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冷峻回望下的流动哲思

2021-09-27冯祉艾

文学教育 2021年9期
关键词:小说生命人生

雷默,1979年10月出生于浙江诸暨,现居宁波。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花城》《江南》《作家》《当代》《钟山》等刊发表小说一百余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等转载,并多次入选年选,部分作品被译成英、俄、日文。出版过小说集《气味》《追火车的人》《大樟树下烹鲤鱼》等,曾获得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郁达夫小说奖,《作家》金短篇小说奖,《小说选刊》年度奖等。

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的探寻就本质而言,可以看作是对于命运的探查和想象。在窥探到荒诞生活的情感之后,小说通过暗流涌动的情感迷茫来阐释生活的羁绊,并借此传递生命的哲思。从这一角度来说,生活是情感的叙事诗。鲁迅论及悲剧社会性冲突时提到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作品中的情感之于读者而言,则是最直接产生心灵共鸣的触发点,而带有缺陷或遗憾的情感,更能引发读者内心对悲剧性的悲悯情怀,也在现实生活的底色之上增添戏剧性的悲怆色彩,温吞如水的生活之下传递出令人悲恸的情绪体验。[1]因此,雷默的小说始终着笔于生活,在其所营造的细腻而熟悉的环境及情绪氛围中,读者能够因此对自身的生活和情感进行同理的反思,雷默笔下所描写的生活,也就因此有了意义。

一.日常生活表象之下的暗流涌动

由父权所引导的家庭关系乃至情感羁绊向来是东方文化议题之下不变的深沉讨论,而当女性角色地位逐渐提升之后,这种对于男性情绪在家庭中的书写也形成了一定的书写格局。从小说《你好,妈妈》来看,小说借助了父子、兄弟这两种完全男性概念下的亲情关系来展露了家庭关系中的彼此倾轧乃至容忍共和。

事实上,家庭格局中女性角色的缺失必然产生失衡的冲突局面,而生活维持正常和谐的制衡要求也影响着家庭中成员的行为改变,父亲在作为父亲的同时,也兼合着母亲的角色,父子之间的交流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不可避免地掺杂母性必须考虑的细致之处,而两性之间不可忽视的区别也让后天转移的责任在个体身上呈现出相当的排异性,这种排异性并非不可接受,但在接受过程中与性别天性和情感羁绊的斗争展现出的自我内部及与外界的矛盾感,在雷默对为人父的男性的隐忍描写下流露出一种隐秘的冲突,这种冲突来自于责任与爱,比之于外化的冲突更凸现出人格的高度。

以金乙的视角对故事进行的叙事则为小说蒙上一层阴霾色彩,既显露出命运无常的冲击,同时也更凸显了失衡关系之中的自我修补。金乙的身份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他的出生伴随着母亲的死亡,这一点让他在这个家中的处境显得无所适从,他的到来意味着家庭中另一重要角色的离去,而离去的重要角色相较于他来说在当时更能为这个家庭所熟悉和接受。母亲的死亡渗透进金乙的新生,蓬勃的生命在一开始就似乎被笼罩一层沉重的责任,情感的羁绊聚集在金乙身上具有典型的双面性。母亲的去世和哥哥的受伤无不将矛盾点集中于年幼的金乙身上,但雷默也正以金乙的年幼视角作为故事的切入点,展现出懵懂稚嫩而带有浅淡悲伤的意境,而矛盾的集中所产生的冲突更像是火山的呜咽,轰鸣之后归于沉寂,却依然不失戏剧性的强烈冲击,并且在冲突之后的回归更彰显出小说中对人性暖意和亲情温暖主题的表达。

封建迷信中的风水说通过情感的羁绊牵动男人理性思维的感性转变,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荒诞意味。这也牵扯到女性角色在家庭中的缺失所导致感性因素的補偿,以及对亲情羁绊中所造成损失的态度,在一般情况下,封建迷信在生活中的突然介入往往意味着生活的不尽如人意,人力无法改变的悲剧性命运需要依靠寄托非自然力量来给予慰藉,更加增添命运悲剧的色彩。而迷信的出现于这个家庭而言也是对损失责任承担的一种转移,矛盾的集中和责任的承担在小说《你好,妈妈》中体现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宿命感,宿命的意味也造成无法苛责的局面,而通过迷信的转移似乎是父亲所能与宿命所做的最后斗争,不忍责怪的理性体谅流露出拳拳父爱的深沉伟大。

显然,非自然力量在家庭关系中的笼罩远不止是在悲剧命运下的修补,更多的是融合在东方文化之下虚无缥缈却沉重如山的改造与异变。雷默显然注意到在深邃的中国文化中产生了这类鬼神效应,于是在小说《祖先与小丑》和《飘雪的冬天》中,他都以儿子视角为切入点描写父亲葬礼,并且在文字风格上流露出细腻的观察视感,这种细腻的观察有点类似于加缪的小说《局外人》中对母亲葬礼的描述,体现出一种冷静的,甚至边缘的旁观感,但又完全不同于小说《局外人》的情感表达,把这种状态置于中国式家庭父子关系的背景之下,则更像是男性之间的争斗意识与惺惺相惜的失落感,包裹在冷静外表下的,不仅是作为一个亲人的悲伤,更是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隐忍。

葬礼仪式中在生命陨灭时对生命未来的展望,呈现出对生命轮回的一种哲理思考。在生命的两端完成一种血缘亲情上的跨越联系,荒诞不乏流于仪式之中,但又充满对生活终结与延续的深刻思考。从葬礼参与者的角度来看,对于葬礼中“红喜”的定义本身就具有矛盾的态度。一边是对死者生命解脱的释然,一边是对死者生命终结的离别伤感,在这种矛盾的态度之下所展现出来的行为状态,也给葬礼本身增添了一丝荒诞意味,但这种荒诞却极其结合生活的真实,人类的悲喜或许并不相通,充满人情联系的仪式在生活中也不仅是一场送别而已。

传承不仅是技艺的延续,更是情感上的流通。小说《苍蝇馆子》中对银灿烧面的描写可谓颇具市井小巷的独特个性,同时又展现出实惠质朴的地道美味,苍蝇馆子的烧面所传递的不仅是食客们舌尖上的垂涎,也展现出市井小巷里街坊四邻的生活图景。家常味十足,是雷默小说取材的一大特点,正是人间烟火气,最抚世间凡人心。

小说《苍蝇馆子》中,传承的联系主要以银灿为中心,上承祖先匠心,下启儿孙手笔,代代相传的手艺往往会被熟客拿来比较,“一代不如一代”的不仅是烧面的味道,还有做面的用心。雷默试图通过苍蝇馆子的兴衰,来探讨对中国传统匠心的思考,在小说中,烧面所带来的蝇头小利一度为刀锋所不屑,在社会的快速发展下,人性的欲望也随之增长,朴实的地道家常或许渐渐满足不了那些新鲜的舌头,也满足不了年轻一代日益膨胀和浮躁的心境,老一辈人所流传下来的手艺在工业化的滚滚车轮下显得笨拙无力,但手艺中的“用心”却始终会以极精明而严肃的姿态刻印在见者的眼里心上,技艺可以被复制,但心法却是品质的精髓。现代社会中缺的不是舌尖上的美味,而是为此付出的诸多用心,银灿教会刀锋烧面只是技艺上的传授,而刀锋的回头是岸,才是“用心”的传承。真正的传承,是属于手艺人的情感表达,懂得了传承的真谛,也明白了祖辈的良苦用心。

食物在情感上的流通不只体现在传承的技法上,还体现在舌尖的习惯上。事实上,中国人对美食的热爱与重视经久不息,并且常以味道寄托思念,生活中对食物的迷恋可以通过艺术的手段上升到对生命本源的回溯。在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中,成年人的世界似乎总是处于身不由己的忙乱中,甚至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好好对待自己的生活,而吃作为生活日常的必要程序,则承担起了忙碌人生中的调味作用。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以“我”的回乡为故事的开始,在与蛋哥和老刀的相处中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欣慰与怀念,小说中不止一次提到吃饭的氛围,而氛围的形成正是依靠情感的烘托,回忆和过往都可以是食物中的调味料,调出最合适自己心境的口味,不仅是食客,小说中作为厨师的老庄也是在用自己过往回忆凝聚而成的心境进行烹饪。食物在这方面和人一样,氛围感在于其中的气质,而这种气质里藏着一个人的过往阅历,也正是区别于其他一切的关键。

小说《密码》中“我”与苏梅都各自有屬于自己的家乡味道,东北的饺子和厦门的肉燕,包括胖嫂酒家的菜,也将会成为他们今后人生的回味,这些味道代表着某一时期的经历。每一个日日夜夜的生活,伴随着所有难忘回忆而渗透进舌尖,包容进习惯,最后变成人生的一个影子,一个人的习惯隐藏一个人的过往,对食物的思念亦是对过往的怀念,而所有留在回忆中的味道,都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是岁月的遗憾,也是人生的注脚。雷默用试探后的最终离别来加深这种遗憾,也用开启人生下一段的留白给读者带来反思与触动。

二.苦难废墟下的生命脉搏重建

相较于平淡生活的荒诞性展现,雷默显然更注重挖掘荒诞之下的渴望与革新。他擅长于在锋利的表达之中不断地挖掘底层人物对于惨淡生活的改造。在这种绝对的热烈之下,小说以怀恋且感伤的情绪,完成了对于日常生活中人物命运的完满书写,他将诸多小人物置放在文明的渴望之下,延续出自由情感之下的精神世界重建。

首先的重建便是由食物起始,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从古至今,食物都与人性的需求相关,食物滋养生命的旺盛生长,对食物的欲望,不仅是对情感的寄托,也不失为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在小说《祖先与小丑》中,得了食道癌的父亲在生命倒计时之际还惦记着滋滋冒油的猪肉,对食物的欲望似乎来自于对生命枯竭的恐慌,而在这种恐慌的氛围之下更加凸显出对于生命的渴望。俗话常说“人是铁,饭是钢”,食物对于延续生命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衰弱的身体无法品尝到食物的美味不失为是将死的遗憾,生命的活力一定程度上在于对食物的摄取,在自然界的法则中,旺盛的生命需要更多的养分滋养,而衰竭的生命因为枯竭的流逝而如枯叶凋零,没有斗争的力量,从此了无欲望,生命也就此结束。

而另一重对生命的渴望也来自于对生活本身的热爱,直接地形成了生命空间的重塑。小说《盲人图书馆》中的盲人体现出在逆境中也感恩生活馈赠的积极心态,颇有伏尔泰《飞鸟集》中“生活以痛吻我,让我报之以歌”的领悟。盲人在黑暗视野中对于色彩的渴望夸张地体现在外形的搭配上,灰暗空间与缤纷浮夸形成对比与反差,产生奇异的荒诞感,但又能在细思之后回归生活中人性对于不可触及之物的热忱渴望。同时,盲人的原生家庭关系本身就如同痛苦炸弹把其人生摧毁得如同一片废墟,自身的缺陷与家庭的支离交织成其人生的荒诞色彩,也正是这层荒诞加深了生活的悲剧性意味,在此荒诞的悲剧性衬托下,盲人对于生命的渴望以旺盛的姿态凸现出来。

而到了小说《著名病人》中,生命结尾的压迫与恐慌则成为了碎片化书写生命茫然的另一重视野,常在医院里出没的“著名病人”这一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典型的荒诞意味。一直觉得自己生病的“杞人忧天”的人物形象在初出场时,确实具有奇怪的喜剧色彩,甚至从其略带执拗和别扭的行为举止中让读者不免对这一人物掺杂嫌烦的讽刺情绪,同时也从形象的特点方面直接地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而后又在荒诞形象的行为基础上,立足生活来解释荒诞行径的原因,荒诞的行为在生活中常常产生于人们对于生命的顿悟,顿悟的突发性和通透性导致生命轨迹的突转,在生活题材的小说创作中,人物生命轨迹的突转也意味着叙事情节在戏剧性上的突转。雷默通过立足生活的方式切入生命流逝的主题,对人物角色的荒诞行为进行生活化解读,在对生活的通俗理解中拔高到生命的高度,也让读者对自身生活及生命进行同理反思,荒诞由此变得合理,且富有意义。

时间的流逝作为客观规律无法被改变,但雷默在小说《祖母复活》中,以未来社会为背景的科幻题材,在设想的基础上提出“生命鸿沟”这一论题,刺激在科技高速发展下对亲情伦理的影响的反思。科技的发展可能对人类生命发展的自然规律产生冲击,在《祖母复活》的设定背景下,人类生命的生长出现了凝固和保留的状态,这种对于客观规律的主观能动操控在现今的观念看来必然会遭受客观自然的反噬,而在小说中,反噬的结果体现在生命停留导致人生颠倒所带来的荒诞亲缘,在生命的纵向维度上产生的停顿,造成了生命横向维度上的偏差,因此所谓的“生命鸿沟”就是在这种停顿和偏差之间产生。虽然是科幻题材,但代沟却实实在在存在于我们现今的家庭生活中,这也是雷默在艺术创作中对于现实生活的深切关照。雷默通过科技和亲情展现“生命鸿沟”的荒诞,可以看作是对现今家庭关系中,亲情代沟的夸张化处理,包裹科幻和未来的外衣,探讨的却是正在发生的社会问题。家庭是由几代人组成的,时代的差异让代沟成为家庭生活中必然产生的困局,而随着现今社会的发展速度的大步迈进,时代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由于不同时代认知的偏差,亲情的裂缝也随之拉大,无话可说的沉默充斥当代家庭。时代的快速奔跑撕扯认知的差距,对不同年纪的人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压迫感,蹒跚向前的姿态成为时代的荒诞注脚,但高速发展的趋势是时代不可抗拒的步伐。

三.主体命运在矛盾冲突下的寄托与找寻

戏剧冲突必须反映生活矛盾,而生活矛盾是戏剧冲突的基础,生活矛盾是生活的原始状态之一,一般是进展缓慢而错综复杂的,有的矛盾没有激化成冲突就转化了,而戏剧冲突则是把生活矛盾进行集中,概括和提高后的具体形象表现,一般来说,戏剧冲突要比生活矛盾更加集中,典型和理想化,因此也更具有特殊性。[2]雷默的小说就不断地将这类生活矛盾转化成戏剧冲突,从而以生活为蓝本,在矛盾选择的过程中达成了对于艺术作品中冲突的预示。

人生非坦途,变化的轨迹是生命的常态。每一个选择于人生而言,如同多米诺效应,在一个相互联系的系统中,一个很小的初始能量就可能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小说《苍蝇馆子》中刀锋的选择预示着他人生的走向,在社会课上刀锋的回答不是冠冕堂皇,但是能够暴露出他的真实欲望,刀锋的欲望充满物质的满足而缺乏精神上的滋养,所以在这种价值观的指引下,刀锋在继承烧面技艺之后却因为沉迷赌博导致身败名裂,苍蝇馆子的破败衰落并没有让他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使命,他选择沉沦,命运就给予他流亡的生活,最终刀锋幡然醒悟,重归家乡小巷,苍蝇馆子也重新支撑起来,熟悉的烧面味道回到了食客们的舌尖,在刀锋的再一次选择下,命运给予他反思的时间,以及回头的机会。命运不会阻止你做出的任何选择,但是它会对你的选择给予相应的经历,让你在人间经历浮沉,思考选择于你而言的对错,从此人就有了所谓的阅历,对人生也有了更加通透的思考。

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中的老庄本身也是一个具有荒诞意味的典型人物。老庄性格执拗倔强,随性又潇洒,坚守着自己的一套原则,作为一个厨师,明明做的就是人间烟火气的事,但却有一种不流于世俗的超然气质,这种超然气质中还因为其执拗而带有古怪的味道。老庄对于食物的态度不只在于作为厨师对美味的追求,还流露出与蛋哥老刀等吃货之流不同的克制,在这个乡野厨师身上绽放出制衡有度的禅意光辉,厨师亦是杀生的行当,把鱼眼睛像珍宝一样收集,是一种对生命的忏悔与怜悯,后来选择不做鲤鱼,也是对这种情绪的深化。但生活的现实无法蒙蔽双眼,生活的法则最终会把所有的超然拉回世俗的轮回,老庄的选择,更像是一种意志的表达,是在精神领域为自己树立的一面旗帜,万物逃离不了物竞天择的法则,如同生命终会有终点,轮回的命运笼罩在自然界的万物之上,所有世俗中的超然所能做的只是渡自己,但这些力所不及也掩盖不了怜悯之心所带给人性的慈悲之光,雷默在对老庄这一人物的塑造上,是从荒诞的基底中,衍生出生活的圣人。

生命的变化同时也会反作用于人生的选择。小说《著名病人》中,时间的流逝让高先生意识到生命的脆弱,这一变化对高先生的人生选择具有重要的引导作用,年轻时的生命如夏花灿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力拼命挥洒,生命力之旺盛往往让人们忽视时间的存在,但时间终会在生命的某一时刻给予你一记响雷,而你的人生也會在这一响雷中反思自己的过往与将来。雷默通过高先生的转变来呈现人生的选择时刻,也通过选择,来探讨时间流逝在人身上所留下的痕迹,以及对生命的思考。

在小说《祖母复活》中同样也有选择的情节,首先在是否冰冻大脑上是选择挽留生命重生的机会,还是尊重生命解脱的规律,关胜父子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前者是一种希冀和挽留,青春短暂流逝,即使是渺茫的希望,也要保留生命继续的机会,后者则是一种顺其自然的解脱,人生终有归宿,宿命不可违抗,顺其自然地接受命运给予人生的安排,避免在漫长的岁月中持续孤独,双方折磨。雷默在小说中相当于给选择者设计一个任务,替自己最亲密的人做出有关人生的选择,这种选择包含了双向的思考,在无法得知对方真实意愿而必须决定对方生命的时刻,这种抉择时刻即是故事情节中的高峰时刻,不同的选择将故事引向不同的结尾,也将人物的人生引向不同的结局,这种转折性给予了选择一定的仪式感,有关生命,有关自然。雷默将选择的意义提升高度,给读者以一定的心灵震撼。

同时,小说《祖母复活》中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选择情节即是关胜对于复活后的林红的态度,在生命的选择之后,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人物又面临着伦理的选择。在这一情节中体现出人的一生在时代面前的无所适从,时间的痕迹充斥着生命的每一个缝隙,每一条痕迹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生的轨迹,无法并驾齐驱的人生在时代的飞速发展面前,即使在地理空间上近在眼前,但在精神空间上却是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长河,“生命鸿沟”的尴尬境地由此产生。雷默在小说的结尾处并没有给关胜的选择下对错的定义,如同命运不会定义选择的对错,而是交给故事中的人物细细品味,也留给读者以空间思考。

即使着眼于人生的局部,也为生活琐碎的世故想法所牵绊,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犹如提线木偶,每一丝牵绊都牵动着行动的选择。在小说《密码》中,“我”和苏梅迎来毕业时刻,大学毕业意味着开启人生的新阶段,从校园走向社会,人生的选择成为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这个时期所有的想象都会自然地回归到生活的实处,在什么地方开启人生下一段?大城市还是小地方?家乡还是远方?除了工作外,小说还在选择中添加了对爱情婚姻的思量,其中考虑的因素涉及到两个家庭的交织,爱情的所有浪漫成分在婚姻面前不得不考虑到世故生活的现实可行性。在“毕业”这一话题中,如同将人从理想的放飞拉回现实的思量,雷默通过“毕业”这一生活中常见的话题,对人生选择的现实性进行深度探讨,并在其间穿插“我”原生家庭中母亲患有阿兹海默症的情节,将步入社会的负重前行展现得更加全面形象,并且流露出在所有现实考量中不可割舍的亲缘联系。小说以苏梅回到哈尔滨为结尾,在故事中两人的爱情确实稍显遗憾,但将这种遗憾放置在现实生活的背景下,就无所谓对错,也显得轻微,透露出的更多是无奈的思量,使小说结尾处的选择流露出浅淡的悲伤,犹如哽咽。

雷默的小说集《大樟树下烹鲤鱼》立足于边缘生活,弥漫着浅淡的忧伤氛围,但又不乏对生活的积极与希望。小说中人物在生命面前的行为通常表现为一种妥协,但这种妥协并非为展现人的无力,而在于体现出人对生命的敬畏,是一种顺应自然规律的通透道理,在对日常生活的描写中传递对生命的哲思智慧,呈现出人类情感的联接与纠葛,在人生选择的时刻预示着命运暗中的引导。

在雷默的小说中,我们常常能够窥探到其超越生活语境之下所实现的对于生活的突围以及超脱理解,他并不书写过多对于生活的翻盘,而是从生活的本源出发,追寻更加本真的表达。这种深层次的逃离实际上是作者在生存境况抉择之下的命运探查乃至升华。荒诞生活的构建在这一层面上,形成了错位的语境置换,也就形成了对于命运意识觉醒的更深层读解。

雷默小说中的人物不乏有痛苦或悲凉的经历,但小说中所传递出来的人物态度从不是抱怨命运的不公,而是一种对于命运的冷静思考。每个人都是人生的参与者,但在雷默的笔下,每个人亦是生活的观察者。在荒诞中找寻生活的意义,生活是荒诞,生活是艺术,生活亦是经历,生活的悲凉无法逃避,人生的道路需微笑向前。在充满人间烟火的生活气息,依托边缘的生活传递生命的哲思,立于生活的高度洞察情感的流动,而又在生活的外壳包裹下隐藏着凝炼沉重的思想蕴涵,体现出雷默作为小说家对生活的细致理解,和对生命的深刻关怀。同时,在雷默的小说中,将日常的生活升华为仪式的庄严,又能自然地归于生活的气息之中,在生活中包容荒诞,又能在荒诞中延续生活的奥义。

注 释

[1]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语丝》周刊第15期(1925年2月23日)。

[2]顾仲彝:《编剧理论与技巧》,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2月1日出版。

冯祉艾,出生于1995年。湖南长沙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作品散见于《文艺评论》《百家评论》《东吴学术》《中国文艺评论》《名作欣赏》《中国作家》《青年文学》《青年作家》《文艺报》《文学报》等报刊。供职于湖南省文联。

猜你喜欢

小说生命人生
How to read a novel 如何阅读小说
倾斜(小说)
人生中的某一天
人生悲喜两字之间
文学小说
这是用生命在玩自拍啊
可遇不可求的“生命三角”
不在小说中陷落
独一无二的你
斜倚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