做你的太阳

文/原初晞 图/ 陈与晨123

我想做她的太阳，这样她就不用因为失去一束光而泪如雨下。

一

这是开春之后阳光最明媚的一天，梨花一片一片的被风吹落，女孩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身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花瓣。

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上，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不深不浅的梨涡。

她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同时也在看着她的男生。和她一样，他也穿着白色的衬衣，正用一只手抵着脑袋，笑脸盈盈，半身侧着望向她，眼底像夏夜装满繁星的天空，温柔得简直不像话。

花瓣轻轻落在他的鼻尖，使得他像童话故事里的天使一样。

像天使？她心头猛然一骤，为自己冒出的念头而心慌。

还未等她打散心里的想法，梨花漫天飞舞将他环成一团，却将他慢慢的往后退，何楚楚已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还是抓不住他的手。

眼泪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流淌，而他的笑容依旧，美好得反射在她涌出的泪珠里，滚烫地滑过她的心。

何楚楚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哭声了，可许久她却听到那阔别六年的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楚楚，相信我，我会一直在的。”

何楚楚倏然惊醒，还未来得及修缮的床头在这间漆黑的小房间里灯忽闪忽闪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刺耳又揪心的提醒着她刚刚只是一场梦。

可梦中还未来得及诉说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梦醒而消散，反而伴随着眼泪的滋养，像藤蔓一样在她体内疯狂的生长，紧紧地缠绕住她整颗心乃至整个人，于是乎，她只能像一只基围虾一样蜷缩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任凭泪水不停地打湿枕头。

只可惜，这次不会再有人像当初在梨花树下的男生那样为她温柔拭去眼泪了。

二

年少的段然还未修炼成后来的温柔模样，那时的他暴躁、冷漠、孤高，还有着所有差生都有的特征，比如不学无术。

这是在段然转过来的一个月里何楚楚观察得出的，之所以说是观察，是因为即使两个人虽然已经做了一个月的同桌，但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讲台上老师还在激情的讲着课件，何楚楚侧脸看着趴在桌上睡觉的段然，不经心里感慨：这个曾经出现在她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童年的欢乐时光里的男孩，明明眉眼都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可是却不再温暖，而且甚至已经不记得她了。

似乎是睡得不舒服，段然紧紧蹙眉转了个方向，手臂碰到看得出神的何楚楚，这滚烫地触觉让她心头一惊。

听过镇上的老人说，有些人来到陌生的地方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有些人可能一两天就可以适应过来，而有些人则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去调整。

何楚楚望着段然早已被汗湿的后背，微微蹙着眉头，但她又不敢关心的明目张胆，只能趁着课间去买退烧药又悄悄趁着没人注意到塞进他的书包里。

第二天早上，何楚楚还是一如往常去得最迟的一个，刚坐下她就发现书桌里还温热的早餐。心底狐疑一个想法，她扭头看向旁边，就在两人视线即将相撞的一瞬，段然扭头望向窗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好像时光交错，她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城里来的小男孩帮着脏兮兮的小女孩赶走欺负她的人，还给了她一盒她没吃过的糖果，甜蜜了她一整个夏天。

何楚楚一口一口地咬着三明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的声音说：“谢谢！”

段然神情还是跟刚才一样，她不知道他听没听得见。教室里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翩翩然，而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可这小小的插曲好像并没有打破什么，段然还是依旧像往日一样坐在他的位置上，而打瞌睡似乎成了他隔绝何楚楚以及其他人的方式。

傍晚，橘红色的晚霞洒在桌面，何楚楚专心与今天的数学错题战斗，抬起头时教室里的人已经全部走光，反而段然反常的还留在位置上。

何楚楚侧头望过去，晚霞打在他的侧脸上，俊美得不像话。

“2012 是世界末日，人们都会死，”，段然望向窗外，用一种超乎他这个年龄段的语气问，“那既然所有的东西都会消亡，努力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何楚楚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她的名字还醒目的挂在学校的电子公告板上，旁边还赫然写着：年级第一。

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还是偶然间的感慨，但碍于周围安静到尴尬的氛围，她还是停下了收拾的手：“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知道我不想死，所以，在死神把我拽走之前，我必须要活得对得起自己，而努力是唯一的答案。”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段然才缓缓转过身。逆着光，何楚楚只能看到他黑色的轮廓，可是却能强烈的感受到段然盯着她的视线。

不同于往日的疏离和冰冷，此刻的他像冰山融化，眼神里是平时看不到的暖意。

三

而至于为何一个十几岁的女生为何能说出那样的话，没多久段然便了然了。

小城镇比不上大城市的繁华，却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滋养着无数段温暖的情谊，何楚楚奶奶和段然奶奶便是其一。

这是段然来了一个月之后才知道的。

刚开始的一个月，段然除了上下学几乎每天躲在房间里，近几天才开始愿意慢慢走出家门，段奶奶喜闻乐见，每天变着法儿的把他往外撵。就像今天刚出锅一蒸笼糍粑，她就软磨硬泡的让段然往何奶奶家送。

彼时太阳已经下山，残留的日光混着灯光洒满整条路，何楚楚跑出来的时候撞上了段然，而他也是这一刻才知道奶奶嘴里乖巧懂事又可怜的小孩就是她。

“我是来送糍粑的，”他指着手上早已凉掉的糍粑，神情不自然，努力地扮演出他刚刚没有听到里面的争吵声的样子，过了许久，他才吞吞吐吐的反应过来：“哦，我奶奶是姜芸儿！”

何楚楚视线从盘里的糍粑慢慢移到他的身上，在四目相对的一瞬像被撞破了秘密一般往后跑去。

彼时已经晚上，段然看着奔跑着的身影追了上去。

百年的梨花树下，树根挣扎出地面，像极了地上的星罗盘，段然找到了在某段树根上坐着的何楚楚。

夜色怡人，星星铺满整片天空，晚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少女靠做在树下，发丝被风轻轻吹起，美好得像一幅画。

可越是美好的东西，越不能轻易触碰，段然上前，坐在相邻的树根上，好像此时此刻安静的陪伴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温柔。

过了很久，女孩呼了一口长长的气，她仰头看向天空：“你都听到了是吗？”

段然瞬间哑言，可还没等他回答，何楚楚又自顾自的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离开了，我爸爸为了追寻她的步伐，也离开了，于是，我就被留在了这里，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和只会喝酒打牌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在别的小孩任性撒娇的时候，我却学会了怎么忍受挨骂！”

“但我并不恨我爸妈，我始终相信，她们的离开始终是有苦衷的，”她转头看了一眼段然，“所以我才说，努力是我唯一的答案。段然，你是有选择的，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父母，但我没得选择，只能努力我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从来没有爱过我的地方。”

月亮渐渐移了位，树影斑驳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隐匿在黑暗里，段然看不清她眼眶里的水雾，偶尔风吹过，晃动了树影，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晶莹让他心头一震。

不知为何，他望着她，语气温柔得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以后我陪你努力！”

四

后来的段然像变了一个人，现在的他不仅上课认真听讲，对待同学也全然换了一副面孔。短短不到半个学期，他不仅挤进了班上前十，还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同学。

所有人都感慨于他成长的幅度，只有何楚楚惊讶于他转变的速度，毕竟这世界上哪有一个人可以转变得如此之快。

还还未等她细思其中的曲直，段然已经将一张打着100 的数学卷摆到她眼前：“怎么样，我不会骗你吧，说好的我会陪你的！”

一句话突然把何楚楚带回那晚，即使到后来，她也没清除当时的自己为何会对他剖白，而那一句看似安慰的话，也在无数的黑夜里给了她力量。

何楚楚瞬间红了脸，可她还是假意转移话题，拿过自己抽屉里刚刚摆好的试卷：“不好意思段同学，150 才是满分，我刚好比你多40 分。”

段然收回试卷，佯装一脸的不屑，还不忘揶揄她：“你个年级第一跟我比有个什么劲儿，没考到满分你应该觉得羞愧才是。”

何楚楚被逗笑，心里感慨，变得又何止是段然，自己也在悄无声息的改变，以前那个对什么都淡然的女生，现在似乎也学会了什么叫活力。

上课铃响起，不同于以往机械的打铃，这次换了一首《菊次郎的夏天》，曲风清新优美，每一个调子都编织着青春。

何楚楚跟着歌哼了起来，余光瞟到旁边也在看着她的段然，扬起的嘴角再也拉不下来。

一直到他们高三，学校才更换了新的铃声。

彼时不熟悉新闹铃的何楚楚还在专心地看着她的信函，段然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觉得越发的刺眼，伸手将她的头发挠成了鸡窝头：“都高三了，看情书还看得那么认真，连上课铃响了都听不见。”

何楚楚被他语气中的酸意逗笑：“什么情书啊，这是我发小徐松宇写的，他问我和不和他一起考榆大。”

“敢情还是个学霸啊，”他语气中的醋意越发明显，“那你呢，打算和他一起考榆大不？”

何楚楚失笑：“考啊！”看着他眼眸中逐渐鼓起的怒意，她反笑道：“但不是和他一起考，我只是单纯的想去榆大而已！”

段然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无奈又宠溺的叹了一下她的额头：“认真上课，还想不想考榆大了！”

一切都美好得让人眩晕，而何楚楚也一度迷失在这种幸福里，让她忘记了不觉得疼痛并不是伤口已经愈合，或许只是麻醉剂的迷惑而已。

那天，何奶奶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何楚楚想上前扶住踉跄的她，却被她一手打掉，随后，她恶狠狠的瞪着她，露出从未有过的恨意。

而她说的那些话，即使后来何楚楚用尽了一生也无法忘却。

她说：“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你妈了，她死了！”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了下去又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明明脸上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酒气上脑，她把何楚楚她妈妈，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你说你死了就死了吧，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带走，我当初就跟她说过，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根本不能娶，可是他就是不信我。我明明知道楚楚是我的孙女，可是她长着一张和你一样的脸，我每次看到她，我总能想到我儿子出车祸时浑身是血的模样。”

老人毕竟没有多大的力气，何楚楚轻松便挣脱掉了，可是她挣脱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她只能不断的奔跑，发丝黏在脸上，她分不清是因为汗水还是因为泪水。

五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然在梨花树下找到了她。

彼时她光着脚蜷缩在滕干之间，像极了一只丢了保护壳的基围虾，而鞋子应该是奔跑时弄丢的，一双脚早已伤痕累累。

段然上前，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就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慌忙往后缩。

他抓住她的手，又轻轻捧起她的脸，努力让两个人视线齐平：“楚楚，是我，段然！”

他温柔的声音穿透冰冷的海水，早已溺在深海底的她感受到一丝丝光线，倏然睁眼。

她的眼眸了写满了恐慌，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仿佛所有的设防都轰然倒塌，她随即扑到他的怀里，那些忍了一晚上了泪水此刻像泄了的洪水一般，疯狂的往外涌。

都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看着怀里哭到痉挛的女孩，段然突然明白，世界上还有一种爱是心疼她的心疼，可难受的是，此刻的他，除了轻轻扶拍着帮她顺气，做不了任何事。

何楚楚枕着段然的肩膀，黎明的第一抹阳光照着她的脸上。段然知道他是假寐，可还是伸手替她挡住光线。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段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嗯！我奶奶偶然间跟我提到过。”

何楚楚缓缓坐直了身，眼神已经没有昨晚的激动：“其实我也早就应该猜到的，世界上哪有嘴里说着爱的却十几年不出现的父母。只是，从小到大，无论我做的，奶奶都不会喜欢我，看到别的孩子有奶奶爱，有爹娘疼，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所以，我用自己残存的记忆编织着一个华丽的梦来掩盖自己不配被爱的事实。”

她话还没说完，那些以为早已流干的眼泪又涌出眼眶：“可是你知道吗，这样一个梦是我无数黑暗时光里唯一的光，而现在，我唯一的光都没有了！”

段然探上前去，想为她拭去泪水，可触碰到她脸颊的一瞬，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如此冰冷，原来，那些他想给予的温暖也无力送达。

他掏出手帕，温柔的给她擦干泪痕，又静静的陪着她调节情绪，许久，看她止住了泪水，他才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向远方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何楚楚，你要成为你自己的太阳，不管这个世界黑不黑暗，你都能照亮自己！”

何楚楚顺着他说的望过去，缓缓上升的朝阳，好像似乎真的有一种可以治愈一切的魔力。只可惜，要到好久之后，她才懂得段然话里真正的意思。

很多时候，那些我们以为过不去的坎儿，转过头来看不过是被生活撕了一道伤口而已，但是伤口就总会结痂。

高考的步伐并没有因为谁的悲伤而停下，何楚楚的生活依旧，除了每天多了担心段然这一项。

段然没有参加高考，而何楚楚也是在两个多月后拿着榆大的录取通知书去医院见的他。

彼时他正穿着病号服，懒洋洋的躺坐草坪的长椅上，看见她来了，朝着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全然没有一点病人的模样。

他拿着何楚楚的通知书，高兴的像个孩子，又在半晌之后紧眯双眼：“那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徐什么宇一起去上大学了？”

何楚楚失笑：“人家有名字的，叫徐松宇。更何况是你自己要去国外的，我跟谁一起，去哪所大学跟你有关系吗？”

何楚楚揶揄着伸手抢回通知书，却漏掉了段然眼底一闪而过的沮丧，过了半晌，他好像才鼓足了勇气一般：“楚楚，我知道我突然间要去瑞典留学这件事很突然，我也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可是，能不能等等我？”

他拉过她的手，掌心难得的温暖，眼神却透漏着忐忑：“虽然我一定会争取早点回来，可是我还是害怕，你那么优秀，选的又是物理专业，等你上大学之后一定会遇到很多优秀的男生，而我担心……”

还未等他说完，何楚楚就握过他的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地吻了上去，下一瞬又害羞地窝在他的肩膀，轻声说：“你放心，除了你，我的心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她呼出的暖气绕在他的颈项，痒痒地挠动他的心，而内心深处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都被冲散，他紧紧地将她揉在怀里。

他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日光正好，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泪珠照得晶莹。

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滴眼泪的存在。

再到后来，何楚楚两点一线的在实验室和寝室之间来回穿梭的时候，终于明白榆大物理系为何得以全国闻名。

他和她之间就只能靠每天晚上半个小时的通话联络感情，所以经常搞得远在万里的某人发牢骚，何楚楚只能一边安慰一边又被他痞痞的语气逗笑。

偶尔段然会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眼前，她看着手机上的日历，一脸懵今天是什么日子。

而某人就会用常常的大衣将她裹住：“今天是我想你的日子！”

户外此时明明已经寒气逼人，可是她的脸颊还是悄悄爬上了红晕。而段然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却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可是，此时的何楚楚沉浸在蜜糖里，什么都发现不了。

大四的时候，何楚楚拿到了保研的资格，她打开被遗忘许久的手机，几十通未接电话的弹窗不断弹出。

那是榆城最热的夏季，她独自走在学校长长的走道上，手机里刺耳的嘟嘟声残忍的飘进她的耳朵。

泪水顺着她被烤红的脸颊沿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滑落，她想起早就在朋友圈传开的关于段然的悼念会，一瞬间瘫倒在地。

旁边有同学见状，赶紧上前扶，可所有的人影在她眼前逐渐重影，她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眼皮渐渐合上，她多希望这就只是一场梦。

六

等等，何楚楚猛然从床上坐起，一股大胆而又潜藏已久的想法不断撞击着她的脑袋。

她慌忙拿起墙上挂着的白大褂，一路奔跑着往实验室赶，那颗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似乎要挣出胸膛一般。

实验室的们缓缓打开，里面早已乌泱泱围着一群穿着实验服的人，何楚楚扒开人群往里挤，一堆黑乎乎的废铁还冒着白烟，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沮丧。

徐松宇对旁边的人比了几个手势，大家就都撤了出去。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楚楚，第36次失败了，放弃吧！”

何楚楚慌忙站起：“松宇，你让我再试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徐松宇神色微微愠怒：“何楚楚，你醒醒好不好，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我刚刚才看见他，他……”

徐松宇看着慌乱的女孩，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楚楚，你太累了，所以才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何楚楚的心一下子坠入深渊，所有的坚持在看到那堆废铁残骸之后都开始瓦解：“是梦吗？我所有的坚持都是虚无的吗？”

“不是虚无，世界上确实存在平行时空，但即使这样，人也还是要学会着接受失去，更何况，你太着急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根本没有办法做到你想要的结果。”他抱着哭得不成样的女孩，尽管她对这件事近乎疯狂，可看到此刻脆弱的她，所有的狠话都还是说不出口。

“楚楚，停下你的执念吧，段然也想看到你为自己而活的！”

七

项目被叫停，徐松宇趁机给何楚楚放了一个月的假。

在酒店房间里闷了一个星期之后，何楚楚还是搭上回家的车。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小镇的样貌却没有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车站离家的距离其实不远，平常时10 分钟就能走完，可何楚楚却花了半个多小时。

她拖着行李箱在门外徘徊许久，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凄凉又孤寂。

门被人从里打开，一盆水从里面倾泻出来，险些喷湿她的衣服，里面的老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四目相对，仿佛所有的过往都一一浮现，何楚楚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别过脸转身就要走。

“回都回来了，干嘛不进家门！”

记忆中那些让她反感了十几年的声音，在此刻却觉得分外亲切，尤其是她嘴里“家”这个字眼，让她鼻尖微微发酸。

眼前这个老人，跟多年前相比，早已褪去了逢人就剑拔弩张的气焰，双鬓铺满了白霜，脸上的皱纹也在何楚楚不知道的岁月里放肆的爬上她的脸颊。

说实话，仔细想想，她也并没有什么错，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对一个害了她儿子的女儿的小孩友善。

而自己那十几年编织的美梦，不也是在她的维护之下才能维持那么久的嘛。

何楚楚转过身，神情如水一般平淡：“奶奶！”

老人转过身，夕阳下佝偻着身体。都说老人没有眼泪，原来都是骗人的，何楚楚明明看到她也湿润了的眼眸。

白日里，她穿着小白鞋一步一步的用脚丈量着曾经走过的路，可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段奶奶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摇着蒲扇，在何楚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

尽管多年来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段然奶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拉着何楚楚在院子里坐下闲聊，小院很空阔，树上还传来阵阵蝉鸣，而段奶奶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三十多年。

许久，硬扯出来的话题已经讲完，她微微躺下，摇椅一晃一晃的发出声响：“要是小然还在就好了。”

段奶奶转过头来看着她：“丫头，你到今天还是放不下吗？”

何楚楚伸手抹掉刚要掉下来的眼泪，刚要说话就被打断。

段奶奶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没放下你不用说出来，”她伸手指了指她的胸膛，“这里会知道，小然也会知道。”

她把桌上用盒子垫着的信放到何楚楚手上：“记住，要做你自己人生里的光。”

八

这个时节镇上的梨花树已经开满。

何楚楚坐下树根上，花瓣片片落下，和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楚楚：

瑞典这几天都下着雪，我记得榆城的冬天没下过雪，你跟我说，有一天一定要去北方看一场酣畅淋漓的雪。

我多想现在就飞奔出去替你圆了这场梦，可是医生和护士都不让我走动，我被困在这没有生气的病房里。

对了，我要跟你坦白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我生病了，生了一场很重的病，父母为了我心力交瘁，可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所以来到了小镇，当时的我暴躁冷漠，一方面是不敢轻易交朋友，毕竟我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离开了，一方面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男生而言，死亡原来那么可怕。

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在我质问世界为何对我如此不公的时候，我发觉原来比我还煎熬的人大有人在，不仅如此，你还教会了我在死亡来临之前都要精彩的活着。

所以，尽管无数次医院已经对我下达的死亡通知书，我还是一次一次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

如今，我距你千万里，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我爸开玩笑说我的手术成功率只有20%，可能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但我知道那不是玩笑。

在你不知道的时光里，我无数次收到过死亡通知书，可这一次，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渴望能醒过来。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我想做你的太阳，这样你就不用因为失去一束光而泪如雨下。

但如果真的不幸，我没能扛过来，能不能请你在我不在的时光里活出自己的美好。

我在治疗期间偶然看到一部科幻片，心里在想，要是真的存在另一个平行时空就好了，在那里，存在一个我，也存在一个你，而我可以成为你的太阳。

一阵风吹过，带起地上散落的花瓣，何楚楚又再一次看到了段然。

他在对着她温柔地笑，但这一次，何楚楚终于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幻影，她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放心吧，我会一个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的生活，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好好的。”

她越说声音越沙哑，一阵风吹过，又刮起一阵花雾，眼前的人又一次在她面前消失。

许久，等风吹干了眼泪，她慢慢起身，不回头的往前走去。

九

后来关于引力力学的新研究轰动全球，彼时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新面孔会心一笑，转而又伏案钻研。

而关于平行时空的研究又被翻出来研发，新的结论一出世，又一次引发了轰动，而它的创始人再一次被新一代的人熟知。

只不过，这已经是百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