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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朝云,似落日

2021-09-25茶洛汐

花火彩版B 2021年7期
关键词:橘子同桌

新浪微博│茶洛汐

00

提问箱在社交圈里流行的时候,阮橘也跟风下载了一个,随手分享到微博上。过几天点进去一看,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不用猜都知道分别来自哪位好友。

阮橘笑着回答他们的问题,滑到最新一条时,她的手指倏地顿住,嘴角的笑一丝一丝抽离。

“你还记得见过的最绚烂的那场落日吗?”

发送时间为十分钟前。

“当然记得。”阮橘听见自己答道。

毕竟那个时刻太难忘,一生仅此一次。

01

阮橘是那种典型的在班级里没有存在感的女生。

性格内向,成绩中等,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注定了她不会展露太锋利的光芒。好在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状态,只期望能安安静静度过高中三年。

偏偏天不遂人愿,她的平静生活在高一下学期便宣告结束。

那是文理分班后的第一天,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面湿答答的,空气里混着青草的气息。出门太急,阮橘穿了一双不防滑的板鞋,慢腾腾地往前走,在厚棉袄的加持下,显得格外笨重。

阮橘专心盯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周围,被打闹着过来的同学撞到时,她脚下一滑,下意识抱住前面的“电线杆”,却还是摔倒在地。

只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来袭,她抬起头,入目是裹着牛仔外套的宽阔脊背,因为沾染到雨水,牛仔外套的蓝色深了几个度,上面还点缀着几块污泥。

“你打算什么时候起来?”带着恼怒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阮橘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抱住的并不是电线杆,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她“噌”地弹了起来,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对方面无表情地爬起来,长腿一迈,朝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像是有人拿开了屏蔽器,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带着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夹杂其中的,是周围同学此起彼伏的嬉笑声。

阮橘这才意识到事故发生地点就在学校门口,就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新班级还没有排座位,阮橘到教室的时候,只剩最后一排还有两个座位。为了避开同学们好奇的眼神,她急忙走到其中一个位子坐下。

身边的座位始终没人认领,阮橘接受了自己没有同桌的事实,心底涌起淡淡的失落。

只是当她第二天一早进教室时,那个原本空着的座位有了主人,是位个子高大的男生,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可怜兮兮地屈在逼仄的桌子底下,他的头埋在臂弯里,似乎睡得很熟。

原来自己也是有同桌的。

阮橘心底浮上几丝欣喜,以至于下手没个轻重,文具盒放到桌上发出“嘭”的一声。身旁的新同桌也许是被惊醒了,抬起了头,露出清俊的五官。

仿佛有人按下暂停键,阮橘的动作顿住,认出他便是昨天被她祸害的那个男生。男生显然也认出了阮橘,神色一顿,沉默着将椅子朝过道方向移了一段距离,再次将头埋进臂弯里。

02

男生叫喻槐年,是一名体育生,个子高大,仿若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一米五出头的阮橘坐在他旁边,显得格外小巧。

所以,喻槐年要是想收拾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一想到这儿,阮橘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精神状态变得很差。

“要咖啡吗?”这便是喻槐年对阮橘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阮橘正对着黑板打瞌睡,闻言受宠若惊地转过头,只见少年正垂眸看着她,宽大干燥的手掌中央放着几袋速溶咖啡。

“啊,要的,谢谢!”阮橘手忙脚乱地接过,扯下一袋后,又还了回去。她的手和个子成正比,小袋的咖啡在她白嫩的手掌的衬托下,好似大了一倍。

喻槐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你拿着吧,朋友给的,我不喜欢喝这玩意儿。”

“好……谢谢你!”阮橘感激地笑了笑,转过身后,悄悄地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和陌生人交流一向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她畏惧的对象。可是……阮橘的视线在喻槐年和咖啡之间来回扫了一圈,突然发现,他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咖啡事件之后,两人慢慢有了交集。

喻槐年每天下午都会去篮球队参加训练,阮橘便贴心地帮他把发放的练习册整理好,在便利贴上写下当天的作业清单。

女孩的字迹娟秀整洁,和便利贴旁边喻槐年龙飞凤舞的名字形成对比,显得格外违和。他随手将便利贴贴到语文课本上,不过几天已经叠起厚厚一沓。

礼尚往来,喻槐年每次训练结束后会给阮橘带一些小零食,有时是奶茶,有时是饼干,每天都不重样。

队友见状,忍不住打趣:“你在教室里偷养小仓鼠了?”

喻槐年想起阮橘吃零食时鼓起的双颊,还真挺像小仓鼠,便含笑“嗯”了一声。

而“小仓鼠”本人面对一波又一波的零食攻击,不禁怀疑这才是喻槐年报复她的方式——用远超标准的热量来摧毁一个花季少女的身体和心灵。短短半个月,她已经胖了整整三斤。

喻槐年却不明白阮橘心里的弯弯绕绕,见她看着面前那听可乐出神,便将可乐拿过来,手指一扣,轻松拉开拉环。

他上晚自习前洗过澡,淡淡的薄荷清香萦绕在晚风中,格外好闻。刚被风吹干的头发毛毛躁躁,看起来比平时温顺几分。

他极其自然地将可乐放回原位,只是淡淡地望过来一眼,却让阮橘记了好多好多年。

她小声道了一句谢,故作镇定地收回视线,可乐里的气泡“滋滋”往上冒,她的心里好像也在咕噜噜鼓着气泡,压也压不住。

03

一个月的光阴一晃而过,阮橘自认为和喻槐年早已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很快将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一星期之后的体育课,喻槐年手中的篮球朝阮橘直直飞来,她“嘭”的一声倒地,喪失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这才是他的复仇计划。

阮橘醒来时是在医务室,她花了好几秒时间才恢复意识,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醒了?”喻槐年关切地靠近,俊朗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头还疼吗?”

阮橘晃了晃脑袋,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喻槐年重重地松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站在那儿。”

阮橘摆摆手,道了一声“没关系”,心里想的却是,两人算扯平了吧?她抬眸,第一次正视喻槐年的眼睛:“你还生我的气吗?”

喻槐年跟不上她跳脱的脑洞,疑惑地蹙起眉:“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开学那天……我害你摔跤。”

喻槐年恍然大悟:“刚开始是有点儿生气,不过后来发现我们是同桌,就觉得还挺有缘分的。再说了,和你一个小姑娘记仇,还算什么男……”

说到一半,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之前总是躲我,是怕我报复你?”

被说中心思的阮橘惭愧地低下头,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亏我还觉得你文静乖巧,原来这不过是隐藏你阴暗内心的面具!”

在他义愤填膺地指责下,阮橘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将头埋得更低了。喻槐年见状,悄悄勾起嘴角:“这样吧,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阮橘“唰”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篮球队刚好缺个助理,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帮忙。”

“有空!”阮橘猛地举起右手,重复道,“有空的。”

阮橘事后才察觉到喻槐年话里的漏洞,可惜那时她已坐在篮球馆的看台上,被喻槐年的队友们围观。

“那天阿年的篮球砸向你的时候,就跟抛绣球似的,特别浪漫。”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被他的球砸到。”

“是啊,一般人可没这机会。”

……

谁抛绣球是往人头上抛的啊?而且,被篮球砸到是什么幸运的事吗?!

阮橘满头黑线地看着这群中二少年七嘴八舌地讨论,直到一声哨响,他们才肯消停,齐刷刷跑到场地中央站队。

喻槐年和教练从外面进来,路过阮橘时,教练摘掉墨镜,打趣道:“谁的小尾巴落在这儿了?”

阮橘正准备自我介绍时,喻槐年高高举起右手,淡声回答:“我的。”

周围立马响起队友的起哄声,阮橘突然觉得篮球馆好热。一定是因为夏天要到了,她想。

“欢迎小同学来参观,不用太拘束。”教练微笑着戴上墨镜,转头面对队员时,声音粗了几个度,“一个个就知道偷懒,先跑二十圈!”

阮橘被吓得缩了缩肩膀,恍惚间听到一声笑,抬头时,却被一件带着薄荷清香的宽大校服罩住了脑袋。

她笨拙地将外套取下,只来得及捕捉到穿着白色球服的少年走远的背影。他的脚步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如同阮橘鼓噪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地敲击着耳膜。

04

篮球队助理的工作并不繁杂,给队员们准备水,整理衣服,再帮忙收一下球。做完这些,还剩下大把的空闲时间,阮橘便戴上耳机,坐在看台上写作业。

等阮橘做完一套英语习题,篮球场内早已空空如也。距离晚自习还有十五分钟,她惊慌地站起来,这才看到坐在几个座位之外的喻槐年。

他显然已经洗完澡了,注意到阮橘起身,他将视线从手机上收回:“做完了?”

阮橘点点头,将折好的校服外套递给他,“你怎么不叫我?”

喻槐年将外套搭在肩膀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总觉得你专注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心里有个地方柔软地往下陷,阮橘背起书包,跟着他往外走。

她从小喜静,比起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起先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可自从有记忆起,父母和亲戚就不止一次告诉她这样不对,时常为她内向的性格感到头疼。

久而久之,阮橘也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迫切地想要改变。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做假装开朗的阮橘,她并不开心,反而让她感到十分陌生。

出了篮球馆,喻槐年将灯关掉,四周立马被黑暗吞噬。阮橘看着他模糊的背影,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冲动,她问他:“我这样的同桌是不是很无趣?”

“为什么这么问?”

阮橘闷闷地回答:“不会交很多朋友,不会大声说话,做什么都唯唯诺诺的我,应该挺差劲的吧?”

“不会啊,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同桌。”路灯正好亮起来,昏黄的灯光落到喻槐年眼底,衬得他格外温柔,“安安静静的,不会打扰我睡觉。之前遇到的女同桌都叽叽喳喳的,我怀疑她们是属麻雀的。”

阮橘闻言“扑哧”笑了,郁结的情绪顷刻间消散了大半,喻槐年也勾了勾嘴角。两人并肩朝教学楼走,快到教室的时候,喻槐年停下脚步,正了正神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得允许一些人有安静的青春’。”

“阮橘,做你自己就好。”

05

阮橘第一次见喻槐年正式打比赛是在学校的夏季篮球赛上。

比赛以班级为单位,顺序打散,抽签选择对手,喻槐年所在的三班对手是实力相当的五班。

为此,啦啦队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排练,参加比赛的男生也每天到球场训练,阮橘也会在给喻槐年的便利贴末尾默默写上“加油”两个字。

尽管这场篮球赛的含金量不及喻槐年参加过的专业比赛,可他依然全身心投入其中,在球场所向披靡,所以他会有那么多仰慕者也是理所应当。

冒出这个想法时,阮橘正举着班上女生绘制的纸板,置身于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现场一大半女生来自其他班级,甚至有五班的混在里面。

站在最前面的是五班的沈瑶,她是喻槐年以前的同桌,也是公认的校花,此刻她正大声地喊:“喻槐年,你要是赢了我们班,就得请我吃十顿章鱼小丸子!”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那必须得赢啊!”

“贏了她!赢了她!”

三班女生也不甘示弱地喊起来,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的喧闹声:“三班加油!三班加油!”

不知是被气氛感染,还是别的因素在作祟,阮橘也跟着卖力地喊起来,反正声音嘈杂,没人会注意到她。

篮球场内的气氛也十分热烈,两个班级你追我赶,比分咬得很紧,最后五班以一分之差赢得了比赛。

比赛结束的哨声将篮球场分成两半,一半欣喜,一半落寞。训练了大半个月,第一场就输了,三班的男生有些不甘。喻槐年也觉得遗憾,他正准备安慰队友时,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进入场内,朝着裁判走去。

越靠近裁判,心跳的速度越快,可阮橘还是坚定地走过去,鼓足勇气说道:“老师,分数有问题。”

篮球计分用的是需要手动翻页的记分牌,比赛的地点在室外,打下半场的时候,风一吹,将三班的计分牌吹下来两页。彼时球场气氛十分热烈,除了阮橘,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没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指出这个问题,只暗自祈祷能有人发现。然而直到比赛结束,那两分也没加回去,偏偏是这么关键的分数,阮橘内心天人交战几番,才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听完阮橘的话,裁判眯了眯眼睛,开始回忆刚才的比赛。恰巧路过的五班男生却不满地看向阮橘:“不是吧?三班这么输不起,派一个小姑娘来耍赖?”

“我……我说的是事实。”阮橘握紧了拳头反驳。

“你有什么证据?”

阮橘一脸认真:“我亲眼看到了。”

男生一脸不屑:“谁信啊?”

“我。”喻槐年将阮橘护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向男生。

躲在他高大的身体后面,阮橘觉得安全感十足,却没想到少年处理问题的方式如此冲动,他们一言不合就扭打在一起,场面逐渐失控。

周围的人立马上前阻止,可两人身上还是挂了彩。

“太阴险了,专门朝人脸上打。”医务室里,喻槐年龇牙咧嘴地捂着脸抱怨。

阮橘板着脸将棉签和酒精递过去,喻槐年没接,而是把脸凑过来:“这儿没镜子,我看不到伤口,你帮我擦吧。”

他说完便闭上眼睛,像个小孩一样耍赖,阮橘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以后不要打架了。”

“好。”他答应得爽快,反倒让阮橘有些错愕。

“阮老师今天太有气势了,我有点儿害怕,所以决定乖乖听话。”

伤成这样还耍嘴皮子,看来是不够疼。阮橘起了坏心,准备悄悄加重力道,喻槐年却突然睁开眼睛,眸子漆黑明亮,像是将万千星辰都纳入了眼底。

落针可闻的医务室,夕阳笼罩的逼仄空间里,他说:“阮橘,你今天就像个女英雄。”

06

阮橘成了全班同学眼里的女英雄。

监控证实分数的确有误,三班转败为胜,同学们纷纷对这个低调的女生刮目相看。大家的士气也因此受到鼓舞,一路挺进半决赛,拿下高一年级的季军。

喻槐年凭借比赛里的精彩表现,赢得不少关注,一时间风光无限。等他意识到自个儿同桌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虽说阮橘平时话本就不多,可像这样只敷衍地蹦出一两个字,甚至逃避他的眼神,还是头一次。

喻槐年以为她可能还在为他打架的事生气,灵机一动,买了一袋橘子,拿出一个滚到她桌上。橘子在阮橘手肘处停下,她却不为所动。

喻槐年又接连掏出橘子,直到半张桌子被橘子占满,阮橘才忍无可忍地看过来:“你想干什么?”

“请你吃橘子啊。”喻槐年咧着嘴笑。

阮橘将橘子推回去,闷闷地回答:“我不喜欢吃橘子。”

因为名字的原因,她从小收得最多的礼物就是橘子,导致她一看到橘子就有些反感。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橘子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话少了一个“吃”字,那些被阮橘刻意压制的不知名情绪又席卷而来。

那天在医务室,喻槐年的那番话让阮橘陷入无尽的情绪漩涡中。明明别人也会喊她“女英雄”,却不会像他一样搅乱她心池里的春水,他太过张扬地彰显自己在她心里的特别,以至于她一看到他就感到慌乱,只能笨拙地躲避。

淡淡的橘子清香萦绕在鼻尖,打断了阮橘的神游,小小的砂糖橘被剥得干干净净,躺在喻槐年宽大的手掌里,很是诱人。

“很甜的,你尝尝看。”他的笑如同四月春光,让阮橘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在他眼里也是特别的。

还未等阮橘整理好情绪,同班女生就带来了八卦。

比赛那天,喻槐年听到了沈瑶的话,信守承诺,请她吃章鱼小丸子。两人之前关系不错,本来因为分班而逐渐疏远,此刻又因为篮球赛再次走近。

课间的时候,沈瑶会将趴着睡觉的喻槐年叫起来,坐到他桌上和他天南海北地聊。阮橘不在的时候,座位就会被沈瑶占据,仿佛她和喻槐年才是真正的同桌。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模样,阮橘突然很落寞,想起喻槐年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同桌”的场景,应该只是安慰她的托词吧。

他一直就是这么温暖的人啊。因为给了阮橘不曾得到过的包容和理解,才会让她觉得,她是有资格在他面前任性的。

事实上,阮橘的确对他任性了。

那是某个晚自习,喻槐年踩着铃声进教室,递给阮橘一盒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阮橘却觉得心口一涩,冷淡地推回去:“谢谢,我不喜欢吃。”

“我还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吃这些。”

不难猜出他所说的“女孩子”中包括谁,像是气球被扎破,积压已久的情绪一下子有了宣泄口,阮橘冷冷地说道:“喻槐年,我们下个月不要当同桌了。”

三班的排座规则十分人性化,只要月考成绩进步,就可以自由选择换座或者维持原样。

阮橘和喻槐年一直没退步,也一直没换座。阮橘曾以为,他们会做很久的同桌,却没想到,打破这段关系的人会是自己。

“为什么?”喻槐年一脸错愕。

“每天有很多人圍在你旁边,影响我学习。不是你说的吗?‘得允许一些人有安静的青春’,那就请你把我想要的安静还给我。”

喻槐年曾用来鼓舞阮橘的话,却被她用来当作推开他的武器。他沉默了似乎有一个世纪,下课铃响的时候,阮橘听到他说:“好。”

07

阮橘的新同桌是个话很多的女生,人很友好,经常和阮橘分享零食,也会掐着她的肉脸说:“小橘子,你要多说点儿话啊。”

阮橘乖乖道了一声:“好。”

比起之前,她其实开朗了不少,但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正常”,而是发自内心地想拥抱这个世界。

只是让她发生转变的那个人已经与她渐行渐远。

为了杜绝自己胡思乱想,阮橘一门心思扑到学习上,高二那年跨进了年级前一百的门槛,此后一直保持进步。

上了高三之后,学习压力增大,阮橘在模拟考试中发挥失常,退步了好几十名。她不免感到焦躁,此后学习更加刻苦,直到教学楼熄灯才离开教室。

那天下过雨,她穿的还是那双不防滑的鞋,再次摔倒在校门口。冬天穿得厚,摔倒了并不疼,可某段记忆如同长了翅膀,不由分说地往她脑海里闯。

情绪再也压制不住,阮橘抱着膝盖低声啜泣。

“这是哪来的小花猫?”头顶传来熟悉的久违的声音,阮橘抬头看向来人,只觉得泪意更加汹涌。

“你才是小花猫。”她瓮声瓮气地回答。

“那我就当你夸我好看了。”喻槐年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阮橘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准备借力站起来时,神色一顿:“我的脚麻了。”

喻槐年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

他俯下身,两手夹住她的咯吱窝,抱小孩似的将她抱了起来。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终究还是为了她,第一次弯下了腰。

脸上有冰凉的触感,阮橘抬头,细小的雪花打着旋儿落下,顷刻没了踪影,而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樱花盛开的时候,学校组织高三学生到归云寺祈福。

阮橘和同学逛了一圈后,独自来到祈愿树旁,买了一块祈愿牌。树杈被占据得满满当当,她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踮起脚,准备将红绳系在树梢。

“干什么呢?”喻槐年猝不及防地出现,吓得阮橘手一抖,许愿牌差点儿落地。

阮橘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只可惜毫无威慑力,喻槐年笑着凑上前:“你写了什么?给我看一眼。”

阮橘急忙把祈愿牌藏在背后,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你去前面等我。”

喻槐年无奈照做:“神神秘秘的。”

直到他走遠,阮橘才将许愿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挂到了树上。确保无误后,便去寻找少年的身影。

两人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一边吃东西一边看风景。

此时已接近傍晚,天幕被橘红色的霞光渲染,余晖给远方的城市镀上一层流光,如同一幅盛大而浪漫的画卷。

“你见过的最绚烂的落日是在什么时候?”喻槐年问道。

阮橘眨了眨眼,轻声道:“此刻。”

08

时间如同呼啸而过的火车,很快就要到体育统考的日子。在那之前喻槐年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训练,出发那天,阮橘给喻槐年发了一条加油的消息。

他很快回了消息:“等我回来。”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阮橘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啊,他没有回来。

训练期间,喻槐年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小腿骨折。经医生诊断,两年内不能剧烈运动,更别提近在眼前的统考。

对于这么骄傲的少年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阮橘给他发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其他人也不清楚他的情况。他将所有人都排除在外,选择独自承受。

之后的一个多月,阮橘过得很艰难,好在她高考发挥得还不错,应该能考上理想中的学校。

填志愿的那天,阮橘向老师问起喻槐年的近况。

“他啊,好像去国外治疗了。”老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要是没受伤,一定能考上不错的学校。”

阮橘失落地离开,打开他的对话框,输入:“今天填志愿,我报了T大。遇到了很多老师和同学,大家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自那天起,阮橘就把喻槐年的对话框当作日记一般,絮絮叨叨记录了一天中发生的事。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一年后,她停止了记录。

或许有的事情到了画上句号的时候,阮橘想。

毕竟他们自始至终就没有任何约定,所以走散了,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再找回来。

09

阮橘没有回复那条匿名提问。

她在两个月之前便决定放弃,没必要为一个不告而别的人牵肠挂肚。

可她失眠了一晚上。过往的记忆浮光掠影般从她脑海里闪过,在她单调的青春画卷里,少年无疑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这时阮橘才肯承认,她其实是在赌气。

气他不告而别,气他没有回应,更气自己无能为力。

窗外晨曦微露,阮橘不再任由思绪蔓延,她顶着黑眼圈去了空旷的教室,为接下来的课做预习。

这时有东西撞到她的手肘,阮橘垂眸一看,是个橘子。愣怔间,橘子一个一个接连滚过来,占据了大半个桌面。

眼眶倏地泛红,阮橘缓慢地抬起头,消失了一年多的喻槐年就坐在她旁边,时光恍惚间回到了高一那年的夏天。

“我不喜欢吃橘子。”阮橘哽咽着说道。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橘子的。”喻槐年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橘子,“因为一看到它就会想到我喜欢的女孩。”

他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勾起嘴角:“要尝尝看吗,学姐?”

喻槐年其实不是很愿意回想过去的一年。

篮球一直是他的梦想,通往梦想的道路坍塌,他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下去。于是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别的地方生活。

搬家前一天,他收拾东西时,看到语文课本里的便利贴,心口一滞。

他纠结片刻,还是拿出几个月没碰的手机,打开微信,消息铺天盖地地袭来,最上方一条,来自阮橘。

喻槐年坐在地板上,一字不落地将信息看完。最新一条来自一个小时前,她说,她会等他。

心中挣扎几番,喻槐年到底没有回信息,但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要复读一年,然后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这期间,他断绝所有社交,一心扑在学习和复健上,只有睡前才会拿出手机,看一眼阮橘发的消息,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高考之前,他再次去了归云寺。想起女孩踮起脚挂祈愿牌的画面,喻槐年走到树下,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隐秘的位置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红线早已褪色,可祈愿牌上的字迹仍旧清晰。

“我希望能和喻槐年一直在一起。”

自那天后,喻槐年学习更加刻苦,终于成功考上T大。

阮橘却在这时停止发送信息,喻槐年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即订机票去T大,却撞见她和其他男生相谈甚欢的场面。

不是没想过她身边会有别人,毕竟当初是他先不告而别。他选择了守住这份骄傲,就要有承受这个后果的准备。

只是他实在舍不得。

直到开学那天,他才偶然得知阮橘根本就没有男朋友,那不过是一场乌龙。于是他开始等待时机,与她重逢。

他等到了。

所以他拿着祈愿牌,来到她身边,虔诚地许下第一个,也是最盛大的一个承诺。

“阮橘,以后你的愿望都由我来帮你实现。”

(编辑:白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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