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弦上的咏叹调（组诗）

阿雅

山中夜晚的湖水

是寂静的狂澜，是一山的树木

卸下的风

是风，在水面上发着细小的光

如果你恰巧在，你也会成为整个夜晚

或者夜晚里

间断发光的一部分

世界在湖水中亮起灯盏

静坐的人们在湖边举杯，你湿漉漉的

被微醺的水雾一点点淹没

成为水天交接的线条

语言的边界

有一刻，你和山和夜晚和湖水和语言

重新被发现

被发现曾被安慰，曾被

替代

花祭

每一片花瓣都下着突至的雨水

那些无法说出的悲伤和心跳

在雨水里挣扎，白色的回声

空荡荡的

试图再一次拥抱，再一次

压下黑暗的印记

高处的绽放让时空交错，仿佛

离开还很遥远

仿佛互换的身体和语言会持续

雨水不停地从身体里溅出

仿佛一轮圆月正从远处的海面

一点点升起

这人间的颜色，疼痛，告白

这大把的花朵，大把的雨水

和着被风吹来吹去的命

正大张着手臂，准备随时

向着离开和所有幸存的我们

向前或向后，推上一把

空山

流水也在钓着一个人的孤独

一枚落叶翻滚而下，它带起的漩涡

像极了某人呼出的悲悯

习惯了跟着水走，在山里放下爱恨

放下自己

周遭满满的果子的余香

她躺在一块石头上，想象这永远孤独的秋日

没有想写的信，但醒着，读着

想那个来来回回在林荫路上走着的人

人间越来越远

一些词翻过来调过去地徘徊

她努力地向小石子眨眨眼

一声鸟鸣叫醒了山谷，它仿佛也在叫着

她的名字

想一个人去旅行

把溢出的青草归位

或者放一把火，在灰烬里刨出燃烧的句子

跟着她奔跑，并携滴水

到另一滴里沉溺，重生

都是背景。车轮的轰鸣，那一刻的自己

夕阳下的山峦仿佛盛着人间所有的秘密

声音越来越细微，越来越远

溪水流过朽木时，也流过了我

更汹涌，更沉寂的我

在与流水的相互认证中，我抱着

记忆中的河流

抱紧了自己

多么好，流水在那一刻有倾世之怀

那一刻，我有赴死之心

G弦上的咏叹调

风把瓦上的雪一遍遍吹薄

人间如水

每个生命都是水的孩子

有自己的流向，语言，枝桠

悬而未决的出口

我又一次看到了

你沾满露水的鞋子，空着的酒杯

长草的文字

她们伸展，向上，回旋

在无限的轮回里

万物寂静，唯有你满身的流水

不停地碎裂，重组

用一面微甜的镜子，倒映雪

以及这个微凉的世界

过程

把石头开花的时刻写进去

把认出风暴的大海写进去

把遗忘和热爱的眼神写进去

把不能说的秘密的痛写进去

我在听一张白纸上沙沙的声音

那些苦着的，醒着的，走丢的

那些明亮的，朴素的，带着铁的气息的

近的远的浓的淡的

喝一口美酒吧，请继续这幸福的旅程

继续风雨

在最后一班列车呼啸而过的时候微笑

在拥抱大雪的时候也把自己抱紧

抱紧我们短暂而缓慢的一生

雨水

雨水里走着好看的枝条

万物都是雨水的同类

包括小脾气，大荒凉，高处的自由

以及越来越流畅的认知

每一滴都有新的天空

每一滴都冲向裂缝的深处

雨水里也有松动的江山

可以放下忧虑，放下固执的旧我

在一棵花树下，做一次

新的祈祷

她们

写诗的美人，正急于挣脱

纠缠的命运

她们用文字搭建梯子

她们在孤独里，穿过透明的肉身

她们是月光下的祷告，以及

向着流水而生的冥思

白的、绿的、红的、幽蓝的

冥思

她们悄悄结果

悄悄甜蜜，悄悄缔结新的世界

多汁的果子悬于风

她们的时光被夏天借用，被秋天延长

她们受孕于阳光偶尔的一角虚无

她們的唇上满是雨水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