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中的美学与人生智慧
2021-10-21张晓娟
张晓娟
《庖丁解牛》出自《庄子·养生主》,主要讲述了庖丁通过宰牛为梁惠王解释自己是如何通过解牛这一过程领悟“道”,从而实现人牛合一,达到真正的自由境界的过程。作为典型的庄子思想,《庖丁解牛》以一种日常可见的通俗事物展现出深刻的养生之道,这种养生之道可分别体现在美学、道技合一与人学三个方面。
一、 《庖丁解牛》养生之道中的美学
从对于老庄的研究来看,目前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老庄之学应“以庄解庄”,即庄子的学问实则不导向哲学,而是导向美。然而,以中国传统美学观念看,屠夫宰牛这一行为并不符合大众“乐生恶死”的观念。马克思也曾认为劳动会使美变得畸形,从而产生异化,因此,劳动和美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两个事物。匠人作为古时以技艺谋生的“下等人”,他们与美似乎没有任何关联,但若深刻剖析则可发现隐藏在劳动中的特殊美,正如罗丹所说,“美无处不在,只是我们缺少了发现美的眼睛”。
在《庖丁解牛》中,我们可根据庖丁对肉身宽窄、松紧、软硬的不同而使用与之对应的不同刀法,发现解牛所需的技艺复杂性,因而不禁佩服他将这种技艺发挥到一种游刃有余、依乎天理的美学境界。这种美学境界主要可体现在精神洗礼与音乐美两个方面。
庖丁对于解牛技艺的追求首先可体现出一种精神洗礼之美。学者徐复观曾指出,庄子将老子客观的“道”的思想内化为一种自在的人生境界,即他所提倡的“逍遥游”境界。在庄子看来这种境界是一种忘记自我、超越世俗的追求,也是必然王国驶向自由王国的必经之路。在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文惠君夸他“技盖至此乎”后,庖丁则解释了自己在解牛过程中所经历的族庖、良庖、解庖三次质变。族庖作为第一个基础步骤,庖丁所面对的是一种人与牛难以克服的生死对立,即对于杀牛的不忍时刻萦绕于他,这种不忍即使在经过三年的技艺进化后达到良疱也未能完全克服,直到族庖时,庖丁才跳脱出生与死的对立,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这一过程也正体现了从凡人变为神人进而转化为至人的逍遥境界。
音乐之美在《庖丁解牛》中也得以体现,普列汉诺夫曾指出,美是伴随实用技术而发展起来的,音乐也不例外。解牛的过程正体现了由技艺到艺术的质变。正如文中对于庖丁解牛时技术性声音的描绘——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覆,膝之所倚,砉然响然,奏刀謋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在这一段中,砉然、响然、謋然体现出刀法音调与音色的差异性形成的一种特殊的鸣奏曲,加之庖丁本身在解牛的过程中因身体行动而发出的声音配合了这种鸣奏,从而构成了莫不中音的音乐美学。
二、《庖丁解牛》养生之道中的道技合一
“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思想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庄子认为:“道”是根本,是可以“得”却不可“见”,可以“传”但不可“授”。道是根本,它是在天地出现之前就得以存在的抽象而笼统的哲学。老子也认为,道产生了天地,“道”因“技”得以显现。庄子曾在《老庄·天地》中闡述到:“能有所技者,艺也。”这种“道”如果从思辨意义上理解的话,它是形而上的;然而如果将它放置到人生体验中,则就是艺术的体验。
庖丁解牛的过程正是在追求一种“道技合一”的艺术过程。起先,庖丁在解牛的过程中所面对的是一头普通的牛。此时庖丁和牛是对立的,不相融合的。在经过三年的训练后,庖丁的眼中已经“无视”牛了,与牛融为一体,消除了心与技的对立,做到了刀随心而动。随后在他又经过十九年的长期实践后,解牛的过程便产生了彻底的质变,拥有了像舞蹈和音乐一样的美感,牛与人合二为一,实现了真正的道技合一。这一切都是因为庖丁追求着“道”的结果。
庖丁出神入化的技术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他经过长期的艰苦训练而形成的。这种艰苦训练的必备条件在于他抛弃了心中的欲念,追求道之真谛。在《庖丁解牛》的故事中,文惠君只看到了庖丁高超的技,而只有庖丁明白他的技突破了自我束缚,达到了灵魂真正的自由之美。
道技合一作为一种高超的境界,是我们当代社会也值得学习研究的人文精神。随着社会生活的快节奏变化,浮躁之风在各行各业渐起。然而这种风气的长期盛行对于国家的长期发展只有不利影响,进而因“技多而不精”导致退化。为防止这种悲剧发生,我们应提倡道技合一精神,将一件事从头到尾做得细致而精细,正如孔子曾提出的,“欲速则不达,功到自然成”。
三、 《庖丁解牛》养生之道中的人学
人学作为以人为中心的学科,其主要领域在于研究人作为生活中的个体,他所具有的社会性与生活在社会中所体现出的人性的方方面面。在《庖丁解牛》中,人学可体现在人的养生之道与匠人精神两个方面。
从人的养生之道来看,养生作为人达到修身养性的必经过程,不仅是单纯的疗养身体,更多的是让人们形成一种处世平静、自然和谐的心理状态。通过肉身的养生达到灵魂的养生。在《庖丁解牛》中,庖丁在经过了十九年的“解牛修炼”后,从一个技术生疏的屠夫变成了解牛匠师,在这一过程中通过熟练度的增加降低自己宰牛的力气与动手次数,从而让自己的屠夫职业变得更加轻松。同时在这一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庖丁还领悟到对物的关心,他尽力减少屠宰过程中对骨头的伤害,也尽力保护屠刀,这一有趣过程无不体现了庖丁对于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精神追求。
其次,这种养生之道还体现在庖丁本人乐观勤奋的性格之中。面对庞大的牛,庖丁能不紧不慢地依照自己的速度摸索解牛的过程,用三年熟知牛的身体构造,又用十九年学会如何用刀在牛全身的空隙中自由穿梭,从而探究出一套能高效但也让自己不那么累的方法。这不仅体现出庖丁本人的冷静沉着,为人谦卑不自傲的态度,也体现出老庄的高超思想。
关于匠最早的解释起源于《说文解字》——匠即木工也,指拥有一门实用技艺并以此为生的人。工匠精神即一个人能沉下气来,付出时间和精力去钻研某一领域中的技艺,从而达到精益求精的地步。正如前文所述,庖丁正是发挥了这样一种工匠精神,并把解牛这件看似普通的事做到了极致,令小人物也有了伟大的一面。虽然目前我们所处的时代距离庖丁解牛已经远去,但是庖丁的时代性却是超前的,他的工匠精神在我们今后做任何一件事时都极为受用。
《庖丁解牛》作为先秦时期的重要典故,为众人展示了解牛过程中的美学、人生智慧。同样作为道学的小分支,庄子通过解牛的故事表现了这种普通劳动的艺术美、场景的震撼美、哲学的思想美,也借由故事的生动特性将“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以一种实际化的方式呈现出来,给予我们对于人生的深刻思考。庄子美学主张“无为而治”,其精髓在于道德,即“以无不为达到无为”的自由追求。这一美学对于我们认知世界、协调世间万物与个体的关系具有指导意义。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更要发挥老庄的无为,从而达到人生真正的自由超脱。
作者单位:江苏省镇江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