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与野花
2021-10-15张晓雪
张晓雪
风 铃 记
风跟着,铃声像一条很响的溪流
淌过来,窗户是必经之路。
我喜欢它不能忍住的晃动。
理解这归来般的声音,
有点自问自答,又像有针对性。
它替代时钟和鸟鸣,重新布置了
我洗漱、早餐、刷碗的生动感。
类似笑声划破冥想,令小世界的偏僻
大面积地天真起来。
我喜欢房间里的小事物,
那些简单的无用之物,容易使人快乐,
容易动摇那类似铁石心肠之类的
病症。
晨 钟
钟响,百里寂静。
旧尘震落,又覆上了新尘。
钟响时,银杏幽喟,黄叶相继离去,
后人开始描述前人的季节,
无言者向背啜泣,保持着震颤的写意
和吟诵。
钟声里有草木,有衣袂。
耕种之手收好了锄具犁耙
抖袖持肩,待余音散去后,
不耽搁收割、翻土、捆燕麦。
钟声轻,钟声栖上树枝,
遁入白云或巨石,像歌者认归了缄默。
钟声昭示沉思,西风是必经之路,
一阵清幽声像一个人自酿的痛苦,
只用来拒绝。
而安详和普度离人心最近,
被背叛一次,复活一次,
与钟声保持着一缕一缕的沉入。
与钟声,在某个黎明的时刻,
为渺小者表达过贫弱心和不眠夜。
丝 瓜
一个小店被喷上了“拆”字。
它的山墙刚好是丝瓜藤攀爬的
高度。
春天里,拆迁办的人砍伐了周围的树木,
断水,断电。对它心无戒备
或者没顾得上下手。多好啊,
只要能坚持到五月,丝瓜藤待在阳光里,
还有希望结出几个新鲜的丝瓜。
谷物与青菜
没什么可说时,
我就说转基因,于是
對五谷杂粮就产生了敌意。
没什么可说时,
就说反季节的青菜,
并替一只山羊咀嚼了浓烈的苦味。
但我们依然吃着笑着说着:
太阳承认一粒谷物或一棵青菜,
到底是供给还是需求?
说着说着我就沉默了。
是若干次练习的那种沉默。
井底之见
我此刻的安静
即为自己的局限性。
不想问题,
不质疑自己所见。
但有些事情仍需要低头,
并寻找一个自禁的井底。
如果它终归于大海,
我将欢欣地说,
一场好危机并不算浪费。
石壁与野花
那块石壁的跟前
长出了一朵野花。
像是在一个极偏僻的地方
安放了童心。
它们全都承认了自身的孤独。
只不过,一个似先知,自省。
是我们一直想抵达的东西。
另一个两手空空,等凋落,
懵懂无知地爱这个世界。
它们像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
再无未竟之事。
又像是彼此的轮回,
都保持着被解救的样子。
琥 珀 记
它从不陈述衰老和错失。
内心的波澜,
那没有生死差别的声息
像一种复活,初来乍到。
这些毫无经验的杏叶、
蜘蛛和蜜蜂,如修炼之人,
与世界失去联系太久了,
如何参透狂风和雨天的危险性?
这些毫无经验的杏叶、
蜘蛛和蜜蜂,将时间越拉越长
越磨越亮。像心头默续的承诺书。
我触摸不到那闪闪发光的空间。
像彼岸的孤独,难以评估。
我赞叹这翕动的沉默,无一破损。
甚至想忍不住挤进去,
这样,那一万年的时光
就是我的了。
蕨类植物
不同于谷物、稻米,
铁线蕨和悬崖蕨有金属般的锋刃,
油绿绿的,幽暗粗野,
不叫铁,也不生锈。
这籽粒有限的草木,不为俗世寄生,
枝芽探出时,细小的锯齿
扶不起崎岖的稼穑。
它们高的高,瘦的瘦。
参差披散的长叶从低处的趣味开始
一寸一寸收割大树上的蕴藉
和岩石上的泉水。
一点一点地锯碎乱草中的冷冽
与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