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牛推磨
2021-10-11张学文
张学文
小时候,每当丰收时节,看到金灿灿的麦田,我就喜不自禁。因为收了麦子磨成粉,我们就可以吃到奶奶蒸的肉包子了!
巴中农村还没通电时,磨大豆、玉米等量少的东西,常用手推小石磨,轻巧、省事。但想要吃白面,则要用大石磨,全靠牛出力。
大石磨的底座、磨盘和磨扇均由坚硬的石头打磨而成,整磨重约上千公斤。磨盘直径约两米,磨扇分上下两片,上齿下沟,以磨眼为轴心。在牛脖上套好枷担,牛用力拉着磨杆不停地走,大石磨就转起来了。
磨面看似简单,却藏着很深的学问。推磨前,要先用风车把麦粒吹干净,然后褪去杂质,用清水洗净,在地上铺着的干净塑料布上去晒,晒干到一定程度后,才能用大石磨磨面。在整个推磨环节中,最辛苦的莫过于家里的水牛。推磨前让它吃饱喝好;推磨时,给它戴上嘴套,以便它专心磨面。
当然,即便做好了磨面的一切准备,这面也不是想磨就能磨的。在我的家乡,大米为主粮,小麦产量不高。在上交国家后,家家户户能用来磨面的小麦就不多了。所以每到麦收季,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磨面,那兴奋劲跟过年似的。
听父母说,在我两三岁时,他们忙着下地,遇到赶牛推大磨,奶奶就背着我,等我睡熟后,再轻轻把我放下,然后继续乐呵呵地磨面。也许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到六七岁时,只要看到奶奶牵牛推磨,我就会追着她跑。
水牛绕着磨盘一圈一圈在前面转,奶奶高扬着“使牛条”在后面一步一步紧跟着走。看多了,我觉得赶牛推磨是世上最简单的事。
一天,奶奶剛给水牛套上枷担,我就急不可耐地从奶奶手中要来了使牛条,赶起了牛。这牛并不小瞧我,默默地工作着。奶奶见我能行,就在旁边用大小筛子筛麦壳、漏面粉,而我得意地挥舞着使牛条不停地赶着水牛转。不过,没干多久,我就惹事了——我一失手,把本该加到磨眼里的麦粒撒到了磨出的面粉里。
奶奶一边把散落下去的麦子和面粉一起加入磨眼,一边笑盈盈地叮嘱我:“娃儿,干活要认真!这麦、面混了,咱们回去可没法蒸包子啊!你还想吃肉包子不?”
“想!”我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那就认真磨啊!早磨完咱们早回家蒸肉包子去!”
“好!”只要提到肉包子,就刺激了我的兴奋点。可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推一次大石磨的时间特别长。
走着走着,我就累了、困了,不想动了,但磨盘必须一圈接一圈地旋转,不能停,我只好硬着头皮和水牛继续走下去。
我想让水牛加速,不断地抽打它,并试图爬到它身上坐着,省得走着累。这可急坏了奶奶:“娃儿,用牛要知牛辛苦啊!几百斤的磨盘让牛拉着,它已经很累了,你还要让它驮着你,就想着自己省劲?”
“奶奶我累。”我很不情愿地说道,不想下来。
奶奶说:“假如你是牛,已经累了,我还给你背上放东西,你愿意背不?”
“不背。”我拼命地摇头。
听奶奶这么一说,我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赶紧跳到地上,继续跟着水牛一圈一圈地转。那天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推磨。看似简单的活,若不认真坚持,也根本无法完成。
后来,我还和奶奶一起赶牛推过几次磨。有一次,奶奶把我叫起来时,月亮还挂在天上,星星还眨着眼睛。奶奶喊我,我就跟没听见一样,心想:睡够了再去推磨多好呀!
奶奶就不厌其烦地喊我:“娃儿啊,趁凉快好干活。等你睡足了,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多难受!”
奶奶的话很有道理,我不禁一跃而起。原来,推磨也有很多门道呢!
在奶奶最拿手的面食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肉包子——个大饱满,肉香汁多,辅以豆角丝及姜辣葱蒜末,吃起来油而不腻,鲜香满口。
每次推完磨,奶奶就开始发面、洗菜、切肉。父母回家后,父亲烧火,母亲跟奶奶一起包包子,我和弟弟则负责往厨房抱柴火和清扫庭院。
每次第一笼包子出来,奶奶总会挑出两个最大的给我和弟弟。我俩一边吃一边使劲地喊着:“真香,真香!”
这包子是怎么来的?奶奶、父母、我、弟弟和水牛,都参与了它们诞生的过程。拿着一个肉包子,就像拿着一张温馨的全家福,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