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的故事

大正

龙眼镇人至今还记得花姐和艾果一战。当花姐坐在艾果的腰上，掐着艾果的脖子，举起拳头朝艾果的脸上砸去时，艾果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是他的弟弟艾嘉从旁边用舀牛肉汤的巨大铁勺击中了花姐的后脑，艾果趁机翻身起来，彻底打垮了花姐。事后，有人分析，花姐之所以战败，不是因为挨了那一下子，就算艾果艾嘉一起上，花姐也完全不怕。花姐是伤了心。心是关键。

这话有理。

在龙眼镇大坑街卖牛肉汤的花姐长相漂亮，力大无穷，刀法出神入化，切出来的牛肉片像纸一样薄。她有很多追求者，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艾家两兄弟中的老大艾果。艾果原本是一个胆大鲁莽、性格残忍的恶棍，自爱上花姐以后，他变得温顺驯服起来，不再参与街头斗殴，嘴巴里连脏话都少多了。只要有空，他就会站在牛肉汤店铺外面，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花姐的动作，唱伤感的情歌，甚至自学起了吉他。可是这一切并没有打动花姐的心。每次看到他，花姐都会让他滚，朝他泼冒泡的牛油。可艾果并没有放弃，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取出为弟弟读大学存的钱，买了上好的牛肉送到花姐店里，并且当众宣布，以后无偿为花姐提供新鲜的黄牛肉。花姐仔细检查了牛肉，确认没有问题后收了下来。面对艾果的进一步动作——他想要拉一拉花姐的手，花姐举起巨大的铁勺挥了过去。艾果猝不及防，中了一勺，脸上带着瘀青，为花姐免费供应了三个月的鲜牛肉。在存款花光以后，谁也不知道艾果从哪里听来一句话：征服女人需要的是武力。观念导致行为，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见过花姐双臂肌肉的人，谁也不会想跟花姐过招儿。她只用了三拳就打昏了艾果。当艾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龙眼镇派出所门口，眼前是贾副所长的方脸。贾副所长正在笑，下巴上的肥肉颤抖，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眼袋很黑。贾副所长说：“知道吗？你的行为叫作强奸未遂。”

连续遭遇失败的艾果，终于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得到花姐，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变本加厉地做起坏事——他钻进没有人的房间里偷东西；在路上打劫家境富裕的中学生和戴着金银首饰外出的女人；一有钱就去卡塔西斯街寻欢作乐，喝醉之后，见人就打。终于，他因伤害一名三陪小姐而被捕。

在艾果进入监狱的第二天，艾嘉来到了花姐牛肉汤店铺的门口，对花姐说：“我的哥哥因为你被关进了监狱，现在没有人供我读书，你要为此负责。”龙眼镇人带着不加掩饰的快乐表情，期待花姐的表演。艾嘉白嫩瘦高，头发蓬乱，戴着黑框眼镜，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花姐沉默了几秒钟，叫他到屋子里面坐下，先喝一碗牛肉汤，然后再谈其他事情。等到艾嘉喝完了牛肉汤，花姐又请他品尝自酿的米酒，问他喜不喜欢。花姐的米酒用她家院子里的井水酿成，从不对外出售。

谣言传了开去。有人说，艾嘉拿住了花姐的把柄。也有人说，花姐的目的是吞掉艾家两兄弟的房子。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上了年纪且日日操劳的花姐，为何看上去如此年轻漂亮？就因为她常跟小伙子睡觉，吸取他们的精气。这是龌龊的想法，但也最接近事实。花姐爱上了艾嘉。她给艾嘉做饭洗衣服，为他交学费，带他去省城的美发店烫头。在艾嘉高考落榜后，花姐让他到牛肉汤店做事。最后，她干脆搬到了艾嘉的家里，两人像夫妻一样生活起来。

三年转眼就过去了，艾果刑满出狱，回到龙眼镇大坑街的房子。花姐并没离开，而是沉着地向艾果说明情况，希望他能够理解，并且答应借钱给艾果做生意，不要利息。艾果听完后一言不发，死死盯住自己的弟弟。艾嘉垂着脑袋，低声说：“我听哥哥的安排。”

接下来就是那场叫龙眼镇人至今记忆犹新的决斗。尽管花姐释放出了善意，可艾果的脑袋里只有复仇。他牵着巨大的狼狗蹲在花姐的店门口吓唬顾客，招呼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过来吃东西不给钱，路过时总是朝牛肉汤的锅里吐口水。花姐忍无可忍，连围裙都来不及解开，就跳了出去，要跟艾果决一胜负，输的人离开龙眼镇。艾果欣然同意，他为此准备了三年，在监狱里除辛苦的体力劳动外，还刻意锻炼了肌肉。

两人交起手来，起初有些笨拙，都以防守和試探为主，但很快艾果就扑了上去，他先打中了花姐左边的颧骨，但自己也挨了两脚。仿佛为了让围观的人们看清，双方的动作都不快，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最后双方纠缠在一起，拼上了力气。这下子，谁也说不清楚过了多久，因为时间不能描述一切。周围静得出奇，连狗都屏住了呼吸，汗水不停地落在地面上，两个人的肌肉不自觉地颤抖。

“艾果要败了。”人群中有人喊。

就像是在等待这句话，艾果胳膊一软，再也使不上力，被花姐摔倒在地，四肢摊开，大口喘着粗气。花姐上前快速地扇了两个巴掌，然后坐在艾果的腰上，左手掐住脖子，右拳高高举起，正要砸下，铁勺到了，就是当年她用来赶走艾果的铁勺。使用勺子的人是艾嘉。

牛肉汤店关门了，花姐不知去向。艾果和艾嘉两兄弟也没能待下去。在龙眼镇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规矩，但说好了单挑，是不能反悔的。由于这个缘故，艾嘉在大坑街受到侮辱，路上有人朝他甩鼻涕，他要对方道歉，对方反而揍了他一顿。艾嘉回到家，向哥哥哭诉，艾果上街要为弟弟出头，同样吃了大亏。他联系当年的弟兄，想要找回面子，可谁也不搭理他。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