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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太谷药商广升远药材经营研究——以《光绪二十二年广升远记东路走账》为中心

2021-10-22刘新龙

史志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药商太谷东路

刘新龙

(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先秦时期,药材商品的贩卖行为就已出现,秦国巴地寡妇清先祖曾开采朱砂“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1](西汉)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2006.(P751),自汉至唐宋,药业的商业化因素愈加浓厚,迨至明清时期,商业资本全面渗透药材经营各个环节,大量药行、药号与药铺(堂)等药材经营组织,从事中药材商品的生产、运输与销售,药行带有中介货栈色彩、药号主营批发、药铺零售兼带加工饮片与中成药,药业组织分工层次更加分明[2]唐廷猷.中国药业史[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1.(P115-127)。关于药材经营组织研究,唐廷猷认为药材贩卖古已有之,但专业化药商出现于南北朝[2]唐廷猷.中国药业史[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1.(P56),张燕妮、韩喜燕等人则认为在晚明经济区域化与市场分工的浪潮之下,药铺逐渐将加工、贩运、批发、零售、栈房等业务包揽至麾下成为贩运商,贩运商再结为“药帮”[3]张燕妮.论清代中药业的经营与贸易[D].郑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韩喜燕.清代河南的药材贸易[D].河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安冠华则从老字号的角度探讨药业组织机构历史[4]安冠华.中华百年老药铺[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3.(前言),薛文礼认为明清时期药业经营组织已是具有资本主义简单协作性质的新型工商企业[5]薛文礼.中国传统药业史论——兼论中国传统文化与传统药业的关系[D].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虽然学界在药业研究方面著述颇多,但多将药铺、药号等药商经营组织放在“药帮”“药市”框架下探讨,或是放在老字号文化发展叙事中,缺乏药商的商业经营个案叙事,尤其是与典当商、粮商、布商等商人研究相比,当前经济史学界对药商研究重视程度更显薄弱。

晚清时期,太谷药商成为药材行业重要成员。清雍正以后,太谷广帮药店专营中药材购销业务,进行南药北运、北药南运贸易,同治年间太谷成为全省药材行总批发站[1]山西省政协《晋商史料全览》编辑委员会.晋商史料全览(晋中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P628-638)。关于太谷药商研究,安庆昌曾从祁州“十三帮”的角度,探讨以广升远为首的太谷广帮经营特点[2]政协河北省安国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安国文史资料[M].安国:政协河北省安国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P67-73)。王学坤曾对民国末年太谷药商广升远进行研究,分析其在西安、香港、广州等地的经营状况,认为广升远经营机构分为太谷总号、一级分号、二级派驻点[3]王学坤.清代民国太谷药业字号经营研究——以广升远信稿为中心[D].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但并未对广升远早期历史进行上溯。明清时期各大药市都有太谷药商的身影,但学界对太谷药商关注相对较少,这与太谷在明清金融商业发展过程中的地位并不相符。

有鉴于此,笔者准备使用太谷药商广升远所遗留商业文献,即《光绪二十二年广升远记东路走账》(以下简称《东路账》)并配合其他商号信稿材料对广升远经营状况进行考证。《东路账》中“东路”称谓源于太谷药业习惯,晚清时期,太谷药材行业将榆次、寿阳、平定称为东北路[1]山西省政协《晋商史料全览》编辑委员会.晋商史料全览(晋中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P630)。通过考证《东路账》,可以对广升远做出量化分析,分析其药材商品经营细节,探讨晋中市场交易特点,为学界提供个案研究,以期在当前研究基础之上精进延伸。

一、广升远《东路账》解析

《东路账》全文6567字,是广升远太谷总号从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初至光绪二十三年(1897)二月初,一个账年的营销汇总兼带账年结算依据。另外还包括广升远从光绪十九年(1893)到光绪二十一年(1897)外欠与欠外情况。从字迹上判断,该账本前后有两批人参与书写,第一批人书写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二月初结算前,首先是追述光绪十九年(1893)至光绪二十一年(1895)该外与外该情况,如“从廿一年账移来净该某某钱”[4]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等语,之后记录光绪二十二年(1896)一个账年内广升远与晋中东部各县镇药商往来货物明细,笔者推测是财务人员。第二批人笔迹略显潦草,书写时间在财会记录之后,主要是对单价进行改动,或降价、或补秤若干、或抹去零头。在与各商号当面商讨“拨补顶兑”后,对该账年内各地商号赊购药品所欠银钱进行总结,先按计算货币称谓分类汇总,按银钱兑价折成以镜宝银为主的记账货币进行结算,最后书写外欠归还情况。

《东路账》是广升远在一个账年结束之后与东路各商家清销结算业务的产物。从作用功能上看,《东路账》主要以记载批发零售与收购药材种类、价格、结算收入为主,其特点在于以商号为纲,以货物明细为目,按记账、算账、清账分为三个内容层次。记账、算账两个层次由财会人员完成,实现会计记录、计算目标。清账层次则由掌柜等具有决策权的人员完成,达到控制财权目的。从记账要素来看,《东路账》应是脱胎于货运单,是与东路各商家每笔交易所签发货运单之集合[5]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69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332)。与货运单相比较而言,主要区别在于省略运输行业信息。

晚清时期,太谷药业经销方式除了门市销售以外,各药号还派人去各地上门推销,当时推销路线是将榆次、寿阳、平定划为东北路,各地推销人员可以直接与商号订立合约[1]山西省政协《晋商史料全览》编辑委员会.晋商史料全览·晋中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P628-638)。因此笔者推测《东路账》首先是广升远太谷总号辖下负责东路推销人员的业绩记录,其后经财务人员整理才成为账年结算依据。

《东路账》作为广升远太谷总号的经营文献之一,在商业会计研究中具有重要价值。明清时期,传统商号企业中出现了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现象,受限于信息沟通成本与方式,股东与代理人基本都会通过账簿来监督、管理商号经营过程,于是逐渐在商号内部建立起一套覆盖人员与业务、管控货币与商品的账簿体系,从而在商业会计上对核算程序、营销阶段做到宏观控制,《东路账》就是当时商业会计的产物,从太谷的推销路线来判断,广升远应该还有南路、北路、西路等其他三个销售区的账簿记载,《东路账》中仅记载太谷以东县镇也说明了这一点。此外,《东路账》中还提到过另外两种账本,一种是《外欠账》[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82)用于记载债权,一种是《寄存货账》[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96),笔者推测用于货栈寄存。《东路账》《寄存货账》《外欠账》体现了广升远按业务类别“逢事设账、无账不立”的会计管理思想与数目字管理体系的构建。

二、《东路账》中的药商分布与收入情况

《东路账》是广升远与晋中东部各县镇24家商号的药材交易情况汇总货流账,24家商号包括寿阳县11家、榆次县(今榆次区)7家、平定州(今平定县)3家、盂县2家,昔阳县1家,如图所示:

表1 商号地址表

表中各商号基本分布在井陉与太谷之间的县镇上,广升远在晋中东部的商业网络分布基本沿太谷-井陉商道展开。从商号分布来看,榆次、寿阳是广升远在晋中东部最重要的经营区域,仅榆次县东阳镇就有4家药号存在,寿阳县宗艾镇有6家药号存在。

广升远与24家商号之间的交易方式基本是赊购赊销,货款在账年结束时进行结算。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账年结算时,《东路账》中有对以计数定价的中成药原价格进行改动的现象,根据最新价格进行结算。对于以斤为单位的中药材和饮片,还有短秤问题。短秤是因为两地度量衡有差,凡是称量交易,无论行业地域都会涉及秤的大小问题,太谷度量衡就有多种[1](日本)东亚同文书院编.中国省别全志(第33册)[M].北京:线装书局,2015.(P38-43)。在结算时太谷广升远要根据与各地秤量的差异,对总价作改动,如下文永泰和引文所示:6月7日,川大黄每斤/0.22两,20斤计毛银4两4钱,拨短秤毛银1钱1。广升远比东阳镇永泰和的秤小,因此减价0.11两用于平衡差异。在拨短秤之外,还有拨价,即通过减价方式来解决银色平码差异。

因此在《东路账》中保留了五种不同的结算术语,如“面挽除拨短顶兑”即减秤、又减价,“除拨面挽”是仅减价,另有“面挽除拨顶兑”“面挽除退短”等等[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不同的清账术语对应不同的结算方式。总结来看,广升远是在账年结算期间调整银、秤差异之后才最终结算货款。民国二十年(1931)郑合成在安国调查时曾写到安国“秤制与规皮”交易习惯,“秤制”即不同药材使用不同的秤进行称量,当时有18两、20两、24两秤,药材越贵重所用秤制越小[3]李文海主编.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宗教民俗卷[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P143-194)。与安国秤制相比,《东路账》中的“拨短秤”体现了晋中县镇秤制的交易习惯。

在光绪二十二年(1896)至光绪二十三年(1897)一个账年内,广升远东路贸易年结算收入为镜宝银591.24两。其中毛银365.371两、白银123.84两、镜宝银169.54两,另外,外欠宝银116.998两、外欠钱文5596文、欠外钱文1000文[4](P156-218)。从东路全年结算收入来看,东路市场规模偏小。

广升远在榆次、寿阳、平定州等晋中东部主要使用三种货币,即镜宝银、白银、毛银,三种白银货币以毛银最多。如引文所示:二月初九日取

一七,保滋定中丸四十封;七,白银,敬修五粒回春丹五封;

六五,白银,保滋保婴丹五盒;三二,白银,同春时症丸十盒;

一,白银,广芝大平如意油十并;七,白银,广芝中平如意油十瓶;

七二,保滋回春丹二盒;六五,白银,保滋卫生丸六盒;

共合白银十五两五钱五分,拨价白银五钱;毛银八两二钱四分,拨价毛银四钱。六月初七日取

二二,川大黄,二十斤,计毛银四两四钱,拨短秤毛银一钱一。

面挽除拨短顶兑净该毛银一十五两七钱四分,八五五扣,白银一十三两 四钱六分;白银三十一两八钱九分,共白银四十五两三钱五分,二六去银一两一钱八分;

二十三年二月初四日收宝银四十三两二分二钱,小五钱一分;

三月十一日收真银六钱八分,小一分;二欠宝银八钱五。

除收净欠宝银八钱五,顶二十一年价银五钱八,言明付银一钱,清[2](P156-160)。

从永泰和引文节选来看,凡旁批标注白银者,都是使用白银计算价格,在总价之上,广升远拨价若干,相当于减价优惠。减价之后,光绪二十二年(1896)2月9日,永泰和共赊买取用广升远药材白银15.05两,毛银7.84两。

清账结算时,毛银、白银需要按银色折兑成镜宝银。首先,毛银需要按855扣折算成白银,即毛银15.74两乘以85.5%,得白银13.46两。之后再将白银总和二六去色折算为镜宝银(45.18*0.026=1.18),即白银45.35两减去1.18两,结算货银为镜宝银44.17两。结算货银分两次交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2月4日,广升远收取永泰和所交镜宝银43.22两,3月11日又收镜宝银0.68两,此时仍有欠款0.27两,再加上永泰和尚未还清的光绪二十一年(1895)欠款0.58两。永泰和实际欠款是两笔欠款相加后的0.85两。广升远在与永泰和商讨后,以收永泰和0.1两的方式抹去零头,画上勾框符号,清销欠款。

从《东路账》交易情况统计来看,在广升远与24家商号233笔交易中,使用毛银计算价格者155笔,占66.5%,使用白银计算价格者36笔,占15.5%,使用镜宝银(干银)计算价格者42笔,占18%[1]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本文推测使用毛银或许与毛银是一种散碎银两,容易称量计算有关,但记账货币又全部是镜宝银,这一表现可以归结为银两的使用习惯,也即行银问题。这一问题,就需要从镜宝银、白银、毛银的色平兑角度进行考虑。

镜宝银又称真银,是太谷、祁县、交城地区的週行银两,其所用平砝是谷公平[2]黄鉴晖编,中国人民银行山西省分行,山西财经学院《山西票号史料》编写组.山西票号史料[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2002.(P701)。毛银则是一种散碎银两,白银和镜宝银是一种铸造银锭,三者的区别在于成色与平砝。引文中旁批“小5钱1分”“小1分”即是指永泰和称量镜宝银的秤要比太谷广升远的秤小5钱1分、1分。即便是以镜宝银为记账货币,清账结收镜宝银也要标注秤小数额,如永泰和分两笔所收镜宝银,2月3日收镜宝银43.22两,秤小5钱1分,3月11日收真银(镜宝银)6钱8分,小1分。秤小若干问题,与当时每家商号都有自己独有的度量衡直接相关。明清时期,白银货币种类繁多,为了解决银两使用问题,民间逐渐发展出色、平、兑、形制与称谓等一系列用银规则,其中的“平”即指是秤与砝码,商家通过操纵秤的大小,计算银两价值赚取平差与色差,是当时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白银的称谓问题,与地区习惯息息相关,如镜宝银在寿阳、盂县则多称为“干银”。盂县復信和在光绪二十三年(1897)清账时,其所欠太谷公平干银35.51两,以镜宝银35.51还清[1]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82-184)。“平遥县银色镜宝银、无色宝银、足纹银,白银加干银,每百两毛水银二两上下之谱”[3]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7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467),即白银与干银之间银色差2两左右,与百两白银二六去色2两6钱相近,说明干银和镜宝银是同一种银两的两种称谓,从《东路账》银两称谓统计来看,干银的称谓多在寿阳、盂县一带使用。

在银两之外,《东路账》中还有银钱兑换状况。光绪二十三年(1897)2月8日广升远收到平定州仁裕堂1680文,作银1.25两,银钱折价为1千文/0.744两;光绪二十三年(1897)2月8日广升远收到宗艾镇天义春1000文,作银0.73两,银钱折价为1千文/0.73两。广升远的价值基准是银两,商户交钱结算债务时,广升远会将钱文折算为镜宝银。从上述两例来看,同一时间的两地银钱折价略有不同,平定州稍比宗艾镇银重0.014两,深究原因当与银钱的区域化使用层级有关。明清时期,中央政府逐渐让渡银两货币的使用管理权,最终在民间形成一种银钱并行的货币制度,农村地区多以行钱为主[4]燕红忠.本位与信用:近代中国白银货币制度及其变革[J].中国经济史研究,2019(6).(P40-57)。榆次县张庄乡永康村仁寿德号,从广升远购货时以白银计算货款,但多以铜钱清偿货款[1]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73)。

三、《东路账》所见药材商品种类

从广升远与东路各县镇药商字号营销实态来看,太谷是各种中成药、生药、熟药的批发集散中心,寿阳宗艾镇、榆次东阳镇是重点经营地区。广升远以太谷为中心,通过连接鲍店镇、什贴镇、东阳镇等集镇,全面铺开晋中东路药材销售网络。广升远在晋中东路所销售药材商品以拆兑为主,即将从广东等地批发来的药品拆分销售给晋中东路各药铺,广升远在晋中东路充当了拆药铺或小型批发商的角色,这也与东路市场规模偏小有关。

(一)销售药品种类与特点

广升远在东路所销售与收购的药材商品可以分为中药材、饮片和中成药三大类。广升远所批发零售的中药材和饮片以斤为单位,称量为准,中成药多以盒、袋、瓶、封为包装单位,计数定价。

首先是中药材,中药材是指采收加工后供生产饮片、成药的原料性中药,包括植物药、矿物药和动物药,中药材又称生药材,其中来自特定产区较优质的药材称为道地药材[1]胡世林.中国道地药材[M].哈尔滨: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P3-10)。植物药材有川大黄、明丝广皮、川黄连、川贝母、新芸皮、顶党参、东洋参、杏仁、大南党、芥蕙、白通麻等,在植物药材中川大黄、川黄连四川道地药材,其中川大黄的销量最大,全账年共销售278斤。矿物药则有大号熟血珀、红器珀、琥珀坠。动物药则有全鹿肾、大蛤蚧[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除川大黄、川黄连产于四川之外,其他中药材的产地仍有待考证。

饮片又称熟药材,是中药材经过加工炮制供配方使用的制成品,如柴胡片、防风片、川断片、山药片、当归片、知母片、篳薢片、竹笋丝,法制橄榄、西射仁、自归片、天麻片、干姜丝等14余种,全账年饮片销量共计1764斤,其中当归片销量最多,共计639斤,购买饮片数量最多的药商是寿阳县西洛镇同生合,共购买饮片507斤,其次是平定州仁和堂、永和成,宗艾镇义成号等[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60-200)。

中成药是按一定处方和工艺生产可供直接购买使用的成品中药[3]唐廷猷.中国药业史[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1.(P304-306)。广升远所贩卖中成药名前多冠以保滋、同春、敬修、人和、回春、李济、广芝等名称。保滋是指广东保滋堂,以生产熟药和制剂著名[4]广东省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编.广东印记·第5册[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8.(P61-62),敬修是指广州佛山敬修堂[5]慈溪市政协教文卫体和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慈溪国医药探源[M].宁波:宁波出版社,2018.(P156-163),李济应是陈李济,同样是广州著名药号[6]于小波.“陈李济”药厂传奇.纵横[J].2000(9).(P64),人和是指广州佛山人和堂,广芝大瓶如意油则出产自广州佛山广芝馆[7]政协广东省广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广州文史资料·第25辑[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P168-212)。从中成药产地来看,广升远的中成药基本是从广州采购,据笔者统计广升远所贩卖的中成药共36种,主要来源于两个品牌,保滋堂有10种、人和堂有10种,其余则是广芝馆2种、敬修堂2种、回春堂4种以及无冠名中成药8种。

在广升远《东路账》所记载的233笔交易中,原料性药材45笔,占19.3%,饮片65笔,占27.9%,中成药123笔,占52.8%[2]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中成药主要购买者是东阳镇义生晋、蔚泰和,宗艾镇天义春、仁寿德、万春元等商号,其中东阳镇永泰和消费额最大,全账年共消费毛银11.45两、白银31.89两。从《东路账》药材商品的销路来看,经济较发达集镇如东阳镇、宗艾镇多消费中成药,普通乡镇如西洛镇、平头镇等地则以消费生药和饮片为主。这与药品价格相关,中成药价格一般较高,而生药、饮片价格较低,如上文永泰和引文中保滋回春丹0.72两毛银/盒,敬修五粒回春丹0.7两白银/封,而川大黄0.22两/斤。药铺开药时依惯例以钱为单位进行称量,生药、饮片价格相对更便宜。药品的购买习惯与经济发展程度密切相关。

(二)收购药品种类与特点

广升远除销售外,还收购晋中东路地区的药材。如表2所示,广升远从6家商号收购而来的药材,只称药名者是原料性药材,如杏仁、芥蕙、桔梗。称某某片者,属于饮片,如知母片、柴胡片等。从6家商号所能提供的大量饮片来看,6家商号是较广升远低一级的药材经销商,它们从产地收集原料性药材,在炮制加工切片切块之后,由广升远收购贩运。

表2 东路市场药材收购情况

从《东路账》来看,广升远不直接服务于个体消费者,仅开展对商号间交易,在晋中地区充当小型批发商与收购商,但在全国市场中,广升远充当大型批发商,在广东开设分号并购进大量广州药厂所产中成药。德寿堂、福寿庆、聚生庆等6家商号是比广升远更低一级的药铺,从事饮片与成药销售,并将所收购的药材销售给广升远。

在商品有所损坏时,广升远会进行赔偿,如永和成所买人和牛黄丸破碎,广升远通过拨价(减价)镜宝银5分5厘的方式进行赔补[1]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201-211)。一般来讲,在运输过程中所造成损失,应由脚户照价赔补,此处则由广升远赔给。赔偿细节与上文所提《寄存货账》是因为广升远太谷总号接受各地分号运来的药材,并且太谷总号具有制作龟龄集、定坤丹等中成药的业务,因此本身具有仓储设备。

药材商品略有特殊,产地、质量等医药标准要求药材商品必须在全国范围内流动,因此跨区域的长途贸易成为必然,药材商品的市场层级划分也与业内围绕城市枢纽规模的观点略有不同[2]许檀.明清时期城乡市场网络体系的形成及意义.中国社会科学[J],2000,(3).(P191-202)。根据药材商品的种类齐全程度、对各地药商辐射范围划分市场层级,是药材贸易的主要特点,因此长途贸易是研究药材贸易的关键。为此,本文将在整理《东路账》的基础上探讨广升远在长途贸易中的表现。

四、广升远的经营特点

晚明以降,商业资本参与药业经营的现象愈加普遍,甚至药铺主动招揽商人资本入股运营,在此背景下太谷广盛号在原有研发、制剂、卖药的业务之下,新增药材的长途贩运、批发零售等业务,逐渐成为一个综合性药商集团。清嘉庆十三年(1808)广盛号由独资改为合伙,股东姚聚上当选新东家,广盛号改为广升药店聚记,简称广升聚。道光七年(1827)广升聚在广州设分庄,开展南药北运业务。光绪四年(1878)广升聚再次改组为广升蔚,后因广升蔚经营不善,广升蔚二掌柜申守常在光绪十一年(1885)携带陈永泉、乔锦泉、吴会文等人创立广升远[1]杨二兰.祁州药市的历史考察[D].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

从广盛号改组直到广升远成立,合伙制发挥了重要影响。合伙制下经营权与所有权分离,广升药店数次变革,每次改组都会增加新股东,占股最多者为东家,但东家不负责经营,负责经营者是总号掌柜与各地分号掌柜。合伙制保证了广升药店经营的稳定性,在之后的数次改组中广升药店经营规模愈加庞大。广升远继承了广升聚时期的经营积累,在成立后短时间内成为全国性药材长途贸易贩运商。

明清时期,广州成为南方药材的集散地以及中成药制药基地,陈李济首先发明蜡丸包封技术,解决了药品在运输过程中的霉烂变质问题,使之更加适合运输销售,因此广州中成药销路甚广[2]孟江,张英,曹晖,王孝涛.岭南中药业史略探[M].中国实验方剂学杂志,2021,27(2).(P203-209)。广州、佛山等地的药品通过广升远等药商进入禹州、祁州、天津等地进行销售。光绪二十二年(1896)左右,广升远应该已经在广州设置分号。

首先,《东路账》所见36种中成药基本都是广州地区所生产,其次广升聚曾在广州设置分庄采购药材等信息,广升远又继承了广升聚经营遗产。最后,在同样是太谷药商重要成员的广庆和《光绪二十四年太谷广庆和药店各路来信稿》(以下简称信稿)中[3]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75),笔者搜集到了数条有关广升远的信息,可以证明广升远的药材长途贸易业务已经运行良久。

表3 《信稿》所见广升远记业务信息

广庆和、广升远、广升蔚与广恒懋等广字号药商是太谷帮药商主要成员[1]山西省政协《晋商史料全览》编辑委员会.晋商史料全览·晋中卷[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P628-638)。广庆和各地分号在给太谷总号汇信时,基本都要汇报一下分号所在地太谷帮其他成员的业务信息。广庆和《信稿》中共有11次提到广升远或远记。光绪二十四年(1898)广恒懋、广升远在广州地区出现营业亏损现象,广庆和所派员工与广升远员工一道去广州等业务信息表明,广升远在禹州、祁州、广东、天津等地已经设立分号。因此才有广升远广州分号收汇到协成乾银1万两的事实,因为只有一级分号才有权力调动资金与货物[2]王学坤.清代民国太谷药业字号经营研究——以广升远信稿为中心[D].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

在《东路账》中,还有广升远在祁州、获鹿、鲍店镇等地的业务记载。如光绪二十二年(1896)2月18日,广升远在祁州会上收取寿阳福寿庆铜钱500文,光绪二十二年(1896)12月28日,体仁长在广升远处借取真银(镜宝银)5.74两,所用平砝是获鹿平,获鹿平比祁州药平大1钱1[3]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75),平砝的标识说明这笔钱是广升远在获鹿(今石家庄鹿泉区)借出,广升远和体仁长应该都在获鹿这一井陉商道咽喉要地设有分号或者派驻伙友,所以才能用获鹿平出借银两。旁批标注“祁药平共大一钱一”说明,这笔借贷要在广升远祁州机构备注,祁州所用平砝是祁州药平[4]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7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689-690),祁州药会当时是一个重要的商业结算中心。广升远参与祁州药会,广升远在广东购药、在祁州出借钱等事例表明,广升远在全国性市场大循环下的长途贸易制度设计运行已久。广升远除了全国性市场、晋中区域市场之外,农村市场也有所涉及。

鲍店镇位于山西长子县,明清时期成为一个药材初级市场,鲍店镇汇集晋东南的连翘、丹参等大宗药材,咸丰年间鲍店镇已经形成了从9月13日至腊月23日的100天的交易习惯[5]唐廷猷.中国药业史[M].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1.(P123-126)。光绪二十一年(1895)12月6日,东阳永泰和通过鲍店镇汇兑方式,向广升远借取镜宝银30两、钱文10千文(实钱9千9百文,数钱小费1文)进行周转。12月13日,太谷广升远收到鲍店镇兑来的永泰和所借款项[3]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广升远与永泰和之间的银钱汇兑表明两者都在鲍店镇拥有业务,广升远同样参与到初级市场的药材经营,其商业触角遍布全国高级市场、晋中东路区域市场以及农村初级市场。

从以上解构来判断,在光绪二十二年(1896)至光绪二十四年(1898)左右,广升远已经成为一家药品批发商,集长途运输、药材中转、批发、收购等业务于一身。广升远已在祁州、禹州等全国性药市中出现,转运贩卖大宗广州所产中成药、四川道地药材,派遣推销人员进行销售,并运用账年结算业务等市场规则。光绪中期,广升远已经成为一家专业化的药商团体。并且,广升远太谷总号还兼带中成药的生产,此时龟龄集的销售已经开始,但在东路销量有限,仅有两笔。榆次永和蔚购买龟龄集1两6钱,顶合白银6两;宗艾天义春购买龟龄集5钱,合白银3两,两笔交易共折合镜宝银8.766两[3]刘建民主编.晋商史料集成(第44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P156-218)。

五、余论

明清时期,以日用商品为特点的长途贸易愈加兴盛。药材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受道地药材观念影响与商人资本推动,在明清长途贸易的商品种类中占据重要地位。与此同时,民间用药习惯与经济发展程度的关系已经显现。

考之《东路账》《信稿》等药商文献,广升远之所以在地方乃至全国药材市场中进行药材贸易的根本原因,在于根据晚清商业金融环境特点去架构自身经营手段,其一是在商业会计管理上分化出记账、算账、清账三个环节,体现广升远内部管理的层级划分,三个内容层次对应两种管理节点与权力梯度分配。最终在商业实践过程中,建立一套全方位管理经营行为的账簿体系,以此来实现总结与控制功能。其二是设置销售区,运用账年结算习惯,在结算时根据最新价格对货物原价格上下浮动。其三是通过拨短秤、拨价的方式解决银色与秤制问题。24家商号所使用的计算、记账货币,都是太谷镜宝银、白银、毛银等银两,太谷整合晋中市场的史实自然蕴含其中。

广升远作为当今药企广誉远的前身之一,研究广升远可以为广誉远乃至晚清时期药业发展提供史学论证,为学界提供个案研究。广升远在晋中东路的经营历史体现了当时太谷药商交易特点。通过广升远研究,对全面认识明清时期太谷的经济地位具有重要意义。长期以来,学界较为重视太谷的金融业发展,对于太谷商人在全国工商业中的经营表现关注较少。实际上,金融业与工商业互为支撑,太谷商人尤其是长途贸易购销商的存在才是太谷金融业发展的基础。长途贸易需要票号等金融机构参与跨区域资金调拨,资金调拨过程中的货币空窗期又是票号的利润来源之一,即得期。研究太谷药商长途贸易可以更加深入理解晚清以来太谷金融业、工商业发展历程。

对于民间文献学而言,按行业性质划分加以整理,通过量化的方式“在商言商”在更加微观的领域探讨商业史的发展脉络,可以在当前研究基础之上,进一步深化研究,以此来回应当前学界关于资本、财务、市场、商品等诸多问题。在传统史料解读之外,开拓新方向提出新理论,药商文献是清代民国药业研究的必经之路。

最后,广升远的研究仍需搜集大量史料才能说明其发展历程。本文尚未探讨广升远的交易日期特点与晋中定期集市尤其是太谷标期对广升远交易的影响。由于笔者医药知识有限,并未对账本中的生药材及饮片的道地产区进行考证。诸多问题,本文将在下一步研究中进行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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