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花婆婆”，办花展“骗”了无数人

罗倩仪

2021年6月，云南女子舒欣在成都举办了一场花展，展示了许多舒欣亲手制作的高原上的花。花展超出预期，大批热爱高山植物的网友从全国各地赶来，一睹“芳容”。

经过10多年的积累和制作，舒欣已然成了网友口中的“纸花第一人”。她做的纸花特别逼真，如果没有看到说明，大家都会以为是刚摘下来的真花，就连叶被的被毛和虫洞都被她巧妙地做出来了。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又是如何走上做纸花这条路的呢？她与纸花的故事，得从儿时说起……

爱上高山之花

舒欣1980年出生在云南高黎贡山脚下，在重庆郊县长大。在她儿时的记忆中，父母都是喜爱植物之人。父亲喜欢盆景，就算是别人养死扔掉的木疙瘩，他看到后，也要捡回来，精心栽培，结果还真的重新发芽了。母亲也喜欢养植物，尤其是各种会开花的植物。舒欣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从小就对植物和手工特别感兴趣。

每当暑假到来，别的孩子都在家里看电视、玩游戏时，舒欣却不厌其烦地跑到山上去，仔细观察每一株植物的自由生长。那些郁郁葱葱的植被，让她感觉朝气蓬勃，而那些绚丽多姿的花儿，则令她想到一张张微笑的脸。母亲问她：“小欣，你整天往山上跑，不累吗？”舒欣却说：“不累，有这么多花朵陪着我，我觉得特别快乐。”

上大学后，舒欣看多了周围的花，开始渴望接触高海拔高山上的花儿。大二时，有同学邀请她一起前往云南迪庆州的山上，去看高山杜鹃。舒欣欣然前去，一路上都兴奋不已，和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高山植物。当她和同学们艰难地走到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时，只见山路两旁的林间开满了高山杜鹃，白的纯洁美丽、粉的娇嫩可爱，它们静静地绽放着，成了高山上一道耀眼的风景。舒欣看呆了，一时之间，忘却了走路，但旁边的同学却提醒她：“舒同学，别在这里停留那么久了，山顶上还有更好看的呢。”舒欣惊喜不已，赶紧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顶，舒欣抬眼一看，这里果然开满了大片大片的高山杜鹃，有白色的、粉色的和浅红色的，在荒野上形成了一片纯美的花海。舒欣瞬间忘却疲惫，流连在花丛中，久久不愿离去。因为高山上的花，生长在海拔很高之处，鲜有人来。舒欣总觉得这些花接近天堂，没有沾染尘世的俗气，因而自带一种仙气，令她格外着迷。

从那以后，她便深深喜欢上高山之花了。

2003年，舒欣大学毕业了。她和几位同样爱花的同学，相约一起去高原，进行毕业之旅。当他们翻越多山时，舒欣看到漫山遍野都开着一种黄色的花儿，花朵硕大华丽，像遗世独立的仙女。同学告诉她，这种花叫绿绒蒿。那一刻，舒欣爱上了靓丽迷人的绿绒蒿。她说：“我以后还要来这里，买一部相机，把绿绒蒿给拍下来。”

毕业后，舒欣埋首于格子间，每当工作累了，便会想一想遠方的绿绒蒿。休年假的时候，舒欣又去过几次川西，试图寻找绿绒蒿。无奈，由于工作的原因，她只能在秋季休假，可绿绒蒿的花期早已经过去了。

2009年的一天晚上，舒欣在家里正因工作上的琐事烦忧，忍不住又想起了绿绒蒿。她很想念绿绒蒿，却无法得见。郁闷之际，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现在去不了高山看绿绒蒿，要不，自己做一朵绿绒蒿吧！”

舒欣本来就擅长手工，记得在初中时，陪外婆看过一个介绍纸花技艺的节目，了解到可以用纸张来制作仿真植物，要是做得好，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说干就干，她立马取来纸张，开始制作绿绒蒿。

不过，绿绒蒿的照片不多，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去制作。第一次做花，舒欣完全沉浸在美妙的时光里，觉得愉快和放松。尽管做出来的第一朵绿绒蒿一点灵气也没有，但她毫不在意。也是从这一天起，舒欣决定要好好精进技术，做好纸花。如此一来，任凭春去秋来，她都能把心爱的花朵，永远地留在身边了。

把自然之美带回家

舒欣查阅了很多资料，她发现很多高山植物要积累数年的养分，才能开一次花。而很多游客都爱把高山上的花儿摘下来拍照，拍完照片后，就将花扔掉，任其枯萎。这让舒欣感到痛心，高海拔地区生态极其脆弱。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区域很可能再也没有这些美丽的植物了。而用纸张来制作高山之花，不仅留住了它的美丽，还避免了对植物的伤害，想到这里，舒欣更加坚定了做纸花的决心。她要用不伤害自然的方式，把自然之美带回家。

事实上，要用纸把一朵花做得跟真的一样，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为了观察和打样，她买了一部数码相机，在工作不忙的时候，抱起相机，不停地在城市和高山间往返。每一次，她都会对高山植物拍摄特别多的细节，尽可能地还原植物的所有细节。

把花儿的细节拍摄好以后，舒欣就为这些植物寻找最合适的纸张。她一口气买了20多种纸放在家里，进行反复对比。一天，朋友到家里来做客，看到舒欣家铺放着各种类型的纸张，不禁问：“怎么，你这是打算改行卖纸吗？”舒欣呵呵一笑：“我是要做纸花啦！”

经过细节上的对比，舒欣认为，一朵花得用上好几种纸张，枝干、花瓣、花蕊等必须用不同的纸来做成。舒欣一有空便做纸花实验，每一种植物，她都会做好几个版本，继而从里头找出最接近真花的版本，再继续优化。这些事情做起来很烦琐，但舒欣乐在其中。

经过多次试验，舒欣发现，用通草纸制作高山兰花的花瓣，是最逼真的。另外，花儿在做出来后，还得上色。这也是一个难题！舒欣曾经想过直接购买上好色的纸张，但她发现那些纸根本不符合要求，而且渐变色的效果不够真实。所以，舒欣就自己动手，摸索了好长时间，才做出了令自己满意的成果。

那天，朋友看到舒欣做出来的高山兰花，惊讶地问：“咦？你什么时候到山上把兰花给摘回来了？”朋友竟然以为它是真花！舒欣很高兴，嫣然一笑：“哎，那是我做的假花。”朋友听后，连忙提议把兰花放在室外拍摄，肯定能骗过很多人。

舒欣认为这个主意不错，笑着把兰花拿到外面，插在泥土里。对着花儿，一顿狂拍。照片拍好后，她把照片上传到网络平台上。果然，骗过了许多网友的眼睛，不少网友留言：“这花就像是从地里开出来的一样，完全没想到是假的。”大伙儿还鼓励舒欣，再做一些其他的高山之花。

舒欣正有此意。有一回，她到高山上行走时，看到了很多矮龙胆。它们匍匐在地上，很难被发现，可舒欣仔细看了看它们，觉得这些小小的花朵也有着醉人的美丽和独特的魅力。于是，她决定挑战自我，做矮龙胆纸花。

2013年，舒欣第一次做矮龙胆，技术还不够娴熟，做出来的花儿比实际的大了两倍。当时，有朋友怂恿她，去摘一些矮龙胆回来养着，方便观察对比。舒欣断然拒绝了，说：“它们辛辛苦苦地来这世上一趟，我就希望它们能完好地在大自然里展现自己的美，别舟车劳顿地到我家里来受罪。”

经过不断地优化，到了2015年，舒欣做出来的矮龙胆已经跟真实的一样大了，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当日，舒欣做到很晚，才大功告成。由于太困了，她把花儿往桌上一放，就睡觉去了。次日一早，她睁开眼睛，看到晨光照在矮龙胆上，美得惊心动魄。舒欣情不自禁地微笑，爬起来拍照，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时刻。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舒欣做纸花已经10年了。经过10年的探索与沉淀，她的技艺越来越高超，先后做出了30多种高山之花，作品接近1000个，包括矮龙胆、西南鸢尾、雪莲花、尼泊尔香青、尖被百合、梭砂贝母等等。她做一束花，少则需要两三天，多则需要两三个月。但不管时间长短，舒欣始终乐在其中。

而在众多高山之花中，舒欣最爱的，还是绿绒蒿。

2019年，舒欣在技艺娴熟后，才开始不断优化绿绒蒿纸花，每一个步骤都竭尽全力，前前后后做了数十个版本。一次，舒欣做好了一个令自己很满意的版本。结果，到了第二天，她再看一眼这个版本，又觉得有些细节做得不够到位，就果断全部撕掉重做。家人见状，说她做这些事太过费心劳神。舒欣却表示，自己很享受这个过程，还说：“绿绒蒿是我心中最美最美的女王，那一抹没有掺杂一点儿杂质的天空蓝，简直让人痴迷。所以，我做的绿绒蒿不能有一点瑕疵。”

经过一次次的修改与调整，两个月后，舒欣总算做出了心目中的绿绒蒿。由于制作的过程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因此，在她手法熟练的情况下，做一株绿绒蒿，也需要80多个小时。但做成后的愉悦，却是金钱买不来的。

因深爱绿绒蒿，爱美的舒欣甚至想将绿绒蒿戴在头上。为此，她又努力钻研，做出了绿绒蒿发饰，从此与绿绒蒿形影不离。

家人和朋友看到舒欣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源泉，都替她感到高兴。与此同时，他们也被她的手工制作能力所折服。对她说：“你不要只顾自己快乐，可以把这些美丽和快乐放到网上去，给更多的人分享快乐。”

纸在自然

舒欣接受了家人和朋友们的建议，把自己大量的作品发到社交平台上去，同时呼吁大家热爱自然，别用手摧残自然之美，而用纸留住自然之美。舒欣的行为，果真吸引了大批爱花之人和手工爱好者的关注，没过多久，爆红网络。

网友们惊叹于舒欣的手工能力，直呼舒欣是“制作纸花第一人”。还有网友留言：“花是假的，但美是真的。”大家看到舒欣对于保护高山植物的呼吁，纷纷赞同这个做法。舒欣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由于大家太喜欢舒欣做的纸花了，在下面留言，让舒欣多做一些，挂在网上销售。舒欣一开始觉得意外，但见网友们买花热情高涨，便利用空闲时间，尝试做一些纸花出售。因为舒欣制作纸花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所以纸花的价格注定不会很便宜。通常，一套纸花的价格在528元以上。可尽管价格不菲，网友们并没有望而却步，反倒是每次舒欣一挂出来销售，纸花便被一抢而空。

事后，不少买家收到纸花后，还在底下评论说：“物超所值了，美哭了，跟刚摘回来的花一模一样。”

舒欣把卖花赚到的钱用来买书，了解更多高山植物的知识，以及用作旅费，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高山之花。回来之后，她又能得到很多灵感，制作出更多不同的高山之花卖给顾客。这样一来，便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有的网友表示，很想目睹舒欣自己珍藏的那些纸花，呼吁舒欣开一个花展，把宝贝们都展览出来。其实，这也是舒欣的一个心愿。

2021年6月，舒欣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成都市柿子巷的花鸟虫鱼陶艺店，举办了一场免费的花展，展览的名字就叫“纸在自然”。这时，距离她第一次制作纸花，已经过去12年了。花展的火热程度超出了舒欣的预期，大批热爱高山植物的网友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一睹高山之花的“芳容”。舒欣在花展的现场，也收获了许多感动和开心。

一位来自四川黑水县的藏族姑娘，特意来到柿子巷看舒欣的展览，她指着绿绒蒿说，那就是她们小时候在家乡经常看到的花，看后感觉特别熟悉和亲切，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舒欣听了，大为感动。

因为舒欣的纸花实在太逼真，一位前来参观花展的男青年，不由得发出感慨：“我一眼就被高山杜鹃的革质叶片惊艳到了，正面的光亮衬托着下陷的叶脉与昆虫啃食的孔洞，叶被的被毛也没有忽略，完全就是高山杜鹃最真实的样子啊！”还有不少女生拉着舒欣说：“我觉得，你的手才是手，我的手只能算是爪。”舒欣忍不住哈哈大笑。

花展的火爆引來了媒体的关注，有记者采访舒欣，说展览的前期寻找场馆和布置场馆肯定花费了不少钱，但展览却是免费的，没有任何收入，问她是否觉得亏本了。舒欣微微一愣，接着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我用来办展览的钱，其实就是我卖纸花所赚取的钱。因此，是所有买过我做的纸花的人，帮我办了这场展览。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只是把余香传递给更多人。”

此外，当记者问及纸花销量的问题时，舒欣也很坦然地回答。因只有她一个人在制作，而且制作过程耗时很多，目前并不能大量生产。正在这时，旁边一位舒欣的粉丝立马就说：“我觉得，舒欣姐姐可以考虑办纸花培训班。”

记者一听，便顺着这话问下去：“请问，未来你会考虑办制作纸花这类培训班吗？如果培养了一批厉害的手工人，不就可以量产纸花了吗？”舒欣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想了想，回答道：“嗯，这确实是一条致富之路，我会好好考虑的。”

实际上，舒欣并不是金钱至上的人，她做纸花终究是源于爱花，而非爱财。她深切地希望，等她老了，还能做一个单纯喜欢绿绒蒿的人。与人谈起心爱的事物之时，眼里依然有光。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