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天山学子，共叙温新情

田海鹰

为深入实施“西部大开发”促进各民族共同繁荣进步，从2000年开始在全国发达城市重点中学就设立了新疆班，为新疆培养未来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在接新疆班班主任之前我已有过三年班主任经历。虽然学校领导时常强调他们和本地孩子很不一样，班主任工作一定要细。我想孩子不就是孩子？还能复杂到哪里去？事实证明我认识太粗浅了。

记得那是2011年10月的一个周末，突然接到宿管老师电话：“田老师，你快来处理一下，你班级两个男生打起来了”。我立马冲到学校。打架的是班长小超和买买提，买买提先动手扇了小超一个耳光，让我很意外，印象里小超很稳重，买买提平时也不惹事。打架的起因是买买提听到小超和别人谈及他的名字。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维族名字后面通常是父亲的名字，但买买提的后面没有父亲的名字，他厌恶别人谈及他的名字。

虽然两人的矛盾很快在我面前调节好了。我也单纯地以为男孩子间的矛盾来的快去得也快，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两个人的矛盾很快升级成班内民族小团体的矛盾。小超向我反映自己的校服无故失踪了几次，刚开始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但后来发现寝室里几个维族同学开始孤立他，只要他在寝室就用维语交流，班级活动买买提一派也处处唱反调。

我私底下找买买提聊天，想通过他化解这个矛盾，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又没犯错，聊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防备着我。事情到这里好像没有了转机。

直到一天夜里，医务室老师给我打来电话：“田老师，你班买买提肚子痛得很厉害，你到学校来一下”。从放下电话到坐上救护车、确定是阑尾炎、签字、等待手术，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我才放心地准备回学校上课。

之后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医院探望一下买买提，我跟班里同学说：买买提生病住院了，同学们有什么话想带给他吗？可以写成信或者小纸条，我代为转交。要知道他在医院住了七天，这期间父母一个电话也没来过。当看到我为他带去全班同学的问候和祝福，他即意外又开心。

他住院的第三天，我发现他头有些油腻，我突然有个主意，课堂上我对班里学生们说：“今天我可以带一位同学作为代表去看望买买提，有谁愿意去吗？”仿佛是有心有灵犀，远远地我看到了小超第一个举起手说：“老师，我去！”我真心为这个孩子的表现感到高兴。我悄悄跟他说让他给买买提洗个头。

七天后买买提在大家的欢迎声中重新回到了教室。有一天他在给我的周记中写到：“老师，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让我感觉到亲人一样关怀，我以前总觉得你对我们的好是伪装的，所以每次你说的话我表面上听，但心里是排斥的，同学们真诚的问候和帮助也让我很感动，你知道吗？那天你出去病房的那一会儿小超给我洗头了，这是第一次除了妈妈以外有人给我洗头。”字里行间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转变。

温中新疆班创办14年，起初男女比例1：2。是新疆人民更重视女孩的教育吗？不，恰好相反，到新疆家访，有学识的家长告诉我：新疆少数民族重男轻女现象严重，绝大多数家庭舍不得男孩子到千里之外求学。家访让我了解到南疆偏远地区女孩受教育的程度很低，国家教育扶贫，为加快新疆人才的培养，设立内地新疆班，这个政策受到新疆人民广泛的欢迎，只要女孩们考上新疆班，家里还是会愿意让她们来读书的。

我的班级里有这样一个女孩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安静，好像游离在班级之外。心理老师让我重点关注她的情况，说这孩子有抑郁倾向。有一天我收到她给我写的周记，中间有好几页用订书机装订起来，想来是想说但还心存顾虑。我希望能多了解一些这个孩子，还是偷偷打开看了这几页，她讲了个悲伤的故事：妈妈十几岁被迫嫁人，第一段婚姻失败后为逃避前夫纠缠迅速再婚，生下她，但爸爸有家暴倾向，她几岁大时妈妈被父亲打到神经失常，几年后清醒过来，只剩母女相依为命，母亲靠推个小车卖水果抚养她。

命运的坎坷使得她胆小自卑，加上成绩在班里一直倒数，人际关系紧张，她用言情小说逃避现实，但又会时常懊恼自责，自暴自弃时会有些不好的想法。不會排解压力又无人倾诉的她表现出神经衰弱的症状：失眠多梦、上课走神。我试着和她妈妈联系，可惜语言不通，只能靠她的邻居翻译简单沟通几句。我即心疼她又担心她会发展成抑郁症，除了时常和她聊天沟通外，鼓励她去找心理老师聊天，让她正视自己的情狂，并在医生指导下服用治疗神经衰弱的药物。另一边给她换了个活泼开朗的同桌，同寝室里找了两个女生，悄悄交给她们一个任务，成为她的朋友，无论上课下课，吃饭活动，能叫上她就叫上她，让她感到集体的温暖。

一学期后，她的状况改善了很多，戒掉了言情小说，和寝室同学关系也逐渐融洽，学习成绩也进步不少。她向我透露自己喜欢跳舞，我鼓励她去参加学校的舞蹈社团，四月艺术节我班里有一个朗诵的节目，她鼓起勇气报了名，班里活动我很意外她居然代表小组给我们来了一段独舞，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胆小自卑的她。我坚信她未来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力量，靠自己去改变她和她妈妈的命运。

家访途径喀什，见喀什古城艾提尕尔广场上一群孩子正在玩耍。

我和同事过去问：“太阳这么大，你们不怕热啊？”

孩子们摇摇头。

一个女孩问：“叔叔阿姨，你们从哪来？”

“温州，你知道这里吗？”

“不知道”

“想去看看吗？”

“我想去北京，那里有天安门，可以看升国旗，我们老师说如果我成绩好，可以考北京的新疆班。”

“我们温州也有温州中学新疆班，很有名的，温州有海还有雁荡山……”

一阵雨过来，孩子们一哄而散，小女孩离开时不停回头朝我们瞧，明亮的眼神中流露期盼，是想要知道温州中学？还是想给我们介绍一下喀什古城？

我很想叫住那个背影，问一问她的名字，也许下次我们会在温州中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