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组织治理、行业竞争与环境绩效
2021-09-24柳学信刘祖尧孔晓旭
柳学信,刘祖尧,孔晓旭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中国ESG研究院,北京 100070;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北京 100070;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
一、引言
党组织通过“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方式参与公司治理,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企业制度(1)柳学信,孔晓旭,王凯:《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与董事会异议——基于上市公司董事会决议投票的证据》,《管理世界》,2020年第5期。。我国《宪法》《公司法》《中国共产党党章》等法律法规都在不同程度上为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提供了明确依据,确保党组织能够有效参与企业治理,特别是要确保党组织在国有企业中具有核心领导地位和政治地位;国有企业在“重大事项决策、重要干部任免、重大项目决策、大额资金使用”中需要听从党组织的意见。研究发现,党组织在我国企业治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党组织治理可以有效提升公司治理水平,在有效促进企业主动履行社会责任等方面发挥了监督和制衡作用(2)李胡扬,柳学信,孔晓旭:《国有企业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企业非市场战略的影响》,《改革》,2021年第5期。。其中,保护环境是企业必须履行的社会责任之一。生态环境保护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始终高度重视环境保护问题。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了要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必须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十四五”时期环境保护的目标:生产生活方式绿色转型成效显著,能源资源配置更加合理,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持续减少,生态环境持续改善。企业则顺应国家政策和市场环境对经营战略进行调整,加大对环保的投入来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在企业日常经营中,党组织能较好地落实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执行党的决议,引领并监督企业主动履行保护环境、节能减排等社会责任。在市场表现中,环境绩效优秀的公司更容易获得资本市场的青睐,更容易获得权益资金,有助于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现有文献有关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三类:(1)改善国有企业公司治理水平。主要包括:董事会效率和公司治理水平显著提高(3)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 中国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效应研究——基于“内部人控制”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8期。;通过“双向进入”“交叉任职”和“讨论前置”等方式影响董事会决策。(2)发挥监督和制衡作用。主要包括:有效提升企业信息透明度(4)毛志宏,魏延鹏:《党组织嵌入对信息透明度的影响研究——来自国有企业的经验证据》,《软科学》,2020年第8期。;有效抑制并购中国有资产的流失(5)陈仕华,卢昌崇:《国有企业党组织的治理参与能够有效抑制并购中的“国有资产流失”吗?》,《管理世界》,2014年第5期。;有效抑制国有上市公司应计盈余管理和真实盈余管理行为(6)程海艳,李明辉,王宇:《党组织参与治理对国有上市公司盈余管理的影响》,《中国经济问题》,2020年第2期。;有效抑制国有企业高管的自利行为(7)代彬,谈星辰,刘怡:《党组织嵌入、审计监督与预算松弛——来自国有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有效减少高管腐败等(8)周婷婷:《国企高管腐败、风险信息与责任承担——基于党组织甄别免责动机的视角》,《财贸研究》,2016年第6期。。(3)引领企业承担社会责任。主要包括:强化企业社会责任意识(9)万攀兵:《基层党组织制度的社会治理作用——基于企业社会责任的视角》,《经济评论》,2020年第3期。;帮助企业参与社会治理(10)何轩,马骏:《被动还是主动的社会行动者?——中国民营企业参与社会治理的经验性研究》,《管理世界》,2018年第2期。;促进企业进行社会慈善捐赠(11)程海艳,李明辉:《党组织参与治理对上市公司慈善捐赠的影响》,《商业经济与管理》,2020年第5期。。
通过研究发现,现有文献主要集中在党组织治理对公司治理、企业行为带来的影响等方面,但是关于党组织能否促进企业环境绩效的探讨较少。然而,提升环境绩效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一部分,是企业承担环境治理的一种责任。已有研究多从董事会关系(12)邹海亮,曾赛星,林翰:《董事会特征、资源松弛性与环境绩效:制造业上市公司的实证分析》,《系统管理学报》,2016年第2期。、公司治理(13)叶陈刚,裘丽,张立娟:《公司治理结构、内部控制质量与企业财务绩效》,《审计研究》,2016年第2期。、内部控制(14)孙俊奇,张龙平:《企业内部控制与环境绩效》,《财务与会计》(理财版),2013年第8期。等维度研究影响企业环境绩效的相关问题。本文从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视角,探索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我们认为党组织治理作为一种强有力的公司内部治理制度,可以加强企业的内部控制,并通过监督和制衡的方式改善企业的环境绩效。第一,党组织治理可以有效缓解代理冲突,保证公司制定的战略与计划不偏离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防止公司高管过度追求企业的经济利益而忽视环境利益,维护企业的声誉;第二,党组织治理可以更好地规范企业遵守政府法律法规,制定严格的环境保护措施,提升环境信息披露的透明度,改善企业的环境绩效;第三,党组织可以向企业传递社会责任价值观,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
与现有研究相比,本文的创新之处体现在:第一,本文基于委托代理理论和利益相关者理论,提出了党组织作为公司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可以缓解代理冲突,从而引导企业更加主动地参与环境治理等社会责任,丰富了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作用的相关理论;第二,本文引入行业竞争作为调节变量,解释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影响的外部条件;第三,本文探讨了环境绩效与权益资本成本的关系,为企业环境绩效的提升可以更加容易获得权益资本提供实证依据。
下文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论依据与研究假设;第三部分是数据来源、变量定义与计量模型;第四部分为报告假设检验的结果;第五部分为对模型稳健性的检验;第六部分进一步分析了环境绩效对权益资本成本的影响;第七部分对全文进行了总结。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党组织治理对环境绩效的影响
党组织参与企业治理是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的一项鲜明特色,党组织在公司治理架构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15)梁建,陈爽英,盖庆恩:《民营企业的政治参与、治理结构与慈善捐赠》,《管理世界》,2010年第7期。。本研究以党委会“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这一制度为研究对象,探究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作用机制。其中,“双向进入”,是指企业党组织成员和董事会、监事会、高管团队通过法定程序互相进入;“交叉任职”,是指党委书记兼任董事长或党委副书记兼任董事、监事、高管职务(16)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 中国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效应研究——基于“内部人控制”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8期。。
基于委托代理理论和利益相关者理论,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主要通过以下三个维度影响企业环境绩效:
第一,党组织治理可以制衡代理冲突。委托代理理论认为委托人把公司委托给代理人,委托人自己保留所有权而代理人拥有管理权(17)Jensen M C, Meckling W H “Theory of the firm: Managerial behavior, agency costs and ownership structure”, in 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 Policy, Vol.3(1976), p.305-360.。在实现股东利益最大化时,代理人可能以自身利益最大化为由而损害股东利益(18)Jensen, Fama Michael C. “Corporations and private property: a conference sponsored by the hoover institution || agency problems and residual claims”, in Journal of Law & Economics, Vol.26(1983), pp. 327-349.。不仅如此,单纯追求股东利益最大化也可能引发诸多问题,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对其他利益主体的忽视成为诸多矛盾产生的根源(19)范健:《制度竞争下的中国公司法改革》,《法治研究》,2019年第3期。。提升环境绩效是企业的社会责任,然而在现实中,却并不是代理人绩效考核的必要因素,因此,以经济利益为主要导向的代理人通常会忽视企业的环境表现,这就有可能造成环境污染和资源浪费。党组织治理可以有效制衡经理人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行为(20)陈仕华,卢昌崇:《国有企业党组织的治理参与能够有效抑制并购中的“国有资产流失”吗?》《管理世界》,2014年第5期。。此外,大股东在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时,往往为了降低成本而减少企业在环境方面的投入(包括废物处理、环保创新、循环利用、节能减排等),而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可以有效抑制大股东的利益攫取行为(21)Chang E C, Wong S. “Political control and performance in China's listed firms”, in Journal of Comparative conomics, Vol.32(2004), p.617-636.,保障中小股东的利益,遏制企业以经济利益最大化为导向而破坏环境的行为。
第二,党组织通过企业重要利益相关者的身份约束企业的经营行为。利益相关者,是指影响企业绩效或者企业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受到影响的个人或群体,包括股东、债权人、投资者、消费者和政府等(22)Freeman R E. “Strategic Management: A Stakeholder Approach”, in 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 Vol.29(1984), p. 131-154.。党组织通过“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实现对公司的治理,对于公司的“三重一大”事项发挥了重要的政治核心作用,是企业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对企业改善环境绩效和承担社会责任发挥着重要的引领促进作用。当企业面临来自政府的规制要求、市场的经营压力和公众的舆论压力时,党组织可以对企业的经营行为进行约束:通过督促董事会与监事会有效履行职责来发挥监督作用,通过加强对高管行为的约束来提升公司治理水平,通过引导企业遵守法律法规来避免环境恶性事件的发生。
第三,党组织治理有利于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企业社会责任包括经济责任、道德责任和法律责任(23)Schwartz M S, Carroll A B.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A Three-Domain Approach”, in Business Ethics Quarterly Vol.13(2003), p.203-530.。企业增加对环保的投入虽然会增加管理成本,但是节能减排、降低污染、绿色生产是企业必须要承担的社会责任。事实上,有效恢复生态系统、生态服务功能和生态价值,社会公众及企业自身都是受益人(24)宁清同:《生态修复责任之保障制度初探》,《法治研究》,2019年第2期。。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可以向企业传递社会责任价值观,有效纠正企业为寻求更大的经济利益而损害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的行为,有效促进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25)于连超,张卫国,毕茜:《党组织嵌入与企业社会责任》,《财经论丛》,2019年第4期。。党组织从国家利益、集体利益出发,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到企业文化中,将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贯彻到企业的管理层和决策层,引领企业在环境保护、节能减排、绿色生产、污染治理和社会慈善等公益事业上加大投入(26)徐光伟,李剑桥,刘星:《党组织嵌入对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投入的影响研究——基于私营企业调查数据的分析》,《软科学》,2019年第8期。,从而有利于企业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
在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影响环境保护方面的研究方兴未艾,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以下两种观点:一是党组织治理可以促进民营企业进行环保投资(27)王舒扬,吴蕊,高旭东,李晓华:《民营企业党组织治理参与对企业绿色行为的影响》,《经济管理》,2019年第8期。。二是党组织治理能够加快企业绿色转型(28)于连超,张卫国,毕茜:《党组织嵌入与企业绿色转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9年第3期。。综合前人的研究,本文认为党组织治理提升了公司治理水平,能够有效缓解代理冲突并引导企业加大对社会责任的投入,保障企业遵守环保法规,促进环保治理,遏制环境污染,从而提升企业的环境绩效。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党组织“双向进入”对企业环境绩效具有正向影响。
H2:党组织“交叉任职”对企业环境绩效具有正向影响。
(二)行业竞争在党组织治理与环境绩效关系之间的调节作用
处在同一行业的企业往往面临相同的政策制度和经营资源,因此,同行业之间的企业竞争程度将影响企业的行为。随着企业的环境绩效逐渐被市场和投资者关注,良好的环境绩效也逐渐成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尤其是在环境敏感性行业。此外,企业在环境方面的表现比起财务绩效更容易让公众所熟知。当环境恶性事件发生时,企业将会受到来自政府的处罚和社会舆论的谴责,企业的声誉和形象将遭受严重打击。因此,作为企业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党组织有助于维护企业的声誉和公众形象。在行业竞争激烈时,党组织对环境绩效的要求更高,更是将促使环境绩效作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企业则通过提升环境绩效向市场传达正面信息,进而获得社会公众和市场投资者的关注。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进一步提出假设:H3:行业竞争会正向调节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当企业面临的行业竞争越强,党组织对企业环境绩效的提升效果越强。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择2007—2019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基础样本,剔除ST、*ST等公司,剔除金融相关行业、房地产行业等相关公司,最终获得10451个观测值。其中,被解释变量为企业环境绩效,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和Wind金融数据库中有关环境的相关指标。解释变量为党组织治理,从CSMAR数据库获取上市公司董事的任职信息和兼任情况,结合手工查阅上市公司年报中的董事、监事、高层管理者任职信息和简历等,整理出党组织成员名单(党委书记、党委副书记、党委委员),并将党组织成员名单与董事会成员名单进行匹配,形成解释变量“双向进入”“交叉任职”的指标数据。此外,上市公司的总资产净值、两权合一、两权分离率、董事会规模、独立董事比例、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等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和RESSET数据库。为防止极端数值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水平上的Winsorize处理。
(二)模型设定
为检验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1)
(2)
模型(1)用于检验假设H1-H2,被解释变量EPINi,t用来表示企业环境绩效,解释变量pol_govi,t为党组织“双向进入”与“交叉任职”(分别为Party,Pardir、Parsup、Parman、Parchair、Vice)。Control为控制变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增加了党组织治理与行业竞争的交乘项,用于检验假设H3。
(三)变量定义
在追求经济绿色发展的当下,环境绩效是企业竞争优势的来源之一(29)马丽娜,杜玉申:《制度驱动和企业战略对环境绩效的影响》,《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8期。。广义上,企业环境绩效是指企业持续改善其污染防治、资源利用和生态影响等方面的综合效应和累积效果,呈现系统性和动态性等特征(30)杨东宁,周长辉:《企业环境绩效与经济绩效的动态关系模型》,《中国工业经济》,2004年第4期。。狭义上,企业环境绩效是指企业在现有环境标准中所规定的以及其他可直接测量的环境指标上的表现。
目前国内学者采用以下两种方式来衡量环境绩效:一是环境指标,如排污费、环保投入等单一指标。二是采用企业在环境方面的行为来进行评判。本文参照吕俊(31)吕峻:《公司环境披露与环境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管理学报》,2012年第12期。、张长江等(32)张长江,张玥,施宇宁,陈瑶:《绿色文化、环境经营与企业可持续发展绩效——基于文化与行为的交互视角》,《科技管理研究》,2020年第20期。学者的研究,采用评分的方式,使用CSMAR中有关环境的相关数据,涉及环境认证、环境治理、污染物处理、可持续发展等共计15项数据计入总分。
本文对党组织治理的测度分为“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两个方面。我们使用党组织与董事会、监事会、高管层人员重合的总人数除以董事会、监事会、管理层总人数(Party),党组织成员与董事会成员重合人数除以董事会规模(Pardir),党组织成员与监事会成员重合人数除以监事会规模(Parsup),党组织成员与高管层重合人数除以高管层规模(Parman)等四个指标作为“双向进入”指标,用来衡量党组织与公司董事会、监事会以及高管层双向进入的程度。我们使用党委书记是否兼任公司董事长(Parchair)以及党委副书记是否兼任公司董事长、监事会主席或总经理(Vice)这两个指标作为“交叉任职”指标,用来衡量党组织与公司董事会、监事会以及高管层的任职交叉情况(33)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 中国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效应研究——基于“内部人控制”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8期。。
我们使用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衡量行业竞争,采用竞争主体所占行业总收入百分比的平方来测度。该变量为逆向指标,数值越大表明企业集中程度越高、行业竞争程度越低;数值越小表明企业集中程度越低、行业竞争程度越高。
控制变量则选择公司财务与公司治理常用变量,具体包含企业规模(Size)、股权集中度(H10)、企业业绩(ROA)、股权制衡(Restriction)、两权分离度(Seperation)、两职合一(Dual)、董事会规模(Boardsize)、独立董事独立性(Indratio)、公司成长性(Grow)。同时,还控制了年度效应和行业效应。具体变量名称与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
四、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样本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见表2与表3。企业环境绩效的最大值为21、最小值为1、平均值为5.2025,说明样本中企业环境绩效存在差异且整体水平偏低。党组织双向进入的平均值分别为0.1637、0.1761、0.1328、0.1609,说明党组织双向进入的程度在0.1328和0.1761之间,党组织双向进入董事会的程度最高,进入监事会的程度最低。党委书记交叉任职和党委副书记交叉任职平均值分别为0.1478和0.1149,说明样本中有14.78%的企业实行党委书记交叉任职、11.49%
表2 描述性统计
表3 相关性分析
企业实行党委副书记交叉任职。控制变量除董事会规模、董事会独立性、企业成长性、两权分离率和股权集中度以外,其余控制变量的标准差均较小。在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的相关性分析中,企业环境绩效与党组织双向进入监事会和管理层的相关关系均显著。基于此,本文通过模型来进一步分析党组织双向进入监事会和管理层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
(二)党组织治理对环境绩效的影响
表4为党组织对环境绩效的回归结果,我们采用多项Logit模型回归并控制时间和行业效应。
表4 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
在回归模型中,模型(1)—(4)表示双向进入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回归结果,即党组织与董事会、监事会以及管理层重合人数进行回归,党组织“双向进入”对环境绩效的影响结果均为正向显著。模型(5)和(6)表示的是“交叉任职”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回归结果,即党委书记兼任董事长和党委副书记兼任董事长、监事长、总经理进行回归,两者的回归系数均正向显著。“双向进入”的回归结果与于连超等(34)于连超,张卫国,毕茜:《党组织嵌入会改善企业环境表现吗》,《财会月刊》,2019年第16期。学者的研究结果类似,并且扩展了“交叉任职”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说明党组织在参与公司治理时,党组织“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均能显著改善企业的环境绩效,假设H1、H2得到验证。
(三)行业竞争的调节效应
为了验证行业竞争对党组织治理与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将党组织治理与行业竞争的交乘项加入回归模型中,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在回归模型中,模型(1)-(4)表示“双向进入”与行业竞争的交乘项对环境绩效的影响,模型(5)和模型(6)表示交叉任职与行业竞争的交乘项对环境绩效的影响,所有模型交乘项的系数负向显著。由于所使用的行业竞争为负向指标,因此,回归结果说明,行业竞争正向调节党组织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环境绩效成为企业在行业中的竞争优势,行业竞争程度越高,党组织对企业环境绩效的改善作用越显著,假设H3得到验证。
表5 党组织治理、行业竞争与企业环境绩效
备注:*p<0.1, ** p<0.05, ***p<0.01。
五、稳健性检验
(一)内生性
本文在进行党组织治理与企业环境绩效的研究中,存在以下两方面的内生性问题:一是存在双向因果问题。可能正是由于企业的环境绩效不佳,党组织需要加强对公司的控制来提高企业的环境绩效。二是存在样本选择偏差。由于环境绩效指标并非所有企业都能获取,本文在进行研究时只能选择具有环境绩效指标的企业。为解决上述内生性问题,本文选用以下方法:
1.工具变量法
本文选取母公司是否为集团公司(如果公司隶属于集团公司取值为1,否则为0)和终极控制人是否为国资委还是政府部门(如果终极控制人为国资委取值为1,政府部门取值为0,其他为2)作为两个外生性工具变量。选择这两个工具变量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我国绝大多数企业集团在股份制改革过程中,形成集团与股份并存的二元结构,集团母公司对下属公司依然存在管理控制的情况,并且下属公司的党组织的设置由控股方负责。第二,终极控制人是国资委或地方政府将直接决定党组织部门的垂直管理或属地管理,这两种管理体制对企业党组织的建设和影响巨大,其所属部门领导将直接决定党组织的构成(35)马连福,王元芳,沈小秀:《 中国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效应研究——基于“内部人控制”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8期。。本文将采用2SLS方法进行回归,第二阶段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2SLS的工具变量法(第二阶段)
2.Heckman两阶段回归法
为缓解样本选择偏差的问题,本文使用Heckman两阶段回归法进行回归,选取的工具变量为:党组织治理的行业均值和终极控制人是否为国资委或政府部门。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步,将党组织治理作为被解释变量,加入工具变量和控制变量进行Probit回归,计算逆米尔斯比率(IMR)。第二步,将企业环境绩效作为被解释变量、党组织治理作为解释变量,加入IMR值和控制变量进行回归,估计党组织治理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在第一阶段的回归中,将党组织“双向进入”的程度改为虚拟变量(即党组织“双向进入”董事会、监事会和管理层人数替换为党组织是否进入董事会、监事会与管理层人数),回归结果表明党组织治理和两个工具变量的相关系数均显著。在第二阶段的回归中,IMR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
(二)基于变量替换的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本文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将改变党组织治理和企业环境绩效的衡量方法。我们将党组织“双向进入”的衡量方式替换为:党组织成员是否与董事会、监事会、经理层重合,是为1,否为0(Entryd)。党组织成员是否与董事会重合,是为1,否为0(Entdir)。党组织成员是否与监事会重合,是为1,否为0(Entsup)。党组织成员是否与经理层重合,是为1,否为0(Entman)。我们将党组织交叉任职的衡量方式替换为:党委书记兼任董事长的人数(Crosschair),党委副书记兼任董事长、总经理、监事长的人数(Crossvice)(36)柳学信,孔晓旭,王凯:《国有企业党组织治理与董事会异议——基于上市公司董事会决议投票的证据》,《管理世界》,2020 年第 5 期。。替换变量的回归结果的显著性与前文一致。
六、进一步分析
良好的环境绩效将成为企业在资本市场募集权益资金的核心竞争力,这一观点基于以下理论支撑:(1)根据社会责任理论,企业在环境方面具有良好表现,说明企业在环境方面有较高的投入,企业积极履行保护环境的社会责任,为市场和投资者树立了负责任的企业形象。相反,对于环境绩效较差的公司,投资收益的不确定性较高,存在较大的潜在投资风险。(2)根据信号理论,资本市场存在信息不对称现象,企业主动披露环境信息以及企业良好的环境绩效传递给市场正面积极的信号,增强投资者的投资信心,投资者有可能增加投资规模,进而降低企业权益资本成本。(3)根据投资偏好理论,企业良好的环境绩效有助于提高公司的知名度,减弱投资者对上市公司最低报酬率的要求。同时,也将为企业赢得那些具有道德偏好、环境偏好和绿色偏好投资者的关注,这些投资者有可能会加大对短期市场表现不佳但长远环境绩效良好的公司的投资,从而降低企业权益资本成本。由于企业环境绩效的不断提升,市场和投资者对公司的投资关注度不断增强,企业也将更容易获得市场的青睐与投资者投资,从而降低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由此,本文提出党组织通过提升企业的环境绩效能降低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的假设,权益资本成本的度量方式采用OJ模型(37)Ohlson J A, Juettner-Nauroth B. E. “Expected EPS and EPS Growth as Determinants of Value”, in 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Vol.10(2005), p.349-365.。
表7 Heckman 两阶段回归(第二阶段)
表8 替换变量的稳健性的回归结果
(3)
(4)
(5)
本文采用三步法验证环境绩效在党组织、治理与企业环境绩效中的中介效应(38)温忠麟,张雷,侯杰泰,刘红云:《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及其应用》,《心理学报》,2004年第5期。,模型(3)是中介效应检验的第一步,以检验党组织治理对权益资本成本的影响。模型(4)用以检验党组织治理对环境绩效的影响。模型(5)在模型(3)的基础上加入了企业环境绩效来检验环境绩效的中介效应。回归结果如表9、10所示,环境绩效在党组织对权益资本成本的影响中起到了中介作用,其中在党组织“双向进入”管理层和党委书记“交叉任职”的回归模型中起完全中介作用,而在党组织“双向进入”董事会、监事会、管理层,党组织“双向进入”董事会与党委副书记“交叉任职”的回归中,环境绩效存在部分中介作用。党组织“双向进入”监事会对权益资本成本的负向影响不显著,其原因是在监事会中党组织的治理程度低于党组织“双向进入”董事会和管理层的治理程度,并且,监督和审计行为在短期会增加企业的代理成本。
表9 党组织治理对权益资本成本的影响
七、结论与政策建议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环境污染问题已经迫在眉睫。经济如何绿色发展以及企业如何绿色转型,已逐渐成为促进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主题。企业环境绩效是衡量企业环保意识、承担环境责任的重要指标,同时也是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要表现。提升环境绩效可能在短期内会增加企业的运营成本,但从长期来看,承担环境责任不仅可以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维护企业声誉、获得政府的支持,也能够在资本市场上获得投资者的关注和青睐。党组织作为公司重要的利益相关者,是国家战略和企业发展的沟通桥梁:一方面,党组织通过参与公司治理掌握公司重大战略决策权,避免企业管理层发生有害国家集体利益、污染环境等恶性事件。另一方面,党组织通过内嵌入公司治理结构将环保意识、环境责任不断融入公司治理理念,提升管理层的环保意识。在公司进行重大战略变革和组织决策时,有效抑制公司的高层管理者和大股东的利己主义,避免公司一味追求经济利益而忽视环境保护的行为。同时,促进公司加大环保投入和环境投资,倡导企业进行绿色转型,以期实现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通过收集我国沪深两市A股公司2007—2019年的资料,本文分析了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本文得出如下结论:第一,党组织治理通过“双向进入”和“交叉任职”的方式提升企业环境绩效,该结果在于连超等(39)于连超,张卫国,毕茜:《党组织嵌入会改善企业环境表现吗》,《财会月刊》,2019年第16期。学者的研究上进行了拓展, “交叉任职”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发挥党组织的职能。第二,行业竞争在党组织对环境绩效的影响中产生促进作用。行业的竞争程度越激烈,公司越容易将环境绩效作为提升公司声誉的竞争优势。相反,行业的竞争程度越弱,党组织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程度越弱。第三,环境绩效在党组织与权益资本成本之间起到中介作用。企业环境绩效的提高可以降低企业的权益资本成本,有利于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上取得股权融资,优化企业当前的财务管理目标。
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企业要切实加强党组织治理。首先,企业应在公司章程中完善和细化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制度与方式,以确保党组织参与治理的合法性与有效性。其次,企业应进一步扩大党组织进入监事会和管理层的程度,从而加强监事会的监督作用和管理层的执行能力,消除由于管理层级造成的信息偏差,保障党组织更好地发挥监督和制衡作用。同时,企业应鼓励和支持党委书记和党委副书记“交叉任职”。第二,政府应不断推动市场化改革,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降低进入壁垒,打破行业垄断,维护市场公平竞争,通过竞争不断提高环境绩效。公司外部治理环境作为宏观因素对企业经济行为及后果起着复杂的影响作用,在经济发展转轨的重要阶段,我国企业必须时刻关注制度环境变化对自身发展战略及经营决策的影响(40)闻学:《市场化进程、管理层激励与企业非效率投资的关系——基于2014—2018年上市公司数据》,《浙江树人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2020年第2期。。环境绩效作为在行业中的竞争优势来源应上升到企业战略层面,通过改变董事会决策和管理层的环境意识,以达到企业内部整体对环境绩效的重视。第三,不断完善资本市场的有效性,减少资本市场的信息不对称,通过引导降低权益资本成本,更好地投资环境绩效良好的企业,促进企业可持续发展。
表10 党组织治理、环境绩效与权益资本成本
本文围绕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影响展开研究,并且针对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企业环境绩效的正向作用、降低企业权益资本成本进行了探索,未来仍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第一,应进一步分析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环境绩效的影响在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之间是否存在差异,以及探析存在差异的原因。现有文献对党组织参与国有企业公司治理已有较丰富的研究,然而党组织参与民营企业公司治理也同样可以促进企业的绿色转型和绿色投资。因此,党组织在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发挥的作用是否存在差异以及存在差异的原因,可以进行更深一步的探讨。
第二,“双向进入”与“交叉任职”作为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主要方式已被学术界广泛讨论,但由于缺少相关资料和公开数据,党委委员进入董事会、监事会和管理层的方式。限制条件以及任期都较为模糊,缺乏更为详细的资料来反映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具体细节。如何增强党组织活动的有效性,党组织如何结合企业的实际情况和发展目标展开工作,如何发挥党组织的监督和引领作用,党组织如何不仅要在组织结构上嵌入更要在组织功能上做到有效嵌入,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41)罗峰:《组织的内整合与党内治理——组织理论的分析向度》,《中国治理评论》,2019年第1期。。因此,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通过调研访谈、案例研究以及调查问卷等方式具体讨论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对公司影响的机制,探讨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的范围和边界。
第三,企业环境绩效的提升不仅仅是为了承担社会责任与受到市场认同,同样也是公司可持续发展的一个衡量指标。党组织参与公司治理将如何引导企业进行战略调整,符合国家的政策导向和发展需求以保障国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也是未来具有价值的研究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