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与冬瓜

匡屠夫一家自爷爷辈始就是杀猪卖肉的。到了匡走运这代，匡屠夫不但继承了爷爷父亲的衣钵，继续着杀猪卖肉的行当，且与冬瓜结下了不解之缘。

匡屠夫生得敦实健壮，腰粗膀圆，膂力过人，无奈生不逢时做了屠夫。当初若有伯乐视慧，举荐匡运来入了体育行，或许中国又会多个举重抑或摔跤的冠军。幸运的是少了个冠军却多了个好屠夫！匡屠夫杀猪一两百斤一头的肥猪手到擒来，一刀致命！杀猪的时候，只见他袖子高挽，口衔一把点血屠刀，寒光闪闪，暴牙毕现，豹眼圓睁，脑门青筋欲绽。他揪住猪耳，提起猪后腿，膝盖顶着猪身借力顺势朝门板上一送;再用左膝顶住猪身，扯猪耳摁住猪头，腾出右手握紧点血屠刀，大喝一声：“畜牲，来世再莫当猪狗！送你归西去也！”手起刀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噗嗤”，一股浆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刚才还活蹦乱跳嗷嗷直叫的畜牲便一命呜呼。匡屠夫放下屠刀，在皂盆里洗了洗手上的血沫渍，直起身子，长嘘一口大气，叼上一根烟，仇恨似的深深大吸一口，半晌才有青烟从他朝天大鼻孔里徐徐袅袅冒出。继而剥皮削肉，去骨分身，三下五去二，囫囵功夫，一头猪支离得头便为头，脚便是脚，头尾皮肉各是归处。

匡屠夫杀猪的技艺，当地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红白喜事，逢年过节杀猪，若不提前月余约请他，大多要泡汤。匡屠夫帮忙杀猪不要工钱，只需饱餐一顿，拿走一付猪大肠和一些肋排内肌肉（俗称肋子肉）。匡屠夫善膳，烹艺极佳！回家后邀三五好友，大肠炖红枣，健脾养胃;肋排肌肉拌砂糖刺生，辅以生姜、蒜籽、朝天椒、陈醋、老酱油，一般人闻之色变的吃法，匡屠夫及他的食友们却吃得津津有味，大呼过瘾！

匡屠夫眉眼凶恶，相目粗俗，内心却极其善良！卖肉多年，童叟无欺，从不短斤少两，以次充好。遇有病穷残弱，孤寡叟妪无钱买肉，匡屠夫总会从案板上割起一块肉送给他们。“拿去拿去，不讲客气话！”一副理所当然似的坦然神态。“再不吃块肉，来点油荤的，怕要拉不出屎了。”说完自个忍俊不禁，掩嘴窃笑。

匡屠夫干农活也是一个好把式！犁田耙土，播种育秧，施肥治虫无所不能，样样精通。尤善种植冬瓜！

每年春末夏初，匡屠夫便会在他那一垅垅精心侍弄得书本一样整齐的自留地里播上冬瓜种子。待幼苗出土，分株散蔸，再重新移株栽种，长到半尺高的时候在每株冬瓜苗下窖上猪粪，插上竹棍，架起瓜棚。瓜棚搭得讲究，简直就是一个住人的简易工棚。菜畦四周牢牢地杵起碗口粗的木桩，用铅絲链接起来，棚顶用木棍纵横交错成网状，以便承受日渐长大的冬瓜的重力。

匡屠夫巧施肥，勤照料，八九十天的功夫冬瓜便长到了百十来斤。一只只立在浓荫覆盖的瓜棚下，远远地望过去像一排排布阵列队等待检阅的战士。小孩般高的瓜身裹着一层白白的霜粉，像出嫁新娘的脸蛋一般漂亮可人。这期间匡屠夫会时时在瓜棚边巡视转悠。偶遇有调皮的孩子在瓜棚里嬉戏玩耍，匡屠夫便会拿起竹枝条驱赶追逐，边追边破口大骂：莫乱跑！莫乱蹿！碰倒老子的冬瓜要打人的！不听话，以后老子做了冬瓜糖也不给你们吃！有时他在瓜棚里盯着他的冬瓜：左顾右盼，上下打量，像在欣赏自己的孩子，一待就是半天;有时他还会搬上睡椅，泡上一壶茶在瓜棚里睡上个午觉，安逸惬意！

匡屠夫在冬瓜的吃法上也是花样翻新，颇有心得。平常做法之类的煲排骨汤，汆冬瓜丸，清炒，红烧皆不在话下。最拿手的当算香炝冬瓜：将冬瓜去皮切成扣肉状，焯水沥干，过大油，淋上酱油，撒上豆豉、蒜米、姜末、葱花、小米辣，复焖装盘。形状与真正红烧扣肉比之，几可乱真，甚至更胜一筹！味道咸香鲜辣，食之难忘。他还能将冬瓜做成零食——冬瓜糖：将冬瓜去皮剜瓤，切成均匀小条，倒入石灰水中浸泡半小时捞出，再入清水浸泡半小时，再捞出沥干水渍，放白砂糖拌匀置冰箱中两天，取出倒入锅中加少许糖水，小火慢熬两小时，大火收干捞出即可。至此，洁白晶莹，绵甜爽口的冬瓜糖便大功告成。平日里有人来客往，匡屠夫便会憨笑着搬出一大缸做好的冬瓜糖招呼：“只管吃，只管吃，我自己做的！”来人若是溢美夸奖几句，匡屠夫更会乐不可支！“好吃，好吃吧，好吃那就再带些回去！反正是我自己做的！”这时，他会忙不迭地装些瓜糖让人带走。眉宇间不无得意之色！仿佛获奖般的成就感。

日子一天天逝去，匡屠夫也一天天继续着属于他自己的营生。

张粲，笔名朴楞子，中国乡土文学社会员，早年下海经商，自幼喜爱文学，作品散见于《今古传奇》、《参花》、《乡土文学》等多种媒体，现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