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诗歌《神女峰》的女性意识
2021-09-27杨开浪杨黎
杨开浪 杨黎
内容摘要:《神女峰》是新时期著名朦胧诗人舒婷的诗歌名作,在传统的题材中另辟蹊径,以真挚的情感和大胆直率的气质震撼了诗坛。诗歌真实地记录了诗人强烈的情感体验,对数千年来在封建思想束缚下痛苦不幸的女性给予深切的同情,对传统道德观念发起大胆无畏的挑战。诗歌中充分张扬和释放现代女性意识,也真切地反映了新时期女性追求人身自由和思想解放的共同理想。
关键词:《神女峰》 舒婷 诗歌赏析 女性意识
在新时期的诗坛上,舒婷可谓兼具创作实力与名气的诗人。舒婷原名龚佩瑜,1952年出生于福建厦门石码镇,1969年曾参加下乡插队运动,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20世纪80年代后转至福建省文联工作,成为专业作家。作为在朦胧诗潮中和北岛、顾城齐名的女诗人,舒婷著作颇丰,曾出版诗集《会唱歌的鸢尾花》《双桅船》《始祖鸟》,散文集《秋天的情绪》《心烟》《露珠里的“诗想”》《硬骨凌霄》《舒婷文集》等。诗歌《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曾获1980年全国中青年优秀诗歌作品奖,《双桅船》获全国首届新诗优秀诗集奖。其代表作《致橡树》更是风靡大江南北,成为当代文学史上最富盛名的诗歌名作之一。
虽然作为朦胧诗的主将,但舒婷的诗歌却不特别推崇朦胧晦涩的艺术表达,也不像“归来诗人”一样执着于对历史的痛悼与反思,而是在20世纪80年代社会思想解放的背景下,突出对人道主义和人性复归的呼吁,对现代社会中人的自我价值的重新确认,对人的自由心灵的追求。正如论者所言:“在她的诗歌中所表现出来的人道主义的情怀,使人看到了五四新文学的精神的回归”[1]。舒婷的诗歌通过女性特有的纤细敏锐的眼光去捕捉复杂细致的情感震颤,擅长运用比喻、象征、联想等艺术手法表达真切的内心感受,在诗歌中既有清新隽永的意象,又有流畅自然的情感逻辑,和八十年代朦胧诗潮中主动追求隐约性和多义性的写作倾向大异其趣。《神女峰》则充分体现了舒婷的这种艺术追求。
神女峰是巫山十二峰之一,位于重庆巫山县以东,其命名来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即宋玉在《高唐赋》序中记述的神女因楚怀王一次梦中的临幸,便立誓永远忠贞,后在高处苦苦等候、相思郁结而化为山峰。在世代传说中,“神女”这一原型已成为中国古代坚贞忠诚、哀婉多情的“贞女”形象的象征,千年来传唱不已。1981年6月,诗人游览长江时经过神女峰,即用诗歌的方式真实地记录了个人强烈的情感体验,对数千年来在封建思想束缚下痛苦不幸的女性给予深切的同情,对传统道德观念发起大胆无畏的挑战,也真切地反映了新时期女性追求人身自由和思想解放的共同理想,“在反叛传统爱情观念的过程中发出了新女性独立人格的宣言”[2]。
诗歌的第一小节,诗人详尽地描绘了和神女峰初遇而产生的复杂情感。当其他旅客望见神女峰这一著名景点时,“挥舞的各色花帕”让人自然地联想到信徒膜拜偶像的情景,预示了“神女”所拥有的强大民众基础,大多数人在潜移默化中对“神女”所代表的爱情观念的某种接受和认同。主人公本来也加入了这一行列,却“将手突然收回”,“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刹那间,以女性的慈悲仁爱感悟到了“风景”背后的痛苦和残忍,对这位在山顶上屹立千年的女性灵魂的同情油然而生。作为现代社会的女性,面对这个压抑千年的灵魂,“我”并未像其他游客一样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即“四散离去”、而是沉浸在因突然顿悟而产生的巨大的情感波澜中,联想到漫长的封建时代千千万万类似“神女”的悲惨不幸的女性命运,充满了对宣扬忠孝节烈的传统伦理道德观念背后掩盖的“吃人”真相的痛苦发现。“衣裙漫飞,如翻涌不息的云”一句,暗示了抒情主人公强烈的心灵颤抖,将汹涌激荡的内心情绪完全视觉化,充分展示了舒婷杰出的艺术想象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第二小节中,诗歌的抒情节奏走向舒缓,抒情主人公在情感上回溯“神女峰”这个中国人向来津津乐道的民间故事,虽然“神女”因痴情苦恋获得了世俗的名声,但舒婷从真实人性的体验出发,看到的却是这些被神化后“女主角们”无法排遣的孤独和忧伤的情绪,而这种个人化的情感体验往往淹没在道德庄严的主流话语中,几至忽略不计。“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在光鲜背后往往隐藏着让人难于接受的事实真相,正如中国古代民间传说中的其他女性主角像孟姜女、白娘子以及文人创作的大量闺怨诗等等,读者在被其中的凄美浪漫所感动的同时,在“人间天上,代代相传”的背后,却是在封建男权社会中严峻的礼法道德观念对曾经存在过的鲜活的生命个体的摧残和压迫。舒婷用了一个反问句“但是,心/真能变成石头吗”直接否定了几千年来主流意识形态的合理性,在诗人看来,在传统道德的重压之下,我们的身体可能在外物的压迫下被异化为“石头”,被迫戴上重重的躯壳,但是最真实的人性却无法被外界完全扼杀。
“为眺望远天的杳鹤,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杳鹤”代表的是一种渺茫的希望,是“神女”们感情的全部寄托,但却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在漫长绝望的等待中,却忽略了春江、明月等生命中的美好体验,得到的却只是红颜易老,芳华凋零。在这里,舒婷对传统女性总是陷入无尽的被动等待的怪圈提出了大胆的质疑:为了顺应礼法的要求获得世俗的名声而拼命压抑自我,让青春年华白白地消逝,究竟意义何在?
通过前面的层层铺垫,在诗歌的最后一小节,诗人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金光菊”和“女贞子”是作者精心选择的两个意象,它们都是长江边上最普通常见的植物,虽然极为普通柔弱,但却随风自由摇摆,具有生机勃勃的原始生命活力,成为逐步复苏的女性意识的独特象征。它们聚集成滚滚洪流,成为“煽动新的背叛”的无法阻挡的强大力量。“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此句为全诗的诗眼,堪称当代诗歌中向传统道德观念发起强劲挑战的宣言书。中国古代的女性在“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伦理道德的压迫下,默默消耗着宝贵的青春,在寂寞痛苦中挣扎徘徊,沦为男权社会中可悲的祭品。和获得世俗的名声却成为失去生命力的“展览品”相比,新时期的女性更愿意能够和爱人依偎在一起,即便痛哭也显得酣畅淋漓,尽情发泄着相思之情,哪怕相聚的时间如此短暂。可以说,这是新时期的女性发出基于生命本真的呼唤,反映了女性对自身自由和解放的追求,诗人呼吁女性们勇敢冲破旧的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大胆的去追求俗世的灵肉合一的幸福,也完成了对散发着男权气息的所谓“妇道妇德”的彻底解构。
近代以来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男女平等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但必须承认的是,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思想、习惯并未完全消失,甚至有的已经积淀在我们民族的潜意识之中,实现人真正意义上的精神自由显得任重道远。改革开放后的20世纪80年代后,西方女权主义思想迅速传入中国,在年轻一代女性作家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用新的视角和眼光来观察中国社会的一切,去表现新时期以来女性在传统和现代冲突中的生存现状和新的人生抉择,几乎是舒婷、残雪、铁凝、王安忆、毕淑敏等女性作家群体共同的创作使命。在舒婷的诗歌中,无论是《致橡树》中高扬的“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的现代自由平等的爱情观念,还是《惠安女子》中对女性命运关怀的深化,再或者是《双桅船》中伸张的人性本真的需求,都体现了一种新的价值追求,即女性意识从“群体”到“个体”的高调回归,高扬的是女性珍爱自身、勇敢实现自我解放的旗帜。这和上世纪80年代特殊的时代氛围也有着高度的契合。
总之,作为舒婷最经典的爱情诗篇,《神女峰》以真挚的情感和大胆直率的气质震撼了诗坛,在传统的题材中另辟蹊径,成为当代诗歌创作中“旧瓶装新酒”的典范。舒婷在诗歌中从个性主义和人道主义出发,肯定女性的尊严和价值,对现代女性意识充分张扬和释放,成为诗歌最有价值的思想成分。
参考文献
[1]温儒敏,赵祖謨.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238.
[2]陈书蓝.论舒婷诗歌传递给新时期女性的爱情观——以《致橡树》《双桅船》《神女峰》为例[J].语文学刊,2014(5).
(作者单位: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