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娜之女华克放母亲一辈子甘当无名英雄
2021-10-13刘朝晖
刘朝晖
华克放。摄影/沈琳
说起那段战争岁月中共隐蔽战线的英雄,一个女性的名字会被人们反复提及——沈安娜。受党组织派遣,沈安娜深入虎穴14年,是潜伏在蒋介石身边的秘密情报员,为国民党重大会议和重要人物做速记工作,获取了大量核心机密和具有战略、预警价值的情报,功勋卓著。2017年,由沈安娜的女儿华克放、作家李忠效根据沈安娜的亲笔材料和口述回忆整理而成的《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出版,向人们呈现了一个真实的波诡云谲的中共地下党成长、潜伏、战斗的风云传奇。
尽管行动不便需要坐着轮椅,但是华克放老人依然为了2021上海智慧女性读书论坛和《巾帼传奇》新书首发式,特意从北京赶到了上海。乘车穿行在衡复风貌区的街道上,离开上海多年的华老感叹:“这就是老家的模样。”她还想起了当年妈妈要她去市西中学读书时说的话“那是一所好学校“。”我的朗诵等文艺素养都是在中学里打下的基础。“华老说。
触景生情的华克放一直记着妈妈沈安娜对自己的教导与关心,当然,她更无法忘记的,是妈妈后来不断给她讲起的那些潜伏生涯的惊险故事。而这次华克放老人的分享,是这位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伟大而隐秘的女性,念念不忘的在传奇炼就之路上的那些“引路人”。
“舅舅”指引了人生选择
“母亲16岁从家乡泰兴陪姐姐逃婚,她有一个明星梦,她和一批上海的进步电影明星同在上海南洋商业高级中学读书。她很想做一个自由的婚姻的选择,要做一个独立的新女性,找一个好男人,建一个小安乐的窝。但母亲也是一个爱国青年学生,当时她说,天啊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国家破碎了,老百姓生灵涂炭了。母亲处在一个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 这些母亲的回忆被华克放缓缓讲来,时光似乎回到了80多年前沈安娜的少女时代。
“母亲说,她人生的十字路口第一位恩师,名字叫王学文,她们叫他舅舅,实际上,他是中共中央特科的一位负责情报工作的领导。她非常幸运,见到了像王学文这样的前辈,如果他活着今年有120多岁。他告诉母亲,独立的新女性,这个选择好。“
当时的沈安娜并不知道王学文的身份,但王学文已经通过与沈安娜关系密切的舒曰信和华明之了解到,这个小姑娘非常爱国,想为国家社会做一些事情。于是,王学文派他们去做沈安娜的工作,引导她走上革命道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给她指明了一个选择:“你可以进浙江省政府,到国民党政府那里去,为共产党收集情报。”
“这是真的要掉脑袋的一件事情。什么叫为党搜集情报她不知道,王学文舅舅和她解释,最后她说我去,就从上海到杭州去了。她说我不怕死,我要革命。这样呢,她进行了人生第一个重大选择,打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担任速记,为党搜集情报。”华克放说。
邓颖超的两次拥抱
1937年年底,沈安娜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见到了周恩来、邓颖超、董必武这样一些共产党的高层领导。并接到一个更加重要的秘密任务——打入国民党中央党部。
但顺利在国民党内部“站稳”之时,沈安娜内心非常向往延安,还想到一线去“打鬼子”。周恩来邓颖超夫妇,把沈安娜专门请到他们在重庆的家中,做她的思想工作。“我母亲说,周恩来对她说,你不要去延安,你去了延安,我们这里就没有小速记。” 华克放说。
周恩来给了沈安娜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要一辈子甘当无名英雄。“她不明白无名英雄是什么,但是我妈妈说我记了一辈子。后来邓颖超在边上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边说,安娜你要好好努力啊。”
“80年代我的父母在中南海西花厅又见到邓颖超大姐,她说安娜你和明之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配合得特别好,为党做出特别大贡献,要好好努力啊,然后又给了我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母亲说,邓颖超是她心中最美丽也是最伟大的偶像。”
当时任中共中央南方局情报部副部长的吴克坚在国统区领导秘密情报工作,“吴克坚直接领导我父母,而且为我父母定了一个位,这是一个政治的定位,是夫妻情报组。他还对我母亲说,你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女性,在国民党里边,不要被人家吃豆腐。你要站得直,坐得正,不会被人家欺负,我妈妈也记了一辈子。这多像一个自己的亲大哥才会讲的这样一句话”。
党是最大的恩人
“还有一个直接联系我父母的南方局派来的女性领导,叫卢竞如,她是我妈妈的入党介绍人,她说安娜你要入党太好了,我来做你的介紹人,由南方局党组织来批准。那个时候没有举行任何入党仪式,但是我母亲说党的旗帜在我心里飘扬。”
“母亲告诉我,我出生时,卢大姐代表南方局党组织来看望我母亲,抱了一大堆婴儿的衣服,小裤子小衣服,还有一个红颜色的斗篷,非常的喜庆。这是用南方局党组织的经费买的。我母亲马上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卢大姐说不要哭,坐月子不能哭,我母亲眼泪更加止不住。我母亲一辈子记住了这个恩师,也是好大姐。”
“我母亲还有一位恩师叫徐仲航,后来我父母这个情报小组他来联系,他对我和我的弟弟特别好。我和弟弟同日得了百日咳,徐伯伯拿着小小的甘草片放在我嘴里,甜丝丝的,我就不咳嗽了。他有时候会带来四川的小鸭子放在一个木盆里,让小鸭子陪着我们玩。”
“我特别喜欢这个徐伯伯,后来他被国民党抓去,我爸爸妈妈度过了非常艰难的日子。因为我们家隔壁就是一个宪兵队,经常可以听到警车的声音,狼狗叫的声音,拷打犯人的声音。我父母会想到隔壁拷打犯人的声音也许就是在拷打徐伯伯,当然我当时也不懂这些。沈安娜华明之的名字就在他的唇齿之间,可是徐伯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不得不放出来。他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了我们一家,保护党组织,保护情报小组,所以是我们心中最大的恩人。”
“我母亲说,实际上心中最伟大的恩人就是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哪会有我呀。我听了这个之后,就追问下去,我说妈,我爸爸在你心目当中放在什么位置上?她说,你爸爸明之是我的老师,主心骨,也是我的战友,我的肩膀,更是我终生的爱人。当我的父亲在晚年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但是只有安娜在他的嘴边,会不时地说‘安娜安娜。从此以后,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成为我心中最伟大的偶像。”
华克放讲述的这些母亲和自己的回忆,不仅仅是沈安娜这位巾帼英雄的个人经历,又何尝不是对那些曾在秘密战线战斗过的党的好儿女的缅怀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