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弟交通肇事顶包案

任捷

发生交通事故后应依法申请理赔（图/视觉中国）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后，赵建伟、赵建荣兄弟串通受害者家属，骗取事故同等责任认定书，以此获得保险赔偿。纸终究包不住火。2021年3月2日，兄弟二人接受了审判。

无证驾驶致人死亡

赵建伟家住湖北省宜昌市兴山县，是某保险公司兴山县分公司（以下简称兴山县保险分公司）的劳务派遣员工。他没有驾驶证，经常借弟弟赵建荣的小型客车“练手”。因兄弟俩长得非常像，赵建伟把弟弟的驾驶证带在身边。

2020年1月21日傍晚，天色昏暗。赵建伟驾车回家，途经宝峡线路段时，猛然发现前方有个行人。他慌忙踩刹车，却错踩了油门。车辆加速撞上行人，将其撞出七八米远。赵建伟停下车，飞奔到被撞者身边，见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名老人。他用手指靠近老人的鼻子，感觉老人没有气息了。

赵建伟害怕极了，赶紧拨打弟弟的手机：“出车祸了！被撞的人好像死了！怎么办啊？”赵建荣闻讯大惊，说立刻赶过去。挂断电话后，赵建伟看了看四周，那里是较为偏僻的路段，当时没有车辆和行人经过。

不到半小时，赵建荣骑摩托车赶到现场。经他仔细查看，确认老人已死亡。赵建伟唉声叹气地说，自己无证驾驶车辆把人撞死，肯定要被抓去坐牢，工作也将不保，以后老婆、孩子的生活都成问题。他边说边抹眼泪，用乞求的眼神盯着弟弟。赵建荣看懂了哥哥的心思。兄弟二人年龄相差4岁，感情一向很好。赵建荣从小到大都被哥哥护着。各自成家后，他因为生活困难，常常受哥哥的接济。两年前，赵建荣辞了临时工，想买车搞客运。赵建伟二话没说，帮他凑够了钱。想到这些，赵建荣说：“你赶紧走，这事由我顶着！”赵建伟松了一口气。他认为，弟弟有驾驶证，处理结果比无证驾驶要好得多。他说：“好弟弟，委屈你了。以后要赔多少钱，我来出！”说完，他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赵建伟刚走，赵建荣就打电话报警。交警赶到并勘验了现场。在作事故调查笔录时，赵建荣谎称该老人横穿公路，自己车速较快，没来得及刹车。交警见他神色不太对，再三询问是否他本人驾车，赵建荣坚称自己是肇事者。

死者家屬听闻噩耗，赶到交警队。老人名叫朱阿根，67岁，家住事发路段附近。为避免双方发生冲突，交警没有让赵建荣露面。

弟弟顶包骗领保费

小客车被暂扣，赵建荣听候处理。回家后，兄弟二人商量对策。赵建荣紧锁眉头说：“我就靠开车载客生活，这可如何是好？”最终两人决定，抢在交警队处理之前，试试先做死者家属的工作，只要对方愿意承担同等责任，就可以保住赵建荣的驾驶证。

第二天上午，赵建伟从银行取出现金5万元，交给赵建荣。两人赶到事故现场，听见不远处传来办丧事的哀乐，遂硬着头皮循声找到灵棚。赵建荣“扑通”跪在老人的灵柩前，连磕了几个头谢罪。他对老人的儿子朱进重复了在交警队的说辞。闻听此言，朱进勃然大怒：“胡说！我爸吃过晚饭后就会沿着这条路的路边散步，向来小心。他怎么会横穿公路？”赵建伟拉了拉朱进的衣袖，请他借一步说话。

兄弟俩连连鞠躬道歉，并解释，一旦机动车被认定全责，交强险和商业三责险的赔偿就会受到影响，家里实在拿不出足够的钱。而且，交通肇事致人死亡，赵建荣很可能会被吊销驾驶证。赵建荣苦着脸说：“家里就靠我开车子跑客运生活，如果被认定全责，就断了活路。”朱进断然拒绝：“那是你们的事，跟我不相干。赔偿的事放到桌面上谈！”

兄弟二人无奈，只能离开。刚出村口，遇到了赵建伟的同事朱平。朱平告知他们，自己的叔叔因车祸身亡，自己前去奔丧。赵建伟这才知道，原来朱平与朱进是堂兄弟！他指了指赵建荣说：“是我弟弟开车撞的。拜托你给求个情吧。”他再三保证，肯定按全责支付赔偿，但要对方配合作证，弄到同等责任事故认定书。

经过朱平协调，朱进同意“卖个人情”。料理完朱阿根老人的后事，朱进代表死者家属到交警队与赵建荣“谈判”。他对交警谎称，其父确实有横穿公路的习惯，如果认定双方负同等责任，死者家属没有意见。不久，交警队出具事故认定书：双方各承担一半责任。

2020年4月，兴山县保险分公司理赔157636.32元（其中三责险赔偿款110710.93元）。4月7日，赔偿款划至被保险人赵建荣的账户中，赵建荣当天就把钱交给了朱进，另外补足了事故全责应承担的赔偿数额。

2020年4月8日，交警队整理该起事故的档案，从调取的沿路监控视频中发现，事发后很短的时间内，赵建伟和赵建荣骑过同一辆摩托车。虽然二人相貌非常相似，但在该时间段内两次出现的骑车人，衣着装束完全不同，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交警遂产生了怀疑。

通过调取当天该路段的车辆监控视频，警方确认肇事车辆的驾驶员为赵建伟。警员打电话通知赵建伟接受调查。赵建伟到案后承认无证驾驶并肇事的事实。警方在询问赵建伟后，得知赵建荣在峡口镇普安村，遂驾车前往将其抓获。赵建荣到案后亦如实供述了犯罪事实。4月9日，赵建伟的妻子将保险赔付款全额退还给兴山县保险分公司。

2020年5月21日，交警队更正事故认定书，认定赵建伟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

同庭受审双双领刑

2020年11月，兴山县人民检察院指控赵建伟犯交通肇事罪、保险诈骗罪，赵建荣犯包庇罪、保险诈骗罪，向法院提起公诉。一审审理期间，死者家属向法院出具了谅解书。兴山县保险分公司也出具书面意见，请求对两名嫌疑人从轻处罚。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赵建伟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发生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负事故的全部责任，其行为构成交通肇事罪。他在肇事后不按规定施救、报警，反而指使赵建荣顶替以掩盖肇事真相，并骑车逃离现场，其行为系交通肇事后逃逸。赵建荣明知赵建伟肇事而自愿顶替，其行为构成包庇罪。赵建伟伙同赵建荣对发生的保险事故编造虚假的原因，骗取保险金，数额较大，其行为均构成保险诈骗罪，系共同犯罪。

本案中该事故非被害人造成，保险公司依法应当在保险责任限额范围内予以赔偿。故保险公司所付赔偿金110710.93元，与赵建伟、赵建荣保险诈骗犯罪并无直接因果关系，这110710.93元不应认定为保险诈骗金额。在保险诈骗中，赵建荣积极实施犯罪行为，起主要作用，不应认定为从犯。赵建伟无证驾驶机动车辆，应从重处罚。赵建伟接电话通知到案，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系自首，可从轻处罚。

2020年12月4日，一审法院作出判决：赵建伟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万元;赵建荣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

一审宣判后，检察机关提出抗诉，赵建荣提出上诉。

检察机关的抗诉意见指出，赵建伟系无证驾驶，根据保险合同的约定，保险公司不承担赔偿责任。持有驾驶证的赵建荣顶包后，骗取了保险公司的赔偿。所以，保险公司支付的三责险赔偿金110710.93元应认定为诈骗数额。

赵建荣上诉提出，其系从犯，且构成自首，请求对其适用缓刑。

二审法院针对检察机关的抗诉理由及赵建荣的上诉意见，分别进行分析。

赵建伟无证驾驶机动车发生保险事故，保险公司承担保险责任后，可行使追偿权，且赵建伟、赵建荣对此明知。故保险公司所付赔偿金110710.93元，应认定为保险诈骗金额。赵建荣考虑到亲情关系，假冒驾驶人员向交警部门报警、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与被害人家属商议赔偿及办理保险理赔，可认定为从犯。结合退赃情况、被害人家属及被害单位谅解、赵建荣认罪悔罪表现，可对其减轻处罚。

2021年3月26日，湖北省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改判：赵建伟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犯保险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3万元;赵建荣犯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犯保险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