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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新考

2021-10-26盖建民高大伟

关键词:二郎神李冰二郎

盖建民 高大伟

[提要]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由川主崇拜与二郎神信仰互渗互融而形成,具有显著的多源耦合特征。考察散布各处的清代巴蜀碑文和文人著作,可以发现清代巴蜀地区一直在为整合“川主二郎神”信仰、消除其多源耦合性而作种种努力;然而“川主二郎神”的身份定位却依然难以统一,同时也产生了“悬置说”“主辅说”“化身说”等整合理论。清代以来,仙道文化的融摄、道教徒的参与、灵验故事的传播等道教因素推动了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发展。四川夹江二郎庙将三位“二郎神”共祀一殿,又是清代以来巴蜀地区整合“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创新形式。二郎神信仰文化圈已然形成。

明清以来,巴蜀地区川主崇拜兴盛。蜀民认为“川主之功,不在禹下”[1](P.149)①,故而“自通都大邑,以至乡村山谷间,莫不有公庙,几于家尸而户祝者,噫!何其盛也”[1](P.135)!“川主”的原初含义,据清张澍《蜀典卷七·方言·川主》只是“蜀人称其地官之最尊者,曰川主耳”[2](P.508)。后来,清彭遵泗《蜀故卷七·祠》“或祀李冰或祀冰之子二郎,又曰川主”。“然封号义已极崇隆而奉祠著第曰川主,盖川主者,蜀人土语之尊称。清同治增修《酉阳直隶州总志》谓孟知祥为两川节度使,人皆称之曰川主,即为证。”[4](P.641)巴蜀历史上,大禹、杜宇、开明、李冰、李二郎、赵昱以及刘备等人都曾被尊为川主[2],杜光庭《广成集》收录有多则青词即为川主王建所作②。

二郎神信仰自唐宋以来逐渐兴盛,并从巴蜀地区走向全国,形成广泛的二郎神信仰文化圈。龙显昭《巴蜀道教碑文集成·前言》云:“道教俗神梓潼文昌和川主二郎神的崇拜……可以说是宋元以来巴蜀道教的又一特色。”[5](P.1)乃至明清以来,道教也在积极推动二郎神信仰的发展。然而,二郎神的身份却让人扑朔迷离,二郎神李二郎、二郎神赵昱、二郎神杨戬等种种神格已让人们感到模糊难辨,而“二郎神”与“川主”的融合胶着更让人茫然莫详。正如清陈祥裔《蜀都碎事》卷一所载:“蜀人奉二郎神甚虔,谓川主,其像俊雅,衣黄服,旁从扈立,擎鹰牵犬,然不知为何神。”[5](P.332)

学界对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的相关研究可谓成果丰硕③,但多是偏重以川主或二郎神为主体对象的考察,或以此而兼论两者之间的关系,少有以“川主二郎神”为主体对象的论述。川主与二郎神给人以“有交叉似又不等同”的“纠结”印象,让人感到“茫然”又不能释怀。其实,在历史上,川主崇拜与二郎神信仰的互渗互融形成了巴蜀地区别具特色的“川主二郎神”信仰。“川主二郎神”信仰神灵位格的模糊与多元,造成了“川主二郎神”信仰具有显著的多源耦合特征,即具有多源神灵形象持续塑型与耦合的特征。本文试以清代文人著作、巴蜀碑文等文献为中心,对清代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厘正努力、整合尝试以及清代以来道教对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推动作用作以窥探。

一、清代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厘正

明清时期是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兴盛阶段,但“明清以来,在四川士绅阶层以及广大民众中关于川主的争议仍然不绝于耳,各种文人著作和地方史志中对川主为谁说法不一。明代以来四川各地所建川主庙中所祀神灵也是莫衷一是”[3]。清代文人著作、巴蜀碑文及地方史志中对信仰主神的众说纷纭,与其说是“川主二郎神”信仰具有的多源耦合特征所造成的被动叙述,不如说这正是清代巴蜀地区对“川主二郎神”信仰所尝试的主动厘正。

“川主二郎神”为“全川福神”[4](P.480)④,“川人之祀川主也,以其主此土,能捍御也”[4](P.483)。清代巴蜀地区对“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厘正,尤其是在清代巴蜀碑文和相关文人著作中得到充分展现。“川主二郎神”的信仰主神也被选择性地明析为川主李冰、川主李冰父子、川主二郎神李二郎、川主二郎神赵昱等多种情况,而民间传统所奉祀的二郎神杨戬则被明确否定。⑤

(一)川主李冰

清人继承前人的说法,认为秦蜀守李冰“大有功于蜀民,在在血食,号曰川主”[6](P.239),“庙食四川无间然矣”[4](P.518)。“川主”是“民所称号”[1](P.131);“前代闻曾有封号,若川主,若王,皆父老传言,无从考订”[5](P.264),因其为“蜀人敬祀之,重其名曰川主”[1](P.207)。

川主即李冰,而非其子二郎,治水功绩悉在李冰。清刘沅《李公父子治水记碑》确称川主即李冰而非其子李二郎,认为李冰“酾二渠,斩潜蛟,约水神,瘗石犀,皆幽合显而特著功”[4](P.460),“因其治蜀治水,益州始为天府,故世称曰川主。而世俗不察,第以为其子二郎之功”[4](P.461)。清彭维铭《创建新川主庙记》更是明确指出“第查《史记》《汉书》载李公凿离堆、穿二江,功绩历历可考,而无二郎除怪事”[4](P.331)。丁宝桢《重建襄护王寝殿记》也认为“凿离堆,酾双江,镂崖誓水,刻犀镇洑”皆是李冰“践禹之迹”,其子李二郎乃因“克笃前烈,后世利赖,并爵为王”。[4](P.519)

清王人文所撰《历代都江堰功小传》载李冰事迹较详。李冰“营郡治,致神龟,凿离堆……壅江作堋,穿郫检两江,别支流过郡下……又引溉田畴以万亿计……镌石定水则……作大堰……复导雒通山雒水……穿广都盐井诸陂池,凿南安溷崖,以杀沫水,世咸飨其利……立祠致祭……”[7](P.462-464)可见李冰为蜀民做出巨大功绩,“立祠致祭”当之无愧。清代四川珙县有“川主庙……祀李冰”[5](P.299),是为川主李冰专祠;丹棱县有“龙神祠……中塑龙王,左右塑桓侯、药王、川主、二郎、土主花卿像”[8](P.310),川主与二郎并列,兼祀川主李冰。

(二)川主李冰父子

李冰“后卒于官,蜀人思之,报祀于灌口,立庙曰崇德,奉二郎配享,浑称川主。”[1](P.131)李冰父子浑称川主,同有治水之功。清彭维铭《创建新川主庙记》便认为“秦蜀守李冰,使其子二郎除水怪,凿离堆,穿内外二江”[4](P.330),“其时持筹擘画,召役趋工,主其事者,李公也;陟巘降原,经营劳瘁,成其烈者,二郎君也……李公父子辟沫水,开渠堰,利赖蜀川,宜为蜀川主。故《通志》二十八卷《祠庙部》载川主祠、二郎庙,皆李冰父子事。且曰各州县多有之。允为确证”[4](P.331)。

李公父子“宜为蜀川主”,功在治水。“江水暴流,民受其灾”[4](P.489),李冰“与其子二郎,凿离堆以避沫水之害,又穿内外二江”[4](P.493),“治都江诸堰,导水以溉郡邑田畴”[9](P.109),“溉田以万记”[4](P.489),“遂成沃野。既殁,蜀人祀之为神”[4](P.493)。“民无水灾,亦不忧旱,迄今千七百余年,遗法犹存而惠泽甚溥,蜀人所以世祀也。”[9](P.109)

祠祀李冰父子最盛名的庙宇当属四川灌县(今都江堰)二王庙。“灌口代有祠”[9](P.144),“顾当日庙祀,以二郎居正殿,冰居后殿,春秋报赛,皆曰二王庙”[4](P.489)。“今都江堰之祠专祀二郎,而附祀公于后殿”[4](P.493),“今庙前楹祀昭福王,后为襄护王寝殿”[4](P.518)(光绪四年复加李冰尊号“襄护”、二郎尊号“昭福”),“前庙所祀秦蜀守李公冰之子二郎君,后庙所祀乃李公也”[4](P.330)。但在官方看来,二王庙“子在父前”的祠祀格局“乃数典忘祖,子掩其父”[4](P.493),与传统礼制不甚和谐,故于同治年间官府见“伏龙观前地势宏敞,遂就原圮山门基址,起建通佑王专祠,而以二郎配享其后殿,所祀诸神则仍其旧”[4](P.494),进而维护了“子虽齐圣,不先父食”[4](P.493)的官方礼法,藉由伏龙观“父在子前”的祠祀格局平衡二王庙的祠祀传统,避免“神失其伦序,不歆其祀,将何以荫国而受福”[4](P.493)的“危险”。

但在清乾隆年间江津知县彭维铭“新建川主二郎祠一所”[4](P.331)时,历史传统形成的二王庙祠祀格局却得到肯定。彭维铭“久欲仿灌口庙制,正庙后另建李公祠,俾神父子相依俎豆”[4](P.331-332)。其后任“专人走灌县,瞻庙像,兼得灌口备考诸耆以归。爰同众好善领袖共襄盛举,于川主神祠后更建李公神祠。装塑神像仿灌口庙制”[4](P.350),完成了对灌口二王庙的仿建。

(三)川主二郎神李二郎

随着二郎神信仰的兴盛,川主与二郎神的结合更加紧密,明曹学佺《蜀中广记》卷十九中便有“世传川主,即二郎神”之说。清王来通《重建显英通佑祈嗣三殿钟铭》提到:“秦蜀守李公父子之德在全川……敕封川主崇仁元神,永入祀典……敕封李公敷泽兴济通佑王,敕封川主承绩广惠显英王。”[4](P.320)又如《汇集二王实录》:“……题请钦定李公敷泽兴济通祐王,川主承绩广惠显英王,诚一代之旷典”[9](P.145)。可知,“李公敷泽兴济通佑王”系李冰,“川主承绩广惠显英王”系李冰之子二郎,李二郎即川主。

清李腾华《跋三神合传后》:“予曾询川主神为谁?或答以李氏名二郎即杨戬所变化者也。除蛟治水,立功于蜀,故崇祀而称川主。”[1](P.199)可见,以李二郎为川主一说亦盛行于清代巴蜀地区。清赖嵩山《大竹河川主神农药王三圣庙碑序》:“吾乡川主庙者……其实为李氏也……蜀守李冰见水为民患,遣二郎董其事,凿离堆山,与水神誓,开都江堰以灌民田,成都西南数十州县至今利赖。故蜀人祀之,谓之川主……李氏之二郎实在于川,而并为功于川也。”[4](P.537)可知,这里川主庙所祀川主即是李氏二郎。又清周文权《清源宫记》:“维时太守李冰,督子二郎,凿江开堰,灌溉蜀都,为万世利。故至今全蜀城乡,无不尸祝以祀。庙号川主……有昊天观者,内祀川主,经明季兵燹……复于观后重建清源宫。”[4](P.364)“清源”是二郎神称号⑥,故此“庙号川主”,“内祀川主”,而“复于观后重建清源宫”,当是主祀川主二郎神李二郎。

清王人文撰《历代都江堰功小传》中有李二郎小传:“二郎为李冰仲子,喜驰猎……世传种种异迹……作五石犀以厌水怪,穿石犀溪于江南……与其友七人斩蛟,又假饰美女,就婚蠥鳞,以入祠劝酒……是二郎克迪前光,以得全蜀人心……”[7](P.464-465)李二郎,“考其始,则区山川筹利导经营,惟太守李君之功。核其实,则驱怪孽定波涛,终始皆公子二郎之力”[9](P.115-116),“实其子二郎以神力佐之也……民思其德,神其功,而不敢名,故直以其行称之,立祠遍境内,历代因之,遂封为川主崇仁之神”[9](P.137-138),“乃今诸州邑乡里所塑像庙祀者,悉是二郎君”[4](P.331),“即时俗所称川主二郎君是也”[9](P.130)。

据《重修灌口二郎庙神祠碑记》《重修灌口二郎庙引》可知灌口古有二郎庙。此外,如清代四川梓潼县“二郎庙……有川主铁像”[5](P.258),江安县“镇江庙,祀李冰子二郎”[5](P.315),威远县“川主庙……李冰之子,尝佐父开水利,蜀人祠祀之”[10](P.398),这些均是奉祀川主二郎神李二郎的祠庙。

(四)川主二郎神赵昱

赵昱斩蛟故事最早见载于托名柳宗元著《龙城录》⑦。《新编连相搜神广记》所载“清源妙道真君”[11](P.538)“灌口二郎”[11](P.538)赵昱已然是道教神灵。清陈怀仁辑《川主三神合传》记载赵昱事迹甚详,赵昱被宋真宗封为“川主清源妙道真君”。[1](P.183-186)《川主五神合传序》云:“赵公封号:唐太宗封神勇大将军;明皇幸蜀,加封赤城王;宋真宗封为川主清源妙道真君。”[1](P.131)故祭祀赵昱的牌位为“隋嘉州太守唐封赤城王宋封清源妙道真君赵公讳昱之神位”[1](P.131)。

“川主之神……赵姓名昱”[4](P.484),“擢嘉州太守……奋然仗剑入水斩蛟”[1](P.208),“川主赵公者……以嘉州太守除蛟者也”[1](P.153)。嘉州太守赵昱除称“川主”外,亦被称为“灌口二郎神”:“《蜀志》载二郎神为赵昱……立庙灌江口祀之,称昱灌口二郎神。”[9](P.104-105)灌口二郎神赵昱“或有功于蜀,实未治堰,或事无实据,强为传会,或仅系作文记事,未与其功”[7](P.440-441),虽“立庙灌江口祀之”,但或未对都江堰水利工程作出实际贡献,或因“其斩蛟救民诸事,与二郎绝相类,时人见赵公貌,与前灌口所塑二郎像亦宛肖,迨弃官访道,又特在灌县赵公山,隐然有返本归真之意焉……因塑像于灌口,与二郎合祀……遂直封灌口二郎为清源妙道真君”[1](P.137-138)。

川主二郎神赵昱信仰在清代巴蜀地区尤其是在川南地区尤为兴盛。四川夹江二郎庙现存清代碑刻中有“二郎神声灵赫濯,祈祷必应”“川主赵公白马逐贼”“修仓于二郎祠,收租屯积”等信息,揭橥了川主二郎神赵昱在夹江二郎庙奉祀传统中的主神地位。此外,如清代乐山县“九龙祠……祀隋太守赵昱”[5](P.276),荣县“惠民祠……祀隋嘉州太守赵昱”[5](P.281),洪雅县“川主祠……祀隋眉山太守赵昱”(嘉庆《洪雅县志卷七·坛庙》),汉源县清源祠[5](P.275)祀清源妙道真君。清代青城山建福宫也祀有赵昱。⑧

(五)二郎神杨戬

二郎神杨戬的形象脱胎于《西游记》《封神演义》等明清小说,并在民间信仰中受到热捧。笔者在翻阅清代方志时即发现川南多地存在奉祀杨二郎的二郎庙。

在笔者所见清代文人著作及巴蜀碑文对“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厘正中,无一例外地都否定奉祀二郎神杨戬的信仰;但从其否定的反面看,却也恰好说明了民间存在奉祀二郎神杨戬的情况。如“吾乡川主庙者,乡之人狃于传闻,误以为出自杨氏二郎名戬者……吾乡僻远,所由但知杨氏之二郎”[4](P.537),“询其何以为川主……谬以商末杨戬当之”[1](P.146-147),“顾封号虽颁,而祀典迄未厘正。且附会小说,并二郎之迹亦寖失其旨”[4](P.493),“我川主神之崇祀灌口也……则有茫然莫知者,亦有引《封神演义》妄诞之说”[1](P.151-152)。“附会小说”“《封神演义》妄诞之说”等“邪说”当然系指杨二郎。

《川主三神合传》指出:“世人不读正史,多好阅《封神演义》,信二郎为杨戬……又复闻织女转为二郎母,遂忽牵合于晋时西蜀治水之杨翦,以‘戬’同‘翦’音,伪造以商末杨戬,谓系天帝之甥,没为二郎神,是尤幻说。”[1](P.195-196)书中眉批:“此辨足破《封神》之妄。”[1](P.195)“而《封神演义》荒诞不经之说,悉辨而归之于正……使祀川主者皆知如是之为川主,则不诬且亵矣。”[1](P.157)是为驳斥小说家言,为“川主二郎神”信仰正名。

二、清代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整合

由上文来看,在清代巴蜀地区厘正“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努力中,民间信仰的二郎神杨戬被明确否定,“川主二郎神”的身份定位却各说各话,依然难以统一。“川主二郎神”身份的明确不仅仅是简单的约定俗成,更需要一定的理论予以解释。其实,在对“川主二郎神”信仰进行厘正的同时,清代巴蜀地区也在进行整合“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尝试,产生了“川主二郎神”信仰主神身份的“悬置说”“主辅说”“化身说”等解释理论。

(一)“但以主吾川而祀之”的“悬置说”

“川主二郎神”信仰主神身份的多源耦合问题其实已经被清代文人所意识到了。为解决这一问题,部分清代文人索性将其悬置起来。“按《礼·祭法》:圣王之制祀,功施于人则祀之,能御大灾、能捍大患则祀之”[9](P.101)的祭祀原则,着眼“崇明祀,报功也”[9](P.109)的现实功用,采取“论者以为疑,然过而去之,宁过而存之”[4](P.489)的折中态度,认为“若公可为功施于民,能御大灾、能捍大患者也”[9](P.101),则可以“遗法犹存而惠泽甚溥,蜀人所以世祀也”[9](P.109),“不特川人宜祀,即荆襄人客川者,亦宜祀”[4](P.538),从而悬置“川主二郎神”的身份争议而保持奉祀“川主二郎神”的传统,并希望借以进一步发挥其祭祀的社会功用。

清许宝笙《募赀培修川主庙序》对“悬置说”作了有力解说:“祀典昭若,凡御灾捍患者何可胜道,而惟川主为尤。何者?古圣王名山大川燔柴望秩,亦以各主其方之事,故禋事加详,则川人之祀川主也,以其主此土也,能捍御也。”[4](P.483)“夫以川疆之宜祀,而又福庇于无穷,默佑于无形,使邑之人阴受其赐,而免于锋镝累囚、流离播越之害……但以主吾川而祀之,宜也,亦正也,其奚俟行距讆言?”[4](P.484)在许宝笙看来,主川土者只要能为川民御灾捍患,都应是川主之神,都宜得到奉祀,这也是正当的举措,而不需要在意那些字里行间的不实之言。“夫神怪之事,儒者弗道,然捍患御灾,凡有功德于民者,亦享祀所必虔,矧神之功昭往古,泽被于今,彰彰若是者乎?”[4](P.364)弗道神怪,注重祭祀的社会作用,这正体现了儒者的现实主义理性态度。

巴蜀地方祠庙,如清代眉山县“川主宫,按秦时李冰守蜀,与子……克续禹功,奉为川主宜矣。或曰:隋赵昱亦封川主”[8](P.268),便是悬置川主身份而注重祭祀行为。

(二)“父子同功一体”的“主辅说”

“悬置说”不重川主身份的厘清,这毕竟与儒家的正名传统不甚相符。名不正则言不顺,于是部分清代文人在川主身份问题上选择舍弃赵昱而推崇李冰父子,形成了川主身份是“父子同功一体”的“主辅说”。

清代灌口二王庙住持道人王来通便主此说。“本庙住持道人(王来通)告余曰:事有为之主者,有为之辅者,离堆一凿,泽及百千万世,公主其事者也,二郎君辅其事者也。非公则指示何由?莫能为之主。非二郎君则赞勷奚自?莫能为之辅。父子同功一体,殿庭应与相侔。”[9](P.131-132)

“二郎虽有佐父之绩,李冰实主治水之功”[4](P.493),“考其始,则区山川筹利导经营,惟太守李君之功。核其实,则驱怪孽定波涛,终始皆公子二郎之力。”[9](P.116)父主子辅的功绩搭配更加符合儒家社会的传统价值取向:“夫子虽齐圣,不先父食,况以公之贤,又有功于蜀,其施力程能,固无待乎其子”[4](P.493),“且历代封爵,由父以及子,是二郎虽能成父之绩,李冰实主治水之功。子不先父,古有明训,况非跨灶者哉”[4](P.489)。如此,诸如“数典忘祖,子掩其父,得毋紊欤?小民失而弗察,犹可诿之曰愚;贤士大夫知而不复其正,是诬也”[4](P.493)的伦理指责便不复存在了。

“主辅说”还为李冰父子治水的佐助人员留有“功绩分享”空间,如“王叕……谓与冰同穿二江……或亦冰之良佐也”[7](P.465),“佐冰者七人,如七圣、姚光、宫嵩、古强、赵元阳、李意期、徐佐卿俱宜配享”[4](P.489),从而使李冰父子治水的事迹更具现实说服力。

(三)“三神合为川主”的“化身说”

“父子同功一体”的“主辅说”虽然较为成功地解释了李冰父子的川主身份,但却忽视了同为巴蜀地区川主信仰传统中的赵昱。针对“川主之取义,谓四川主宰也,而实三神焉”[1](P.196)的情况,《川主三神合传》为解决川主信仰中李冰父子及赵昱皆有川主称号的现实问题,提出了“川主二郎神”身份的“化身说”,并为后来发展出的《川主五神合传》奠定了理论基础。

“化身”原系佛教术语,指“佛三身之一,又名应化身、变化身,为众生变化种种形之佛身也”[12](P.735)。整合“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化身说”可能受到佛教“化身”观念的启发,然而《跋川主合传后》却以为是受道教影响而来:“世所奉三清三官,皆一炁所化,三神合为川主”[1](P.200)。李冰、李冰之子二郎、赵昱正如道教三清三官一样,“皆一炁所化”,“惟是三神合一,事迹攸分,分之中又有其合”[1](P.200),只不过是在不同时代的事迹作为,但都是“所见威灵赫奕,无往非恩佑下民,诚蜀川主宰也”[1](P.183)。

《川主三神合传原序》对李冰、李冰之子二郎、赵昱“三神共称川主”的“前后化身”情况作了说明,认为李冰父子是“家之孝子”“国之忠臣”,“川主赵公者二郎后身”,“皆忠孝根基而以义正物,以仁育民者也。三神共称川主,信而有征”。[1](P.152-155)《川主三神合传》载赵昱事迹[1](P.183-186),认为隋嘉州太守赵昱乃李二郎再世,有诸多印证:“谓赵公系二郎后身,理似不谬,以生辰皆六月下旬,而相间仅一日;二郎好猎,赵公亦好猎;二郎以少年除蛟,赵公亦以少年除蛟;而赵公弃官后又恰隐于灌县赵公山,二人行迹处处印合。况两貌又酷相似……因信赵公即二郎公,所用者七人一犬。”[1](P.194-195)“后赵公有应化七圣,是称赵公为李二郎之证也。”[1](P.180)《川主五神合传序》中也对“相传赵公为二郎后身”“前身后身,隐合为一”的“二郎化身之事”大为渲染。[1](P.137-138)

“三神合为川主”的“化身说”坚持了儒家《礼》的祭祀原则,并协调了川主身份的争议,既宣扬了李冰父子的功绩,也兼顾了隋嘉州太守赵昱的事迹。“为民御灾捍患,除害兴利,功德昭著简册,历朝显应崇封,永享禋祀于川黔间者,庙一而实三神焉:秦之蜀郡太守李公,公之子二郎,隋之嘉州太守赵公是也。”[1](P.159)“庙一而实三神”的祠庙格局也为民众信仰提供了较为合理的奉祀空间。

清代巴蜀地区流行有一股“神灵变化说”的思潮。《跋三神合传后》开篇便记载了一则“李氏名二郎即杨戬所变化……而称川主”[1](P.199)的观点,《川主三神合传》也变相反映了“赵公云赵昱即李冰”[1](P.195)的说法存在,这或可说明当时这种思潮普受欢迎。无独有偶,《汇集二王实录》中也提出了“赵昱即李冰”[9](P.106-107)的观点。可见,《川主五神合传》提出的“化身说”亦只是当时“神灵变化说”之一种。

“三神合为川主”的“化身说”虽较精致,但其理论自身也存在一些缺陷。“化身说”主要的成果是将隋嘉州太守赵昱与李冰父子整合为一体,或宣扬二郎神赵昱即是二郎神李二郎的再身,或暗喻川主赵昱即川主李冰的再世;赵昱具有“川主”与“二郎神”双重身份,那么赵昱到底是李冰还是李冰之子二郎所再化?李冰父子实是两人,不能用“化身”理论解释,这也即是“化身说”的一大局限性。这种“三位一体”的理论并没能彻底解决“川主二郎神”的“一神位格”问题,这或许便是“化身说”后来并没能推动“川主二郎神”信仰进一步兴盛的内在原因。

三、清代以来道教对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推动

清代以来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兴盛,除了与“湖广填四川”的社会背景等因素有关外,道教的推动作用莫容忽视。

(一)仙道文化被融摄入“川主二郎神”信仰

清代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自来便与道教仙道文化关系密切,仙道背景的融摄更加丰富了其文化内涵。

道教的仙道传说为李冰的家世背景提供了丰富的意涵。《汇集二王实录》将李冰家世直接追溯到道教至尊神太上老君。“公之远祖始于太上老君……粤自金堂李氏八百初居蜀地……公其苗裔也。”[9](P.102-103)李冰便成了太上老君、仙人李八百的苗裔。《川主三神合传》还将李冰视为源出于黄帝的古蜀王家族后裔:“李公讳冰,蜀主鱼凫裔孙……自皇(黄)帝子曰昌意,娶蜀山氏女……生颛顼高阳氏,封其支庶于蜀……蜀君蚕丛始称王。次柏灌,次鱼凫,皆其子也。”[1](P.159-160)

关于李冰治水技术的来源,清人著作认为是源自古蜀王家族的家传秘术。“川主李公者,其祖为蜀王鱼凫而诞生乃在巴东,蜀王治水勤名,禅位仙去……公精习遗术,绳其祖武……”[1](P.152)按《川主五神合传》,李冰先祖蜀王皆修成神仙而去,“于是举呼唤风雨,驱驰雷霆,降伏妖邪,洞悉水脉,凡法术之躬行悉验者,储之琼笈,以待哲人。而翁之裔孙李公,乃生于十数世后,精习遗术,家学渊源,其来有自……公独绳其祖武……立神绩于蜀江,而永享蜀祀也”[1](P.164-165)。

巴东涉正在举荐李冰时,也说李冰是学道人,精习其仙祖治水遗术:“臣同郡李冰,学道人也,精习乃祖八百仙翁遗术,识水利,有奇勇,其子二郎,家学继承,神力罕匹,诚使李冰守蜀,命二郎佐之,父子协济,足制毒龙,江患不足平也。”[1](P.167)又《汇集二王实录》云:“……涉正曰:‘臣举巴东李冰,得其仙祖遗术,能驱驰云龙。’皇遂召为郡守。冰至蜀,闻江妖为暴,沫水淫流,沃野岁灾,民受其害,乃率官属诣江。干江神化为大牛,出没水上,冰操刀入水,斗杀之,提牛首而出……”[9](P.99-101)不仅李冰所习治水术源自其仙祖,而且其治水过程也充满了仙道色彩。

作为二郎神的李二郎或赵昱更是被道教吸收到自家神灵谱系中,其仙道色彩自不待言。正是因为道教极力推崇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二郎神便由巴蜀走向全国,成为一位颇具影响力的道教神灵。

在清人著作中,佐水人员的“道教身份”也被特意强调:“七圣(应化郎官)、赵元阳(应生真君)、姚光(应耀真人)、宫嵩(含晖真人)、李意期(曲度真人)、古强(精进真人)、徐佐卿(灵化真人)”[6](P.351)。《川主三神合传》评介赵昱“水遁剑术与八百翁法术相映”[1](P.183),其“神宅名宝仙九室(即青城山),其所属神应化郎官七人外,备载应生真人赵元阳(族姓),应耀真人姚光(于吉弟子),含辉真人宫嵩(琅琊人,涉正弟子,应蜀李而属赵,是合二郎赵公为一人之证),曲度真人李易期(青城隐士),精进真人古强(李阿弟子),灵化真人徐佐清(青城道士),芙蓉城阙仙众(成都为芙蓉城)”[1](P.186-187)。透过这些佐水人员具有的真君、真人、道士、仙众等等称谓来看,巴蜀治水俨然已成为道教神仙的功业了。

(二)道教徒参与推动“川主二郎神”信仰

清代以来道教徒对“川主二郎神”信仰的推动,灌县二王庙住持道人王来通可谓功莫大焉。王来通“祖孙焚献于此四十余岁矣”[9](P.146-147),不断募修灌县二王庙。李冰所遗治水心法“深淘滩,低作堰”六字诀,也是“王道人存心利济,复鸠工觅石,重镌于王庙之侧”[6](P.219),故时人称赞“羽客重镌六字碑……道人且有心”[9](P.151-153)。王来通大力宣扬李冰父子事迹,力主整合“川主二郎神”信仰的“主辅说”(见前文)。此外,王来通积极募刊和“川主二郎神”有关的书籍,尤其注重水利资料的收集和刊刻,续扬李冰父子遗风。清代二王庙道人在推动“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实践中,大都继承了王来通的做法,使得灌县二王庙成为“川主二郎神”信仰的一大重镇。以下记录足资证明:

爰据住持王来通,募册请之[9](P.141)

住持道人王来通捐资复刊[9](P.94)

住持道人王来通熏沐勒石[6](P.372)

是亦道人(王来通)募化之勤哉……道人复请于余作记以志本来……此道人不泯人善也[9](P.133)

嘉庆七年五月榖旦住持道人申复洤勒石[6](P.382)

道人贾教政,素能祀神者也,至是以重建为请……属道人肩厥事……道人之精心果力,实有足多者[4](P.520)

除了赵昱有道教“清源妙道真君”封号外(亦被宋真宗封为“川主清源妙道真君”[1](P.131)),李冰父子也各有道教专门封号。“谨按李公封号,道藏经载‘崇应护国救民大帝’,文昌化书载‘英武昭惠灵显威济忠赞王崇应大帝’……帝号久矣”[1](P.129),由是李冰故有“川主大帝”之称;“二郎封号,道藏经载‘赞智昭贶勇应候’,元至顺元年封‘英烈昭惠显灵仁祐王’,雍正五年封‘承绩广惠显应王’”[1](P.130),敕封李二郎“承绩广惠显应(英)王”的封号也被道教所承认。道教将三者都纳入了其神灵谱系。

道教仿照世俗社会组织关系,构造出了李冰父子及其家眷、属佐组成的复杂神灵系统。《川主三神合传》便吸收了道教这一说法,并予以评介赞同。[1](P.179-180)道教徒还创制了“川主正朝”科仪,将川主作为道教徒祈福消灾的朝礼神灵。《广成仪制川主正朝全集》(清陈复慧校辑)所载李冰父子神灵系统与《川主三神合传》所载大同小异。“川主正朝”科仪中的“川主”身份并无确指,从文本来看是以“川主大帝”李冰为主神而融摄了川主赵昱的事迹,李二郎也只是众多神灵中的“神次嗣赞知(智)昭贶勇应侯”。《广成仪制川主正朝全集》赞颂川主是“蜀中福主,川内镇神。除民害则斩蛟于嘉州,兴民利则凿堆于灌口”,“凿淘灌口,泽被群生。两利涵濡,灌溉同均。斩蛟伏龙,合属咸钦”。人们将朴素的愿望寄托在川主的庇护之下,认为“续有蜀守,位镇万天”,“凡蜀血气之伦,皆求救济……有土有财,万镒千仓。遂人愿无灾无患,频年终岁沐神庥。凡在所为,必然如意”。

(三)灵验故事传播增进“川主二郎神”信仰

“川主二郎神”因治水有功于民而成神,故向“川主二郎神”祷雨祈晴在清代巴蜀地区广泛流行,从而也产生了许多灵验故事,充满道教色彩。

二王庙“神最灵,旱时致祷辄立应”[4](P.372)。《重修灌口二郎庙引》载祷雨应验事:“癸丑春,旱魃恣虐,甽浍绝流。枢府黄公,恻然忧之,往祷于神,余亦偕□。祝辞既毕,甘雨旁敷。骋望郊原,无复焦土。”[9](P.119-120)清代官员向灌口二郎神祷雨应验故事还不少,又如《重修通佑显英王庙碑记》:“爰亲诣灌口二王庙……以祈于神祀。事甫毕,堰水随至……一雨三日……有求必应,捷如影响者若此。”[9](P.123-124)官方叙事话语的肯定无疑增益了其灵验程度。不待人求,灌口庙神还会主动急救民生:“又闻戊申中夏,堰淤水涸,禾苗尽稿(槁)。庙旁山半,忽焉分崩,雨水交发,漫堰而下,周遍十三州县之田,于是人咸以为川主起龙救灾”[9](P.146-147)。

清代四川夹江二郎庙也因祷雨灵验而被纳入官方祀典。⑨川主二郎神不仅祷雨灵验,而且惩恶严明。清周文权《清源宫记》载:“……塘中忽浮现大木……皆刻作川主像……遇旱祷雨……甘霖立沛,无不酣足……然神最严明,偶小不敬,立示谴责。或无赖假公干没者,即自暴其私,取刃立刎以死……”[4](P.364)

川主二郎神“无不致祷,且无不灵应”[4](P.364),在祷雨应验事迹之外还流传着许多道教色彩浓厚的灵验故事,如乾隆二十六年道人王来通便记录有《显英王灵应实迹》[6](P.343-350)。种种灵验故事地传播有力增进了“川主二郎神”信仰在清代巴蜀地区的影响。

(四)夹江二郎庙“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形成与影响

夹江二郎庙地处川南,位于夹江“县南三十里,每年九月香火甚盛”[13](P.233)(民国版《夹江县志》)。明清以来,在对隋嘉州太守赵昱的信仰传统上,夹江二郎庙产生了具有丰富内涵的“川主二郎神”信仰。拙作《夹江二郎庙历史及其与地方社会关系之考析——以清代碑刻为中心》(待刊稿)一文通过对夹江二郎庙现存的道光六年《重修川主祠碑记》碑、光绪十三年碑、光绪十七年碑等三通清代碑刻进行考析,揭橥了夹江二郎庙“川主二郎神”信仰产生的历史背景及社会基础,并指出夹江二郎庙具有浓厚道教神灵崇拜氛围。

民国版《夹江县志》收有《二郎庙祭文》[13](P.270)一篇,系清代官方致祭二郎庙的祭文。清代夹江二郎庙不仅被纳入官方祀典,而且其“川主二郎神”信仰对周边地区辐射作用明显,信众遍布夹江、眉山、青神、洪雅、乐山、犍为、雅安名山等诸区县。在夹江二郎庙“川主二郎神”信仰影响下,当地形成了“(正月)十八日二郎会”[13](P.64)、“(六月)十四日川主会”[13](P.64)、“(六月)二十四日川主会灵官会”[13](P.210)等民俗庙会,还流行盛夏求雨和春秋祈报庙会等大型民俗活动;如今,定期举办大小“川主会”“香灯会”的传统仍在夹江二郎庙延续。

夹江二郎庙或是全国唯一一座供祀赵二郎、李二郎、杨二郎等三位“二郎神”于一殿的庙宇。二郎大殿内供祀李冰父子(居中)、赵昱(居右)、杨戬(居左),塑像前均立有牌位:

夹江二郎庙整合中国道教与民间信仰中的三位“二郎神”的方式别具一格,即以李二郎“灌州二郎神”、赵昱“灌口二郎神”、杨戬“灌江二郎神”等不同地望归属的身份来解决“二郎神”名号冲突的问题,这与前文所述清代巴蜀地区对“川主二郎神”信仰整合的三种方式迥异,可谓一大创新形式。夹江二郎庙供祀三位“二郎神”于一殿的现象,正是清代以来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生命力的生动演绎。

结语

清代“四川诸州邑乡里,无在不有川主神庙”[4](P.330),“蚕丛鱼凫之区,血食之盛,莫可殚述,延及滇黔楚粤,皆奉祠焉”[9](P.119)。川主崇拜确实一度蔓延出了巴蜀地区,但是随即也旋衰落。这也标志着清代巴蜀地区对“川主二郎神”信仰的厘正与整合终于还是没能将“川主二郎神”推向新的信仰高潮。

然而,从巴蜀地区“川主二郎神”信仰凸显出来的道教二郎神信仰,借助道教推力,自宋元以来便方兴未艾,元明间产生的许多二郎神赵昱杂剧戏曲,更是助力了二郎神信仰在民间的发展。赵昱被民间道教正一元皇派奉为启教祖师“赵侯圣主”。⑩民间宗教《二郎宝卷》也是深受二郎神信仰文化影响而产生。清代以来,灌口二王庙的二郎神既是官方祀典中皇封的王(李二郎),又是道教神谱里的清源妙道真君(赵昱),也是民间信仰的崇拜对象杨二郎(杨戬),一身三任,各取所需。

二郎神职司广泛、灵验非常,不仅是水神、战神、福神,还是梨园戏神。道教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信仰文化已经走出巴蜀,影响全国,尤其是闽南地区,进而影响到我国台湾以及东南亚地区,甚至也融入其他民族信仰文化中,已然形成了丰富多彩的二郎神信仰文化圈。

注释:

①《遵义丛书》第29册定名的《川主五神合传》一卷,载秦蜀守李冰、李冰之子二郎、隋嘉州太守赵昱等“川主三神”事迹,以及忠州太守李鸿渐及异人海山使者的治水过程与业绩,合为“川主五神”。全书计有:向时鸣《川主五神合传序》、向京城《新镌川主五神合传序》、韦葆初《川主五神合传原序》、陈怀仁《川主五神合传》、李腾华《跋三神合传后》、吴庭辉跋、张克镇《题三神合传后并颂心斋司马德政》、向时鸣《江神李公从祀序》。本文所引该书内容通注为清陈怀仁、向时鸣撰《川主五神合传》。

②杜光庭《广成集》收录有冠名“川主”的青词十余篇,如《莫庭乂为川主修周天醮词》《川主太师北帝醮词》等等,这里的“川主”系指王建,由青词内容及道教科仪文检式即易知。学者有认为杜光庭《广成集》中的“川主”指李冰或李冰父子,乃误;或以此而认为“川主神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在杜光庭《广成集》”,“杜光庭尝试将民间川主神(二郎神)纳入道教神祇体系”,诸如此类观点,皆不确。

③贾雯鹤、欧佩芝《清代四川民间信仰研究综述》(中国俗文化研究,2016(01):138-150.)一文较为详细地介绍了有关清代巴蜀地区川主崇拜、二郎神信仰的相关研究成果。

④本文所引《巴蜀道教碑文集成》收录的清代巴蜀地区碑文有:周作孚《重修惠民宫碑》、许宝笙《募赀培修川主庙序》、王祖源《重修襄护王寝殿碑》、刘沅《李公父子治水记碑》、彭维铭《创建新川主庙记》、丁宝桢《重建襄护王寝殿记》、李芳《新建通佑王庙碑》、完颜崇实《重建蜀郡守李公庙碑》、王家驹《增修新川主庙记》、王来通《重建显英通佑祈嗣三殿钟铭》、赖嵩山《大竹河川主神农药王三圣庙碑序》、周文权《清源宫记》、丁士彬《襄护王寝殿落成记》、纪曾荫《二王庙记》等。

⑤此外,近人有所谓“二郎神源于佛教毗沙门天王次子独健”的说法,但在笔者目前所检阅的清代文人著作、巴蜀碑文等文献中,并未发现有与之相关的内容提及。

⑥《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中有“齐天昭惠灵显清源真君”称号;“清源真君”当是称李二郎;《新编连相搜神广记》称赵昱为“清源妙道真君”。可参阅李飞:《唐至元二郎神信仰的传播与演变》,《中国俗文化研究》,2018年第02期,第125-139页。

⑦学界普遍认为《龙城录》一书系托名柳宗元所作,其真实作者当是北宋前期某文人。可参阅陶敏:《柳宗元<龙城录>真伪新考》,《文学遗产》,2005年第4期,第45-53页。

⑧清人黄云鹄《青城山重修建福宫记》(见《巴蜀道教碑文集成》)云:“大殿旧祀世尊及赵太守、吕真人,前殿新祀宁封子、杜光庭二真人。兹山先代尊宿,会享于此,可谓数典不忘祖矣。所在名山,多有名宿栖息,不独青城为然,而青城尤为都会。宁范赵杜,其显然者也。”这里提到的“赵太守”当即为隋嘉州太守赵昱,“宁范赵杜”即指宁封子、范长生、赵昱、杜光庭等青城山“先代尊宿”,在清代青城山建福宫得到奉祀。

⑨据四川夹江二郎庙清光绪十三年(1887)碑,笔者手抄。

⑩关于道教正一元皇派,可参阅赑宻瓕:《正一元皇派》,《道教之音》网2015年3月31日载,网址:http://www.daoisms.org/article/sort022/info-15745.html,2021.7.30;李远国:《论道教元皇派的历史与神系》,载《第三届“东岳论坛”——道教与傩戏的文化共生与交融研讨会论文集》,第30-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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