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铁路改革及运营管理探析

金 晶，朱 亮，杨 瑜

（1.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集团有限公司 运输及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081；2.中国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 科信部，北京 100844）

0 引言

1826年，法国建成第一条铁路(圣埃蒂安—安泰基矿山)，全长21.286 km。法国铁路发展初期主要由私营企业经营，1937年成立法国国营铁路公司(2020年组织机构改革，变更为法国国营铁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以下均简称“法铁”)。截至2020年底，法铁路网全长30 000 km，其中高速铁路线路2 700 km[1]，路网使用率全球第3；每天开行列车15 000列，运送旅客1 500万人次；法铁营业收入的65%来源于铁路运输。作为一家国际化铁路公司，法铁业务遍布全球120个国家，全球员工约61 000人，营业收入的1/3来自国际业务。2020年1月1日起《法国铁路改革方案》正式生效，法国政府从组织机构、市场开放、债务减免等方面对法铁实施全面改革，同年法铁经历健康危机——新冠疫情，在改革和疫情的双重背景下，法铁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2020年法铁营业收入总计299.75亿欧元，同比下降14.6%，客运板块受损尤为严重，为此，法铁采取灵活的客运票价优惠政策、政府刺激计划、多元化货运物流解决方案等措施，逐步恢复各项业务。

1 法国铁路改革进展

1.1 改革历程

20世纪90年代初，欧洲共同体(以下简称“欧共体”)颁布《欧共体铁路发展指令》(91/440/EEC)，旨在实现铁路行业基础设施管理和客货运营服务分离，提升铁路运输竞争力，实现收支平衡，推进欧洲铁路一体化发展[2]。欧盟各成员国开始推进国内铁路改革进程，法国总统颁布《改革铁路运输业，成立“法国铁路网公司”的法令》(97-135号)，宣布成立法国铁路网公司，负责铁路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和管理。法铁作为法国唯一的国有铁路运输企业负责铁路运输，以合同委托的方式，代表法国铁路网公司负责行车组织、车辆管理、网络技术及安全设备的运作和养护维修[3-4]。

2010年，法国建立铁路管理局确保铁路的公共服务属性和有效的市场竞争，在其监管下实现法铁基础设施管理职能和运营业务分离，并用法律框架予以约束。2014年，法铁实施机构改革，被划分为3个独立的国有工商企业，由法国政府100%控股，分别是法国国营铁路集团、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运输公司、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路网公司(以下简称“路网公司”)。其中，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负责制定法铁发展战略；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运输公司提供法国旅客和货物运输服务；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路网公司负责法铁路网的建设、运营与维护。

为了满足旅客运输需求，法铁设计了多样化的客运产品，主要包括：①法国高速列车提供中长距离高速铁路运输。②城际列车运行于法国境内不同大区的主要城市之间，提供中长距离城际运输服务；下设省际列车板块，连接主要省会城市，促进区域经济发展。③大区通勤列车连接法国境内相互临近的各省，提供跨省铁路及公路短途客运服务。④法兰西岛区域铁路在法兰西岛经营短途远郊通勤铁路服务[5-6]。高速列车板块的客运产品种类丰富，主要包括：优质服务高速列车(InOui)，经济型高速列车(Ouigo)，欧洲之星列车(Eurostar，连接英国与法国巴黎及比利时)，大力士高速列车(Thalys，往返于巴黎、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及科隆之间)，利里亚高速列车(Lyria，连接法国与瑞士)等。其中，Ouigo由法铁于2013年推出，2018年大部分高速列车更名为InOui，相比Ouigo，InOui票价略高，座椅空间更大，配备餐饮车厢，增设无线网络服务，出行环境更加舒适。

1.2 组织机构改革

2020年初，法国国民议会通过《法国铁路改革方案》，对法铁各业务板块进行整合，成立法国政府绝对控股的法国国营铁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开放法铁客运服务市场，允许竞争，法铁遗留的债务分阶段转移给政府。具体改革内容如下：①法铁组织机构改革，实现法铁完全归属法国政府所有；②逐步开放法国高速铁路市场、区域和城际客运市场，鼓励竞争；③将法铁债务逐步转移给政府，便于法铁投入资金，改造升级基础设施；④中止法铁特殊养老金制度，协商构建新型养老金制度体系。

法铁下设5家子公司，公司性质从国有工商企业转变为股份有限公司，但保留其国有性质。法铁2020年组织机构如图1所示。

图1 法铁2020年组织机构Fig.1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SNCF in 2020

（1）法铁路网公司(以下简称“路网公司”)负责法国铁路路网工程建设、运营和维护，分配运能，管理路网的运输，并设定线路使用费收费标准，路网公司下设法铁车站管理公司(以下简称“车站管理公司”）负责法国铁路车站的管理、运营和市场营销。

（2）法铁货运及多式联运公司(以下简称“货运公司”)负责铁路货运，提供个性化、无缝衔接的欧洲铁路货运解决方案，运输品类包括钢材、阔大货物、散状物料、消费品等。

（3）法国乔达国际集团(以下简称“乔达”)作为法国物流龙头企业，为超过67个国家提供海运空运、供应链管理、物流服务、公路运输、工业项目和逆向物流等多模式解决方案。

（4）法国凯奥雷斯集团(以下简称“凯奥雷斯”)作为公共交通运营商，为超过17个国家提供轻轨、地铁、电车、公共汽车、大巴、轮渡、自行车等多模式出行服务，并负责停车管理。

（5）法铁客运公司(以下简称“客运公司”)提供法国和欧洲境内“门到门”旅客运输服务，涵盖法兰西岛区域铁路、大区通勤列车等短途区域客运产品及高速列车、城际列车等中长距离客运产品。根据最新改革方案，将原法国国营铁路集团运输公司机车车辆管理业务划拨至客运公司。

法国不仅提供覆盖全体就业人员的基本养老金制度，还针对农民、铁路员工、电力员工、医护人员等提供特殊养老金制度，为相关群体从业人员提供待遇高、退休早、缴税少等优惠措施，2019年9月法国政府公布《退休制度改革白皮书》，废除实行已久的双轨制养老金制度，以单一积分制体系推动建立统一养老金体系，消除“特权群体”。《法国铁路改革方案》也明确提出将养老金改革列入法国铁路改革的重点领域。

1.3 市场化改革

法国政府按照先货运、后客运的顺序，鼓励竞争，逐步开放其铁路运输市场，2009年成立法国铁路管理局(ARAF)，作为独立的第三方监管机构，ARAF对路网公平使用进行监管，对基础设施和车站使用的争端等进行裁决。货运方面，2006年，法国开放铁路货运市场；客运方面，2009年开始推进铁路客运市场改革，2009年底国际铁路客运市场开放竞争，2018年法国议会通过铁路改革法案，逐步取消区域客运服务通过签署委托服务协议确定运营商的方式，改为以公开招标的方式允许多家企业竞争，2019年底开放大区通勤列车服务市场，2020年开放高速铁路客运市场，2023年底公共运输服务将通过公开招标的方式允许竞争，2029年底前将开放法兰西岛区域铁路运输市场。法国铁路市场化改革进程如表1所示。

表1 法国铁路市场化改革进程Tab.1 Market reform timetable of SNCF

法国铁路市场化改革，对于长距离高速列车、省际列车(TET)和大区通勤列车而言，面临不同的发展机遇。①长距离高速列车。高速铁路市场开放意味着铁路运营商可以通过市场竞争提供高速铁路运输服务，特别是在运营效益较好的巴黎—里昂、巴黎—里尔、里昂—马赛、巴黎—波尔多等线路。②省际列车。中长距离铁路客运，由法国政府通过协议委托的方式运营管理，2020年底法国政府宣布除南特—里昂、南特—波尔多线路(由法铁运营)外，其余线路通过公开招标的方式允许竞争。③大区通勤列车。大区通勤列车原由地方政府通过签署委托协议的方式确定服务供应商，但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法国东南部)、上法兰西大区(法国北部)、大东部大区(法国中东部)、卢瓦尔大区(卢瓦尔河谷)、巴黎5个区域已经开始公开招标，允许市场竞争。

2 法国铁路运营管理分析

法国铁路经历了最新改革，在客运、货运及其他非运输业务方面，不断延伸经营领域，改革后的法铁，应对疫情采取一系列多元化举措，各业务板块受疫情影响差异化较大，客运板块影响尤为显著，通过货运物流及非运输业务板块拓展运营，有效缓解客运的冲击，体现突发灾害背景下企业的发展韧性。

2.1 新冠疫情影响及举措

2020年3月和11月，为了防止新冠疫情蔓延，法国实行2次全国性封锁，封锁期间禁止居民非必要出行，限制跨区域旅行，2次封锁给法铁带来的运营亏损高达68亿欧元，毛利润损失超过54亿欧元。罢工导致营业收入下降4亿欧元，法铁遭遇有史以来最长、最严重的运营停顿，客运板块受损严重，在家办公及减少出差等防疫措施对于客运的影响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新冠疫情对于法铁各业务板块带来不同程度的影响，货运及物流板块影响较小，乔达2020年营业收入实现正增长，在电子商务的推动下，合同物流和货运代理下半年的营业收入创下历史新高。

为了应对新冠疫情带来的冲击，并履行法铁公益性运输责任，法铁与法国政府共同制定新冠疫情应对战略，提出新冠疫情背景下运输解决方案，货运公司负责运输食品及相关物资，乔达负责承担紧急运输任务。例如，新冠疫情期间通过海运和空运从中国运输10亿个口罩；在第1波新冠疫情期间运行10列医用高速列车；在封锁期间虽然客座率较低，依然保持最低限度的运输计划；为缓解新冠疫情带来的损失，通过采取控制投资及降低成本等措施，确保2020年现金流达到25亿欧元。考虑到新冠疫情对铁路运输的影响，法国政府推出针对铁路行业的经济复苏计划，投入共计47亿欧元的铁路复苏资金，其中，40.5亿欧元用于推进铁路网络发展和基础设施投资(38亿欧元投资用于确保路网公司规划项目顺利实施，2.5亿欧元投资区域铁路发展)，6.5亿欧元为2021—2028年预算拨款。

2.2 业务板块运营分析

2.2.1 基础设施板块

路网公司管理3 000余座车站，作为基础设施管理者，主要负责法国铁路网基础设施的维护和更新、行车管理、路网的工程建设等。根据法铁改革方案，路网公司和车站相关资产转移到新成立的车站管理公司，路网公司历史遗留债务共计350亿欧元，由法国政府在2020—2022年期间分阶段全部承担，减轻路网公司债务负担，有利于其投资升级路网设施设备，提升现代化水平。路网公司的服务对象包括：①28家铁路公司，拥有铁路运营许可及相关安全资质，提供铁路运输服务；②9家授权单位(包括多式联运服务商、港口等)，通过预定线路，分配给铁路运输企业。

受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路网公司营业收入58.84亿欧元，同比下降9.5%，主要是客货运量下降导致线路使用费的减少；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下降9.03亿欧元，同比下降48.5%，新冠疫情导致营业收入的大幅度下滑。2020年，由于新冠疫情防控政策，大量车站、周边零售店关闭，商店租赁板块营业收入同比锐减31%，法铁车站管理公司2020年营业收入14.79亿欧元，同比下降4.1%，但相比客运和货运板块，下降幅度最小。

2.2.2 客运板块

2020年，法铁客运营业收入120.65亿欧元，同比下滑28%。新冠疫情第1次封锁隔离导致客运从3月开始显著下滑，4月客运量降到同期水平的7%，夏季由于度假旅客的大幅度增长，客座率显著提升，恢复至往期的95%，但商务出行人群受影响较为严重。

（1）长距离客运产品。法铁各业务板块中，高速列车和城际列车板块受损最为严重，2020年长距离客运营业收入仅有40.66亿欧元，同比下降53.5%。其中，高速列车板块营业收入仅有37亿欧元，同比下降54%，高速列车在2020年4—5月销售量跌入历史的谷底，客运量同比下降90%，虽然第2季度后半期开始，高速列车客运量有所反弹，在法国新冠疫情第1次封锁结束后，夏季的客座率回升到往期的80%，但由于11月第2次封锁政策的影响，高速列车客运量同比下滑2/3；对于不同旅客类型，商务出行人群影响更为严重，客运量同比下滑63%，休闲旅游人群客运量同比下降42%。由于禁止跨境出行，法铁客运下属国际业务大力士高速列车和欧洲之星板块受到严重冲击，第2次封锁期间，欧洲之星客运量同比下降78%、营业收入同比下降75%，大力士高速列车客运量同比下降68%、运营收入同比下降66%。2020年6月，随着客座率限制的取消，伴随浮动票价、出行卡折扣等措施的推行，国际客运量在夏天逐步恢复。2020年城际列车运营收入36.97亿欧元，同比下滑54%，主要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及运营线路的减少，年初根据法铁改革要求，城际列车将诺曼底线路转交大区通勤列车运营，城际列车专注于9条中长距离客运线路。

（2）短途客运产品。法兰西岛区域铁路、大区通勤列车等短途客运产品，客运量下滑严重，但运营收入影响不大，法兰西岛区域铁路2020年营业收入5 500万欧元，同比增长1.7%，是客运产品中为数不多实现正增长的板块。为了弥补新冠疫情给法国短途客运带来的损失，法兰西岛区域铁路与法国巴黎交通管理局签署价值1亿欧元的补偿协议，法国巴黎交通管理局与政府签订合作备忘录明确建立运输损失共担机制。大区通勤列车与地方政府合作，2020年6月开始推出低票价优惠政策，售出200万张票价低于10欧元的优惠票，同时为了吸引青年客流，推出票价29欧元的青年票，售出近7万张，2020年大区通勤列车营业收入同比下降3.8%，下降幅度较小，在众多客运产品中表现较为出色。2020年凯奥雷斯整体表现坚韧，在美国、瑞典、英国、澳大利亚中标多个运输项目，合同总金额超过7亿欧元，2020年凯奥雷斯营业收入60.93亿欧元，同比仅下滑8%，主要是由于新冠疫情防控导致旅游客流的减少。

2.2.3 货运板块

2020年法铁货运营业收入14.63亿欧元，同比下降12%，受欧洲经济低迷的影响，德国和法国的钢铁及汽车制造行业亏损，法国甜菜及谷物收成下滑，加剧铁路货运需求的锐减。新冠疫情第1次封锁隔离期间，法铁货运量降到同期水平的60% ～ 70%，夏季货运需求逐步恢复，9月货运量恢复至往期水平的80%，联合运输完全恢复至往期水平。

新冠疫情爆发后，乔达迅速调整运营模式，在航空货运能力下降的背景下，乔达货运代理业务为了满足客户运输需求，在6—12月期间提供包机服务。由于美国电子商务的发展，2020年合同物流显著增长，在英国、丹麦、瑞典、美国中标新的项目或续签既有合同，2020年乔达运营收入84亿欧元，同比增长4.5%。

除了以上主要业务板块外，法铁下设工业板块及不动产管理公司。工业板块负责协调法铁各部门运营及业务发展，工业板块下设设备、牵引、铁路工程建设等业务方向；2020年春季受新冠疫情的影响导致近1/2的工业生产停滞，减缓列车升级改造和铁路现代化建设的速度；2020年下半年情况明显好转，工业板块的业务量恢复到往期的80% ～ 90%；2020年工业板块的营业收入同比下降5.2%。法铁不动产管理公司，旨在对土地、建筑物进行管理和资本化运作，下设集团运营管理、土地货币化、房地产(不包括路网和车站)3个业务板块，拥有广泛而多样化的资产组合，2020年法铁不动产管理营业收入同比增长20.7%[7]。

3 发展启示

（1）减轻企业债务负担是企业市场化发展的基础。法铁在市场化改革中，将路网公司的债务分批由政府承担，使得法铁“轻装上阵”，集中资源投入基础设施发展，提升基础设施现代化水平，从而提升铁路运输的竞争力和吸引力。

（2）多样化客运产品提升客运市场竞争力。法铁为了吸引客流，实行灵活的运价策略，针对中长距离客运、短途客运、国际运输等不同业务，推出高速铁路列车、城际列车、省际列车等多样化客运产品，满足不同类型旅客的出行需求。

（3）多元化业务模式提升企业韧性。新冠疫情背景下，法铁货运公司、凯奥雷斯承担新冠疫情物资运输等社会责任，确保新冠疫情期间供应链稳定畅通；法铁乔达等业务板块，通过提供综合供应链解决方案，拓展铁路现代物流业务。法铁不同业务通过不断优化资产组合，2020年物流板块、不动产板块均实现运营收入同比正增长，有效弥补客运带来的损失[8]。

（4）国际化经营拓展企业核心竞争力。法铁紧密围绕货运物流、公共交通、长途客运、工程咨询等诸多优势业务领域，加快国际市场的布局和拓展，业务遍布欧洲、美洲、南非、中东等地区，不断拓展企业新市场空间，通过利润潜力更高的国际市场提升法铁运营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