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中“难”的三重境界
2021-10-21魏立芳
魏立芳
提及李白的《蜀道难》,人们对其中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记忆深刻。缘何读者对诗中的这句话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记,除了与诗人反复咏叹的章法有关外,更在于诗人在推敲“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独具匠心。诗歌中,诗人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作为关键句,从句子本身而言,句子内部接连运用了两个“难”字,两个“难”字词性不同,“蜀道之难”中的“难”字是一个名詞性主语,“难于上青天”中的“难”字属于动词性谓语,这就使得句子体现出声音重复之美,在表意上又造成错位之效果,生成耐人寻味的节奏,韵味十足。再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放到整篇诗歌中加以探究,“难”字又展现出三种不同境界,它表现出“难”得的美学之“美”,揭示了“难”得的人事之“险”,又暗藏着“难”得的无言“咨嗟”,耐人寻味,值得细细玩味。
第一重境界:“难”得的美学之“美”
从自然环境而言,蜀道之难不言而喻,可以说达到了一种极端。作为诗仙的李白,在诗歌中是如何处理“蜀道”自然条件的呢?显然,诗人没有抓住自然条件之“难”大肆渲染,否则就难以造就《蜀道难》这首诗的艺术高度。诗人对蜀道自然条件之“难”进行了美学层面的处理,赋予其多重美学内涵。
其一,远古的神秘之美。诗人抓住“蜀道”的自然特点,着意表现其远古的神秘性。诗人不仅结合悠远的神话传说,又将读者带入到几千年的悠久历史之中。“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这种美又使其体现出闭塞和蒙昧,进而生发征服之冲动。
其二,征服的悲壮之美。然而,“蜀道”自然条件之恶劣,又必然导致“征服”需要付出代价,于是“地崩山摧壮士死”,这就使得诗歌又表现出一种悲壮之美,这种悲壮美诗人并没有直接地加以呈现,而是将之有机交融在蜀道形象之中。“悲”的消极色彩被淡化,与“壮”有机结合,带给读者震撼的“悲壮”之美。
其三,破常的创意之美。“蜀道难”原本是乐府古题,具有公共属性。然而,诗人能够突破常规,对乐府古题进行创造性改变,赋予《蜀道难》以新的创意。诗歌一改乐府古题的创作风格,打破单一化的空间表现,在意象上下功夫,使意象形成一个系列,从不同的维度加以表现,可谓是天马行空,想象奇特,将“奇”与“怪”互相交错,借助复合处理造成了《蜀道难》起伏的情致,既让人惊奇,又在惊奇中生发出无限的赞叹与歌颂。
其四,时空的交错之美。诗人抓住“难”字,又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加以表现。在时间上,诗人表现出极大的跨度,引领读者在悠久的历史中穿越,在神话传说中遨游;在空间上,诗人又引领读者“横绝云岭,驱策回川”。时间与空间交错,让诗歌有限的内容得到无限的扩展。
可见,作为诗仙的李白,能够在诗歌中将自然环境进行美学意义的处理,赋予“难”以多重美学价值,让“难”的内涵变得丰富多彩。
第二重境界:“难”得的人事之“险”
显然,在诗歌中,诗人对“蜀道”自然条件之“难”是带有一种“享受”的态度。那么,诗歌的第二个“蜀道之难”,诗人又寄予了哪些丰富的内涵呢?
初读让人感受到一种“悲凄”。然而,细细品味,不难发现,在诗人的笔下,这种“悲凄”打破了常规,生成了立体化的“悲凄”之境界,它不是小范围的,而是遍布生存的空间,不是婉约的,而是露骨的。这种艺术化的处理,使得常规意义的“悲凄”生发出震撼人心的气势,让人感受到雄浑之势无处不在,让人听到一种豪迈的声响。
然而,诗人并不满足,又从蜀道难中生发出新的意念,将读者带入“难”的第二重境界:“难”得的人事之“险”。“险”的出现并不突然,诗人已经进行了大量的铺垫,蜀道的奇、怪,是对此的自然延伸。但又不是简单的延伸,主要体现在句法的转变和立意的转变上。
句法之转换
诗人在表现蜀道的奇与怪时,为了更好地表现人事之险,改变了诗歌的句法,从吟咏法转向散文的句式,“其险也如此”。这就使得原先的抒情和铺陈得到扭转,而是通过总结的形式,将意象与思绪进行整合,表达方式也转变为以议论为主。
立意之转变
随着诗人句法的转变,诗歌的立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诗人从浅层次的地理位置之“险”的赞叹,开始逐步地向人事之“险”转变,发出凶险的预言。同时,诗人又将自己的担忧表达出来。
这样,诗歌扣住蜀道之“难”生成了新的境界。诗歌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形成了强烈的反衬,从心灵的享受转向低沉,诗歌的意境也造成两种不同的风格,美与丑、高亢与低回,让诗歌表现出独特的艺术气质。同时,诗歌的节奏也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在情绪转变中,诗歌表现出更大的张力。
第三重境界:“难”得的无言“咨嗟”
通过对蜀道难第二重境界的分析,可以看出,诗歌反映的不单单是情绪,而是向思想转变,这就赋予诗歌以“政论”的色彩。由于诗歌立意的转变,诗歌的情绪得到了削弱,意象的塑造也显得比较单薄,不如前文酣畅淋漓。在这种不平衡之中,让读者产生困惑,驱使着读者深入阅读。
这种不平衡的背后,如果细细斟酌,是有它的现实基础的。那个时代,长安是大都会。实际上,在后期的安史之乱中,历史结局与诗人的预言并不相符。这种思想不仅仅是诗人自身的,也受到前人的影响。然而,却为第三重境界的生成做了较好的铺垫。
此时,读者对诗歌充满了期待,期待着意象的升华,思潮能够更加澎湃。然而,此时的诗人,却运用“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一句,让诗歌产生戛然而止的效果。这样的结局给人一种草草收场的感受,读者也不免产生失落之感。
然而,诗人并没有将这一词句作为收官之笔,又添加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一句,似乎又给读者留下丰富的创造空间。不少研究者做出了多种解读,更多的是从社会政治的角度进行探究,尽管考证学者对其不合理性进行了评价。然而,无论是结合社会现实,还是诗歌本身,值得玩味的空间还是存在的。从社会政治层面来看,诗人不是纯粹的诗人,三年与权贵相处留下的印记是不可磨灭的,而且诗人也是时代的诗人;从诗歌本身而言,“侧身”为何,又缘何“西望”才生发出“长咨嗟”的感叹,这些都给读者留下许多想象的空间。正是诗人留下的想象空间,才给读者常读常新的感受,才形成不同读者见解不同的阅读现状。
从这个意义上分析,《蜀道难》一诗中,“难”更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境界,让读者从诗歌中感受到一种“难”得的无言“咨嗟”。
总之,任何试图对《蜀道难》进行完美解读的行为注定是徒劳的。然而,作为一名读者,作为一名语文教师,应该尝试着进入《蜀道难》,在无数次徒劳中,诗歌的魅力一定会逐渐浮出文面,在多样化的解读中,尽管不可能达到完美的境界,但相信我们对《蜀道难》一诗“难”的三重境界的探究,一定会激起阅读的热情,将阅读推向新的境界。
作者单位:安徽省临泉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