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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赴苏南

2021-09-25亚卡夏

花火彩版B 2021年7期
关键词:巴黎

亚卡夏

新浪微博│卡夏嘻

01

南穗在巴黎上学的第二年,才第一次去了酒吧,换来的却是满满的失望。

那是一家有些年代的小酒馆,开在街尽头最不起眼的地方,门是老调的木质门,没有玻璃,厚重地堵在那里,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她蹙着眉看了一眼台阶上的青苔,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去敲了敲门,用法语喊了一句:“今天还营业吗?”

良久,才有人来开门,领着她去到内室。内室和外面装修风格差别不大,意外的是,这里生意还不错的样子,吧台和沙发上坐着几伙人。

南穗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她合租室友的一位高中同学在某期刊杂志上看过她一篇论文,对内容很感兴趣,想要和她见一面。

室友缠了她很久,她才勉强点头。

南穗看了微信上发来的照片一眼,环视一周,没见到目标身影,转身之际却猝然和一个人四目相对。

那人懒懒散散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眼睛很亮,眼皮内双,眼尾狭长,含着几分清冷冷的笑意,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着她,挑了一下眉毛。

南穗如同被下了什么蛊咒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了一下他对面的位子,问:“这里有人坐吗?”

那人笑了笑,摇摇头:“没人。”

南穗便坐了下来,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水单。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对面男人打量的视线像是羽毛,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弄得她心神不宁,干脆瞎点了一杯,将酒水单还了回去。

服务员刚准备要走,被男人轻声叫住。他抬起头,顶灯的黄色灯光勾勒出他削瘦的下颌线,他用法语说:“给这位女士换成莫吉托吧。”

南穗有些讶异地看过去。他解释:“你点的酒太烈了,你喝不了的,小姑娘。”

他的语气很低沉,在有些嘈杂的环境里透着一股消沉的风流。南穗的耳朵蓦地红了,悻悻点头。等酒上来,她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唇齿中漾开,她有些庆幸他方才那样阻拦自己了——连这她都喝不了。

她抬头,悄悄朝对面看去。男人的视线落在台上歌手身上,身体跟着音乐轻轻晃动,手指捏着酒杯,不时地喝一口,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刚刚叫她小姑娘。

南穗莫名有些失落,为自己被人一眼看穿的生涩模样,也为他这句陌生的称呼。她沉默地喝着酒,一晚上过去才想起打开手机,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室友的信息轰炸:“南穗!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同学说没见到你?是不是走错路了?看到快点儿回复!”

莫吉托的酸味从胃部涌上来,她眼眶发红,回复:“对不起啊,遇到个朋友。”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直勾勾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听见问题侧头,看见到少女执着的表情,他来了兴致,语气也染上三分笑意:“何槿知。”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室友发来的信息:“你来巴黎又没多久,哪里来的朋友?”

手机就在两人中间,何槿知自然也看到了,南穗心里忍不住有些烦躁,随后,她听到何槿知低低笑了一下,然后说:“好久不见啊,南穗。”

她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有些酸了。

02

“你叫什么名字?”

当年,南穗和何槿知分别之前,也说过这句话。

那年她十二岁,何槿知十六岁,相遇完全是一场偶然。

南穗跟着来做学术交流的父母来到巴黎,受不了会场里无聊的气氛,在门口花了三欧元买了一张地图,偷偷溜了出来。

南穗从小身体便不好,妈妈总担心她着凉感染,连门都没让她出过几回,她难得自由,身上每个细胞都兴奋地叫嚣着,连步伐都轻盈起来。

然而,她才走了两条街,就完全迷路了,她对着地图琢磨了半天,半点儿头绪也没有,这才有些慌张,只好找路人求助。

她拦下来的第一个人,便是何槿知。

何槿知那时候已经一米八,身材是少年人的清瘦,额前几缕碎发软趴趴地覆在眉毛上,眼神像是一汪清冽的泉水。

南穗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么好看的人,眼睛亮了一下,本能地攥紧了他的手。

她试图用英语和他交流,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只学了一些简单词汇,便懊恼地低喃了一句:“该死。”

何槿知却笑了,告诉她:“我是中国人。”

南穗立马兴奋起来,围着他原地转了三圈,像看到救星一样:“啊,原来你会说中文啊!”

何槿知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她又说:“那你知道埃菲尔铁塔怎么走吗?”

来巴黎的中国旅客十个有九个会去埃菲尔铁塔打卡。何槿知看了一眼南穗,她个头只到他胸口,脸上稚气未消,却独自一人捏着地图大咧咧地走在路上,似乎完全不知道“危險”二字怎么写。

何槿知这天心情很好,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胳膊的手,点了点头:“我正要去那里。”

何槿知带着她坐上了双层巴士,巴黎的公交车上人很少,整个第二层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风从窗户灌进来,将何槿知的刘海掀起来,侧脸的线条像刀刻一般,流畅又漂亮。

南穗到底年纪小,直愣愣地看呆了,直到何槿知回头似笑非笑地说:“铁塔白天可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人,去了也是白搭。”

南穗回过神,耳朵的绯红一路烫到脖子后面。她摇了摇头,心思单纯地想着,异国他乡遇见他这样的绝色,倒也亏不到哪里去。

反正她原本也不是多么想去铁塔,只是之前只听说过这么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她这一趟是来治病的,兴许接下来的暑假都要待在病房里了。

他们到达时天色渐暗,浅绯色的晚霞铺了半边天,何槿知不知道去哪里买了两支甜筒,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支,说:“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冰激凌还不错。”

南穗摇摇头,诚实地说道:“我体质不好,吃了可能就要进医院了。”

何槿知挑了挑眉,了然地说道:“所以你来巴黎看病的?”

见南穗点了点头。他耸了耸肩:“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兴许还不如国内。”他看了一眼冰激凌,大概是替她感到惋惜,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那等你身体健康了,有缘再请你吃吧。”

他手指刚拿过冰激凌,冰冰凉凉的触感激得她哆嗦了一下,她抿着唇笑:“好啊。”

南穗那趟旅程到底还是没亏,她花掉了身上最后十欧的现金照了一张速取的照片。照片上,她拉着刚吃完两支冰激凌的何槿知,夕阳正巧落到他们头顶,她笑得灿烂,他一脸严肃。

按照游客照的标准来说,这张照片的氛围明显物超所值。

当晚,何槿知按照她提供的信息将她送回酒店门口,看见她进了门才转身走进夜色里,还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何槿知一回头便看见南穗,她气喘吁吁的,头发汗湿了,贴在脸上。她拉住他,眼睛又黑又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想到她是来问這个的,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何槿知。”

南穗拿出刚刚回去取来的笔,同照片一起递给他,说:“你写给我看,我怕我记不住。”

何槿知应她的要求,在照片的背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给她的时候,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叫什么?”

南穗心满意足地收好照片,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大声回答他:“我叫南穗,‘南方’的‘南’,‘稻穗’的‘穗’。”

她声音甜软,眼神虔诚,她说:“何槿知,你一定要记住我。”

03

何槿知还记得她。

这个认知令南穗激动得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她便起来了,出门晨跑了一圈,回来时室友下巴都差点儿惊掉了:“噢!我的天,懒猪居然会锻炼,难道最近猪肉市场也开始内卷,肥肉没有肌肉贵吗?”

南穗懒得理会她的冷笑话,进房间前才想起来告诉她:“你上次不是说我们院校在办什么文化创意大赛?算我一份。”

“你不是说没兴趣吗?”

南穗低头笑了一下,思绪又飘回昨夜。

昨天,何槿知认出她之后立刻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主编,何槿知。

“刚开始看到南穗这个名字,还以为是重名。”何槿知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轻笑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你。”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表述了自己的目的。

何槿知如今在国内某出版社担任主编,今年年初,他偶然从朋友那得知已故建筑学大拿南江当年的建筑手稿以及笔记全部保存良好。

敏锐的市场嗅觉告诉他,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南江在万千建筑学子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他的初期手稿和学习笔记,要是能出版,销量绝对不低。

他做了一番调查,得知南江只有一个独子南卞,可南卞婚后就携妻子游学,行踪不定,很难联系,只有孙女南穗目前在巴黎读书,是目前唯一能联系上的人。

于是,何槿知毫不犹豫地买了机票,飞到巴黎。

“你是说,你想要拿我爷爷的手稿去影印?”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穗艰难地消化了他话里的内容。

“是。”何槿知点头,“已故人士的遗作出版需要亲属同意。”

何槿知公事公办的态度瞬间让南穗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抽离出来,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何槿知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台上传来音乐声,是《Wolves》,前调缓缓响起,歌声绵长而轻柔:“In your eyes there's a heavy blue. One to love and one to lose……”

歌词翻译成中文是:“你的眼中蕴藏深蓝,一只饱含爱意 一只却黯淡无光……”

南穗听过这首歌,是一个追求她的学弟给她听的。那是个很会耍滑头的男生,借由歌词来控诉她约会时的心不在焉,然而音乐响起的那刻,她想起的却是记忆中十六岁的何槿知的眼睛,漫不经心,却蛊惑人心。

她目光从台上移回何槿知身上。何槿知成熟了许多,下巴上有刮完胡子留下的青色胡碴,喝酒时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说不出地性感。

“何槿知。”南穗喊他。

何槿知“嗯”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她,眼里有星点笑意:“怎么了?想好了?”

南穗点了点头,又担心歌声嘈杂,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便起了身坐到他身边去。他身上沾染了一些酒精味,却并不难闻,南穗有些晕乎,凑到他耳边,牙咬切齿地说:“凭什么我要帮你?礼尚往来不是吗?”

闻言,何槿知扬起嘴角,眯着眼看了她片刻,学着南穗的样子凑到她耳边问:“那你想要什么礼?”

他说话时热气喷在好她耳边,她怀疑是不是故意的。

南穗默默向后移了一寸,说:“我们学校正好有个文化创意比赛,你帮我得奖我就考虑考虑。”

这时音乐停了,场子里安静了片刻,何槿知也没说话,等到下一首歌响起才点点头,说:“可以。”

“想什么呢?”

室友见她迟迟不回答,走到她面前,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参赛了?”

南穗回过神,她挑了挑眉,眼睛笑成月牙状,眸中似有星光闪烁,狡黠又灵动:“我们中国有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04

何槿知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给她发来了设计的初步想法。

这个比赛是学校今年为了促进校内留学生交流举办的,主要是为了宣扬各国的文化,内容宽泛,只要和文化沾一点儿边就行,可以是文化介绍,也可以是文化作品衍生。

何槿知想做的便是作品衍生,他的初步想法是就地取材,做一本巴黎当地的建筑名录,用中国的水墨画配合文字,介绍巴黎一些地标性的建筑。

何槿知学过几年水墨画,专业谈不上,但应付比赛也足够了。只是这一趟来得匆忙,他没带任何材料。

南穗想了想,决定带他去跳蚤市场看一看。

巴黎的跳蚤市场世界盛名,中古物件应有尽有,更难得的是不吵闹,周末人也不算多。南穗起初单纯是陪他,逛着逛着,自己却来了兴致。

他们路过一家古着商店,店里好多绝版的款式。女人大多都受不了仅此一件的诱惑,她想也没想就拉着何槿知钻了进去。

她左挑右挑,挑了一件复古的米白色的碎花长裙。南穗的长相是温婉类型的,细长的眉型搭配透亮的眼瞳和窄双眼皮,自带几分乖巧恬静味儿,正适合这种款式。

何槿知在沙发上坐着,南穗故意站到他前面的镜子前。她的头发很长,浓密亮黑,是天生的自然卷。她对着镜子拨弄着,将上半部分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几缕碎发散落在耳边。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老电影里面的慢镜头,在灯光的映照下,自带柔光的效果。

何槿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南穗从镜子里张望,不小心便和他对上视线,被灼得一惊。她回头,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你……偷窥我干嗎!”

明明是她自己非要跑到人家面前的,何槿知懒得拆穿她,只说:“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如果回国,应该去一趟苏南。”

南穗愣住了。苏南是他的家乡,她心里生出些期待,问:“为什么?”

何槿知点到即止,不愿意多说了,南穗却不依不饶,缠了他半天。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问一句为什么,然后不厌其烦地添一句夸自己的话。

何槿知问她参赛人数,她回:“应该很多人吧。所以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漂亮?”

何槿知挑了块墨石,问她意见,她说挺好的,然后问:“难道是因为我的气质温婉,符合江南审美?”

就连何槿知问她等会儿吃什么,她都能往自己身上贴金:“是不是因为苏南人嗜甜,而我甜美可爱?”

这样一来二去,何槿知都被烦扰得忍不住笑了。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句实话:“只是因为我喜欢苏南而已。”

南穗眨眨眼。嘴唇被封住,她下意识地抿了抿,何槿知感觉像是被她亲吻了一下掌心,偏偏南穗也感觉到了,火上浇油地又抿了一下。

何槿知眸色深了深,松开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别闹了。”然后转身离开了。

南穗望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在心里添了一句:你迟早也会喜欢我。

南穗刚想跟过去,又很快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她一直想买盏台灯放在书桌上,恰巧路过一个卖灯具的摊位,便蹲下来仔细看了起来。

她看得专心,冷不防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转身,便看见何槿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支冰激凌。阳光给他的笑容镀上一层柔光,他说:“喏,当年说再见要请你吃的。”

南穗愣了一下,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伸手要接,何槿知却往上举了一下,笑道:“你现在能吃吗?小病秧子。”

南穗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抵抗力早就增强了,虽然依旧不算强壮,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病倒。

她见何槿知往后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下一秒,她直接踮起脚,就着何槿知的手,舔了一口冰激凌。她挑眉,狡黠又得意地说道:“这样就是我的了吧?”

南穗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何槿知的手指上,和冰激凌散发出的冷气混合在一起,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随之传遍全身。

何槿知僵了一下,将两支冰激凌像烫手山芋似的都塞到她手上:“都给你。”然后转身拐进了一家旧书店。

南穗望着他的背影,笑得开怀。

05

跳蚤市场的书店里的书来源丰富,何槿知大概是编辑当久了,养成了职业习惯,一进去便开始考察起来。南穗见他将每本书抽出来,从书封到腰封,各个细节都看了一遍。

她这时便自觉不去吵他了,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等他抬头,才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想到去做书的?”

小时候遇见他那回,他和她说是来巴黎旅游,他们在公交车上一路欣赏着巴黎建筑,他看得认真,到了埃菲尔铁塔,他嘴上说着无聊,却站在塔下看了很久。

她记得那时候他和她说过的话:“你不觉得很奇妙吗?同样的砖瓦,搭建出来的建筑却相差千里。中国的香榭旧阁,法国的圆顶钟楼,明明是死物,却像是有生命一样。”

她那时还以为他会和她爷爷一样,成为一名建筑师。

何槿知听见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我还说过这种话?”他显然不记得了,接着说,“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我爷爷是开二手书店的,小的时候,旧书一批批运过来,再一本本卖出去。我耳濡目染,对这行就产生了感情,等我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其实出版就不赚钱了,但那时候爷爷还在坚持,店里的老顾客也还在坚持。”

“我便想着,有人看书,总得有人做书,就这么简单。”

南穗沉默了。她其实一直都心存芥蒂。何槿知说的手稿她看过,高中毕业时,她随着父母回老家祭祖,无聊时翻到那些手稿,那应该是爷爷刚入行时写的,相当于日记,是很私人的东西。可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也许书本只是一种连接,是连接爷爷和无数与他有同样理想的读者的东西。

何槿知找到了好几本国内已经没有了的书,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跑。

他正看得专心,衣角却被人捏住。他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南穗的一张笑脸。她接过他手中的书,说:“何槿知,我爷爷的手稿出版对你很重要吗?主编也有业绩压力?”

何槿知一愣。她的语气很轻,仿佛只要他点点头,她就立刻会答应他所有要求似的。

何槿知当然没有业绩压力,但他确实很忙。

他来巴黎,其实只请了一周的假。他并不爱干勉强人的事,他一直相信出版由心,都是缘分。他做好了打算,要是对方不答应,他就立刻返回。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晚,南穗眼神灼灼,笑意盈盈地提出“礼尚往来”的要求时,他居然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穗更像是个定点炸弹,时不时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來撩拨他,偏偏又表现得像个单纯想要糖果的小朋友,让何槿知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心,还是爱玩。

他只能用促成手稿出版为理由欺骗自己,将回国的日期一拖再拖。

“到底重不重要啊?”

何槿知低头看见南穗一脸纯真地看向他,喉结滚了滚,移开了视线,将假话说得极其真诚:“嗯,很重要。”

06

从跳蚤市场回来没过多久南穗便进入了考试周,她背书、写论文的时候,何槿知便在一旁画画。

南穗虽然来巴黎没两年,但高中都是在英国读的,很少接触国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齐齐整整的文房四宝。

何槿知将宣纸摊开,在砚台上磨墨。他用小碗装着清水,先是倒几滴进去,垂直研磨,动作不紧不慢,时不时添一些清水,颇有耐心。

何槿知原本气质冷冽,不说话时更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然而此刻他垂首研墨,却透出几分温柔来。南穗想起网上那些说练字画画都能修身养性的说法,觉得不无道理。

南穗托腮看了一会儿,觉得这画面实在好看,便从柜子里拿出拍立得,对着他拍了一张。她做这个的时候没半点儿不自然,等到何槿知听见动静朝这边看过来,才后知后觉羞涩起来。

她捏着还没显现的照片,尴尬得从脸到脖子都红了,直到照片显出来,何槿知向她招招手:“拿过来给我看看。”

南穗赶紧拿了过去,何槿知看了一眼,倏然问道:“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他这明显就是在调笑自己小时候的行为,南穗瞪了他一眼。何槿知见状,笑得更开心了。他用毛笔点一点儿墨水,自顾自在照片背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笔画遒劲,和当年如出一辙。南穗出国早,中文书写停留在小学生水平,每每看到好看的字,都忍不住羡慕。

她念头一起,便戳了戳何槿知的手臂:“你以后要不教我写写字吧,我拜你当老师。”

“不行。”何槿知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对上她受伤的目光,他语气软下来,“练字可以,拜师免了吧。”

他眼里泛着细细碎碎的光,看着她轻声说:“师徒关系太严肃,不适合我们。”

南穗听得云里雾里,却迅速抓住了重点,反问:“那什么关系适合我们?”

她声音轻软,灯光映在她眸子里,像是细碎的星星。

何槿知低头看了她片刻,移开了眼睛,问:“你书背好了?论文写完了?”

南穗“嘁”了一声,转身坐到了书桌前。

时间仓促,何槿知只画了几处典型的地标建筑,古典的水墨画搭配典雅的法式建筑,用银框裱起来,中西结合,不失为一种特色。

上交作品那天,何槿知和南穗一起去的。

何槿知比南穗大了四岁,毕业工作也有几年,都说男人出了社会,就是在贴膘变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了,何槿知走在校园里,却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甚至于在排队确认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偷看了他许久。外国人一向大胆热情,随后便走过来,问的却是南穗:“小妹妹,你旁边这位帅哥有女朋友吗?”

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站在一旁的何槿知,心里的酸味儿翻涌。她思索了一下,反正他也不会法语,便理直气壮地回复:“有啊,就是我。”

她底气不足,怕人不相信,一把挽住何槿知的手臂,抬头瞪了她们一眼,那两人见状也不纠缠,耸耸肩便走了。

南穗还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这边,何槿知低头,看了一眼她挽住自己的手,嗓音里压了一些笑意:“南穗?”

“干吗?”语气仍旧是气恼的。

他压低嗓音,语气里的笑意却抑制不住:“如果算作家属的话,那南江先生的手稿是不是我自己签字同意就好了?”

南穗这才意识到他听懂了全部的对话,臊红了脸,气急败坏道:“我永远不会给你签字了!”

07

南穗狠话放得痛快,没多久却被打脸了。

比赛的结果要一个星期后才出来,何槿知在国内的工作已经不能再拖了,他买了机票,走的那天,南穗去机场送他。

南穗还是签下了同意授权的文件,她将文件袋递给何槿知,脑袋垂得很低,语气都没了往常的活力:“大人不记小人过。”

何槿知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说话逗她:“怎么又突然愿意了?”

“别得意。”南穗撇撇嘴,“我打电话问了我爸,是他同意的。”

何槿知长长地“哦”了一声,须臾,他上前将南穗搂到了怀里,手掌按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好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南穗头将头埋在他怀里,眼前一片漆黑,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儿。她想起那几幅画,心里更加难过了,吸了吸鼻子:“何槿知,你一定要记得我。”

闻言,何槿知放开她,笑弯了腰,他说:“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

南穗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她抱怨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明明听懂了法语,还不肯当我家属?”

她还想说什么,何槿知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颗奶糖,甜腻腻的感觉在嘴里散开,她皱眉:“干吗啊?”

何槿知不知想起什么,勾起嘴角道:“你想要的糖。”

南穗正疑惑,又见他从包里抽出一个画筒递给她,拍拍她的脑袋:“我回去工作了。”

南穗蒙了一下,狐疑地说道:“这是什么?不会是你写的字帖吧?”

何槿知摇摇头,笑道:“你不是说要礼尚往来?既然我没帮你赢得比赛,总要赔个礼给你。”

送走了何槿知,南穗一回到公寓就立马打开了画筒。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画纸,摊开来,却愣住了。

南穗专业学的天文学,背书背得昏昏欲睡时,一张触须星系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触须星系是乌鸦座的一对交互星系,因为引力的作用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就像是一个爱心的形状。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字:它们用九亿年的时间才变成了这样的爱心形状。

她立刻清醒过来,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何槿知:“哇,好浪漫!”

当时何槿知只是回复她:“专心背书,别开小差。”

现在,南穗面前却摆着一幅触须星系的水彩画,点点墨黑的星系里面,他用粉红色拼点出触须星系的引力小尾巴,像是一颗含苞的爱心。

赔礼,他赔的是一颗心。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南穗心里冒出酸酸甜甜的感觉,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回了信息:“哪有人这样的?表白都不会当面来,好没诚意。”

巴黎到苏南的飞机一共十九小时的航程,南穗抱着画筒香甜地睡了一觉,接到何槿知的电话时,她脑袋尚不清醒,听到他在电话里温柔地狡辩:“你可能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了,不了解,中国人讲究的是含蓄。”

“不过……”他又说,“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回苏南。”

南穗问:“只是因为你喜欢苏南?”

“不是。”何槿知的声音带上笑意,“是喜欢的人,所以才想要带回喜欢的地方。”

(编辑:八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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