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古籍“几几”音义考

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250355) 胡冠书

“几几”一词，在《素问》《伤寒论》《金匮要略》中都有使用。《素问·刺腰痛》有“腰痛侠脊而痛至头几几然”[1]。《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有“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2]26。《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有“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2]35。《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有“太阳病，其证备，身体强，几几然，脉反沉迟，此为痉，栝蒌桂枝汤主之”[3]。除医籍外，《诗经·豳风·狼跋》中还有“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4]。古今学者对这些古籍中“几几”一词的音义，观点不一，争议较大。“几几”实为“鞿羁”二字的通假字，音jījī，意思是就像马被套上笼头，感觉受到拘束，身体僵硬不舒、不灵活。

现有主要观点

“几几”通“鞿羁”

从中医古籍中“几几”出处原文看，均与身体的“痛”或“强”有关。身体在“痛”或“强”的状态下，必然行动不灵活，犹如受到拘束一样，所以文中有“几几然”“强几几”等用法。但实际上，无论是“几”还是“几几”，其本义及引申义均与身体强直无关联。对照“鞿羁”在《楚辞》等古籍中的用法，“几几”应当是“鞿羁”的通假字，音jījī。《楚辞·离骚》中有“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11]9。鞿，《玉篇》中的释义为“韁在口”[12]，《集韵》中的释义为“马络头，一曰韁在口”[13]。羁，《广韵》中的释义为“马绊也，又马络也”[14]。鞿羁二字的本义是马络头、缰绳、马绊(系马的绳子)，引申为约束，束缚。作者以马自喻，用“鞿羁”形容受约束，不放纵。《楚辞·九章·悲回风》还有：“心鞿羁而不形兮，气缭转而自缔。”[11]154南朝颜延之《赭白马赋》亦有：“既刚且淑，服鞿羁兮。”[15]这几处“鞿羁”，也都是形容被约束、受束缚的样子。“几几”通“鞿羁”，用在医籍中，形容身体有关部位如同马被套上笼头，受到拘束的样子，僵硬不舒、不灵活。同样，《诗经·豳风·狼跋》中的“赤舄几几”即“赤舄鞿羁”，形容脚穿赤色金饰的鞋子，就像被束缚的样子。

原文解析

明确了“几几”通“鞿羁”，几处原文也就容易解读了。《素问·刺腰痛》中“腰痛侠脊而痛至头几几然”的意思是：腰痛，连接着脊背一直痛到头，腰背好像受到束缚，感觉僵硬、不灵活。《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的意思是：病人患了太阳病，项背强如鞿羁，僵硬不灵活，反而汗出、恶风的，用桂枝加葛根汤主治。《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的意思是：病人患了太阳病，项背强如鞿羁，僵硬不灵活，无汗、恶风，用葛根汤主治。《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中“太阳病，其证备，身体强，几几然，脉反沉迟，此为痉，栝蒌桂枝汤主之”的意思是：具备了太阳病的症状，并且身体强直，如同马被套上笼头，感觉受到拘束一样僵硬不灵活，脉反而沉迟的，这是痉病，用栝蒌桂枝汤主治。《诗经·豳风·狼跋》中“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的意思是：狼前进时踏到了颔下悬肉，后退时又踩到了尾巴；大腹便便的公孙，脚上穿着赤色金饰的鞋子，就像被束缚的样子(与前句狼的进退窘相相映成趣)。

在“几几”一词的音义问题上，如果按照已有观点解读不同的典籍原文，总会发生顾此失彼或相互矛盾的情况。若以“鞿羁”解，既符合原文语境及文义表达需求，又不存在语法上的障碍。对照“几几”在中医古籍和《诗经》中的用法，以及“鞿羁”在《楚辞》等古籍中的用法，“几几”当为“鞿羁”的通假字。这种假借使用情况的出现，可能与作者或者传抄者的书写习惯有关，是同音字间在书写上以简代繁的结果。此外，有观点认为，《灵枢·阴阳二十五人》“质徵之人，比于左手太阳，太阳之上肌肌然”[16]中的“肌肌然”，也与身体强直有关。但将“肌肌然”与下文的“慆慆然”(多疑的样子)“鲛鲛然”(踊跃的样子)相联系对照，“‘肌肌’疑应作‘朓朓’，形误。‘朓朓’引申为月明貌。”[17]“朓朓然”形容质徵之人光明正大的样子。照此，该处“肌肌”当不同于“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