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李天佑
2021-10-25
李天佑勇猛过人、睿智儒雅:百色起义的腥风血雨中,有他的身影;平型关战役的滚滚硝烟中,有他的怒容;四战四平的风起云涌中,有他的手令……1955 年,李天佑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将军衔。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张震称赞他是“一生忠贞,矢志不渝,英勇善战,我军楷模”,国防部部长迟浩田称其为“一代名将”。
责任编辑/李晓玲
军职简历
李天佑(1914-1970),广西临桂人。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红7军排长、连长,红三军团副团长、团长、师长,红一军团2师副师长、四师师长。
抗日战争时期,任八路军115师343旅686团团长、副旅长、代旅长。
解放战争时期,任北满军区参谋长,松江军区司令员,1纵司令员,38军军长,十三兵团副司令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广西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广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代司令员,解放军副总参谋长。
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红7军最年轻的连长,人称“小老虎连长”
李天佑,中等个头,黑,瘦,精干利落,文质彬彬,稳稳当当。平时讲话,交代任务,声音不高,极有条理,绝少重复。
以上是东北野战军1纵的几位老人,对他们司令员的印象。有人说他不像个将军,有人则说他更像个学者。
任红7军军部特务连连长时,李天佑只有15岁。红7军最年轻的连长,人称“小老虎连长”。
1931年2月,红7军挺进粤北,在乳源县梅花村与敌遭遇。战至黄昏,部队伤亡很大,弹药所剩无几。李天佑一手大刀,一手驳壳枪,大喊:“跟我上!”子弹打光了,大刀一挥,大吼:“抓人摊!”(广西方言,即“肉搏”“白刃战”)杀开一条血路。
1932年2月,攻打赣州。李天佑自己身中三弹,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摔了下来。
通信员在死人堆里翻,找到血人似的连长,哭着喊着,一点反应也没有。连长死了!14岁的通信员背着18岁的连长,泣不成声。
准备安葬时,他活了。
彭德怀把19岁的团长李天佑拉到身旁坐下:“小鬼,你真有本事呀!”
1933年夏,红三军团东征福建,取连城,围南平。军团长彭德怀的部署是,围住南平县城,诱歼从沙县出援的敌人。
8月下旬,5师前卫13团在团长李天佑率领下,按照预定计划渡过沙溪河到达西芹时,得知沙县敌人出动了,是19路军的61师366团。
19路军装备精良,能攻善守,淞沪抗战赫赫有名,没把红军放在眼里。红三军团进入福建后,没少与这个对手打交道。19路军戴钢盔,以红7军为基础改编的13团官兵,之前没见过钢盔,称其为“铁帽子军”,说这个“铁帽子军”不好打。而这个366团,又是19路军最精锐、最有战斗力的。
分析对手行军作战特点,李天佑判断应该在第二天天亮后,在芹山主峰附近与这个团遭遇,而那里正是歼敌的好战场。
简单动员,连夜出发。
阴天,黑得跟锅底似的,连绑在胳膊上的白毛巾都看不清。更糟糕的是突降暴雨,都是山路,一跐一滑,尽摔跟头,不时有人滑落沟里。从西芹到芹山不到20公里,翌日8点多钟爬到芹山主峰半山腰时,前面侦察排与敌尖兵打响了。
这个敌人果真不一般。李天佑立即命令1营,不惜代价,抢占主峰。然后命令2营从1营左翼迂回山后,又命令通信员下山,调3营上来。他知道,敌人主力很快就会上来了。
1营先头连抢上主峰,两路敌人离那儿也只有几十米了。敌人当然晓得主峰的作用,火力也猛,炮弹不断在上面爆炸,轻重机枪子弹扫得枝叶纷飞。衬着阴沉的天空,暗绿色的钢盔覆满主峰下的山坡,像股洪流向上涌动着。
眼看着一营小个子营长赵壁,带两个连冲上去了,李天佑心头踏实了。可是,很快就见先头连顶不住了,有人往后退了。后来得知,是赵壁中弹牺牲,一时间阵脚就有些乱了。
随1营冲上去的李天佑,大吼:“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跟我上!”
见团长上来了,官兵士气大振。这时,从左翼迂回的2营,在敌人侧背打响了。3营也上来了。刀光闪闪,杀声雷动。敌人硬顶了一阵子,钢盔就像翻车的西瓜似的在山坡上滚动起来。
敌人被压在个山沟里无法动弹,却不投降,仍在顽抗。一问俘虏,原来是不懂红军政策,怕缴枪后被杀,就让俘虏喊話。
芹山之战,13团歼敌一个精锐团。
在军团表彰会上,李天佑被授予三等红星奖章。难得表扬谁的军团长彭德怀,把19岁的团长拉到身旁坐下,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鬼,你真有本事呀!”
卫立煌感叹:“强将手下无弱兵,八路军真能干!”
平型关战斗,梁兴初是685团(团长杨得志)3营营长,李天佑是686团团长。
这天是1937年的9月25日。昨夜雨好大,天亮后雨停了,太阳跟着就出山了。
眼前的十里长沟,沟底是通往平型关的公路。东边是687团,从灵丘来的日军将首先从那里通过,任务是截尾,断敌退路。西边是685团,距平型关仅5公里,对付先头部队,打头,一下子就砸烂它的脑袋。中间为686团,那就是中心突击、主攻了。
团指挥所设在沟上土崖的庄稼地头,不用望远镜,三分之一的长沟收在李天佑眼底。脚下一滩黄浊的雨水,旁边一棵两人来高的榆树,三台电话挂在树枝上,三条电话线通往三个营。左腿旁还有一台连接东侧高地的瞭望哨,从那里用望远镜可看到东河南镇至灵丘的公路。林彪、聂荣臻的师指挥所和334旅指挥所,就在李天佑身后不到半公里的山坡上。
一夜豪雨后,还要用侵略者的血再洗一遍的十里长沟,静得仿佛能听见趴伏在草丛中的官兵的心跳。
8点左右,先是瞭望哨报告敌人来了,接着就传来汽车的马达声。
李天佑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
三发信号弹腾空,机枪、步枪啸叫起来,迫击炮弹在敌群中爆炸,手榴弹则像下饺子似的投下去。
李天佑手拿电话,望着敌人,大喊:“出击!冲锋!”
部队潮水般冲下沟去,远了举枪射击,近了白刃格斗。几个八路围住一个鬼子,几个鬼子围住一个八路,或者单兵对刺。三八大盖的刺刀要长些,八路军许多枪上还没有刺刀,那就抡起枪托打。有的连支土造步枪也没有,只有一把大刀,那大刀就是为这工夫预备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向鬼子们的肩背胳膊上砍去,受伤倒地了,也向穿着皮鞋的腿脚上抡去。
主攻团长正在指挥战斗,師部一个参谋跑来,说师长让他去一趟。李天佑跑到师指挥所,林彪指着对面山上的老爷庙,说:“你要用一个营的兵力,抢占老爷庙。拿下这个制高点,就能把敌人消灭在沟里。”
李天佑看到几个鬼子正在往那儿爬。
林彪道:“你们动作要快,要坚决。”
右侧山上的3营,在营长邓克明、教导员刘西元的率领下,向老爷庙冲去。
敌人火力很猛,686团的火力根本压不住它,冲上去的官兵一个个倒下。
李天佑眼里迸出火星子,命令侧翼部队加紧攻击,吸引敌人火力,支援3营冲锋。同时命令3营,不要怕伤亡,一定要拿下老爷庙。
副团长杨勇负伤,仍坚持指挥。官兵前仆后继,猛打猛冲,终于将老爷庙拿下。
之前敌人分兵抢夺老爷庙,却好像并未十分看重它,不懂山地战的特点,挤在公路上被动挨打。这回两面居高临下往下打,鬼子苦头吃大了,指挥官好像才醒悟过来,挥着指挥刀嗷嗷叫着,指挥士兵拼命抢夺老爷庙制高点。穿着大皮鞋的鬼子,一群群黄乎乎的,狗爬兔子喘地刚爬到阵地前,就被打下来,每次都是白白送死。
飞来两架敌机,李天佑命令接敌近战,团指挥所也转移到老爷庙附近山坡上。两军厮杀在一起,敌机使不上劲,干瞪眼,呜呜叫着回去报丧了。
激战后的十里长沟,躺倒着无数鬼子尸体,坑洼处的积水血糊糊的。燃烧的汽车、马车和车上装载的被装、食品,遗留的枪支、弹药、火炮,写着“武运长久”的军旗,一片狼藉。官兵搬动尸体,捡拾战利品,仅大衣就够全师官兵每人一件。
1937年10月初,日军沿平汉路南下,企图配合大同日军,迂回夺取太原。李天佑和杨勇奉命率团随主力进至正太路,在广阳附近设伏,突然向日军发起猛攻。经激战歼敌千余,缴获战马数百。
1938年3月,平型关大战主攻团长出任343旅代旅长,率部开赴吕梁山区。先是夜袭午城,引蛇出洞,然后在井沟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将出援之敌大部歼灭。
其时,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卫立煌的指挥所,在石楼、白儿岭被围。李天佑闻知,率686团2营5连赶至白儿岭,构筑野战工事,顽强抗击3个小时,将800余敌击退。
看着敌人在飞机、大炮轰击掩护下轮番攻击,卫立煌原以为阵地上有几个团,得知实情后,感叹:“强将手下无弱兵,八路军真能干!”
再战四平,仍由李天佑挂帅前线总指挥,23小时即将其拿下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后,东北共产党人开始反攻了。首先是1947年的夏季攻势,其间最著名、重要,其惨烈度也应该加个“最”的,又意义深远的,是四平攻坚战。
总部决定,以一纵、西满三个独立师(邓华纵队)和六纵十七师,另有总部直属炮兵五个营,攻取四平,由一纵司令员李天佑、政委万毅统一指挥。另有几个纵队和独立师,分头阻击沈阳、长春出援之敌。
6月11日开始扫清外围战斗,14日20时炮火准备17分钟,各突击部队即分头发起总攻击。
这是东北战场上第一次大规模攻坚战。
四平城被铁路分割成道东、道西两区,守军71军将主力置于道西。李天佑以一个师对道东区实施钳制,集中六个师首先歼灭道西之敌,主突方向的1师、2师,直指71军军部所在的核心守备区。
2师首先突破守军阵地,翌日2时1师也突破了。敌人立即调集预备队,拼命反击,封堵缺口。15日、16日,1师、2师打退十余次反击,伤亡很大,进展不大。而3师和邓华纵队一直未能突破,双方就这么顶住了。更糟糕的是最需要炮火支援的时候没炮弹了,敌人火力却是不减,其兵力数量也明显不对头了。
根据侦察,战前判断守军为一万八千人,结果打出三万五。
17日,李天佑先将预备队6纵17师46团,放到邓华纵队的攻击方向,第二天即突破敌人阵地。19日,又将17师全部放了出去,在主攻方向投入战斗。这17师号称“攻坚老虎”,善使炸药,“手中炮”轰轰隆隆,一路毁墙炸堡,终于突破敌核心守备区。
四平攻坚战还未开始,国民党军就飞来20来架飞机,对我攻击部队集结地和炮兵阵地轰炸、扫射。最多一天达30架次。攻击部队每扩展一块地域,飞机就扩大一片轰炸地域,有的炸弹投在守军阵地上。地面则是人对人的巷战。步枪、冲锋枪、轻重机枪啸叫着,手榴弹冰雹样砸,炸药包爆炸的气浪灼人,六〇炮这院打那院,炮管几乎与地面垂直。夜里满城火光,照耀如同白昼。白天浓烟滚滚,满眼火红和血红。
李天佑的指挥所,就在主攻部队攻击出发地的一片小树林里,炮弹不时从头上掠过,有的就在附近爆炸。一声巨响,参谋陈锦渡被掀翻在地,一个警卫员当时就牺牲了。李天佑的身子晃了晃,抹把脸上的灰土,再用衣襟把望远镜头擦了擦,擎到眼前继续观察。
拿下西区,1师、2师伤亡太大,已失去战斗力。21日晚对东区发起攻击,3师和17师从西南方向突破铁路后受阻,邓华纵队独3师由西向东攻击,遭敌火压迫,也未达到预期目的。
23日,总部调打援的6纵两个师加入战斗,仍未奏效。
四平攻坚战失利。在总部召开的高干会议上,据说林彪曾三次检讨:这次四平没打下来,不要你们负责,主要是我情况了解得不够,决心下得太快。不马上攻城,围城打援最好。我们缺乏经验,攻坚技术也差,这也主要是我平时研究得不够。
同年12月中旬开始的冬季攻势,再战四平,仍由李天佑挂帅前线总指挥,统一指挥1纵、3纵、7纵和独2师,另有总部炮兵八个营,23小时即将其拿下。
天津攻坚战,前线总指挥刘亚楼的指挥所,刚在杨柳青镇药王庙东大街扎下,李天佑就来了。刘亚楼赶紧给这位伏龙芝军事学院的老同学让座。
“参谋长,我来就要你一句话,把主攻任务给我们1纵。”李天佑将语音不高,语速不紧不慢,却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刘亚楼哈哈大笑:“老同学是来走后門的呀。”
李天佑道:“你知道,辽沈战役我们1纵当了预备队,到头来只‘预备上个尾巴,跑去沈阳放了几枪。大伙嗷嗷叫,说这样的大仗让我们干待着,看别人过瘾,太不公平了。这回再捞不上主攻,我这司令也难当了。”
战前,李天佑带各师师长和参谋长,把城西主攻方向突击地段看了个遍。有些重要位置正面看、侧面看、反复看,恨不得跑去城里再倒过来看看。
他告诉大家:“看地形,特别是选择突破口,一定要精细,要从多个角度看看。有时从正面看着挺合适,到侧面再看看,就会发现新情况。”
他说:“大家要稳住神,别光急着打仗,恨不能今晚就去城里开饭。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敌情、地形搞清楚,还有可能出现些什么意外情况,谁也不能料事如神,但也得琢磨个八九不离十。咱们都是带兵打仗的,屁股后头少说跟着万把人,光打胜仗是不够的,还得打得漂亮,少流血。”
一个让李天佑不能不着急的情况,是护城河水位愈涨愈高,不断向城西南洼地倾泻,几个预定的突击方向都被淹没了。
天津地势低洼,运河、子牙河、金钟河、墙子河和海河,一条条将市区切割成条片。陈明仁下令在三元村附近将南运河与护城河沟通,再在赵各庄、陈塘庄附近堵塞护城河出口,使河水有进无出,大量漫溢。再以数百人每天在河上挥镐破冰,以防结冻。
护城河前后碉堡林立,火力配系严密。突破护城河,原本是天津攻坚战的关键所在,陈长捷的这一手,更使难度陡增几倍。1948年年底,零下5至10℃的天气,先漫出来的冻结成冰,再漫出来的在上面流淌,泼油似的,别说冲锋,连站住脚都难。
李天佑心急如焚,却也心中有数。有水就有源。我们不熟悉天津地区水系,当地群众熟悉。1纵五万多人散住老乡家里,每人问一个老乡,不信碰不上个明白人。果然,有老乡讲南运河上有个水闸,水闸一关,那护城河就断流了。
这下子好了,许多地方被河水漫平了、冻实了,几步就冲过去了。
李天佑主张把军事进剿与发动群众结合起来,而发动群众的关键在于坚决镇压匪首
1949年底,广西战役结束,李天佑调任广西军区副司令员。
1950年1月25日,“湘桂边区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钟祖培,以“反北佬”“反征粮”为名,煽动群众闹事,纠集几千土匪,在恭城县栗木、嘉会地区发动暴乱,攻打县区乡政府,杀害政府工作人员及家属128人。接着,平乐、玉林、柳州、宜山、龙川、宾阳等地,又发生更大规模的暴乱。
广西素以多匪著称,历代统治者都为匪患头痛。新桂系崛起之初,广西“卖牛买枪”。之后几十年推行“自治自给自卫”,培训30余万村甲长以及行政人员,这些人得势为官,下野为匪。而穷苦人想出头的,或兵或匪,少有他途。衡宝战役后,白崇禧发动“一甲一兵一枪”运动,当时潜伏下来的正规军就有三万多人,广西战役打散的溃兵就更多了。境内102个县,土匪势力蔓延到97个,有的县城竟被盘踞一年之久。
时称:“天下太平,广西大乱!”
问题是剿匪方针也有些乱。
当时,广西军区以50%以上兵力,守备城市和交通线,其余分散农村剿匪。兵力不足,战线长,哪里暴乱调往哪里,被动应战。
1948年3月,东北野战军提出“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其他野战军无论有无何种说法,迟早也要进入这个阶段。而今,在十万大山、六万大山、大容山、大明山、大小瑶山等等,土匪蜂起,匪民难辨,这个仗还真不大好打。
在1948年3月底召开的省委、军区高干会议上,李天佑主张把军事进剿与发动群众结合起来,而发动群众的关键在于坚决镇压匪首。政权还不巩固,群众还在土匪的淫威之下,对那种罪大恶极的土匪也抓了就放,只能助长他的气焰,群众更难发动起来。
李天佑认为不能平均使用兵力,应该实行“重点进剿”的战略方针和灵活机动的战术,军事进剿与驻剿相互交错、结合。土匪集中,即集中兵力进剿;土匪被击溃或分散活动,即适时分散驻剿。
在如何处理“民枪”上,有人认为广西民间向来枪多,一些枪是防匪自卫的,收枪要分清民枪还是匪枪。李天佑认为,地主富农的枪曾是用来防匪的,可现在许多人成了匪首、骨干,应该把地主富农的枪收上来,转到基本农民手中。后来他又主张见枪就收,因为反动势力还很强大,无论枪在谁的手里,都会被匪乱所用。民匪难分,收上来打个收条,证明确属民枪,再交还本人。
1950年8月,毛泽东批评广西是全国剿匪工作成绩最差的一个省,领导方法有严重的缺点。11月10日,毛泽东又指出广西剿匪镇反存在“宽大无边”倾向。四天后,再次批评广西剿匪成绩全国最差,其原因必是领导方法有严重缺点,并要叶剑英去广西帮助工作。
李天佑升任广西军区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