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创企业创新模式选择对经济绩效的影响研究——市场成熟度的调节效应

刘天森 邢新朋 朱 昱

(1.哈尔滨工程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2.南京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3.江南大学,江苏 无锡,214122)

随着新思想、新知识和新技术在商业组织内的快速扩散,产品生命周期明显缩短,由此也加剧了市场竞争程度。在此情况下,企业容易失去现有竞争优势。考虑到几乎所有企业都需要思考如何提升创新能力及适应外部环境变化,开展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已被证明可以帮助企业更好地应对复杂的外部环境。苹果公司的案例体现了同时开展这两种创新的积极意义,也引发了一个重要问题,即新创企业如何利用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实现快速发展，以及如何根据外部市场特征选择适合的创新模式。

虽然前期研究表明,同时开展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有助于企业依靠价格、品牌和质量优势保持短期竞争力,并且从长期来看,这两种创新也将持续作用于产品、技术、知识和市场的改善。但对于“小而新”的新创企业,其普遍缺乏充足的发展资源,并且与其他企业的合作相对有限,因此难以凭借外部力量开展双元创新。一般来说,新创企业的初期战略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其经济指标的增长潜力,而前期研究也发现,新创企业创新行为的成功开展依赖于市场要素的有效支持。由此可见,新创企业管理者需要深入考虑是否有必要同时开展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进一步来说,面对多样化的市场结构,新创企业应如何在两种创新之间寻求平衡点,以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

据此,本文选择我国新创企业为研究对象,基于Sirén等的观点,从战略视角区分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并将新创企业所处的市场环境作为权变变量纳入理论模型中,以揭示这两种创新及其双元组合平衡式创新对经济绩效的影响,并进一步检验在新兴市场和成熟市场内不同创新模式对经济绩效的影响。本文为权衡开发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的理论观点提供了新的经验证据,将揭示了新创企业在多大程度上需要协调内部创新能力与外部市场环境的一致性。

一、文献评述

(一)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

March于1991年提出了“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的概念,成为近30年创新创业管理领域的一项重要议题,尤其是两种创新的权衡对于企业不同绩效指标的影响。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开发”与“探索”的概念边界逐渐扩展至组织学习、技术创新、知识管理、战略管理等领域。

在战略管理视角下,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被视为两种具有明显差异的创新模式。具体来说,开发式创新主要表现为企业将资源投入于对现有技术及产品质量的改进与升级中,旨在巩固当前市场份额,维持短期竞争优势。相比之下,探索式创新主要表现为企业将资源投入到新产品及新技术的研发领域,通过不同于前期的产品和技术结构开发新市场并吸引新的消费群体,旨在创造长期竞争优势。但March指出,多数情况下,两种创新处于争夺企业有限资源的状态,进而引发组织内部不同决策之间的冲突。此后,Tushman和O’Relliy提出，企业可以同时开展两种创新即双元创新,并且在特定情境下,选择双元创新有助于提升商业可持续性。He和Wong进一步证实了双元创新假设的适用性,但也引发了一个新的问题,即企业应如何平衡这两种创新以实现预期绩效水平。Sirén等发现,关注开发式创新有助于提升短期收益,但鉴于资源有限性，特别是对于新创企业来说,短期收益与长期收益之间可能存在目标层面的冲突。Voss进一步发现,小型企业和新创企业通常不具备充足的资源、能力和经验开展双元创新。相比之下,单一式创新更有助于此类企业集中优势资源实现预期目标。因此,双元创新所获得的收益并不一定高于单一式创新下的收益水平,这也为新创企业理性考虑创新模式的选择提出建议,防止盲目跟随某一类别创新而忽视了自身发展特征。

具体到我国商业环境来说,张振刚等(2014)发现,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可以相互为对方所属的经营活动提供资源支持。而朱秀梅等(2014)发现,平衡两种创新的过程并不总是有利于提升企业竞争力。总体来看,现有研究大多针对发达国家及成熟企业开展创新类型选择与绩效关系的研究,对于新兴市场及新创企业的关注较少。在我国政府大力倡导“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环境下,需要更多关注新创企业的创新模式选择。

(二)开发式创新、探索式创新与新创企业绩效

战略一致性理论认为,战略选择过程需要与组织内部要素形成良性匹配,才能作用于绩效改善。同时,企业实践向纵深程度发展也要求管理者充分考虑外部要素与创新模式之间的匹配,若企业外部要素与所选择的创新类型不匹配,则会对关键绩效指标产生负面影响。开发式创新通常要求大型企业和中央集权型企业具有严密的组织结构和连贯的组织文化,因为标准化、集权化和正式化的多层次组织结构更有利于开展新型创新活动。相比于成熟企业,新创企业处于成长初期,企业管理过程中的制度规范与方法尚未成熟,同时也缺乏专业化及正式化的组织结构。针对产品及技术改进的开发式创新有助于企业在成长初期获得具有竞争力的经济绩效。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1a:开发式创新会积极影响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相比之下,探索式创新适用于规模较小或权力分散式的组织结构,要求企业具有相对独立的资源体系,并且可以自主开展创新活动。对于新创企业,高层管理者普遍拥有较大且独立的决策权。由于缺少可用的资源与消费者基础,新创企业通常会对新生事物产生浓厚兴趣,并且相比于成熟企业,这种动机会更加具有针对性,即通过创新快速建立相关领域内的竞争优势。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1b:探索式创新会积极影响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三)考虑市场成熟度条件下单一式创新对经济绩效的影响

战略一致性理论越来越关注外部环境与企业战略类型之间的匹配性。与成熟企业相比,新创企业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影响,特别是市场环境。本文参考Song等的研究,从成熟市场和新兴市场两个视角考察市场成熟度的调节效应。

在成熟市场中,大部分消费者具有明确且相对固定的消费偏好,对于新产品的需求预期相比于新兴市场较薄弱,反而会倾向于追求特定产品功能的改进。由此推断,开发式创新在成熟市场中具有更广阔发展前景,即使对于新创企业,消费者也更倾向于持有“稳中有进”的态度来考量产品特征与结构。相比之下,在新兴市场中,由于市场范围较窄,消费者通常没有明确且稳定的消费偏好,并且更易于被新产品或新技术所吸引，因此具有创新性特征的产品和技术更容易被消费者关注。在此环境下,探索式创新能更好地与消费者需求形成对接。具体来说,新兴市场中的消费者偏好较脆弱且容易受到外部环境影响,若新创企业提供新型产品,则会使消费者形成对于未来消费结构的偏好。由此可见,开发式创新更容易满足成熟市场中的消费者需求，探索式创新更易于引导新兴市场中的消费者形成新消费需求。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2a:在成熟市场中,开发式创新更有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H2b:在新兴市场中,探索式创新更有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四)考虑市场成熟度条件下平衡式创新对经济绩效的影响

如前文所述,不论是单一式创新还是多种创新形式下的平衡式创新,都可能在特定情境下提升企业经济绩效,但这两种创新对于组织内部要素结构提出了差异化甚至相悖的要求。因此,平衡式创新对于企业内外部环境状况提出了较高要求。基于前期研究可以看出,同时开展两种及以上的创新，普遍要求企业既具有集权化和正式化的组织结构,也要体现出分权化和非正式化的组织文化特征,进而对各类资源的分配及使用具有包容性。新创企业尚处于成长期,缺少正式的组织结构及标准化工作流程,尤其是稀缺资源的匮乏使这些企业难以协调并同时开展多种创新形式。由此推断,对于多数新创企业,同时开展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反而会阻碍经济绩效的提升。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3:同时开展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不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基于市场成熟度调节效应的分析,开发式创新更倾向于与成熟市场相匹配,而探索式创新更倾向于与新兴市场相匹配。由此判断,对于新创企业,不论是处于成熟市场还是新兴市场,维持这两种创新之间的平衡过程将会不可避免地引发部门冲突或资源冲突,这也可以归因于两类市场内部消费者的消费偏好差异，即不同类别市场的内部消费特征会导致企业创新模式选择差异,特别是对于资源较匮乏的新创企业。据此,进一步提出以下假设:

H4a:在成熟市场中,平衡式创新不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H4b:在新兴市场中,平衡式创新不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构建了新创企业变量之间关系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新创企业变量关系理论模型

二、数据与变量

(一)样本数据

为提升测量题项的效度与信度,本文在设计问卷时参考了国际高水平研究中的测量量表,并邀请同行专家对问卷设计进行指导。接着，选择江苏省新创企业进行预调研,根据调研结果对问卷内容进行优化,形成最终问卷。此后,广泛邀请东部、中部、西部及东北地区新创企业高层管理者参与调研,通过专门走访、电子邮件、邮寄问卷相结合的方式共发放问卷1 500份,回收1 194份,回收率为79.60%。剔除回答不完整及明显非正常填写，如规律性地选择同一选项的问卷,共获得265份有效问卷,回收有效率为22.19%。在有效问卷中,员工总数最集中于50～100人之间的企业占样本总量的31.32%;成立时间不超过3年的企业占样本总量的46.03%。样本企业所属行业类别包括通信设备制造(21.13%)、通信终端设备制造(16.98%)、计算机零部件制造(21.13%)、软件开发(15.85%)和家用电器制造(24.91%)。

(二)变量测量

本文参考Song等的研究,选择“销售增长率”作为经济绩效的代理变量。关于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本文参考Jansen等的研究,采用Likert7分量法,设计了包含8个测量题项的量表，如表1所示。综合前期研究来看,关于这两种创新之间的关系仍存在一定争议。对此,本文参考March的研究,将两种创新视为组织行为中连续统一体的两个端点,并且相互排斥;而相对于企业内部的稀缺资源,两种创新存在竞争关系。在此情境下,参考王凤彬等(2021)和伍勇等(2013)的研究,运用|EI-ER|/(EI+ER)来衡量两种创新之间的平衡程度。其中,EI表示开发式创新水平,ER表示探索式创新水平,|EI-ER|表示两者之间的不平衡程度。对于市场成熟度的界定,参考Song等的研究,将外部市场划分为成熟市场与新兴市场。具体来说,设定一个类别变量MC,当MC值为1时,该市场被视为成熟市场;当MC值为2时,则为新兴市场。

为控制其他可能影响变量之间关系的因素,本文从行业和企业层面选择控制变量。行业层面,选择行业类别作为控制变量;企业层面,选择成立年限和员工总数作为另外两个控制变量。

三、实证结果

(一)信度和效度检验

本文运用Cronbach’s α系数及题项-总体相关系数(CITC)来检验数据信度创新，如表1所示。具体步骤如下:

1.通过初步检验剔除了2个影响变量信度和效度的题项,即表1中带*的题项。运用SPSS20.0软件对剩余题项进行信度检验,发现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变量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855和0.784,说明两类变量的信度水平较高。

表1 因子分析与信度检验

(二)假设检验

运用SPSS 20.0软件对数据进行分析,首先对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N=265)

2.因“行业类型”被设置为哑变量,故未被纳入统计

本文构建了多层次回归模型,所有模型都以“销售增长率”作为因变量，如表3所示。模型1包含了控制变量。模型2增加了自变量和调节变量。模型3增加了自变量与调节变量的乘积项。为消除多重共线的影响,本文对数据进行了中心化处理(包括乘积项),处理后各变量的VIF值均在2附近,说明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在模型1基础上,模型4增加了两种创新平衡关系的变量|EI-ER|/(EI+ER)及市场成熟度。模型5在模型4基础上增加了平衡式创新与市场成熟度的乘积项。

表3 层次回归分析结果(N=265)

模型1表明,对于新创企业,不论是成立年限还是员工人数,都难以显著正向影响经济绩效,说明由于新创企业尚处于起步阶段,其基本特征尚难以对经济指标产生实质性影响。

模型2表明,在新创企业中,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均对经济绩效产生显著正向影响(β=7.056***,p<0.01;β=46.806***,p<0.01),进而验证了H1a和H1b。

模型3表明,开发式创新与市场成熟度的乘积项对经济绩效产生显著负向影响(β=-8.737**,p<0.05)。由此说明，在成熟市场中,开发式创新更有利于降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的损失，进一步来说,探索式创新与市场成熟度的乘积项对经济绩效产生显著正向影响(β=19.246***,p<0.01)；在新兴市场中,探索式创新更有助于提升新创企业经济绩效。据此,H2a和H2b得到验证。

模型4表明,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的平衡过程对新创企业经济绩效产生显著负向影响(β=-113.205***,p<0.01)。随着|EI-ER|/(EI+ER)值的减小即平衡程度的增加,经济绩效更好地实现了提升,说明推动两种创新的平衡将有利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据此,H3未得到验证。

模型5表明,两种创新之间的平衡程度与市场成熟度之间的乘积项对新创企业经济绩效产生显著正向影响(β=209.233***,p<0.01)。由此说明，在成熟市场中,|EI-ER|/(EI+ER)值越大，即平衡程度越低,偏向于某一种创新模式,企业经济绩效水平越高,因此H4a得到验证；在新兴市场中,随着|EI-ER|/(EI+ER)值的降低，即平衡程度增加,新创企业经济绩效实现了提升。可见,新兴市场增强不同创新模式平衡对于新创企业经济绩效的正向影响，如图2所示,因此H4b未得到验证。

图2 市场成熟度对创新模式平衡与经济绩效关系的调节效应

四、结论与启示

(一)研究结论

本文基于战略一致性理论,对我国265家新创企业进行调研,实证检验了开发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及其平衡状态对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同时引入市场成熟度作为调节变量,探究了在成熟市场与新兴市场中,单一式创新及创新组合所发挥作用的差异。因此本文得出以下结论：第一，对于新创企业来说,开发式创新和探索式创新均显著提升了经济绩效,但探索式创新的促进效果远高于开发式创新。第二，市场成熟度显著调节了开放式创新与探索式创新对经济绩效的影响。具体来说,在成熟市场中,开放式创新更有利于降低经济绩效损失;在新兴市场中,探索式创新有助于提升经济绩效。第三，新创企业开展平衡式创新同样有利于提升经济绩效。第四，在成熟市场中,平衡式创新并不利于经济绩效提升;而在新兴市场中,平衡式创新则显著提升了经济绩效。

(二)研究启示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新创企业制定创新战略具有以下启示意义：第一，不论采取单一的开发式创新、探索式创新还是平衡式创新,均对新创企业经济绩效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因此新创企业可以根据自身特点合理选择创新模式。例如,企业可以通过平衡式创新,在研发具有专利属性产品的同时,对现有产品进行改进,以推动自身快速成长。第二，新创企业选择开展某种创新模式时需要考虑市场成熟度,这有助于防止新创企业过于关注某一类创新模式。一般来说,过于重视探索式创新容易陷入“失败陷阱”,而过于重视开发式创新则容易陷入“成功陷阱”。因此,新创企业应结合市场成熟度平衡不同创新模式的选择,合理分配资源进行新业务拓展，并对现有业务进行改进,以期在创业初期奠定扎实的发展基础。

(三)研究局限与展望

本文的研究仍存在以下局限：第一,企业样本只包含了5个行业部门,这在一定程度制约了研究结果的普适性，因此未来研究有必要进一步扩展样本所覆盖的行业范围；第二,无论是成熟市场还是新兴市场,本文都假定企业面临相同的外部环境，但事实上,即使面对同一类别的市场,受区域经济发展程度的影响,其成熟化或新兴化程度也会存在一定差异，因此未来研究有必要进一步将企业所处市场环境进行细分,以便更加细致地量化市场成熟度水平并展示其调节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