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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劳模

2021-10-15袁省梅

百花园 2021年7期
关键词:活儿科长老张

袁省梅

美丽的焊花

原上花穿好工作服,回头叮嘱丈夫别着急,妈一会儿就来。丈夫的嘟囔声虽小,她还是听见了。丈夫说:“人都叫你焊花,我看你是憨花。”原上花笑了:“不是憨花,能嫁给你这个傻瓜?”前段时间,丈夫出了车祸,两腿受伤,生活不能自理,一直都是婆婆伺候。她当时正好在大窑的检修现场,工期紧,活儿量大,她这个焊工班班长哪能走开?这不,检修结束,领导放了她一周假,才过了一天,电话又打来了。她说:“我去看看,尽量不上手。”

然而这个1800高铁根隧道吊柱加工项目的客户指定她为焊接质量的第一责任人,且要求在一个月内完工!

“怎么可能?”原上花看了一眼工艺说明书,就皱起了眉——时间短不说,焊接工艺还要求非常高。

“人家可是奔着你来的,你晓得人家见了我怎么说的吗?”主任常小俊拿腔拿调地说,“人家说,焊接质量的第一责任人必须是焊花!你听听你这名声,响当当啊!你这一身的武艺在全省乃至全国焊工圈子里都是数一流的,你看看经你手的活儿,哪项不是漂亮得闪人眼?你这焊花当之无愧!”

原上花耸耸鼻子,牙缝里挤出个“切”,白了主任一眼:“啥焊花啊?我老公说我是憨花!”

常小俊哈哈笑道:“你要是没有那股子憨劲儿,还真成不了‘焊花!”

原上花叫他快安排咋个干法。

主任说:“你点将,我安排,还有一日三餐,保证让你们吃得香吃得美。”

话说到这份儿上,原上花知道自己不能往后缩了,车间能接上这么个大单子,对每个职工都是好事,何况人家客户点了她的名,她不能白顶了“焊花”这个名号吧。话说回来,这些年来比这难比这紧的活儿,她带着同事干得还少吗?原上花拿起工艺说明书,扑哧一笑:“这算个鸟!”话是轻松的,心里却打起了鼓,这次的焊接难度比以往要高很多,工期又这么短,千万不可轻视。

然而,原上花顾不上多想,既然揽下了这瓷器活儿,她就得准备自己的金刚钻。原上花回到班上,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制定了焊接技术措施,把工作进度分解到每一天。忙到晚上十点,回到家,婆婆正在给丈夫擦身子。她赶紧接过毛巾,说:“妈,我们车间接了个大活儿,这次人家客户指明要我做第一责任人……”

她的话没说完,婆婆就打断了她。婆婆说:“工作上的事不要耽误,大伟呢你不用操心,我照顾他还不跟玩儿一样?你不在时,我们母子还能说个心里话。”

她呵呵笑笑:“那就辛苦妈了!”

丈夫睡下后,她顾不上休息,打开电脑查询隧道吊柱的工艺要求。浏览着网上相关的帖子,结合多年来的经验,渐渐地,她的心里明朗了:采用仰角焊,用焊丝焊接,活儿一定会漂亮。可是,哪种材料的焊丝效果更好呢?她又陷入了沉思,在网上仔细查询。

药性焊丝!

第二天她就开始了试验。她戴上焊帽,抓起焊枪,瞬间焊花闪亮,一朵一朵,跟她梦里的一样炫目、美丽。主任和同事站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又不敢多看,焊花太亮了。不看,又着急。能行吗?能达到效果吗?

试验在大家的担心和期待中結束了。当然是成功了。常小俊说:“我就说嘛,只要咱们焊花出手,没有搞不定的活儿。”

原上花叫他少贫嘴,说:“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呢!”

紧张的工作开始了。原上花把焊接技巧手把手地教给同事,她说:“这批活儿的时间紧工艺要求高,咱大家伙儿一定要细心耐心,要手快眼准,这样才有可能按期完工。”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这一个月里,原上花每天早上六点到现场,晚上八点回去,马不停蹄地处理焊件。当1800根吊柱摆在质量监理的面前时,监理看到每根的焊接点熔渣干净,没有一点儿焊瘤和气孔,直夸原上花名不虚传。他说:“牛啊,真不愧为焊工界的一枝花啊!”

原上花笑笑:“只要能入大人您的眼,我就烧高香了。”

原上花换好衣服准备回家时,主任来了,张嘴要给她说什么,她摆着手不叫他说。她说:“半个月,最少十天之内,打死我也不接活儿了,好歹您得放我几天假叫我伺候我老公几天吧。人家说了,我再不管他就把我休了。”

主任哈哈大笑道:“他不要我要。”

原上花啐了他一口,说道:“说正经的,十天之内不要给我打电话。”

主任说:“一周。”

原上花说:“没见过你这号领导,跟手下讨价还价的。”说完走出了门。常小俊喊她:“庆功宴不去了?”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骑着电动车走了。路过厂区路边的阳光集团优秀共产党员风采展示橱窗时,她扫了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照片,心里说:“你可真是憨花。”又说:“我没给这个称号丢脸。”

动听的音乐

常小俊出门时,媳妇的话从厨房里钩子样扯住了他:“你这撂下碗就拔脚,记得今天是啥日子吗?”常小俊给媳妇说,上周跟厂长商量的为涧底村解决就业岗位的事,今天他必须去村里找张书记沟通一下。

是这样的,当地政府安排企业与村子“结对子”,以便更好地帮助贫困村脱贫,帮助有工作能力的人就业。常小俊所在的阳光焦化厂跟涧底村结了“对子”,他这个后勤科科长成了主要负责人。一年多来,几乎每个周末,他都要去涧底村。他已帮涧底村做了几件事,比如硬化了村子通往各块庄稼地以及各块庄稼地之间的路,帮村民采购、栽种了花椒树、槐米树等经济作物……

常小俊的心里七七八八的事情压下一件又起来一件,急得想去赶紧解决了,媳妇的唠叨却像水样漫延开来,且有没完没了的架势。媳妇说:“平时你忙得不顾家,每个周末还要去涧底村,我都不说你。我带儿子去学二胡学游泳补习英语,你说我说过你一句吗?今天,你还要去……”

常小俊倏地想起来了,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啊!他就过去抱了下媳妇,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要不,你跟我到涧底村一日游?”媳妇不高兴地说她没有那闲情,吩咐他早点儿回来。一扭头,常小俊已经不见了。

涧底村,这个藏在吕梁山皱褶里的小山村,常小俊每次来,都会莫名其妙地激动。怎么说呢?这里曲里拐弯的小巷子、高高低低的砖瓦房、黑灰瓦上灰绿的瓦松、飞飞落落叽叽喳喳的鸟雀,还有那些土院子里的小菜园子、核桃树、枣树……他都喜欢。记得他第一次来涧底村时对陪他的张书记说:“就这石板缝挤出来的野草,在城里人的眼里都是诗和远方,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风景啊!”老张书记嘿嘿一笑,却说:“咱可不能只做别人眼里的风景,要想办法让咱村人富起来,去看看咱想看的风景才好哇!”张书记的话听上去很随意,常小俊却听出了话里包含的希望和期待。面对这个紫红脸膛、满脸皱纹如老柿子树皮样的老书记,他的脸红了。

常小俊把车开到村委会前的小广场,下了车,进了会议室。常小俊推开门,就见老张书记手上夹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如小树林般站满了烟头。看见常小俊进来,老张书记招手叫他坐过去,说道:“焕子和来年几个人的槐米去年秋上没出售,想等个好价钱,哪想到今年刚过清明,天就热成个这鬼样子,再不出售,生了虫就竹篮子打水空忙一年了。这不,我正跟他们联系哩!还有咱们的红薯加工厂,今年被疫情弄得不能零卖了,得多联系几个超市。常科长,你有啥好办法没?”

常小俊说:“回头跟我厂长商量一下,把粉条粉丝给厂职工食堂送些。”

“上月送的吃完了?”

“没有,咱不能一天三顿给职工吃粉条呀!”

老书记笑笑:“那是,那再送些不也在你那儿压着吗?”

常小俊拍拍手机说:“现在时兴手机直播卖货,要不咱也试试?”

老张书记乐了:“那是,常科长你年轻又见多识广,帮咱村搞搞咋样?”

常小俊答应了老张书记,心下却嘀咕又给自己揽下一档子事,转眼又埋怨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组织叫他来涧底村,不就是帮老百姓忙吗?

老张书记高兴地说:“下午咱就召集村委委员开会讨论下。这要办成了,咱不光卖粉条,咱还可以卖老百姓的核桃、枣、荆条筐吧。”

常小俊学着老张书记说:“那是。”说完他俩都笑了。

说着话,老张书记就问起了厂里解决就业岗位的事。老张书记说:“常科长啊,这几天我又琢磨了,觉得还是欠妥。”

常小俊叫老张书记放心,说是这件事厂长非常支持,已经跟营销部、吨包车间主任开了会,准备扩展吨包加工业务,增加十来台机器,专门给咱村人上岗用。

老张书记把手里的烟蒂使劲儿摁在烟灰缸里,喝了口水,说:“我寻思着能把车间开在咱村最好。”

“啥?”常小俊的眼睛瞪大了,“把车间开在村里?这会给厂子增加不少费用和麻烦的。”

“那是。”老张书记说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了,吸了一口,说道,“可是你想想,留在村里的人哪个能撂下家去厂里上班?要是车间开在村里的话,咱的人把家招呼了,把地里的庄稼照管了,还能把钱挣了,一举几得。”

老张书记的想法有道理啊!常小俊心说自己这个媳妇嘴里的“涧底村人”,说到底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涧底村人,没有实心实意地為涧底村人做事。他的脸腾地滚烫,他对老张书记说:“回头我跟厂长汇报一下,毕竟要多发生些费用,还有安全、消防、质量等等问题。不过请老书记放心,我们厂长一直很支持咱村的工作。”

“那是。”老张书记把烟摁到烟灰缸里,叫常小俊跟他吃饭去。老张书记说:“你嫂子去城里带孙子了,我们做‘撅疙瘩吃。”

常小俊和老张书记走出来,老张书记指着广场西边的一排房,说:“如果可以的话,这几间空房子就可以做车间。”

原来,老张书记把一切都想好了啊!常小俊哪还有闲心吃饭?他想马上回去向厂长汇报,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事定下来。如果这里建起了车间,机器的声音响起来,和着这里啁啾的鸟声、徐徐的风声,还有老人的说笑声、小孩子的玩闹声,将会是这个小山村最动听的音乐!

绿树成荫

下班了,常小俊喊李科长打会儿羽毛球再回去。李科长摆着手说没空儿,厂子等着他的方案呢。

一问,是冷却车间的污水冒到附近村民的庄稼地了,厂里要他出个解决方案。

常小俊扫了一眼李科长电脑上的方案,慢慢悠悠地说:“你这方案可不行,只能解个燃眉之急。”

李科长斜眼看着常小俊:“我这不行,难不成你有行的?”

常小俊是厂里有名的爱琢磨、善钻研的人,做事认真、踏实,且有一股狠劲儿,不服输。当年他的仰焊、立焊、带水焊等等高难度的焊接技术在行业内大有名气,各类比赛的证书不知拿了多少。他获得过“全国劳模”“省优秀共产党员”等荣誉称号。要不是因为被焊花灼伤了眼睛,他也不会从铆焊车间主任的椅子上被调到这个一地鸡毛的后勤科了。这人要么不多嘴,一旦张嘴评论某事,心里呢必定有招数。

常小俊知道李科长在激他,也卖开了关子:“我有酒你有肉?”

李科长脸上的笑如桌子上的绿萝一般蓬勃又繁茂,他骂常小俊俗,说:“一年的羽毛球馆票咋样?”

常小俊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植树。”

李科长的眉毛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儿上,眼睛瞪得铜铃大:“啥?咱是阳光焦化厂,不是阳光园林公司哦,我的常大科长!”

常小俊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咱厂的污水冒槽灌了老百姓的庄稼地,这可不是第一次,这几年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当然了,厂子的管理要进一步提升,尤其是你的安环科要加大检查力度,及时发现隐患及时排除,是最主要的。”

李科长叫他说方案,别扯这些老生常谈。

原来,常小俊已经走访了厂子附近的村民,也到地里进行了查看。他认为在厂区附近的庄稼地里栽上槐米、花椒等树木,或者别的什么经济作物,一旦长成要比地里的玉米小麦这些农作物抗旱抗涝。即使偶尔有污水冒槽的现象,也不至于颗粒不收。重要的是,周边的环境也得到了保护。

李科长否定了他的方案,他认为,要是没有污水冒槽事件呢这笔费用不是白出了吗?

常小俊笑他糊涂:“再怎么管理,你能改变焦化厂污染的性质?不过是程度大小而已,这个你比我清楚。”

“也是。”李科长盘算起谁买树、谁来栽、谁来维护、成活率谁保证、收成归谁等问题。

常小俊说:“当然是厂子买树,厂子保证成活率,收成归村民。不管怎么说,不能亏了老百姓。”

李科長沉思着不说话。

常小俊不急,他本不是个急性子。他等李科长把所有的质疑说完,才掏出手机,拍着手机说:“这些我都想到了,各种费用也都做了调查和对比。我们的跑冒滴漏虽是偶然,甚至会杜绝,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有一次,对庄稼和周边环境的影响有多大?我们为村民栽培经济林,当下看是投资大了些,长期看呢,对村民和厂子都是好事,对改善周边的环境更是好事。”

“村民好赖跟咱有啥关系?咱是阳光焦化厂的职工,拿着‘阳光的工资,得为‘阳光着想。——好了好了,揣着你的屁点子走吧!”

常小俊见李科长不理解他的想法,也有点儿生气:“咱是‘阳光的职工不假,但咱还是共产党员,不仅为厂里的增产降耗做贡献,也要为周边的村民着想。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啊!难怪你下棋老输,还不反省自己的短见!”说完,不等李科长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快下班时,李科长嬉皮笑脸地来找常小俊,把一沓羽毛球馆票塞他手里:“昨天的方案,厂长通过了。”

常小俊仰起下巴,斜眼看着李科长:“不是屁点子?”

李科长说:“哪里啊?简直就是钻石点子!”原来,厂长今天去市里开会,市领导对阳光焦化厂提出环保要求,其中有一项竟然也是为厂区附近的地里栽培经济林。李科长举着大拇指夸常小俊:“这境界这见识真是高啊!”

常小俊打断他的话,说道:“再大的领导也是以百姓的利益为第一。”

李科长说:“那是必须的、肯定的、坚定不移的。”

常小俊晃晃手里的票:“吃完饭打球?”

李科长说:“我请你打球,你得请我吃饭。”

常小俊说:“那是必须的。”转眼又想起这票是自己的金点子赢的,凭啥请他吃饭?常小俊喊李科长时,李科长已经走了。

开车行驶在厂区外的马路上,看着路两边的庄稼地,常小俊想,等种上树,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绿树成荫,成为一片风景;到了夏秋,村民们采摘花椒或者槐米卖了,一定会很开心。他心想,最好栽些花椒树,他最喜欢吃椒叶煎饼了。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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