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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壶月轩记》墨迹找寻杨维祯

2021-10-14许中行

中国收藏 2021年10期
关键词:杨维墨迹朱文

许中行

沉寂百年的元代杨维祯《壶月轩记》一经现世,便引发了文博界、收藏界、拍卖界热议。它的高价成交,更是一时间引得诸多学者对其进行研究。这其中,既有研究杨维祯其人并进而考释文字内容的,也有从多个角度鉴赏书法风格的,还有研究《壶月轩记》文后题咏及其作者的,更有深入研究杨维祯书写工具的,可谓成果频出,填补了书法史上的不少空白。而通过对其原文的进一步考证,我们还能解读出哪些信息呢?

《壶月轩记》全文

江阴李生恒,字守道,先庐燬于兵,辟地上海之渔庒,以耕钓为业,业暇輙读书攷典故,习法书名画。家虽窭,不肯苟仕进为干没计。新筑草堂数桯,堂之偏,别构一轩,颜曰“壶月”。余放舟黄龙浦达□海,必道过其门。过必觞余于轩,繙校典籍、辨书画已,则乞题其颜,而併以记请。

昔延平先生以经术德行师表百代,退而屏居闽山,箪瓢屡空,晏如也,时称其人品为“冰壶秋月”,以其所学与所履,莹徹而无瑕也。吾闻生之先裔,由闽而台,由台而淞也,不敢多上以祖延平,独取其“冰壶秋月”,以对越于轩。壶清而以冰益莹,月朗而以秋益皦。生景行先哲,清于中,无愧于壶;明于外,无愧于月。侗祖何人!希之则是。

生既青年而好学尊师,取友不远千里。异日見生学日进、德日明、行日粹,以清其有,以仰承源关洛,而委新安之派,则吾又当与生修世谱,题曰“李氏冰壶谱”也,四方士为生赋“壶月诗”,系于谱。生之轩,其不朽矣乎!

龙集己酉春二月花朝庚辰,会乩抱遗叟杨祯廉夫甫,在云间之拄颊楼试老陆画沙锥书也。

就此致意:孟京近日妙书过文东远甚,可副墨一本张其轩。

广交文士的李恒

关于壶月轩主人李恒的籍贯问题,以及《壶月轩记》文末所提及的孟京、文东,顾工先生在《珊瑚出海 光莹四照——新见杨维桢〈壶月轩记〉册页》一文已作详细考证与阐述,在此不作赘述。

值得一提的是,“不肯苟仕进为干没计”的李恒,秉承了先祖“ 延平先生”李侗“冰壶秋月”之德性,筑壶月轩,“四方士为生赋‘壶月诗”。《壶月轩记》册后六则时人题咏,恰好旁证了李恒的“景行先哲”:“冰壶秋月清无比,爱尔名轩继祖风”(董佐才),“银汉金波秋不散,锦袍仙客夜同孤”(张奎),“李生表里清如许,绝似求仙费长房”(俞参)。

还能佐证李恒这一秉性的,是杨维祯题写《壶月轩记》两年后,画家倪瓒在洪武四年(1371年)所作的《壶月轩图》。虽然倪瓒没有在《壶月轩图》上题记什么,但画卷后一系列文士歌咏壶月轩的诗作,与杨维祯《壶月轩记》册后的时人题咏如出一辙。他们或描述轩中美景,或称赞壶月轩主人高洁品性,几乎都围绕着“冰壶秋月”一词展开,如“清如银汉涵秋月,莹若寒冰贮玉壶”(钱惟善)。

从此一“ 记”一“ 图”中也可见李恒广交当时活动于江南一代的文士,雅集诗咏,“好学尊师,取友不远千里”,如流寓松江的赖善、从陈留至华亭的张枢、江阴人黄常、钱塘曲江人钱惟善等。了解李恒与其品性,对于更好地理解、欣赏《壶月轩记》是大有裨益的。

应以墨迹为原始文献

杨维祯《壶月轩记》一文历代多有著录,比较重要的有明代弘治年间的《上海志》卷五之“建设志”、清抄本《杨铁崖文集全录》卷一等。这些著录文字,除了彼此有所出入,与《壶月轩记》墨迹本也颇多差异。《上海志》所录实为《壶月轩记》一文的缩略本,故名曰《壶月轩记略》,未录“生既青年而好学”至文末的百余字,错讹亦多,校勘价值相对较小。《杨铁崖文集全录》比较完整,校以《壶月轩记》墨迹本,相异者竟多达近20处。这类错讹、脱漏严重的现象在古代极为普遍,比如清嘉庆年间官修的《全唐文》著录了唐代岑文本所撰《伊阙佛龛碑》,其文字与现存龙门的碑刻、明代何良俊清森阁旧藏《伊阙佛龛碑》明初拓本出入甚大。又如明代汪珂玉《珊瑚网·法书题跋》卷九所录《赵集贤南谷二帖》之第二帖,校以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真迹,文字错讹、衍生、脱漏现象也极其严重。但一般来说,所有的手稿对于作者自行出版的文集来说尚属未定稿状态,因为其在编辑文集时很可能做出改动。而《杨铁崖文集全录》与《壶月轩记》墨迹本的文字出入系后人传抄所致,还是杨维祯生前所作审改,抑或二者兼而有之,还需做进一步考证。

《壶月轩记》墨迹本由作者亲手完成,属于原始文献,在校勘、考证中,其地位优先于弘治《上海志》、清抄本《杨铁崖文集全录》之类的加工文献,是用以勘误的最佳材料。著名古文献专家、上海大学孙小力教授在其力作《杨维祯全集校笺》中,正是根据墨迹本对《壶月轩记》古抄本作了大量的改、补、删。

元 倪瓒《壶月轩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卷后一系列文士歌咏壶月轩的诗作,与《壶月轩记》册后的时人题咏如出一辙,对于更好地理解、欣赏《壶月轩记》大有裨益。

署名为何“眼花缭乱”

《壶月轩记》墨迹本落款为“会乩抱遗叟杨祯廉夫甫”。也许有人会对署名“杨祯”略去“ 维”字的方式提出质疑。事实上,在杨维祯传世书迹中,此种署名方式并非个例,如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城南唱和诗卷》即署“ 杨桢”。纵观杨维祯传世墨迹,除了正常署名“杨维祯”,还有各种非常随意的署名方式。简单一点的,仅署号或省略名(桢),如题《杨竹西高士小像图》(故宫博物院藏)时仅署“抱遗叟”三字,《城南唱和诗卷》末尾仅署“ 桢”;复杂一些的,则有“号+省略名”“号+姓+完整名”“号+姓+省略名”“号+姓+省略名+字”等各种方式,如下表所列:

杨维祯落款形式对比

其中值得关注的是,在杨氏各墨迹本中,其名之末字写法不一,较多出现的如在《沈生乐府序》(故宫博物院藏)中写作“杨维祯”或如在《梦游海棠诗卷》(天津博物馆藏)中写作“杨维桢”,更甚者杨氏在邹复雷《春消息图》(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题跋中署名为“老铁贞”,在《元夕与妇饮诗》(私人藏)中署名为“老铁桢”。

目前,已有不少学者对杨维祯姓名的写法进行了考证研究,认为杨维祯署名中“ 祯”“ 桢”“贞”的写法变化与其年龄阶段应无关联。不仅如此,杨维祯对自己姓氏的写法也很不严谨,比如在跋邓文原《急就章》(故宫博物院藏)和《竹西草堂记》(辽宁省博物馆藏)中均写作“扬”。由此可见,《壶月轩记》墨迹本如此署名其实不足为奇。另外,杨维祯落款中的“会乩”是其籍贯“会稽”的另一种写法,“乩”为“稽”的异体字,此写法亦见于杨维祯《张氏通波阡表卷》(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而“抱遗叟”是杨维祯常用别号,也出现在《致理斋明府尺牍》(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致天乐大尹诗帖》(故宫博物院藏)等作品中;其相关别号还有“抱遗老人”,于《梦游海棠诗卷》等作品可见。

印章对比丝丝入扣

《壶月轩记》墨迹本有杨维祯印章共六方,一方朱文长印“东维叟”钤于起首“壶”字右侧,一方朱文长印“铁史藏室”压脚;其余四方分别为朱文方印“李黼榜第二甲进士”、白文方印“廉夫”、朱文方印“鐵笛道人”、白文方印“九山白云”,上下依次成列钤于全文最末。这种钤印形式符合他的习惯。

“李黼榜第二甲进士”“廉夫”“铁笛道人”都为杨维祯晚年作品常用章,在《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中均有收录;“铁史藏室”另见于《张氏通波阡表卷》、题《杨竹西高士小像图》。“东维叟”“九山白云”二印均系首次发现。

古代极难仿制印章,而利用电脑软件,叠加印章图层比对印文笔画弯曲程度、位置关系,是现代科技手段用于书画鉴定的一种新动向。借助这一手段,学者赵华先生已在赵孟頫书画鉴定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笔者也尝试在Photoshop软件中将《壶月轩记》“李黼榜第二甲进士”等四方印章调为半透明图层,叠加于《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和《张氏通波阡表卷》中用以对比的印章之上,发现两者印文笔画的曲直程度和位置关系等,重叠得几乎丝丝入扣。图像中显示为蓝色的是《壶月轩记》墨迹本的印章,灰黑色的是《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和《张氏通波阡表卷》的印章。

至于“东维叟”“九山白云”二印,虽为首次发现,但均有迹可循,当系杨维祯自用印无疑。“九山白云”与上海博物馆所藏杨维祯《真镜庵募缘疏卷》的朱文长方印“九山白云居”内容相关,“东维叟”则与《元夕与妇饮诗》《梦游海棠诗卷》的朱文长方印“东维子”内容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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