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品中的时间旅行与时空观

苍月生

近年来，在科幻爱好者中流行起一句調侃，其曰“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释不通，穿越时空”。这个梗产生的原因，是因为近年来许多涉及到科幻要素的作品中，一旦出现科学常识难以解释的问题，便用量子力学搪塞过去，而剧情逻辑上如果出现了漏洞，编剧便会安排一出时空穿越、平行时空之类的桥段敷衍。于是乎，无论作品本身的题材是科幻、魔幻还是其他类型，一旦出现有关“时空穿越”元素的内容，就非常容易导致后续剧情全面崩坏。经典的时空穿越元素甚至成为了读者们最不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作品中出现的元素之一了……

然而，在“科幻”这个创作类别诞生并茁壮成长的过程中，时空穿越的地位至关重要，类比的话，它与科幻创作的关系就像是四大文明古国与人类文明的关系。时间，这个作为三维空间中最神秘莫测的事物，曾经为科幻创作带来了无数令人啧啧称奇、脑洞大开的点子和故事。而在这些点子和故事背后，又包含了作者对于时空奥秘的猜想，某种程度上说，每一则包含“时空穿越”要素的故事里，都藏匿着创作者独一无二的时空观。本文将盘点科幻创作中各式各样“时空穿越”的桥段，并浅析其中的时空观念。

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从时间机器到月光宝盒

谈论时空穿越题材的科幻作品，绝对无法绕开该题材的“始作俑者”，1895年由英国科幻小说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1866-1946）创作的科幻小说《时间机器》。相信包括笔者在内的大部分读者首次接触该作品并不是通过小说原作，而是2002年由该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电影对小说原作进行了一定的改动（可以视为“现代化”改造），所以本文中对于《时间机器》的情节介绍以电影版本为主。

在电影版本中，主角是一名狂热的科学爱好者，其发明时间机器的诱因是未婚妻死于一场车祸。因此，主角发明了时间机器，试图穿越时空，拯救横死的未婚妻。然而主角在穿越时空之后却发现，即便自己穿越了时空并且提前预知了将要发生的车祸，未婚妻依然会因为各种原因横死，他似乎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然而主角并不甘于屈从现状，他继续探索，却阴差阳错来到了80万年之后的未来……

本部作品透露出了一种质朴的时空观——穿越时空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事实，也就是说，即便拥有了穿梭时空的能力，已经发生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无论做出怎样试图改变历史的行为，历史最终依然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进行，不会改变。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观下，即便你穿梭时空回到公元208年，告诉曹操火烧赤壁的前因后果，甚至带给他一只装备现代武器的军队，曹操依然还是会大败于孙刘联军，因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至于期间又会发生哪些变故，多半很有戏剧性，往往也成为类似题材时空观作品的主要情节。

其实类似的桥段不仅仅限于科幻作品中，各类不同题材的作品中，相似的情节也屡见不鲜。相信各位读者一定记得由我国著名电影导演刘镇伟及著名影星周星驰合作创作的系列电影《大话西游》，虽然本片并不是一部科幻片，但其中有关时空穿越的要素却异曲同工。

在影片第一部《月光宝盒》中，周星驰饰演的至尊宝（孙悟空）使用月光宝盒穿越时空，试图拯救自刎而死的未婚妻白晶晶，然而他无论尝试多少次，白晶晶最终依然会死去（无论是不是死于自刎），而在最后一次时间穿越中，至尊宝突然穿越到了500年前，开启了电影第二部的故事。

《大话西游》上映于1995年，比电影版《时间机器》要早7年，虽然题材内容大相径庭，然而相似的要素和结构流程却让笔者无法不将两者联系起来（小说原著中并没有拯救未婚妻的桥段）。在《大话西游》看似荒诞、无厘头的情节之中，正包含着一种特别的时空观念，这种时空观念可谓是“既定历史无法改变”概念的衍生及发展，即时空穿越造成了既定历史。

以下情节可能有点“绕”，不过看过电影的读者应该很容易理解。在《大话西游》中，未来时空（即主时空）的至尊宝起先并不认识白晶晶，白晶晶却说自己同至尊宝有婚约，起先至尊宝不明所以，甚至表现出抗拒，然而最终他接受了对方。可随即白晶晶死于非命，至尊宝为了拯救未婚妻，穿越到了500年前，结果遇到了过去的白晶晶，而此时的白晶晶并不认识至尊宝，反倒是尊宝告诉白晶晶两人有婚约……

也就是说，在《大话西游》的故事中，未来所发生的事件源于过去，而过去所发生的原因则来源于未来。最简单的比喻便是一枚鸡蛋孵化出了第一只鸡，而未来的某一只鸡又回到了过去产下了第一枚鸡蛋。

当然，这种互为因果的时空观并非《大话西游》首创，许多作品诸如《终结者》系列、《回到未来》系列都有相似的演绎，如果要说最近将这一要素充分融入到故事中的作品，不得不提到一款自问世以来就一直保持着高热度的游戏。

未来创造了过去——《和平精英》与《寻秦记》

在手游《和平精英》的最新版本“重启未来”中，制作方别具匠心地加入了战术竞技类游戏从未有过的独到游戏体验——玩家将会经历一段全新的单人剧情：未来时空，和平精英竞技冒险世界里的反派佣兵组织黑刃在与“和平国联”的交战中节节败退，在自身即将彻底覆灭之时，黑刃决定放手一搏，窃取了和平国联一直研究的时空穿梭技术。来自未来的黑刃先锋大军通过传送装置回到过去，准备在海岛上发起一场突袭，企图在过去的时空一举歼灭“和平国联”，从而改变他们即将失败的现状。

故事的开局，从未来黑刃母舰打开时空大门的突袭开始。在这段以特殊单局形式呈现给玩家的个人化剧情体验中，玩家乘坐的运输机在黑刃先锋的猛烈火力中下坠，被迫跳伞的特种兵将会遇到缴获敌人反重力摩托的吉利姐，并与她联手从敌人的包围圈中突出重围，拯救现在，守护未来。黑刃的突袭给措手不及的特种兵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是也将很多未来的科技产物带到了海岛上，比如反重力摩托、侦察机械犬等等，部分充满科技感的装备甚至能够被特种兵们缴获并有所利用，最终打击到黑刃组织自身，让玩家可以在这个版本尽情体验黑刃带来的这波“未来科技”。

黑刃虽然回到过去，试图通过未来科技扭转未来的战局，然而如此一来，在与特种兵们交手的过程中，来自于未来的科技将不可避免地被“过去”的特种兵们缴获。换句话说，过去的特种兵们提前获得了未来的科技，如果通过逆向工业技术，“和平国联”们解析出了来自未来的先进装备，提前将自己进行了“未来化”武装的话，试问黑刃应该如何抵挡呢？而在未来世界中黑刃节节败退的根本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和平国联”提前得到了未来武器呢？

换句话说，在《和平精英》“重启未来”版本中，也许造成自己覆灭的罪魁祸首反而正是黑刃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重启未来”的故事就是黑刃自导自演的一幕话剧，试图自我拯救的行为都是导致自我毁灭的原因。

然而，如果说《和平精英》中黑刃“改变未来”的行为是阴差阳错的意外的话，那么在相似的时空观下，还有另一种更加脑洞大开的设计，我们可以称之为“刻意创造”的历史。

我国已故著名小说家黄易（1952-2017）的代表作品《寻秦记》就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故事中，飞虎队队员项少龙本是作为志愿者参与了时空穿越实验，他的任务是在过去见证秦始皇登基大典后返回现代。然而实验却出现了意外，将其送到了更早的过去。于是乎项少龙不得不开始了战国时代的生存之旅。然而在此过程中，项少龙发现本应该成为秦始皇的嬴政已经死于兵役，如此一来历史出现了重大偏差，他将无法回到未来。不得已之下，项少龙找到了赵国的一名浪荡公子赵盘代替嬴政，亲身参与到了历史洪流之中。很快他便发现，许多历史上的著名事件正是他一手造就。例如“嬴政”登基是其一手扶持，李斯为相也是他刻意提携，焚书坑儒则是因为秦王想要抹杀项少龙的功绩（因为他是唯一知道“嬴政”真实身份的人，因此“嬴政”抹杀了所有与之有关的记录，以至于历史上没有留下他的名字）。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故事的最后，留在战国时代的项少龙有了自己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却执意要改名叫项羽……

可以说，虽然《寻秦记》并不能算是一部科幻小说（至少不是纯粹的科幻小说），但它无疑将“未来创造了过去”这一时空观念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成为了后世众多同题材文学及影视作品参考的对象。

随着时代变迁，一种基于“多世界理论”的新型时空观念开始进入视线，并逐步成为主流。

每次穿越都创造一个新世界——《龙珠》中的科幻时光之旅

由日本著名漫画家鸟山明创作的《龙珠》可谓是全球范围内知名度最高的漫画IP之一，从诞生的1984年至今，这部作品可谓深深影响了几代人的成长。

不过，虽然《龙珠》带有非常丰富的科幻要素，但是一般情况下大部分人不会把《龙珠》当成一部科幻作品看待，读者肯定也会觉得奇怪——正统科幻作品如此丰富，本文为什么偏偏要讲解那些不怎么“科幻”的“科幻作品”呢？

因为在笔者看来，正如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一样，科幻本身也来源于有关现实生活的思考。其实科幻的灵感与要素不仅仅限制在正统的科幻作品中，有心的话，大千世界中的诸多事物都能找到科幻灵感的源泉。正如《礼记·大学》中所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言归正传，我们来看一看《龙珠》。看过原作漫画的读者一定不会忘记非常经典的“人造人篇”的情节。

篇章的起源是未来世界的战士特兰克斯来到了现代世界（为了方便区别，下文称之为主宇宙），告知主宇宙的主角团一个信息，即未来三年后将会出现两名强大且暴戾的人造人（17号、18号），主角团大部分成员会被杀死，未来世界中，人造人肆意破坏，地球生灵涂炭，仅剩特兰克斯一名战士苦苦支撑，无法取得胜利。于是特兰克斯的母亲创造了时光机，让特兰克斯回到过去，寻找击败人造人的方法。

此时，颇为有趣的一幕情节发生了。特兰克斯穿越时间回到主宇宙，提前告知未来的行为实际上已经改变了历史，然而这一幕并没有造成未来世界的改变（为方便区分，下文称之为特兰克斯宇宙），在特兰克斯宇宙中，人造人依然肆虐，主角团依然在过去战死。也就是说，特兰克斯穿越时空的行为虽然改变了历史，但没有对特兰克斯宇宙造成改变。此时，时空分离成了两条截然不同的旁支，即主宇宙和特兰克斯宇宙。这两个宇宙直到特兰克斯穿梭时间之前，所有历史进程完全相同，而特兰克斯的穿越时空行为导致了宇宙的分裂。

這听上去似乎并不难理解，不过在后续的剧情中却发了更加神奇的情节。

在主宇宙，主角团遵循特兰克斯的警告开始修炼，并在三年后与人造人进行了战斗。然而特兰克斯改变历史的行为让主宇宙的人造人也变得不同，他们更加强悍，但是性情温和，并不暴戾。面临首战失利后，特兰克斯在寻找人造人弱点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台废弃已久的时光机，而这台时光机与自己乘坐的时光机竟是同一台，此时，真正的幕后BOSS——同样来自未来的终极人造人沙鲁登场，引发了一系列危机。而沙鲁正是在未来世界中杀害了特兰克斯，夺取了时光机来到了主宇宙。

到目前为止，整个故事似乎脉络清晰。然而，本篇章的最后，特兰克斯在特兰克斯宇宙中成功击败了人造人17、18号，在其打算再次返回过去时，沙鲁出现，由于特兰克斯早已知晓了沙鲁的存在和计划，于是他成功击败了沙鲁，阻止其回到过去。（PS：沙鲁需要吸收人造人17号和18号成为完全体，而在此时的特兰克斯宇宙中，17、18号已经被破坏，因此他需要时光机返回过去。）

此时，细心的读者会发现，故事表面上似乎只存在兩个时空——即主宇宙和特兰克斯宇宙，可实际上还有多个隐藏的神秘时空，简单的梳理为：

一、主宇宙：即特兰克斯回到过去，通知主角团人造人的存在，同时沙鲁来到主角团最终击溃沙鲁的宇宙。

二、特兰克斯宇宙：主角团牺牲，而特兰克斯通过回到过去，增强实力，击败了人造人和沙鲁的宇宙。

三、神秘宇宙A：主角团牺牲，而特兰克斯通过回到过去，增强实力，击败了人造人，但被沙鲁杀死，随后沙鲁夺取了时光机的宇宙。

你以为只有这三个了，其实还没完。因为在特兰克斯宇宙中，沙鲁被特兰克斯击毙，没能返回主宇宙。也就是说，此时还存在一个“沙鲁没有返回过去”的宇宙。

也就是说，在《龙珠》世界的时空观中，任何与“时空穿越”有关的事情都不会对其“出发地”时空的任何历史产生影响，但是每一次时空穿越、影响历史进程的行为都会导致新的宇宙时空出现，甚至不止一个。

然而此时又出现了一个疑问。

究竟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影响历史进程”呢？我们用先前曾经举过的例子作为比方。我通过时空穿越来到公元208年，告知曹操赤壁之战过程，最终让曹操一统天下，这毫无疑问影响了历史进程。但是，假设我仅仅只是来到公元208年，将曹操某顿午餐的牛肉换成了羊肉，这算不算影响了历史进程呢？

照理来说，把牛肉换成羊肉的行为并不影响赤壁之战以及后续的汉末历史，但它确实又与此前的历史有了细微的差别，这会导致新时空的出现吗？如果不能，那么造成的波动达到产生新时空的“临界点”又会在哪里呢？这恐怕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一个难以被求证的谜团。

正如前文的例子中所述的一样，不同作品中的时空穿越与时空观往往截然不同，而浩如星海的科幻作品中，时空观的类型及其衍生出的科幻创意也绝非笔者所列举的几种而已。“时空穿越”和“时空观”作为科幻创作最为古老的元素，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将会焕发活力，成为科幻创作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

【责任编辑 ：丁培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