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技演员
2021-10-15葛辉
葛辉
我在大成农药厂做平面设计的时候,有一天,我的一位同学来找我,他说他恰好路过德州,想来看看我。
他是我卫校的同学,后来留在了高唐,在一家生产理疗仪的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虽说这种设备主要的销售对象是老百姓,他却要跑各大医院,想办法和医院的院长搞好关系。我则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机缘,来到了德州,在农药厂做包装设计。
需要说一下,德州离高唐并不远,但也不算近,高唐是聊城市离德州最近的一个县,从我住的德城区到高唐开车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
那是2008年,手机导航这种东西还没有普及,我和他说了几次我所在的地址,都没说明白。没办法,我只好跟领导请了半天假,骑着我的小摩托车去见他。
我们约在开发区的一家小饭馆见面。我骑车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但我没看到他的车,就问他:“你车呢?”
他叹了一口气说:“路上下大雨,路面积水,开到坑里去了。”
原来,他因为路不熟,在过铁路桥洞的时候车陷进了积水,发动机进水,最后没办法,给4S店打电话叫了救援。
我问他吃没吃饭,他笑着摇摇头,说:“现在车还不知道怎么样,没心思。”
我说:“怎么着也要吃饭啊!既然到了,怎么着也要叫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只好坐下。我点了两个菜,想到他还要开车,就要了一瓶可乐。
后面的一段时间里,他坐在我的面前,不想吃也不喝。我看着他满面愁容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劝他。他的车是单位配给的,修车这事儿单位不管报销。看他的样子,可能车坏得比较严重,修车要花不少钱。
大概坐到了两点多钟,4S店给他打电话,说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毛病不大,但没有现成的配件,需要从厂家发配件过来,大概需要等上两三天的样子。我在电话里听他问4S店的人修车的费用,那人说不多,也就几百块,这使他的表情放松起来,显然这个价钱比他心里预估的要便宜很多。
既然走不了,他也就把心放下了,他叫了一瓶“老村长”,我们两个每人倒了一杯。
“先说一下,我今晚不去你那儿住,我出门住宿有补贴。”大概是他怕我喝多了以后犯以前的老毛病,所以先把话说下。
我也没说什么。
酒喝到一半,他给我讲了一件事。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妞儿。”他说。
我知道他是结了婚的,我也明白一个结了婚的人说这话的意思。
“哪儿的?”
“说不上,不知道。”他回答我,然后双手托腮看着我,似乎要看我的反应。
我看穿了他的意图,他大概是在这个女人身上或者因为这个女人吃了苦头,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儿安慰吧。
“说说,你们怎么搞上的?”
他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说:“别说那么难听。”
或许是因为酒的缘故,那个女子在他嘴里,一会儿是“女人”,一会儿是“女孩儿”。我听着,觉得怪有意思的。
他在两个月前接到了某医院院长的电话,院长说有个局,想请他一起来凑一下,还要给他介绍个人,他自然就去了。他这种工作,向来是在单位可以和老板耍脾气,在外面却要给客户当孙子的。
挂了电话没多久,该院长在QQ里给他留言,说要介绍一个姑娘给他认识,外国人,长得漂亮,身材相当棒,而且相当开放。
他故作心领神会地给那个院长回了个感谢的QQ表情。
然后,他就在那一天参加了那个聚会,认识了那个外国女孩儿。
这女孩儿大概是乌克兰或者俄罗斯人,白人,个子和鼻子都很高,淡黄色的头发,身材很棒,只是左腿不是很灵便,拄了一支拐。她中文说得很好,他感觉他和她也很聊得来。
那天晚上,酒席散了,他结了账之后,开车送那个女人回家。送到她所在的马戏团门口,两个人在分手之前擁抱和接吻。然后,女人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一拐一拐地进了马戏团的那种大帐篷。
“她叫‘波尔金娜,人真是美极了。”他说着,两眼泛出红光,其时已经一杯酒下肚,我们两个人都觉得说出的话轻飘飘的。
“我记得好像有个体操运动员还是花样滑冰运动员也叫这个。”我知道这个故事并没有讲完,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等着他接着讲述这个故事。
他说大概她那儿的女人都叫什么喀秋莎之类的,和我们中国女人叫什么红什么梅的是一个道理。
然后他接着说了关于他们的故事。
女孩子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后来又叫他出去了两次。他跑业务的时候开车带着她,走了几家医院。她在车里等他出来,然后两个人一起聊天。在那个时候他了解了她的腿是在一次表演的时候不小心造成的肌肉拉伤,开始的时候还打了石膏,他们认识的时候才拆了石膏没多久。
那时她的腿正渐渐地好起来,但她是马戏演员,需要恢复训练,要练劈叉,这使她极为痛苦。
我那朋友就给她提供了一台他们公司的理疗仪,这东西其实并不十分先进,主要是结合了经络刺激电疗和热敷的功能。女孩子接受了他的礼物,十分高兴,对他也是千恩万谢。
然而,就在那以后,这女孩儿就不再联系他了。他去过一次她所在的帐篷,看到她正在空荡荡的舞台边上双腿分开练劈叉,旁边就放着他送给她的理疗仪,理疗仪旁边还有一个三四岁、正在玩耍的小女孩儿。
他坐在观众席上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黯然地离开了那里。几天后他还是想她,于里又去看了几次,光是门票钱就花了几百块。他看到她最后终于可以正常上场表演“空中飞人”了,他甚至感觉她在空中向观众挥手致意的时候,是向着他的。
说完这些,他又拿起酒杯,把一杯酒喝尽。
“故事完了?”我问他。
“完了,可不是完了吗!”他回答我。
我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结局。对于不该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趁早结束。对他来说,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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