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童遇上社区:想说爱你不容易
2021-10-24谷珵
谷珵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国社区教育随改革开放重新起步,在总结原有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相结合经验的基础上,借鉴国外社区教育的经验,从国内不同地域的实际出发,通过试点逐步发展。在终身教育层面提供了更为丰富的选择,社区教育成为公民完成参与社会建设、履行社会责任的有机载体。然而,覆盖广度的增加,并未有效革除社区教育缺乏系统统筹的弊病,随着家校社协同育人工作的开展,当儿童与社区邂逅,依旧难掩种种尴尬。
系统性合作“失调”
随着“双减”政策出台后第一个新学期的开始,课后服务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这次号称“规格最高、力度最大”的课后服务,致力于解决长期存在的“课后三点半”难题,也是为促进“双减”落地打出的“组合拳”。
事实上,课后服务措施由来已久。2017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做好中小学生课后服务工作的指导意见》,明确中小学校课后服务的主渠道作用。几年摸索下来积累了可贵的经验,也暴露出过度依赖学校提供服务的诸多弊端:课后服务对象没有全覆盖,经费保障问题突出,多元需求难满足,部分参与课后服务的教师没有获得报酬。此外,各地工作进展不够平衡、有的地方课后服务时间偏短等,也被时常提及。面对现状,引入社会社区力量、给学校教育“解压”的呼声不绝于耳。
不少人眼中,社区似近还远,社区教育所留下的印象清晰又模糊。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上海终身教育研究院副院长李家成告诉记者,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国内对社区教育的认知也产生了学科差异和历史差异。20世纪80年代,在社区开辟学校“第二课堂”,成了当时社区教育的主流。进入新世纪以来,社区教育的研究更倾向视之为一类专门的教育形态,特别是社区学校和社区学院的纷纷建立,使得社区教育愈发专门化,研究也愈发聚焦到狭义的社区学校教育。
对于走向细分的变化,李家成给出了辩证思考的视角。一方面,突出了从事社区教育的专业人员和专业机构,有利于其纵深发展。另一方面,专门机构不应该等于唯一机构。“社区教育关注到成人与社区发展之间的关系,却也慢慢将中小学教育排除在外,缺少了合作与协同。”
以寒暑假服务为例,“节假日本是校社合作的上佳契机,但假期服务的定位往往是学校承担主要责任,忽略了社区是最该依赖的力量”。李家成说,“学生的学习方式和学习空间都需要发生转换,否则只是学校教育的延续,也会对学校和教师的可持续发展造成负面影响。”为了寻求破解之道,上海曾以团市委牵头、市教委合作,借助社区力量开办爱心暑托班,受到了家长的欢迎,亦位于全国社区教育前列,迄今已开展10年左右,但一席难求,广泛的社会需求并未得到满足。除了基本的托底作用,托管工作如何转向提高也亟待破局。
缺乏全面系统的统筹和设计,成了当前制约社区教育功效的核心因素。社区与学校教育鲜少有意识地高效益合作,尚未打造出融合的教育共同体。
对此,上海市闵行区梅陇镇社区学校常务副校长刘丽静深有体会。由于经常跨部门开展活动,类似党群服务中心开展延时服务,社区学校就将“小博士科普读书社”“智慧父母课堂”的项目设点在内,开放给家长和孩子。不过刘丽静感到,这样的合作更多基于部门之间长久配合相熟,社区学校恰好通过对方知晓了区域家校的需求,而缺少顶层架构的指导,一旦错过信息,就难以形成合力。
从学校层面看,尽管“开门办学”喊得响亮,但真正贯彻到底的学校还十分有限。据李家成观察,多数学校更注重校内和家庭教育,没有强烈意识到开放和合作办学的价值。一个简单的体现是,参加社区假期服务的孩子究竟有何收获,学校教师并不了解,白白浪费了假期生活的资源。保守思维下,学校引入外部资源的资金支持不足,更削减了合作的意愿。视角转换至社区,忽视了区域内儿童和学校的真实需求,导致与学校建立互动机制难以为继。实践中不乏借助社区课堂提供放学后寓教于乐场所的案例,也有地区以社区和团队等为主体,带学生走入社区图书馆、博物馆拓展校外教育的天地。但接送时间、不同社区发展不均衡等局限性,给社区与学校的深度交融造成掣肘。
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孩子的生活里,在校时间不超过30%。“孩子需要的玩伴不只是课堂中的同学,关在學校教室里的教育远远不够。”李家成语意深长。社区教育不仅能充实和提升学校教育的质量,对促进育人方式转型和改进学习方式同样具有重大意义,而脱离多元关系的连接,必然为成长埋下隐患。
喜忧参半的创新形态
改革开放40多年来,城乡二元结构逐步解体。农村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形成流动人口浪潮,对社区服务和教育体系建设提出了新挑战。尽可能地减少人口融合中的阵痛感,社区教育有责任关照这些群体需求。
北京市新街口北大街附近的小院里,坐落着幼儿教育界著名的“四环游戏小组”(以下简称“四环”)。2004年,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教授张燕带着学生到四环农贸市场调研,发现67名学龄前儿童散布在市场玩耍,安全隐患重重。在张燕的引领下,四环正式诞生,致力于探寻流动儿童学前教育的另一种可能。起初,大学生志愿者是四环运转的重要力量,但张燕清楚,仅凭外界力量难以支撑长久发展,激发内生造血能力,才是未来可期的关键。成立伊始,四环就邀请农民工家长一起来制作玩具、辅助老师带班。积极参与逐步演变为制度,即弱势群体家长由教育的“边缘人”转为平等的“对话者”,依靠自身力量实行社区互助,解决育儿问题。
大宝4岁时,李远香来到四环做志愿者,后来成了游戏小组的法人代表。她清楚地记得刚来时,当时的校长告诉自己,“我是糊里糊涂当了父母,直到加入四环的家长读书会,被家委会推选为校长,深度参与学校的管理,才觉得真的长大了”。许多四环孩子的父母不到20岁就有了娃,大都市里做农贸商贩,夜半三更就要起床上菜,无暇顾及孩子的成长。邂逅四环后,他们意识到家庭教育的责任,增长了育儿的本领和信心。
资金成本是社区NGO组织必然面临的考验。2010年,四环搬出了农贸市场的管理办公室,有了房租压力。校长提出,作为受益于四环教育的家长一员,希望成立“家长房租自助基金”,发挥更多养育能量。家长们表示赞成,决定每个孩子每月200元的房屋互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