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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诗品·豪放》的美学研究

2021-10-09张叶玲

美与时代·下 2021年9期
关键词:李白

摘  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豪放”体现了由宇宙境界到人生境界,再到艺术创作境界的贯通。诗人通过对宇宙大化的观察和对天地境界的觉解,形成了一种“狂”的气度和审美胸怀,这种审美胸怀表现在诗人的艺术创作上,就使得诗歌具有了无限、丰富、奇特的想象力。虽然“豪放”与“劲健”“雄浑”同属于壮美,但是仔细比较即可发现,“豪放”追求的是感情的奔放和奇丽的想象,是一种中正和谐之美。在中国诗歌史上,李白的诗篇无疑是“豪放”风格的典型之作。

关键词:二十四诗品;豪放;中正和谐之美;李白

《二十四诗品》是一部独具风貌的诗歌理论著作,其语言优美典雅,不仅是品詩的重要理论指导,而且其本身也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本文试图通过对《二十四诗品》中“豪放”篇的解读,在与“雄浑”“劲健”的比较中凸显出“豪放”的独特性,最后以唐代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为例,具体阐释“豪放”诗风。

一、“豪放”:宇宙境界

——人生境界——艺术境界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气,处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1]23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里的“观花”应作“观化”,意思是说在观察宇宙自然的变化时可以不受羁绊;“大荒”出自《山海经·大荒东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2]指非常遥远的地方。这两句道出了宇宙境界的广阔无垠和宏放的气魄。“由道返气,处得以狂”,诗人只有从自由无边的宇宙自然中体悟到了豪放之气,才能够拥有广阔的胸襟气度,形成奇特的想象力,在行为举止上表现出放荡不羁。这两句体现的是人生境界的“豪放”。“天风浪浪,海山苍苍”,郭绍虞《诗品集解》:“譬其意象,则如浪浪然天风之广阔无涯诶也,苍苍然海山之高莽而莫追攀也。”[1]23就是说有豪放之气的作品,其选取的意象如天风一般无边无际,如海山一样高远难以登攀。“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当胸中真力弥漫的时候,就能够悠然处于天地之间,与万象为伴。这两句是对诗人人生境界的要求,诗人需超越了“我”与万物主客二分的界限,才能够达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境界,形成犹如“万象在旁”的想象力。这两句与韩愈讲的“气盛言宜”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指出了诗歌创作中诗人的审美胸怀对诗歌创作的影响。从这里可以看出司空图对诗歌意境创造的一种追求,即“思与境偕”。这是“豪放”的艺术创作境界。“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三辰”指的是日、月、星。“鳌”指传说中的大海龟。“扶桑”,神话中的树木名,相传为日出之处。招三辰、引凤凰、鞭策六鳌、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洗脚。这几句以具体的例子说明了具有“豪放”风格的诗必得有广阔的空间和奇丽的想象,才能够抵达“妙”的境界。

诗人只有领略过了宇宙境界的广阔宏放,心中吸取了天地之间的浩然真气,才能够拥有无限的想象力,在行为上表现出放荡不羁,从而在艺术创作中形成“豪放”之风。由以上的阐释可以发现,在《豪放》这一篇目当中,司空图将宇宙境界、人生境界、艺术境界融合在了一起,追求的是一种超主客二分的“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在诗歌创作中则表现为“诗”与“思”的对话。

二、“豪放”:想象奇丽、中正和谐

《二十四诗品》中,“豪放”与“劲健”“雄浑”同属壮美一类,但是“豪放”不同于“雄浑”的恢宏旷达、浑厚磅礴,也不同于“劲健”的强劲有力、气势充沛,它更加注重感情的奔放和想象力的驰骋,追求一种中正和谐之美。

(一)《豪放》与《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

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1]3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这里的“大用”显然是借用了老子的哲学思想,老子讲“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司空图在这里用“大用”一词是说诗歌创作中最高级的艺术形式不是靠文字的华美堆砌而成的,它的“大用”来源于超乎文字之外的不可言喻的情感意味和美的韵味。“返虚入浑,积健为雄”,“虚”就是道家讲的虚无,“浑”指浑然一体的意境,只有内心达到了虚无的境界才能与天地万物合二为一,长期积累刚健之气才能够达到雄伟的境地。接下来的“具备万物”与“荒荒油云”是说诗歌内涵浑厚,“横绝太空”与“寥寥长风”是说雄浑风格的气势磅礴。“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环中”出自庄子《齐物论》:“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1]4司空图在这里借庄子之语说明了诗歌创作需要突破意象的界限,看到意象之外的虚境所起的重要作用。最后两句“持之匪强,来之无穷”说明作品中的这种雄浑之风不是勉强所能实现的。由此可见,“雄浑”与“豪放”虽然都追求空间上的辽远广阔和情感上的充盈,如《豪放》中的“吞吐大荒”“天风浪浪,海山苍苍”和《雄浑》中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豪放》中的“真力弥满”与《雄浑》中“真体内充”。但是,《雄浑》重在体现外在的气势磅礴、恢宏旷达,如“返虚入浑,积健为雄”,而《豪放》更偏于想象力的奇特,如“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二)《豪放》与《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1]16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指人的精神、思维活动自由不受阻滞,气势如长虹贯日般充沛。“巫峡千寻,走云连风”,寻是古代的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这两句借巫峡的高峻劲拔,道出了劲健诗风应该具有骨力。“饮真茹强,蓄素守中”,这里“真”指真气,“强”指劲气,“素”指平日,也就是说只有平日里将这种真气、劲气化为己有,才能真正体味到这种力量。“喻彼行健,是谓存雄”,“行健”出自《易·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1]17“存雄”出自《庄子·天下篇》:“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1]17这两句是说领略了天地运行的强劲有力,就可以形成雄浑之气。“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意为赞美具有劲健风格的作品,可与天地并立,与神明造化同功。“期之以实,御之以终”,意思是要将劲健这种风格融入到诗歌内容之中,同时也要将这种风格贯穿始终。

对比《豪放》与《劲健》,可以发现两者都强调创作主体要从宇宙自然中养就“真气”,如《豪放》中的“由道返气”“真力弥满”,《劲健》中的“饮真茹强”,但是这种“真气”的力度是不同的,《劲健》要求的是遒劲有力以及气势充沛的至大至刚的力量感,是“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而《豪放》则追求人與万物合一的中正和谐之美,是“观花匪禁”“万象在旁”。

三、李白何以“豪放”

孙联奎《诗品臆说》认为:“惟有豪放之气,乃有豪放之诗,若无其胸襟气概,而故为豪放,其有不涉放肆者鲜矣。”[3]也就是说,诗人必得有豪放的气度,才能写出豪放的诗。这一部分将以李白的诗篇为例,具体论述“豪放”诗风在唐代诗歌中的表现。

李白的诗想象奇特,一旦诗兴大发,豪迈狂放之情便可喷薄而出,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梦游天姥吟留别》一开始的“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两句,诗人就提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瀛洲,紧接着“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两句以海外仙境瀛洲衬托真实存在着的天姥山,使天姥山富有了神奇色彩。然后“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这里,诗人不直接写天姥山有多高,而是通过和五岳做对比,将天姥山在浮云中时隐时现的状态和它那高峻挺拔的气势推到了读者眼前。最后仙人出场时的描写“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更表现出了诗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首诗除了意象奇特、意境雄伟,给人以豪迈奔放之感之外,形式上也能让人感受到这种豪放气息。诗人不受诗歌格律限制,以七言为基调,还交错使用了四言、五言、六言和九言的句子,句式虽灵活多样,却达到了浑然一体的境界。

李白一生云游四海,徜徉于山水之间,宇宙万物的广阔、丰富不仅带给他无穷的想象力,也炼就了他放荡不羁的处世态度,这样一位具有豪放胸襟的诗人,当他的感情达到了一定的燃点,才思必然会喷涌而出,创作出具有“豪放”之风的诗歌。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通过以诗论诗、象喻批评的模式描绘了24种不同的诗歌意境。《豪放》一品以其特殊的审美意味在《二十四诗品》独树一帜,对后代的诗歌品评产生了重要影响。从内容上来看,《豪放》贯通了宇宙境界——人生境界——艺术创作境界;从风格上来看,《豪放》不同于《雄浑》的雄伟浑厚,也不同于《劲健》的刚劲有力,它以大胆奇丽的想象、豪迈奔放的感情来描画一种中正和谐之美,这种“豪放”之美在李白的人生及诗作中都达到了巅峰。

参考文献:

[1]司空图.袁枚.诗品集解 续诗品注[M].郭绍虞,辑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2]杜黎均.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

[3]孙联奎,杨廷芝.司空图《诗品》解说二种[M].济南:齐鲁书社,1980:27.

作者简介:张叶玲,辽宁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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