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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思维对大学生抑郁症状的影响机制: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的中介作用*

2021-09-27陈佩儀杨雪岭

心理与行为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负性中庸消极

陈佩儀 陈 瑜 杨雪岭,3

(1 南方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心理学系,广州 510515) (2 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广州 510515)(3 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精神心理科,广州 510280)

1 引言

抑郁症对大学生的影响逐年上升(Hou et al.,2020)。根据WHO 的统计报告,大学生抑郁症终生发病率为21.2%(Auerbach et al.,2018),其中医学生抑郁症发病率达到27.2%(Rotenstein et al.,2016)。尽管以往研究增加了人们对抑郁症的了解,但抑郁症的确切病因仍不清楚。影响大学生抑郁症状的因素很多,例如,家庭经济状况(Akhtar et al.,2020)、负性沉思和负性压力事件等(Liu et al.,2019)。抑郁症状可能会导致学生出现酗酒(Acuff et al.,2018)、辍学(Dupéré et al.,2018)、自杀风险(Ribeiro,Huang,Fox,& Franklin,2018)等不良结果,严重影响大学生正常的学习生活。因此,探究影响大学生抑郁症状的潜在因素和内在影响机制迫在眉睫。

传统文化及其价值取向伴随个体的发展全程,对个体的影响较为深远。近年来,关于文化的研究不再仅局限于将其看作独立的因素,而是逐渐挖掘文化背后的潜在影响。研究发现文化取向对大学生心理健康起保护作用(An & Eggum-Wilkens,2019)。中庸思维是我国传统文化中极具代表性的思维方式(Zhou et al.,2019),是中国人理解世界、解决问题和实现和谐的独特方式(杨中芳,2009)。中庸思维主要表现为通过多角度思考,综合多种看法后,采取恰到好处、顾全大局的行为方式(魏华,陈武,周宗奎,王赛花,2013)。因此中庸思维的内涵,可概括为多元思考、整合性和和谐性(吴佳辉,林以正,2005)。多元思考是指个人从不同角度进行思考的程度;整合性是指将外在信息与内在想法进行整合的程度;和谐性是指在意见表达时采用不偏激、和谐的方式作为行动准则的程度。研究发现,中庸思维与个体心理健康存在紧密的联系(丁倩,张永欣,魏华,胡伟,2019;孙旭,严鸣,储小平,2014),拥有较高中庸思维特质的个体会表现出更好的社会适应能力、情绪调节能力(郭轶,李雪晶,钟婵,黄新英,2016;刘启刚,李飞,2007),及较低抑郁症状等心理障碍的发生风险(高瞻,蔡华玲,唐淦琦,许律琴,2013;Yang et al.,2016)。一项研究指出,抑郁症状患者的中庸思维得分较低,但在经过中庸心理干预后表现出更高的情绪稳定性(郭轶,李雪晶,黄新英,陈立勇,2017)。

尽管研究展示了中庸思维与抑郁症状之间的紧密联系,但中庸思维如何缓解抑郁症状的机制仍不清楚。有研究发现,个体所内化的文化脚本(cultural scripts)(如辩证思维或中庸思维)可以影响个体的情绪体验,也可以通过影响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来塑造情绪体验(Miyamoto & Ma,2011)。另外,文化背景下形成的个体的情绪信念,即评判情绪的好坏或可控与否的信念,与情绪调节方式的选择和临床症状有关(Ford & Gross,2019)。抑郁症状被广泛定义为情绪调节能力受损(姚崇,惠琪,黄思凡,游旭群,2018),而认知情绪调节策略的有效选择对形成良好的情绪调节能力至关重要。上述证据提示在中庸思维影响抑郁症状的路径中,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可能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过往研究支持了这一观点:中庸核心价值并不能直接影响抑郁,但却能通过情绪调节灵活性产生间接影响(高瞻,李新天,许律琴,李炳洁,2013)。李启明和陈志霞(2016)也发现中庸思维可通过情绪调节对情绪适应产生影响。

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是指个体面临来自内部或外部的、超过自身资源负担的生活事件时,为了达到情绪调节目的所做出的认知努力(魏义梅,付桂芳,2008)。恰当的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可以使个体更好地适应和处理当下的情景,避免各种不良心理结局的发生(纪宇,2018;唐海波,周敏,2014),而不恰当或消极的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可能会影响个体对社会刺激的反应和适应能力,引发消极情绪(李丞凤,林慧,陈冲,刘铁桥,2011)。研究证实,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negative cognitive emotion strategies,NCES)可有效预测抑郁症状的发生(刘文,张靖宇,于增艳,高爽,2018),而有抑郁情绪的青年也更倾向使用自责和沉思等消极情绪调节方式应对负性压力或刺激(李红娟等,2019)。

综上,本研究试图探究中庸思维影响抑郁症状的内部机制,并提出以下猜想:(1)中庸思维、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和抑郁症状间存在显著相关关系;(2)中庸思维有利于减少抑郁症状,且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在中庸思维影响抑郁症状的路径中起中介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被试

选取广东省某高校本科生作为研究对象,被试均自愿参与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采用问卷调查法,统一组织被试在安静环境中作答,要求被试根据实际情况如实填写,被试完成测验后将获得相应问卷结果反馈。总共回收问卷2325 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最终有效问卷为2256 份,有效率为97.03%。被试为低年级学生(大一2116 人,占比93.79%;大二140 人,占比6.20%),年龄范围为17~23 岁,平均年龄为18.39±0.73 岁;其中男性样本为768 份(34.04%),女性样本1488 份(65.96%);1496 名学生家庭居住地为农村或城镇(66.31%),760 名学生居住地为城市(33.69%)。

2.2 研究工具

2.2.1 人口学变量

性别、年龄、家庭居住地以及主观家庭经济收入。主观家庭经济收入的测量采用MacArthur 主观社会地位量表(Goodman et al.,2001)中的第一个条目(“评估你的家庭收入在社会中的位置”,1~10 评分)。该条目不高于4 分,被认为家庭收入较低,高于4 分则认为家庭收入处于中高水平(de Almeida Ferreira,Camelo,Viana,Giatti,& Barreto,2018)。

2.2.2 中庸思维量表

采用吴佳辉和林以正(2005)编制的中庸思维量表,问卷包括“多元思考”、“整合性”和“和谐性”三个维度,共13 个条目,每个条目均代表一种符合中庸态度的描述,采用1~5 级评分,1 为“非常不符合”,5 为“非常符合”,无反向计分项。计分方式为求得三个维度中的项目平均数,然后再将这三个维度的项目平均数加总,得到中庸思维总分。中庸思维量表总分越高代表被试符合中庸思维特征的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总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1,三个维度的Cronbach’s α 系数分别为0.87,0.82,0.83。

2.2.3 贝克抑郁量表第2 版中文版

采用王振等(2011)修订的贝克抑郁量表第2 版中文版(BDI-Ⅱ)评估被试过去两周内的抑郁症状。量表包含21 个条目,各条目分别代表一种抑郁的症状,采用0~3 级评分,得分越高说明该症状越明显;量表的总分等于21 个条目得分的总和,总分小于等于13 分为无抑郁症状,大于13 分为存在抑郁症状(蒋水琳,2019)。此外,BDI-Ⅱ的条目可分为三个维度,包括“情感症状”、“认知症状”和“躯体症状”(Dere et al.,2015)。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0,三个维度对应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72,0.82,0.78。

2.2.4 认知情绪调节问卷中文版

测量认知情绪调节策略,采用朱熊兆、罗伏生、姚树桥、Auerbach 和Abela(2007)在认知情绪调节问卷(Garnefski,Kraaij,& Spinhoven,2001)的基础上进行翻译和修正后得到的认知情绪调节问卷中文版。问卷采用1~5 级评分,1 代表“从不”,5 代表“总是”。该量表包含9 个维度,分别为“接受”、“积极重新关注”、“重新关注计划”、“积极重新评价”、“理性分析”、“自责”、“沉思”、“灾难化”、“责难他人”,这些维度可划分为积极和消极的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每个维度由4 个条目组成,总共36 个条目。各维度条目得分加总可得到分量表分,在某个维度上得分越高即代表被试在应对负性事件的时候更倾向于采用这种特定的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本研究主要采用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NCES)分量表,包含“自责”、“沉思”、“灾难化”、“责难他人”四个维度。本研究中总问卷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4,NCES 分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0。

2.3 统计处理

采用SPSS22.0 统计软件包和AMOS22.0 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统计方法为描述性分析和皮尔逊相关分析。结构方程模型用于验证NCES 在中庸思维对抑郁症状影响中的中介作用。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和多重共线性检验

为避免共同方法偏差,从程序上,本研究允许被试匿名或以昵称作答,且完成答题后会得到相应的反馈,保证被试真实答题。在统计控制方面,采用了Harman 单因素检验进行共同方差检验(周浩,龙立荣,2004),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 的有10 个,最大公因子可解释变异19.0%,小于临界标准40%,可认为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采取逐步多元回归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各模型容忍度达到0.7 以上,方差膨胀因子均小于5,可认为本研究变量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3.2 描述性分析

在2256 名学生中,20.39% 的学生(460 名,其中男生143 名,女生317 名)存在抑郁症状。该批被试的主观家庭收入评分均值为5.22±1.30。427 名学生(18.93%)处于低收入水平,1829 名学生(81.07%)的主观家庭经济收入处于中高水平。抑郁症状得分、中庸思维得分、NCES 得分在性别间不存在统计学差异(t=−0.75,p=0.452;t=−1.75,p=0.081;t=1.61,p=0.108),但在家庭收入低水平组和家庭收入中高水平组间均存在差异(t=6.04,p<0.001;t=−4.27,p<0.001;t=4.31,p<0.001)。

3.3 中庸思维、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和抑郁症状间的相关分析

将中庸思维、NCES 和抑郁症状三者的均分进行相关分析,结果发现中庸思维与NCES、抑郁症状呈显著负相关;NCES 与抑郁症状之间呈显著正相关(见表1)。

表1 描述性统计分析和变量间相关分析(n=2256)

3.4 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的中介作用

根据上述分析结果,构建以中庸思维为自变量,抑郁症状为因变量,NCES 为中介变量的结构方程模型。该模型各项拟合指数均达到较好水平,χ2/df=11.46,RMSEA=0.068,CFI=0.96,NFI=0.95,IFI=0.96,说明该模型拟合程度较好。中庸思维→NCES→抑郁症状的中介路径显著。从预测效应看,从中庸思维对抑郁症状的总效应为0.20×0.61+0.08=0.202;中介效应为0.20×0.61=0.122,占总效应的60.4%。Bootstrap 检验结果显示,中介效应值为−0.64,95%CI[−0.83,−0.45],可认为中介效应显著。标准化路径系数见图1。

图1 中庸思维、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与抑郁症状的结构方程模型

4 讨论

4.1 中庸思维与抑郁症状

本研究发现,中庸思维对大学生抑郁症状存在一定的抑制作用。该结果与过往研究结果相符(程云菲,2013;高瞻,李新天等,2013;郭轶等,2016)。抑郁症状主要表现为持续情绪低落。中庸思维中对情绪反应的观念能解释中庸思维如何减少抑郁症状。“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已发皆中节,谓之和”(《中庸》),指的是中庸对于情绪的影响可表现在两个方面:在情绪尚未出现时,避免情绪的产生;在情绪出现后,尽量将情绪保持在适度的水平(杨中芳,2008)。根据杨中芳提出的中庸实践思维体系,面对具体负性事件时,中庸思维通过促进个体对负性事件进行多角度思考(杨中芳,林升栋,2012),从而保证个体的认知灵活性,避免负性自动化思维对事件进行盲目定性(王翼,谢威士,徐涛,2016),提高触发负性情绪的阈限。因此,高中庸思维特质的个体面对负性消极事件时,不容易产生消极情绪,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抑郁症状的发生概率。当消极情绪已经出现时,中庸思维所蕴含的自我收敛原则,即“忍”、“退”、“让”的行事原则,促使高中庸思维特质的个体以更为和谐与适可而止的态度应对问题,因此不容易产生过度偏激的不良情绪(高瞻,蔡华玲等,2013)。综上,中庸思维似乎扮演着“堤坝”的角色−通过减少消极情绪的发生和降低消极情绪的强度,为防止抑郁症状发生提供保护防线。

4.2 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NCES 介导中庸思维与抑郁症状的关系。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是面对现实情绪问题时产生的有方向性的认知调节方式(Jermann,van der Linden,d’Acremont,& Zermatten,2006),而中庸思维则是一种整体、宏观的认知调控(Zhou et al.,2019)。中庸思维是一种元认知过程(Yang et al.,2020),而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则是其下游的认知过程(Ford & Gross,2019;Shea et al.,2014),即中庸思维是对认知情绪调节策略的认知,中庸思维对认知情绪调节策略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调控。中庸思维可以影响关键情绪调节策略的选择倾向以及对策略的评价(郭侃,2012;Miyamoto,Ma,& Petermann,2014;Shea et al.,2014),使个体的情绪调节风格不断向自身的价值观念靠拢。这与内隐理论的构想是一致的,即文化影响关键情绪调节策略的倾向性,这解释了情绪调节策略的群体差异和个体差异(De Castella et al.,2013;Dweck,1990)。中庸思维讲究致和、不走极端,对情绪的处理往往倾向于下调(不管是积极还是消极情绪),倾向于选择更为温和的调节策略(Miyamoto & Ma,2011),而不过多进行自责或沉思,甚至灾难化情绪。因此中庸思维可以有效地减少NCES 的使用。中庸思维使中国人采取更不极端的情绪调节策略,最大化地减少情绪的过度卷入和情绪带来的负性影响,这能够减少更下游的不良心理结局发生。

4.3 研究意义

本研究关注中庸思维影响抑郁症状的机制,创新性地引入NCES 作为中介变量进行探究。结果证明,宏观元认知层面的调节思想可以通过调控下游更为具体而有针对性的调节策略的选择,进而影响抑郁症状。研究结果发现,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60.4%,提示NCES 在中庸思维影响抑郁症状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本研究对未来大学生抑郁症状干预有重要意义。目前,经典的认知行为疗法、合理情绪疗法等是抑郁症的常用治疗方法,主要目标是促进患者情绪调节策略的改变,减少NCES 的使用。本研究发现,NCES 会受到中庸思维的影响,提示在经典疗法之中加入中庸思维干预的合理性。而且中庸思维作为我国传统文化和集体潜意识,对于国人来说更具文化适应性。可提高中国大学生中庸思维水平的辩证行为疗法在心理治疗中的疗效已经得到证实(Yang et al.,2020)。促进中庸思维与经典心理治疗方法的结合,有利于推进我国本土化心理治疗的发展进程。

本研究存在一些局限,如采用自评式问卷,可能存在报告偏倚;且本研究为横截面研究,在推断因果关系上存在局限。

5 结论

大学生的中庸思维、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和抑郁症状呈显著相关;中庸思维既可以直接影响抑郁症状,同时也可通过消极认知情绪调节策略这一中介变量对抑郁症状产生间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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