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赞助与空间资源禀赋如何塑造众创空间成果
——来自江苏省276家苏青C空间的证据
2021-10-10周小虎吴周玥
张 慧 ,周小虎 ,吴周玥
(1.南京邮电大学 管理学院,南京 210003;2.南京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南京 210094)
2015年,“众创空间”作为一种符合中国国情的新型创业孵化器概念,被首次提出并出现在中央相关纲领性文件中。不同于传统的创业孵化器,众创空间被定义为具有低成本、便利化、全要素、开放式特点,以创新创业为目标,可以提供孵化、投资、社交和资源的综合服务平台。经过5年的发展,这种中国情境下的新型创业孵化器在为创业者提供办公场地、项目路演、产品分享等硬件支持以及法律服务、政策咨询等软件支持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1]。然而,在取得了一系列瞩目的成果的同时,众创空间的经营和盈利也面临着很大的挑战[2]。例如,厦门75家众创空间超过7成的入驻率低于50%[3],全国首家“互联网+金融”众创空间克拉咖啡由于运营难以维系于2016年8月停止营业[4]。
孵化器领域的研究表明,组织赞助通过提供服务与资源,扩展了孵化器的初始资源禀赋,降低了孵化器的运营成本,保护他们免受不利的环境威胁[5-6]。由于众创空间的强烈时代特征和政策导向,它们在经营过程中普遍享受到一种特定形式的组织赞助-政治赞助,如获得政治认证、直接的政府补贴或中央或地方的政治连带等[7-8]。政府通过政治赞助积极援助众创空间发展的实践活动普遍存在,但它究竟如何影响众创空间的经营成果,学术界对这一复杂问题的研究尚不充分。具体而言:①组织赞助理论提供了研究政治赞助影响孵化器绩效的理论依据,然而尚未有经验证据验证这一理论假设;②中国政府为各类众创空间提供了广泛的政治赞助,然而,它们的实际获益程度仍存在巨大的差异,其中关键的边界条件仍未被充分探讨。
组织赞助理论指出,赞助方可以通过直接的缓冲机制和间接的桥接机制实现外部援助[9],本文据此引入缓冲效应和桥接效应作为中介变量,考察政治赞助对众创空间影响的中介机制,以明晰政治赞助影响众创空间的具体过程。此外,资源依赖理论表明,外界提供的关键资源是组织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关键[10-11]。相反,在资源依赖理论传统逻辑之外,资源基础观则认为,重要的不仅仅是组织获得的资源数量,还有组织利用资源的能力[12-13]。资源依赖理论和资源基础观的结合指导本文探索不同资源禀赋的组织在吸收、利用组织赞助提供的缓冲和桥接效能方面的差异,以确定政治赞助发挥作用的边界条件。本文认为资源禀赋作为空间资源调动能力的基础和结果,能作为有效的调节变量,使得先前资源禀赋较弱的空间从缓冲效应中获益更多,而先前资源禀赋较强的空间从桥接效应中获益更多。利用江苏省13地市276家苏青C 空间的全样本数据对模型进行检验,研究结论不仅有助于洞悉中国情境下政治赞助赋能众创空间的具体机制和边界条件,而且为中国政府通过顶层制度设计助力众创空间发展、激活创业活力提供丰富和可靠的理论和实证证据。
综上所述,本文构建了政治赞助、缓冲机制、桥接机制、资源禀赋和众创空间绩效之间的整体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本文理论模型
1 理论回顾
1.1 组织赞助理论
组织赞助是一种制度安排,私人或公共实体通过这种安排向企业或其他类型组织提供援助,旨在提高组织生存可能性和绩效[14-15]。组织赞助是为实体组织的诞生和生存创造更丰富、更优厚条件的普遍实践[15]。理论上,组织赞助的逻辑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即新组织要承担新颖性和小型性的责任,他们缺乏支持生存和增长所必须的市场质量标志、金融和社会资源,而赞助方则可以利用以缓冲为主的直接支持和以桥接为主的间接支持两种方式为他们提供外部援助[9]。“众创空间”是中国政府和领导人在考察了解创客空间和其他创新孵化器的基础上,提出的一种新型的大众创新创业孵化器,它的出现和发展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和政策导向。因此,政治实体在扶持这种新形式创业孵化器上,提供了深入的缓冲和桥接赞助。
缓冲是指赞助者直接提供服务和资源,目的是使新企业免受外部环境中“激烈竞争”的影响。这种机制通过保护新企业免受不利的环境威胁来扩展新企业的初始资源禀赋,直到企业可以发展自己的生存和成长能力为止[16]。缓冲可以给予新企业大量的财政和实物补贴,以暂时降低企业的成本[5-6]。例如,政府组织通常为众创空间提供直接的财政支持、项目启动资金以及为众创空间提供带钥匙的办公室和/或操作空间。
桥接是指赞助者通过促成新企业与外部支持者的联系,间接地增加新企业的资源禀赋、社会资本和合法性[5]。根据赞助企业的需求和脆弱性,赞助组织可以将其连接到通用和/或特定行业资源的提供商。作为一般资源桥接的一个示例,许多政府组织为众创空间引荐优秀创业项目或举办比赛实现创业项目与目标资源的有效对接。
近几十年,公共和私人参与者已经建立了多种形式的组织赞助,如科技园[17]、经济特区[18]、政府机构提供的法规、免税和补贴活动,研究均证明了组织赞助对于新形式组织生存和发展的显著促进作用。但是,关于政治赞助对众创空间的赞助效果,研究还未给出答案。
1.2 假设提出
政治赞助是组织赞助的一种具体形式,它为中国企业或组织的生存、发展提供了丰富资源和优厚条件[15],因为政府使用政治关系管理和支持特定行业或组织的生存和发展,这一行为在中国情境下具有普遍性[7]。政治赞助的具体实现形式可能是中央或地方为组织提供政治资本、政治声誉、合法性认证或直接的政府补贴等[7-8]。基于组织赞助理论,赞助方对众创空间的直接认证,能够提高众创空间的可信度和可靠性,增加市场对其发展的信心,同时提高了众创空间的合法性。这也意味着,接受过政治赞助的众创空间通常被认为具有更高的商业价值[19],更容易得到风险投资者(VC)和银行等外部投资者的资源支持[20]。资源依赖理论认为,组织要想维持生存并实现绩效提升,必须从外部环境或合作组织中获得关键外部资源[21-22]。政治赞助通过一系列的援助手段为众创空间提供了生存和发展所需的关键资源,进而促进了众创空间绩效的增长。一些实证研究也提供了支持政治赞助提升组织绩效的观点。Faccio等[23]的研究表明,具有政治联系的组织更有可能获得政府的支持,从而使陷入困境的公司重新获得收益。在马来西亚的经济危机中,与政治有联系的组织获得了不成比例的支持[24];而在美国的经济危机中,这些组织可能获得了间接的支持[25]。
综上所述,政治赞助能够提供资源和制度上的支持,帮助他们缓和外部环境的威胁,进而积极影响众创空间绩效。由此提出:
假设H1政治赞助能够积极塑造众创空间绩效。
缓冲效应是一种直接的资源支持,包括直接现金或资源转移[26]、税收减免和补贴[27]以及低成本银行贷款[28],这些资源是众创空间获得竞争利益的关键资源。基于资源依赖理论,缓冲提供的资金资源能够减小众创空间的运营成本、增加众创空间的资金优势。这种资金优势使得众创空间的资源收益远远高于其资源机会成本,进而实现了持久的竞争优势,提高了众创空间绩效[10]。此外,根据资源依赖的逻辑,缓冲效应提供的直接服务与通用资源,能够帮助众创空间克服对环境中不确定资源的依赖性[21-22],将其从环境压力中隔离出来[29],使其免受外部激烈竞争的不利影响,有效缓解了众创空间的生存压力[30],进而构建有利于自身绩效的商业环境。因此,本文认为缓冲效应与众创空间绩效积极相关,故提出:
假设H2a缓冲效应与众创空间绩效积极相关。
桥接效应是一种间接的资源支持,包括提供接触目标用户的渠道[31]和促进市场进入的支持[32]。桥接,作为一种推动因素,将组织与外部环境联系起来,在资源需求方与资源提供方之间架起合作的通道,以便组织获得与其特点、结构适配的通用资源或专业资源。就众创空间而言,桥接效应能够为其带来专业的创业导师或潜在客户资源。这些资源能够为众创空间赋能,提升空间内部通用资源(如办公室、计算机等)与专业资源(如创业项目、创业想法等)的使用效率,并逐渐整合成具有高异质性的资源和运营模式组合,最终形成空间的核心竞争力[33]。换言之,桥接效应提供的资源匹配升级了众创空间内部原有的资源效用,并带来了空间运营能力的有效积累。基于资源基础观的逻辑,众创空间内部资源、知识、能力的积累和升级是获得并保持成果绩效的关键[34]。因此,本文认为桥接效应与众创空间绩效积极相关,故提出:
假设H2b桥接效应与众创空间绩效积极相关。
组织赞助理论认为,政治赞助可以通过多种机制为众创空间提供缓冲,如给予众创空间大量的财政和实物补贴,以扩展众创空间的初始资源禀赋[16]。除此之外,赞助方的资格认证也能增强市场对众创空间生存与发展的信心,帮助众创空间跨越资金提供方的合法性门槛。政治赞助通过政府的支持和保护实现缓冲效应,使得空间具备屏蔽潜在的破坏性外部事件的资源基础,提高了众创空间与环境压力绝缘的可能性[29]。这些压力可能来自于那些控制关键性资源的资源提供方,或者来自于那些制定和执行法规的政府机构。总而言之,政治赞助通过提供直接的初始资源实现缓冲机制,增强空间的资源控制力,将众创空间与外部“竞争之风”隔离,削弱了其受外部不确定性威胁的可能性,进而促进众创空间绩效。因此,本文认为政治赞助通过缓冲机制积极影响众创空间成果绩效,故提出:
假设H3a政治赞助通过缓冲效应积极影响众创空间绩效。
此外,政治赞助除了通过缓冲机制削弱众创空间面临的外部威胁外,还可以通过桥接机制间接强化众创空间的资源布局和运营能力[5]。在此过程中,政治赞助方充当通用及特定行业资源的“批发商”或中介,依据众创空间内孵化企业的不同需求特点,连接到通用或特定专业资源,建立合适的资源匹配以提升众创空间的成果绩效。即在桥接过程中,政治赞助方成为了众创空间寻求所需远程资源的网络节点或本地访问点。例如:政治赞助方将众创空间连接到法律或会计服务提供商,以帮助众创空间内部服务系统的展开;或者政治赞助方会定期将众创空间推荐给特定行业的服务提供商、顾问和投资者。因此,本文认为政治赞助通过桥接机制积极影响众创空间成果绩效,故提出:
假设H3b政治赞助通过桥接效应积极影响众创空间绩效。
基于资源依赖理论,组织为了生存和发展,必须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冲击,其行动核心是从外部环境中获得重要的绩效资源[35]。基于此,政治赞助通过直接提供财务资源实现缓冲效应,实现了绩效的增加。出于两个原因,本文认为缓冲效应可能对资源禀赋较差的公司产生更大的绩效效应。首先,缓冲效应中的资金资源将对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产生更大的增量效应,而资源禀赋较好的众创空间在绩效增长上的表现不那么显著[36]。因为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往往绩效基数比较小,缓冲效应中资金资源能够帮助其实现较大的绩效突破。相反,资源雄厚的空间发展更为稳健,需要大量和长期的运营以及资金投入才能实现绩效突破,缓冲效应带来的暂时性资源难以起到明显的绩效增加效果。其次,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更有可能充分利用缓冲效应带来的资源提高绩效,而资源禀赋较好的空间则可能利用该资源达到其他结果[7]。因为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处于跨越生存门槛的重要时期,缓冲效应带来的资金补贴起到“雪中送炭”的效果,他们更可能将资金直接投入到运营或偿还债务上,积极实现绩效的突破。而对于资源实力雄厚的众创空间而言,缓冲效应带来的资源只是“锦上添花”,他们更有可能将这一资源投入长期的发展或成长目标中,较难在绩效中直接体现。基于此,本文认为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能从缓冲效应中得到更多的绩效收益,而资源禀赋较好的众创空间将从缓冲效应中获得更小的绩效收益,故提出:
假设H4a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负向调节了缓冲效应对众创空间绩效的塑造作用,即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越差,缓冲效应带来的绩效收益越强。
资源基础观的核心观点是组织在开发、管理和利用资源的能力上存在差异。组织能否利用新资源来获得更好的绩效,取决于它所能利用的外部资源数量以及调动、整合、重组和配置必要资源的能力的共同作用[12,34]。基于此,组织赞助如何促进众创空间绩效取决于众创空间是否有能力利用政治赞助和组织中的其他资源共同实现资源的开发和整合[37]。不同于缓冲效应的直接资源支持,桥接效应带来的是一种需要众创空间重新配置和管理的间接资源,它对众创空间绩效的影响程度会受到空间资源利用能力的影响。通常,更强的资源禀赋意味着空间拥有更强的资源和能力,因为更强的资源禀赋会产生更大的资源网络和更强的能力[38]。
与资源禀赋差的众创空间从缓冲效应中获益相反,资源禀赋更强的众创空间可能从桥接效应中获益更多。更强的资源禀赋表明众创空间拥有更大的资源网络和能力。根据资源基础观,这种网络和能力能够帮助众创空间整合、重组和部署桥接效应带来的新资源(创业导师、专业法律顾问以及产品推介服务)以实现空间绩效的增加[39]。相比之下,资源禀赋较差的公司则难以实现自身资源与桥接效应所提供的资源精准匹配来提高空间绩效。基于此,本文认为资源禀赋较好的众创空间能从桥接效应中得到更多的绩效收益,而资源禀赋较差的众创空间将从桥接效应中获得更小的绩效收益,故提出:
假设H4b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正向调节了桥接效应对众创空间绩效的塑造作用,即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越好,桥接效应带来的绩效收益越强。
2 数据和实证方法
2.1 数据来源
研究数据来自苏青C 空间调研项目。研究团队受江苏省团省委委托于2019年6月至9月调研了江苏省13地市303家苏青C空间,该众创空间是江苏省重点培育并扶持的创业孵化器,是江苏省双创政策落地的重要抓手。苏青C 空间调研数据适合本文课题。①苏青C 空间是一家全省范围内运营的综合创业生态体系型众创空间,空间拥有多元化的存活创业项目,保证了样本的代表性。2019年全省苏青C空间存活创业项目8 161个,平均每个空间约有30个创业项目,这些创业项目涉及教育和文化创意、农业、节能环保、社会服务、生物技术、医药等13个行业。②本文团队依托江苏省团委发放问卷,能够保证数据质量。江苏省团委通过电子邮件和纸质邮寄两种方式向各地市所有C 空间进行全样本调查,并经过空间人员、市级团委和省级团委3层审核,保证了数据质量。③调研数据符合研究主题。该数据包含了空间基本信息、空间运营情况、空间中提供的服务及运营数据以及政府对空间的支持等内容,涵盖了本文所需的政治赞助、众创空间资源禀赋、众创空间成果以及政治赞助具体机制的所有数据。经过数据清洗,剔除回答异常、研究变量缺失以及同一空间重复被填写的问卷,最终选取了276家苏青C 空间作为研究样本,有效回收率为91.09%。表1展示了276家苏青C 空间的基本信息。值得一提的是,自2014 年“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被提出以来,各地区纷纷响应号召积极建立孵化器和众创空间培育优秀创业企业,因此,样本中大部分众创空间的成立时间也是在2014年以后。
表1 样本基本特征(N=276)
2.2 关键变量
鉴于现有研究强调众创空间的主要目的是提高创业企业的生存率,故选择成功孵化新创企业数量作为因变量[40]。该变量数据由调查问卷中“空间中成功孵化企业(仍然存活)数量”来衡量,题目统计的是众创空间自成立以来累计成功孵化,且现今仍然存活的创业企业数量。在回归中将数值加1后取对数处理。
本文的自变量为政治赞助,它是指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即政治实体为新创企业提供的援助。政治赞助的现实存在方式差异很大,可能是中央或地方的政治连带、政治声誉或直接的政府补贴等[7-8]。鉴于中国情境下,政府认证在组织获得合法性中起到关键作用,采用众创空间属性变量来生成自变量[41]。具体而言,该变量数据由调查问卷中“空间被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人社部门)认证为大学生创业园、创业孵化基地、创业培训基地、创业实训基地的情况”“空间是否被科技部认证为科技孵化器、众创空间、星创空间的情况”“空间是否被工业和信息化部门(工信部)认证为小型微型企业创业创新示范基地、中小企业公共(技术)服务平台的情况”。Zheng等[7]的研究表明,中国政府的关键特征是地方和中央之间的权力分离,且相比之下,中央政府在全国范围内拥有更广泛的影响力。因此,将未被认证赋值为0,区级认证赋值为1,市级认证赋值为2,省级认证赋值为3,国家级认证赋值为4。据此,政治赞助为:区级认证数×1+市级认证数×2+省级认证数×3+国家级认证数×4。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加权赋值的方法与前人的研究保持了一致[42]。
本文的中介变量为缓冲和桥接。缓冲是指政治实体为组织直接提供服务和资源,以保护组织免受不利环境的威胁[9]。现有研究强调政治实体主要通过给予直接的财政和实务补贴来提供生存缓冲[5],故选择财政支持总额来衡量缓冲。该变量数据来自调查问卷中“空间获得各级财政资金支持总额”和“空间中创业企业(项目)获得各级财政资金支持总额”两个题项答案加总生成。在回归中对该数额在加1的基础上取对数处理。桥接是指政治实体帮助组织联系外部环境和资源,间接提高组织社会资本和合法性[5]。典型的桥接方式是为赞助组织介绍对口的服务提供商、顾问或投资者[43]。就本文而言,政治组织可以通过直接为众创空间引荐优秀创业项目或举办比赛为获奖的创业项目提供对口资源来实现桥接功能,故选择“空间中通过政府组织引入的创业企业数量”和“空间中创业企业(项目)获得的“创青春”大赛奖项数量”两个题项答案加总进行测量。
本文的调节变量为先前的资源禀赋。Ding等[44]首次表示,资源禀赋是指某一时间节点上,实体拥有的资源财富的总量。根据研究目的,本文重点测量与众创空间孵化能力相关的资源禀赋,故选择“空间固定资产投入额”“空间合作的中介机构(投资机构、法律机构和财务机构)数量”“空间中创业导师数量”3个题项来衡量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
对于控制变量的选取,在已有文献基础上,控制了创业空间年龄、众创空间规模(运营服务人员总数)和空间总面积。研究表明,众创空间的创业生存率与年龄、规模紧密相关[45]。此外,还控制了空间累计服务创业企业数量,因为先前工作经验会对工作绩效产生显著影响[46],本文预测这种效应也普遍存在于众创空间运营中。具体的变量测量方式如表2所示。
表2 变量测量方式
3 实证分析
3.1 相关性分析
表3展示了研究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及相关关系。众创空间绩效、政治赞助、缓冲和桥接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为进一步回归分析提供了基础。
表3 变量间相关矩阵
3.2 回归结果
在控制了相应的变量后,运用Stata14.0 软件采用最小二乘回归(OLS)检验理论模型。为了减小模型的多重共线性,在处理调节变量时,首先对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然后计算变量间的交互项。所有回归模型的最大VIF 值为1.41且远小于10,说明潜在的多重共线性并未影响本文结果。
(1)政治赞助、缓冲、桥接和众创空间绩效之间的关系。假设1关注了政治赞助与空间绩效之间的关系。表4模型(6)表示,政治赞助与空间绩效之间呈现显著的正向关系(β=0.018,p<0.05),假设H1得到支持。
假设2关注了缓冲(H2a)/桥接(H2b)与空间绩效之间的关系。表4 模型(7)表示,缓冲(β=0.088,p<0.05)和桥接(β=0.239,p<0.01)均能显著促进空间绩效,假设H2a、H2b均得到支持。
假设3 关注了缓冲(H3a)/桥接(H3b)在政治赞助与空间绩效之间的中介作用。借鉴文献[47-48]中的研究,结合三步检验法和Bootstrap法进行中介检验。表4 模型(8)结果表明,将中介变量加入回归方程显著提高了模型的解释力(ΔR2=0.051),且缓冲(中介变量)与空间绩效之间呈现显著的正向关系(β=0.084,p>0.05),桥接(中介变量)与空间绩效之间呈现显著的正向关系(β=0.220,p>0.05),假设H3a、H3b得到初步支持。
表4 主效应和中介效应回归结果
为了进一步证明中介效应,表5 给出了在95%的置信区间(CI)内,基于10 000次有放回抽样的中介效应检验的Bootstrap结果。结果显示:政治赞助通过缓冲对空间绩效(β=0.004,CI=[0.001,0.009])发挥显著的间接效应;政治赞助通过桥接对空间绩效(β=0.005,CI=[0.001,0.013])发挥显著的间接效应。Bootstrap结果再次支持了假设H3。
表5 中介效应Bootstrap检验
(2)众创空间资源禀赋的调节作用。假设4关注了资源禀赋在缓冲(H4a)/桥接(H4b)与空间绩效之间的调节作用。表4 模型(10)的回归结果表明,资源禀赋与缓冲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负(β=-0.069,p<0.01),假设H4a得到支持;资源禀赋与桥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β=0.201,p<0.01),假设H4b 得到支持。因此,假设4 得到支持。为了更清楚地展示在不同资源禀赋条件下,众创空间缓冲/桥接对空间绩效的差异影响,借助Dawson等[49]的研究,绘制了资源禀赋在两对关系中的调节效应图(见图2、3)。在绘制图形时,分别用均值减去一个标准差表示缓冲、桥接以及资源禀赋的高低。
图2 缓冲与资源禀赋的交互作用对空间绩效的影响
由图2可以看出,缓冲与空间绩效呈现正相关关系,且低资源禀赋的众创空间的拟合斜率要高于高资源禀赋的众创空间拟合线,说明高资源禀赋抑制了缓冲效应对空间绩效的提升作用。由图3 可知,在高资源禀赋的众创空间中,桥接与空间绩效显著正相关;而在低资源禀赋的众创空间中,桥接与空间绩效显著负相关,说明低资源禀赋抑制了桥接效应对空间绩效的提升作用。
图3 桥接与资源禀赋的交互作用对空间绩效的影响
3.3 稳健性检验
本文对关键变量进行了一系列的检验,以保证结果的稳健性。首先,通过以众创空间中2018年创业企业吸纳就业人数作为空间绩效的替代指标对研究假设进行了稳健性检验,表6展示了回归结果。表6结果表明,主效应和中介效应均通过了检验。调节效应虽未达到显著水平,但是系数方向与之前的结果保持一致,故采用吸纳就业人数作为因变量的回归结果与之前检验的结果基本保持一致,研究具有稳健性。
表6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其次,以众创空间中2018年的营业收入作为空间绩效的替代指标再次对研究假设进行稳健性检验,表7展示了营业收入的回归结果。表7结果表明,主效应、中介效应以及桥接机制与资源禀赋的交互项均通过了检验。资源禀赋对缓冲机制的调节效应虽未达到显著水平,但是系数方向与之前的结果保持一致,再次证明了研究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7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最后,通过加入政治赞助的二次项检验政治赞助是否与绩效之间的非线性关系,以检验结果的稳健性。研究结果并未发现模型中存在显著的非线性关系。因此,研究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4 结论
“众创空间”在适应经济需要、培育优秀创业企业、激发全社会创新创业力量等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在中国情境下,众创空间的出现,具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和政策导向,它的发展离不开各级政府的广泛支持。基于江苏省13地市276家众创空间的调研数据,本文探讨了政治赞助对众创空间绩效影响的中介机制和边界条件。研究表明,政治赞助通过直接的缓冲效应(提供财政支持、税务补贴等)和间接的桥接效应(引荐优秀创业项目、提供目标客户等)积极促进众创空间绩效。此外,对资源禀赋的调节作用检验结果表明,资源禀赋在缓冲效应、桥接效应和空间绩效之间发挥差异的调节作用,使得资源禀赋较弱的众创空间更可能受益于缓冲效应,而资源禀赋较强的众创空间更可能受益于桥接效应。结合资源基础观和资源依赖理论的逻辑,先前资源禀赋较弱的众创空间需要缓冲效应提供的财务和资源实现“自救”,但是他们没有剩余的资源和能力去消化吸收桥接效应提供的间接资源。与之相反,先前资源禀赋较强的众创空间对缓冲效应提供的直接资源的依赖度较低,较强的吸收和转化能力使得他们更可能通过桥接效应提供的间接资源实现自我“赋能”。
本文具有如下理论贡献:
(1)研究结论丰富了众创空间领域的经验证据,强调了政治赞助在提高其绩效方面发挥的重要作用。众创空间作为中国情境下新型创业孵化器的成功尝试,其蓬勃发展离不开政府的大力支持。已有研究仅关注了政策文件与空间发展之间的普遍联系[50-51],但仍然缺乏严格的证据证实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本文基于江苏省13地市276家众创空间的数据,提供了政治赞助积极促进众创空间绩效的实证证据。本文是首个关注政治赞助影响众创空间绩效过程的实证研究,也是众创空间领域中极少定量研究中的一个[52]。因此,研究提供的经验证据极大拓展了人们对政府支持和众创空间绩效之间关系的认识。
(2)揭开了政治赞助对众创空间绩效的作用机制,丰富了组织赞助理论在孵化器研究中的应用。以往的组织赞助研究,特别是在商业孵化方面的研究认为,通过赞助计划被赞助单位可以通过缓冲和桥接机制获得更多的资源[53-54],但是研究很少关注政治赞助是否在孵化器经营中发挥相同的效应。根据本文的发现,中国各级政府通过挂牌或认证行为实现政治赞助,它不仅为众创空间带来直接的货币收益,而且令资源提供者注意到众创空间进而为其桥接非货币资源。研究证明了缓冲效应和桥接效应是政治赞助影响众创空间绩效的重要机制,这不仅打开了中国情境下政治赞助影响众创空间绩效的“黑箱”,而且丰富了政治赞助这一特定形式的组织赞助在孵化器领域的研究结论。
(3)明晰了政治赞助影响众创空间绩效的边界条件,尤其突出了先前资源禀赋在空间绩效提升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以往的研究普遍强调外部赞助能够发挥缓冲和桥接效应,进而带来的资源好处[9,53]。本文结合资源基础观逻辑发现,空间先前的资源禀赋是影响缓冲和桥接效应发挥绩效动能的关键边界条件。本文对这一边界条件做出了解释:缓冲机制是资源匮乏环境下的重要补充资源,而桥接机制是资源冗余环境下的核心赋能资源。研究结论突出了政治赞助不同机制发挥作用的条件敏感性,提供了政治赞助动力作用更为细致的观点。该观点不仅拓展了理论界对政治赞助与众创空间绩效关系的理解,而且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某些地区的政府组织模仿认证或挂牌等政治赞助行为的结果差强人意。
研究对于政府组织和众创空间都有一定的实践启示。
对于政府组织而言,应该根据众创空间的实际情况提供适合他们的政治赞助。当前各地政府为扶持众创空间发展提供了广泛的外部援助,然而,这些政策从实施意见到行动方案,政策力度层层加码,所涉及的政策内容更是繁冗复杂,同质化现象也是十分严重[50,55]。本文结论鼓励政府组织先对众创空间的运营情况进行摸底,针对处于生存边缘的众创空间多提供直接物质和财政资源,如房租补贴、财政支持、税收减免等,进而达到“雪中送炭”的效应。针对发展较好的众创空间扩充间接资源的桥接路径,如帮助塑造品牌、推荐参与创业大赛、引荐创业导师等,进而达到“赋能升级”的效应。总之,政府部门需因地制宜地完善区域性的众创空间政策体系,切实解决众创空间发展难题。
对于众创空间而言,应该积极寻求适合自身情况的多样化组织赞助。众创空间经营者应该仔细考虑何种赞助资源才能使自己获得最大的效用。每一次特定的政治赞助中包含着不同类型的资源,其发挥缓冲和桥接效应的强度也因此不同。研究表明,众创空间的资源禀赋决定了它们能够从哪种机制中获益更多。因此,众创空间经营者需要更加谨慎地评估特定政治赞助,分析其是否与空间现有情况匹配。此外,除了政治赞助之外,众创空间还应积极寻求其他类型的组织赞助,特别是来自专业组织的赞助,以获得更好的绩效。如积极寻求天使投资机构的资金赞助、业务加速机构的业务赞助、高校研发机构的科技赞助等。
本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一方面,尽管采用了一手调研数据来验证理论模型,但在变量的测量方面仍存在解释力不足的潜在风险。学术界尚未有关于政治赞助的缓冲效应和桥接效应的实证研究,因此,本文依据缓冲效应和桥接效应的理论内涵进行了测量。不可否认的是,受限于个人的理解层次,这种测量可能存在一定的主观性。未来的研究有必要从多角度出发,使用更加全面的测量方案获得更具信服力的结论。另一方面,276家众创空间数据在关键变量上的变异量均达到了统计的有效性,但这些数据均来自于江苏省。众创空间的发展和政治赞助现象广泛存在于中国各个省份,未来的研究可以考虑从多个省收集数据,通过更严谨的研究设计再次验证孵化器领域内政治赞助的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