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研究——以《发展汉语初级综合》（Ⅰ、Ⅱ）为例

王金燕

（西南大学 国际学院，重庆 400715）

文化负载词作为词汇的一个特殊小类，指的是“那些经过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带有本民族特色的词汇”。它们承载了民族特色，反映了民族精神，是对一个民族的地理、习俗、历史、风土人情等的独特体现。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一直是翻译过程中的一个重点，正如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所指出：“对于真正成功的翻译而言，熟悉两种文化甚至比掌握两种语言更重要，因为词语只有在其作用的文化背景中才有意义。”[1]对于初级阶段的汉语学习者来说，母语迁移往往是使用最多的学习策略。因此，课文后面的英文释义就成为了他们的一大“帮手”，而文化负载词承载了民族文化特色，对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留学生来说，理解起来相对困难，因此教材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对于汉语学习者来说就显得格外重要。那么，现行对外汉语教材对文化负载词汇的英译是怎样展开的？是否起到了“授之以渔”的作用？基于这样的思考，笔者对《发展汉语初级综合》（I、II)（以下简称《初级综合》）的文化负载词汇的英译进行了研究。

1 文化负载词的界定和分类

1.1 文化负载词的界定

“文化负载词”又称“文化词”“国俗词”“文化局限词”，这一术语首次由许国璋教授在其论著Culturally Loaded Words and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中提出。“文化负载词”一经提出，便受到众多学者的关注，但是对这一术语的界定，国内学者众说纷纭。包惠南认为“‘文化负载词’又称词汇空缺，指源语词汇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在译语中没有相对应的词汇”[2]；胡文仲则将文化负载词与非文化负载词区分开来，认为：文化负载词是具有特定的民族文化信息和深厚的民族文化特色的词汇[3]；金惠康认为“每一种语言都有所谓的‘文化负载词’，它们是价值体系、历史、宗教、习俗的象征性代表，这些源语词汇在翻译过程中，没有完全对等的目的语词汇来表达，文化负载词这一术语既有参照意义，也有内涵意义”[4]。将各学者对“文化负载词”的定义进行提炼后可知，“文化负载词”就是指那些经过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带有本民族特色的词汇，这些词汇对于本族语的人理解起来很容易，但是对于非本族语的学习者来说，是他们的文化空缺，理解起来则相对困难。

1.2 文化负载词的分类

目前学界对于文化负载词的分类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比较有代表性的分类有：孟子敏的三分法，他将文化负载词分为“感情色彩类”（如褒义词“诚恳”、贬义词“虚伪”）、“风格意义类”（主要指口语和书面语色彩，如“狗腿子”“股肱之臣”）和语言意义转化或消失后产生的“文化意义类”（如“日本人”，该词从最基本的语言意义转化为带有贬义色彩的词语，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该词又渐渐转化为中性词）。王国安的四分法，分别是：表现中国独有的物质文化的词语（如“月饼”“饺子”）；体现中国独特的精神文化的词语（如“儒家”“道”）；表现中国独特的社会经济制度的词语（如“上山下乡”）；反映中国独特的自然地理的词语（如“戈壁滩”“梯田”）；反映中国独特的风俗习惯的词语（如“冬至”“小年”）。[5]

不同的分类方法体现不同的目的。对外汉语教学中文化教学要为语言教学服务，因此清晰合理的分类有助于教学的开展。根据现实意义，本文将采取刘珣先生对于文化负载词的经典四分法，即把文化负载词分为物质类、制度类、行为类、心态类。物质类文化负载词是指包含“由人类加工自然创造的各种器物，即‘物化的知识力量’”的词。制度类文化词语是指与“人类在生活实践中建立的各种社会规范、社会组织”有关的词语。行为类文化词语是指与“人类在生活实践，尤其是在人际交往中约定俗成的习惯性定势”有关的词语。心态类文化负载词是指“由人类社会实践和意识活动中长期蕴含育化出来的的价值理念、审美情趣、思维方式等有关的词语”。[6]

2 《初级综合》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

《初级综合》分为上、下两册，共有55课，收录1 406个生词。[7]按照文化负载词的定义，笔者对1 406个生词进行了筛选，最后得到144个文化负载词。笔者根据经典的四分法，把教材中生词部分的文化负载词分为：物质类文化负载词、制度类文化负载词、行为类文化负载词和心态类文化负载词，归纳结果请见表1。（注：下列各类别中词语的排列顺序按课文顺序展开。下文的“茶馆 n”“毛 m”“俩 q”等例子皆来自《初级综合》，标注其词性的目的是让初学者看懂；这里的“n”“m”“q”等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词性标记。）

表1 《发展汉语初级综合》（I、II）中生词部分文化负载词的统计

对《初级综合》生词中文化负载词汇的英文译本进行整理后，笔者归纳出了本套教材所采用的六种释义策略：一对一释义、多个近义词语释义、加注释义、近义词语加语用释义、描述释义和语素释义。

2.1 一对一释义

一对一释义就是一个生词采用一个英文释义项释义，这种释义方式多用于一些物质类文化负载词语的释义。例如：

中国画 n. traditional Chinese painting

茶馆 n. teahouse

长城 n. Great wall

天安门 Tian’anmen

2.2 多个近义词语释义

教材中的大多数文化负载词都采取这种释义模式。由于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而英语属于印欧语系，两者相差甚远，所以很多汉语文化负载词在英语中找不到意义完全对等的词语，故译者采取用多个近义词来释义的方式。例如：

对不起 v. I’m sorry,sorry,excuse me

没关系 v. it doesn’t matter,never mind,that’s all right

水 n. water,general term for rivers,lakes,seas,etc.

请客 v. treat sb.(to a dinner,performance,etc.),entertain guests

节日 n. holiday,festival,red-letter day

2.3 加注释义

加注释义的模式就是译者在对一个词语进行英文释义时，采取小括号加注的方式来注释词语。

你 pron. you(singular)

你们 pron. you（plural)

您 pron. you(singular)

北京 n. Beijing(city)

唐装 n. Tang suit(a popular costum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tyle)

用括号标注的方式可以弥补英文释义与原意不对等的情况。例如，上述词语“你”“您”“你们”，在英文中的释义都是“you”,如果不用括号加注的方式，则留学生会误以为这三个词都是一个意思，增加了括号注释后则将三者的用法区分开来。此外，一些专有名词比如“唐装”“北京”，这些词语都通过音译的方式来进行翻译，如果不加括号注释，留学生将很难理解词语的确切含义。

2.4 近义词语加语用释义

这类词语虽然在英文释义中有意思相近的释义，但是语用方式不同，如不加注释，就可能会出现语用偏误。

块 m. unit of money（equivalent to yuan)

毛 m. a fractional money unit in China(=1/10 yuan)

刻 quarter(of an hour）

哪里 pron. (used when responding politely to a compliment)not at all

深 adj. (of colour)dark,deep

2.5 描述释义

这类词语往往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很难理解，所以如果只采用一两个英文词语就很难解释得清楚，故译者采用描述法来释义。

夜猫子 n. “夜猫子”is a colloquial term referring to a person who usually stays up very late.

想不通 n. “想不通”means “cant’t understand sth.”or “be confused about sth.”

娶 v. A man marrying a woman as his wife is called”娶”，while a woman marrying a man as her husband is called “嫁”.

宫保鸡丁 n. Kung pao Chicken（Spicy Diced Chicken), a famous sichuan dish.

麻婆豆腐 n. Ma Po bean curd, a famous spicy-hot Sichuan dish.

2.6 语素释义

有些词语的构成语素具有明确的含义，译者为了帮助学习者理解，除了解释该词语的含义，也解释了各语素的含义。

请问 v. excuse me, may I ask；请 v. please；问 v. ask

你好 Hello! ；你 pron. you(singular)；好 adj. good,fine,nice

茶馆 n. teahouse ;茶 n. tea

父母 n. father and mother

急急忙忙 adj. Hurriedly,in a rush; 急忙 adj. in a hurry

3 《初级综合》中文化负载词英译存在的问题及对策

3.1 文化负载词英译方面存在的问题

3.1.1 释义中不区分色彩义

实词都有一种与概念相联系的核心意义—概念义，此外还可能有附着在概念义上面的色彩义。色彩义包括语体色彩、感情色彩和形象色彩。但是，在初级阶段的文化负载词的英译中，译者并未将词汇的色彩义考虑在内。

1）语体色彩缺失

汉语中的语体色彩主要指口语和书面语，但是《初级综合》中译者没有把语体色彩考虑在内。

爸爸 n. father

父亲 n. father

上面两个词语中，“父亲”和“爸爸”都译作“father”，但这两个词语的语体色彩并不相同。在汉语中，“父亲”一词多用于书面语，“爸爸”这个词在口语和书面语中都可以使用，但是译者在这里都译为“father”,学习者会误以为这两个词语没有区别，容易造成误用。

媳妇 n. wife

妻子 n. wife

媳妇注释过于简单，该词在汉语中至少有四种义项：①儿子的妻子；②弟弟或晚辈亲属的妻子；③方言中称自己的妻子；④指年轻的已婚妇女。媳妇称呼自己的妻子多用于北方地区的口语，妻子才是正式的书面语，这里都使用了“wife”来翻译很不恰当。

2）感情色彩缺失

感情色彩主要有褒义、贬义、中性色彩，文化负载词语要是没有区别感情色彩，学习者可能出现语用偏误。

懒虫 n. lazybones

这一词语在汉语里有时带有褒义的感情色彩，表达的是那种亲切、喜爱的感情色彩。如：莫言《白鸥前导在春船》中：“老梁一进屋就冲着酣睡的儿子嚷起来：‘起来，懒虫，日头晒腚了。’大宝粘粘糊糊地说：‘急什么。让人家再睡会儿’”。彼得•梅尔《茴香酒店》中“‘跟你比起来，我真是个小懒虫。’她俩互相拥抱，经过久别的三年，好好地打量对方。但《牛津词典》对“lazybones”这一词的解释是：“used to refer to a lazy person”，可见带有明显的贬义色彩，相当于中文“懒骨头”。由于该词在英文中没有语义对应的词语，因此建议采用注释法来加以说明。

节约 v. economize;save

“节约”这一词语体现了中国人的价值取向，中国人往往认为节约是一种美德，特别是老一辈人的观念更是如此，但是西方却没有这种明显的价值取向，为了说明这种独特的涵义，注释时最好说明汉语中该词语的感情色彩。

3.1.2 生词释义语义不对应

准确性是翻译的首要任务，但教材中有些文化负载词的英译并没有达到这个要求，例如：

俩 q. two

“俩”是“两个”的合体数量词，意义和功能相当于数量短语，后头不能加量词“个”，而且一般用于口语，例如“俩人”“哥儿俩”“咱们俩”。但是“two”只是一个基数词，二者并不相同。同类的词还有“仨”等。

3.1.3 生词释义的词义文化不对应

一个民族的语义系统包含着独特的社会文化涵义，它反映了民族的心理模式和思维方式，而文化负载词就是这些词语的典型代表，但《初级综合》的生词英译并没有展现文化负载词内隐的语义文化，如：

红色 n. red(colour)

黄色 n.yellow(colour)

上面两个词语都是颜色词，这两个词语都包含着除了颜色本身外的文化涵义，蕴含着深厚的汉民族文化心态和感情色彩。如“红色”在中国往往意味着吉兆、财运、吉祥、喜庆。在婚礼上和节日中中国人都喜欢用红色来装饰，如结婚时贴红喜字、盖红盖头，春节时贴红对联、包红包、挂红灯笼等，这些都体现了中国人对红色一词的独特价值取向。而在西方国家中，红色代表残暴、不吉利。另外，“黄色”一词在中国既有贬义色彩，又有褒义色彩。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黄色被视为皇帝的象征，所以，在中国古代黄色代表着高贵、威严、富贵、荣耀。但是在英语中,“yellow”并没有以上意思，反而有“卑鄙的”“怯懦的”“胆小的”的意思。例如“turn yellow”表示胆怯起来，害怕起来；“yellow dog”表示“卑鄙的家伙，胆小鬼”。此外，在现代社会中，汉语中的“黄色”也有消极意义，如“黄色书刊”“黄色电影”“打黄扫非”等。

3.1.4 生词释义中义项多余

在翻译某些文化负载词时，译者罗列了很多义项，但是有些义项的罗列纯粹是多余的。例如：

父母 n. parents,father and mother

“parents”这个词语就表示汉语的“父母”，二者词义基本上是对等的，但是译者后面又增加了一个义项“father and mother”稍显多余。

对不起 v. I’m sorry,sorry,excuse me

这个词语的英译时罗列了“I’m sorry,sorry，excuse me.”这三个义项，但是前两个义项意思一样，没有必要罗列两个相同的义项。

3.2 教材中文化负载词汇英译的修订建议

针对《初级综合》中文化负载词英译时出现的问题，我们提出了以下修订建议：

3.2.1 关注文化负载词语的色彩义

色彩义主要包括语体色彩，感情色彩和形象色彩。这三者在词语表述中都相当重要，但凡用错就会出现语用失误，造成误解。同时我们发现，很多文化负载词在汉语中和英语中的色彩义并不相同，但是本教材在英译时并没有说明，而且色彩义一旦用错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因此在英译时有必要将色彩义加以说明。比如我们之前谈到的教材中的一些没有明确标明词语的语体色彩和感情色彩的例子，如：关于对配偶的称呼，只有在口语中男方才把配偶叫“媳妇”，在书面语中一般称为“妻子”，但是教材中这两个词语的英文注释完全一样，应该加以完善。

3.2.2 选择合适的义项

教材中有很多多义的文化负载词，在选择义项时是只选取教材义还是把非教材义也考虑在内？只选取常用义项还是罗列所有义项？这是一个学界一直在讨论的热点话题。多义词的义项选择在教材编写和对外汉语教学中都是一个难点，如若罗列所有义项，则可能使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混淆词义，不知道教材中课文所要表达的具体是哪个意思，而且还会造成学习者负担。但是如果在释义时只考虑教材义，很多在日常生活中就能用到的词，学习者由于不知道该词的意思，就会造成语用偏误。在综合考虑利弊之后，我们认为初级阶段一些多义的文化负载词在英译时译者应该考虑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译者要事先明确这些词语的所有义项，然后从中做出选择。最好能把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意思都尽量罗列，最大程度减少留学生的使用偏误。其次，为了区分教材义和非教材义，译者可以把教材义放在释义的最前面，非教材义罗列在后面，并在前言中交代清楚。最后，对于有些没有教材义的补充生词，笔者的建议是综合考虑所有义项使用的频率，把高频率义项放在生词释义的前面，便于学生记住。

3.2.3 避免义项的罗列过多

教材中对于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译者多采取罗列义项的模式，这种模式有利有弊。有利的方面在于能使学习者更清楚更全面地了解该词语，弊端在于有些词语其实一个义项就能说明，译者非要罗列几个意思相差并不大的义项，我们认为这纯属多余。如前面举到的“对不起”这一词语的例子，“I’m sorry”和“sorry”这两个义项完全没有必要都罗列，在编写教材时应该科学、严谨。同时根据认知上的习惯，多数人用词典查阅生词时，只关注前几个义项，如果译者对某一词语罗列很多义项时，初级阶段的学习者往往会产生畏惧感，这对于初级阶段的学习者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最好在选取义项时做到少而精，这样才是比较可取的翻译方法。

4 结语

《发展汉语初级综合》作为外国留学生长期进修教材，其经典性和影响力有目共睹。生词教学是对外汉语教学中最基础的一环，和语法教学、课文教学环环相扣。而文化负载词是这些生词里比较特殊的一个小类，对于教师、学生、教材编写者来说，都是需要攻克的一大难关。我们对教材中的文化负载词的英译进行统计和分析后，得出了其采取的六点英译策略，也发现了其英译方面的不足之处，并提出了相应的整改对策。就对外汉语教师而言，既要能认真教教材，也要能发挥才能弥补教材的局限和不足，创造性地用教材教语言，而不是照本宣科、生搬硬套。对汉语学习者来说，既要立足教材学习又要高于教材，以求做到“融会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