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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仁心?拼搏(一)

2021-10-19许诺晨

少年博览(阅读与写作) 2021年10期
关键词:女排姑娘教练

许诺晨

1979年,夏末。

陆礼国作为部队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通过重重考核和筛选,来到江苏女排,做了一名队医。

从皖西小县城来到六朝古都南京,陆礼国也是人生中头一遭出远门。下了绿皮火车,乘上有轨电车,街道两边花花绿绿的风景险些迷了他的眼睛。百货商场门口的石狮子和大花篮,电影院门口《猎字99号》和《火娃》的巨幅海报,理发店门口蓝白红相间的旋转彩灯……陆礼国扶着车顶的栏杆,把他装行李的蛇皮袋往座椅底下踢了踢,心里对这陌生的城市,充满了惶恐和期待。

他紧张地捏着写了地址的入职通知,竖起耳朵听乘务员报站名。乘务员是地道的南京人,方言说得仿佛竹筒倒豆子,陆礼国急得直冒汗。

眼看着车停了一站又一站,乘客上上下下,车厢空了又满,他终于鼓起勇气,问站在他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运动服的姑娘:“请,请问,红旗路还有多远?”

那姑娘有一双大眼睛,只是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有些不舒服。她转过头瞧了陆礼国一眼,一手按了按太阳穴,眼看就要晕倒。陆礼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一着急,说话反倒利索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是大夫!”

旁边有人让座,姑娘坐下喘了几口气,醒了醒神,摆摆手说:“没事儿,最近练得太狠,低血糖了——谢谢!”顿了顿,看了眼陆礼国,“你要去红旗路?我也在那儿下,到站了我喊你。”

陆礼国从没跟陌生姑娘说过话,不知怎么脸就红了,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那姑娘缓过了劲儿,又站起来,请原先让座的人坐下。陆礼国这才看清她运动服前襟上印的四个大字:江苏女排。

有轨电车响着铃,像在跳一支欢快的圆舞曲。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暖了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下了车,陆礼国扛着大包小裹,跟在姑娘身后。姑娘警觉地起了疑心,走得忽快忽慢。可她快陆礼国也快,她慢陆礼国也慢。她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双手叉腰瞪着陸礼国:“为什么跟着我?”

陆礼国吓了一跳,平时的伶牙俐齿被嘴唇没收了:“我,我,我要去女排。”

姑娘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字,更提高了警惕,摆出凶狠的样子:“你去女排干什么?”

陆礼国被她吓唬得懵了,问什么答什么:“我,我来找黄教练报到,我是新来的队医!”

姑娘叫黄非凡,是江苏女排主教练黄珂的亲侄女。

黄教练四十多岁,从国家队退役后回到故乡为江苏女排效力。如果不是黄非凡直接领着陆礼国进了他办公室,陆礼国绝想不到,这位穿着海魂衫,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边看着报纸,还一边捧着大搪瓷缸喝热茶的时髦中年男人,会是全国劲旅江苏女排的主教练。

黄非凡跟她这位叔似乎不很亲近,显得有些畏惧,把人领进门,头也没敢抬,灰溜溜又从门缝缩了出去。

黄珂的眼睛从镜框上探出来,瞧着陆礼国:“你是?”

陆礼国赶紧掏出贴身的布口袋,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封介绍信和录用通知书:“黄教练好,我是新来的队医,我叫陆礼国。”

黄珂顺了顺大背头,把陆礼国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了搪瓷茶缸:“走,跟我去熟悉下场地。”

陆礼国一个立正:“是!”

黄珂被他吓了一跳,摘下眼镜架在茶缸上,拍拍陆礼国的肩膀:“咱们这是体育队,不用搞部队那一套。”

七月流火,正午的太阳把柏油马路都烤化了。虽然开着窗,排球场里仍热得像是蒸笼。排球砰砰撞击着地面和墙壁,橡胶鞋底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混合着姑娘们发力时的呐喊,形成了独特而有魅力的乐章。

黄珂一一给陆礼国介绍:“扎马尾辫的3号,叫林英,主攻,身高186,最喜欢吃腌萝卜;短头发那个,6号章玉梅,二传,身高190,她是老队员了,暂任队长,腰上有旧伤,以后你可得帮她多看看;7号周颖,扎俩小辫子的,一传,身高183,手上功夫最扎实;9号叫陶桃,自由人,身高180,她年纪最小……”

黄珂对队里的姑娘们如数家珍,陆礼国一面暗暗用心去记,一面在心里佩服——这位打扮入时的教练,对他手下的队员们,显见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父亲常常教导陆礼国要艰苦朴素,不要被资本主义腐蚀,因此他常年就是一身部队发的制服,或是手术时的白大褂,也多少觉得那些时髦的衣服“不正经”。黄珂身上的时髦气息,让陆礼国自然而然和他拉开了心理距离。但黄珂的专业,又令他渐渐心生好感。

姑娘们正两人一组练接发球,陆礼国四下张望,发现只有黄非凡一个人在角落里练深蹲。她身材偏瘦,整个人细长得像根牙签,肩膀上扛着的杠铃摇摇欲坠。

黄珂冲这位亲侄女扬了扬下巴:“黄非凡,身高184,替补。”向陆礼国介绍完情况,黄珂停下脚步:“知道为什么招你来吗?”

陆礼国老实地摇头。

黄珂双手抱在胸前,瞧着挥汗如雨的姑娘们,继续和陆礼国说话:“再过一年多,就要打世界杯了,咱们江苏女排,在全国是排得上号的,总要给国家队培养出一两个人才吧?这些女娃娃不容易,大多都有伤病,可是为了赢比赛,没办法,只能苦练。队里以前没经费,现在条件好了,自然要对娃娃们好些。她们的运动损伤恢复,以后就交给你了。”

陆礼国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忍不住又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黄珂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我还没说完呢。本来队里还有个陪打教练,业务不行,被我开了。我看了你的简历,在学校打过排球,身高条件也不错,所以,除了搞好医疗服务,陪打教练也就是你了。但工资是不会加的,队里没钱。”

陆礼国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珂继续:“还有就是心理辅导——这些臭丫头,脾气都怪得很。就说林英和黄非凡两个,见到就掐,拦都拦不住,这也影响队内团结嘛!你跟她们年纪都差不多,思想工作也好做些。对了,这个也没有工资的啊,年轻人嘛,要有奉献精神!”

陆礼国挠挠头,他倒是甘愿奉献,只是怕自己做不好。他从小见到女生就害羞,看病救人当然另当别论,可还要做思想工作,那就真是太为难了。

忽然场上一声惊呼,9号陶桃接球失误,摔伤了胳膊。出于医生的本能,陆礼国立刻放下行李冲过去:“怎么样?”

陶桃肘关节磨破了一大块,疼得直吸凉气,却仍是挣扎着爬起来。“摸爬滚打”是排球运动必备的日常项目,阴雨天气场馆地面容易潮湿,姑娘们一滚就是一身泥,场地上的煤渣划破了手肘、大腿,揉进伤口里,疼得钻心,也没办法及时清理。

这样的伤,再寻常不过,姑娘们都已经习惯了。黄珂远远看了一眼,知道问题不大,吹了声哨子:“继续训练!”

陆礼国却急道:“不行,这伤口不处理,会感染的!”

他居然忘了害羞,拉着陶桃到场边,从蛇皮袋里翻出个小药箱。酒精消毒,棉花擦干,上药,裹上白纱布,纱布多余的部分,系出一只精巧的蝴蝶结。

陆礼国包扎的时候全神贯注,沒发现全场的姑娘都意外地看着他。别看黄珂平时有说有笑,训练起来简直就是个魔鬼。在女排,他的话就是命令,尤其是训练中,没人敢违抗。可这位新来的队医,居然第一天报到就挑战了黄珂的权威。

黄珂竟没说什么,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只板着脸向场上挥了挥手:“看什么看,你们学医的还是学球的?一人给我接五十个大力跳发!”姑娘们应声而动,陶桃也丝毫不敢耽搁,向陆礼国道了谢,立刻归队。

黄珂背着手点拨了几个人的技术动作,眼光毒辣,嘴更是毒辣。陆礼国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黄非凡见到她叔,倒像是耗子见了猫。

训练休息的间隙,黄珂正式向大伙儿介绍了陆礼国,顺便宣布了最新的训练安排:“下个月,天津女排来咱们这儿交流学习,说是交流学习,实际就是大家切磋一下训练的成果嘛。天津女排是老牌劲旅,明年的全国锦标赛,也是咱们的头号对手——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咱们现在有了专职的队医,医疗有了保障,训练更是要上量!都有没有信心?”

“有!”姑娘们齐声喊道。

陆礼国站在一边,发现在黄珂训话的时候,黄非凡仍一个人在角落练深蹲,每一次蹲下站起都异常吃力,但这姑娘像是台永动机,片刻都不曾歇息。

陆礼国的父亲从小对他管教甚严,教得他西医、中医融会贯通,在部队里,也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却也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来到女排的第一天,他就对竞技体育心生敬畏——那些在国际赛场上为祖国争光的人,私底下不知付出了多少常人不可企及的辛苦。

黄珂最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最近,咱们队里会有几个入党的名额。你们的入党申请书都在我那儿收着了,大伙儿都好好表现,争取先进!”

这句话一出,姑娘们比听说有比赛更显兴奋,就连黄非凡手上的杠铃,都明显顿了顿——入党,可是对一个人政治上最大的肯定。

陆礼国也激动起来。父亲常说起当年他在抗日战场上入党的故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党员,是多么神圣光荣的称号!

一天的训练结束,天已经黑透了。黄珂丢给陆礼国一串宿舍钥匙,正巧见黄非凡走过来,便吩咐她:“带小陆去看下宿舍,有什么要添置的,跟队里打报告。”

黄非凡点点头,似乎欲言又止。黄珂看她一眼:“有话要说?”

黄非凡咬咬嘴唇:“叔,我都来队里半年了,连球都没碰过。”

黄珂习惯性地捋捋大背头:“你体能太差,瘦得像竹竿子,风一吹就断,现在给你练,也练不出名堂!”

黄非凡急了:“我体重已经增加十几斤了,深蹲也能蹲起八十公斤!”

黄珂整理了一下训练记录,似乎已经无心再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什么时候能蹲起一百公斤,什么时候让你摸球。”

黄非凡垂头丧气,对陆礼国自然也没好脸色。

女排没有自己的训练场地,一直用着体校的资源。从排球馆到宿舍,一路上经过了食堂、操场、办公楼和一片小花坛。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和地上拉长的影子一样沉默。直到黄非凡突然停下了脚步。

星光和灯光一起照亮了脸上的泪痕,她神情里却全是倔强:“陆大夫,你是大夫,有没有什么能快速提高体能的法子,你教教我!多苦我都不怕!”

陆礼国回想起她在公交车上差点儿低血糖晕倒,训练强度想必已经到了极限。可看见黄非凡脸上的泪水,还是不忍她失望,在脑海里把从小读的医书过了一遍,才犹豫着答道:“应该……是有的,我可以试试。”

宿舍是一栋四层的小楼,三楼四楼女寝,一楼二楼男寝。陆礼国的宿舍是单人间,只有最简单的床和桌子。他收拾好行李,去食堂吃了来到南京的第一顿饭,填饱了肚子,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又溜达回了排球馆。

馆里居然亮着灯,传出沉闷的击球声。一下一下,铿锵有力。

练了一天了,队员们累得话都说不动,居然还有人在这儿“加餐”?陆礼国推门进去,就看见黄非凡正一个人对着墙壁拍球,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显见已经练了许久。他不禁感叹——莫非这姑娘真是铁打的吗?

黄非凡见是陆礼国,把球夹进腋下,大口喘着气:“听我叔说你打过排球?队里之前的陪打教练手太软,要不你帮我发球试试?”

还没等陆礼国答应,黄非凡手里的球已经旋转着飞到他眼前。他只能接住:“行,我陪你打!”

陪打教练在排球训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常常需要模仿其他国家的明星球员发球,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关键。陆礼国没那么多技巧,但只依靠男孩儿天生的力量优势,发的球也让黄非凡接得十分吃力。

第一个球打出去,黄非凡险险接住后,立刻明白了她叔怎么千挑万选,挑中了这位小陆大夫来做队医。陆礼国身高186,力量大,发球点高,和西方主流的主攻极为相似。

黄非凡抖擞起精神:“再来!”

陆礼国一边喂球,一边问:“你平时都练这么晚?”

黄非凡一个翻滚救球,磨到了右胯,疼得一吸气:“你也看到了,白天她们训练,我根本就碰不到球!在咱们队里,谁都能吃苦,比的就是谁更能吃苦!”

陆礼国手下软了点儿,他想不明白黄珂为什么苛待他这亲侄女,只能绞尽脑汁从专业角度解释:“力量是基础,从医学上来说,排球的跳跃类训练对身体的冲击很大。黄教练让你先练力量,也是为你好。”

黄非凡咬着牙:“我已经练了大半年了!眼看着国家队要来选人,接下来就是全国锦标赛、世界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别手软!”

陆礼国一阵心虚,再发球已经用了八成的力。

黄非凡不停地在地上滚翻,汗水和泥渍混在一起,满脸都是灰,却掩不住一双眸子亮晶晶:“这次打天津女排,我一定要上场!”

训练的日子过得极快。

陆礼国既能陪打,又能看病,还会聊天,没几天就和队员们混成了朋友。姑娘们私底下都说,黄珂花一份工资,雇来了一个全能型人才,一人能当四五个人使。加上他讲话文绉绉的,又爱脸红,很快成了大伙儿开玩笑的重点对象。

陆礼国年纪轻轻的,却总爱忆苦思甜,闲暇的时候,常给大伙儿讲他父亲参加抗日战争的故事,结尾总是一句:“训练是苦,可跟当年在战场上的性命攸关比起来,也不算什么。我爹叫陆引舟,是当年皖南新四军的军医,那可真是在枪林弹雨里入的党,他常说,是党给了咱们现在的好日子呢!”

队长章玉梅是现役队员里唯一的党员,大伙儿都喊她一声梅姐。这时候她总会现身说法:“都好好打,争取为国争光,也争取早日入党!”

姑娘们都干劲十足,可没过几天,黄非凡就出事了。

体育局开会学习了“反对走后门”的文件,黄珂和他侄女黄非凡,不知怎么就成了这股歪风邪气在女排的具体表现。

会上有人提出,黄珂拉拢了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干部职工,走了机会主义的后门,把体育成绩很差的亲侄女,送进了女排。按照党和国家新的形势要求,应该予以清退。就连黄珂的日常穿着都成了攻击的对象,被说成抵挡不住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这消息一出,女排立刻炸了锅。

黄珂气得差点儿摔了喝茶的搪瓷缸,据理力争:“黄非凡身体条件优秀,绝对是个好苗子!种棵枣树等着吃枣都得有个三五年,我培养一个准国家队队员,就不需要花时间?”

局里还派了调查专员来查这事儿,并且下了通知,调查结束前,黄非凡同志暂停一切训练。但她吃的是商品粮,算是公家的人,也不能就这么闲着,所以停训期间,就先去体校的食堂帮厨。

黄非凡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一双大眼睛却天天肿得像核桃。

陆礼国也替叔侄俩鸣不平,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黄教练对队员们一视同仁,别说照顾黄非凡了,反而对她最为严苛。而且,他陪着大伙儿一起吃苦,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是位难得的好教练,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队员们一边倒地支持黄非凡,就连从来都跟她不对付的林英,在调查中也没说过她一点不好。

中午大伙儿在食堂吃饭,章玉梅还私底下试探着问过林英:“这事儿是你捅出去的不?咱们队里就你跟她总拧巴着。”林英吐了嘴里嚼得发白的腌萝卜,急了:“我林英是背后说长短的人吗?黄教练平时训练偏袒黄非凡那小妮子,我看不过,是和她呛过几句,但这种背后戳人脊梁骨的叫什么事儿,我做不出来!”

陆礼国忍不住问:“我看黄教练连球都没让她碰,怎么就偏袒了?”

陶桃把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汤碗里:“你不懂,黄非凡这是打基础呢,基础打得好,比练多少球都有效。不过我倒觉得,黄教练不是有心偏向她,黄非凡就是身体条件好,也比我们更能吃苦!”

一向沉默少言的周颖也开口了:“黄非凡刚来的时候多瘦,还记得不?那时候她深蹲只能蹲起六十公斤,现在已经八十朝上了。咱们队里,除了英子能比一比,还有谁能行?”

大伙儿都不说话了。提起黄非凡的刻苦,是每个人都服气的。林英心里还是别扭,狠狠扒了两口饭。

黄非凡没吵没闹地服从组织安排,去了食堂帮厨,主要也就是打打下手。食堂人手一直紧缺,终于来了个可用的劳力,管厨的也很是欢迎,给她发了劳动布围裙、一对绣花套袖、一雙老布鞋和一副线手套。她却是死活不愿意穿戴,运动服像是长在了身上,洗菜的时候,胸前也总是那四个字——江苏女排。

陆礼国看着她站在满地烂菜叶子、冬瓜皮和棒子骨中央,想起她在角落里练深蹲的倔强,心里发酸,也问她:“你就打算一辈子在这儿帮厨了?”

黄非凡眼圈儿红了,冲他吼:“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给我叔添麻烦!”

陆礼国第一次没被黄非凡吓回去,也吼回去:“别人说你成绩不好,走了后门,你就该证明给他们看,你是最优秀的女排队员!你躲在这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黄非凡怔怔地看着他,身后砧板上的一条大鲤鱼蹦跶了两下,掉进了桌边的水桶,抖抖身子游了起来。

这天晚上,排球馆又亮起了灯。陆礼国陪黄非凡练完球,两个人一起走回宿舍。

陆礼国查了许多资料,又请教了父亲和其他医学专家,给黄非凡制定了详细的体能提升计划:“咱们一起拼一下,天津女排来交流,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黄非凡眼角湿润:“谢谢你,陆大夫。”

陆礼国倒不好意思起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和黄教练不应该受这种委屈。我有信心,你一定能行!”

黄非凡叹口气:“可惜,这次入党的机会,我是错过了。”

陆礼国作为女排的一分子,也被调查组喊去谈话。

说是调查组,组长组员总共就一个人,大伙儿喊他卢主任,卢主任年纪五十上下,看起来和蔼可亲。卢主任哗啦啦地翻着面前的材料:“小伙子别紧张,就是了解下情况。这样吧,先说说你对黄珂同志和黄非凡同志的看法。”

陆礼国喉结动了动,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黄珂教练是一位负责任、有担当、有水平的教练。黄非凡是一位肯吃苦、有抱负的运动员。卢主任,黄非凡真的很有潜力,即使没有和黄珂教练的亲戚关系,她也一定能成为女排主力!”

卢主任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他一边做记录,一边示意陆礼国继续。陆礼国放松下来,絮絮叨叨说了来女排的日子、训练的艰苦、姑娘们的伤病,说起了黄非凡每天每夜超乎常人负荷的练习。

卢主任写笔记写到钢笔没水,停了笔,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英雄”牌蓝墨水,陆礼国才刹住车。

卢主任不禁笑着感慨:“老黄带的这支队伍,很团结啊。”陆礼国一怔,回想自己虽然加入女排的时间不长,却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伙儿当中的一员。

陆礼国跟着父亲念了不少书,这时候旁征博引,一心想为黄非凡说点话:“《吕氏春秋》里有这样一段:平公又问祁黄羊曰:‘国无尉,其谁可而为之?对曰:‘午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邪?对曰:‘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国人称善焉。孔子闻之,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卢主任,黄非凡有这样的潜力,黄教练总不能看着好苗子不用啊!”

卢主任哈哈大笑:“小伙子,书读得挺好。你反应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行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陆礼国长长出了口气,才发觉背后凉嗖嗖的,竟是紧张得衣服都汗湿了。走到门口,他还是没忍住回头:“卢主任,黄教练和黄非凡,不会有事吧?”

卢主任苦笑着摇头:“老黄带的人,都跟他一样是死心眼儿。你赶紧回去吧,组织上会公正处理的!”

陆礼国一脸纠结地站着,还是不放心。

卢主任站起来,指了指胸口的党徽:“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它吗?”

陆礼国这才讷讷挤出一个微笑,安心离开。

(版面原因,有删减,精彩下期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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