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龟鹤，来添福寿<br/>——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的类型与功能

洞府龟鹤，来添福寿
——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的类型与功能

2021-09-22撰文李玥西安美术学院

艺术品鉴 2021年25期

撰文＝李玥（西安美术学院）

一、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的类型

依据镜背仙人、龟、鹤的构图，将所收集到的31枚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分为八型。

Ⅰ型铜镜，镜背仙人坐石，带有头光，左侧竹叶下有一持物的侍女，空中仙鹤翱翔，回望仙人，地面灵龟引颈爬行，据其仙人、龟、鹤的布局可划分为两式。

Ⅰa式镜多为七瓣菱花形（1）见于周世荣.铜镜图案:湖南出土历代铜镜[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王士伦.浙江出土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安吉县博物馆.清质·昭明[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2012.刘体智.小校经阁金文拓本[M].民国二十四年小校经阁印本.上海博物馆.练形神冶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沈从文先生因此镜为七菱形，故将其称为“七棱星官镜”（2）沈从文.唐宋铜镜[M].北京: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8.，其中还有1枚八瓣菱花形铜镜（3）郭玉海.故宫藏镜[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6.，1枚圆形铜镜（4）王桂枝.介绍馆藏铜镜[J].文博,1989(02):90.。镜中仙人高髻长髯，面容平静，身着对襟宽袖长衫，左手持拂尘搭于右手上，端坐在一块石头上，其头后有圆形头光。镜钮左侧有一侍童立于竹下，其手中端持一托盘，盘中有几只仙桃。天空中，一只长喙舒颈的仙鹤飞向仙人。地上一只灵龟伸颈延首，蹒跚爬行。《小校经阁金文拓本》（5）刘体智.小校经阁金文拓本[M].民国二十四年小校经阁印本.所载铜镜、上海博物馆藏镜（6）上海博物馆.练形神冶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图1）仙人头部饰有“三台星”星象纹（7）廉萍.宋代出土文物中“寿星图”的辨识[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20(8):53.。

图1 仙人龟鹤镜采自《练形神冶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第319页

Ⅰb式镜均为圆形（8）见于李娜.鉴于岁月——晋祠博物馆馆藏历代铜镜赏析[J].文物鉴定与鉴赏,2018(11):36.李菲.十堰地区馆藏铜镜的初步研究[J].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02):21-22.，其镜背图案与Ⅰa式镜相同，但布局为左右镜面相反。

Ⅱ型铜镜，仙人居右坐于石上，其背后有一苍劲的松树，左侧一仙人乘云而下，地面一鹤阔步，一龟爬行，整个画面布局繁满，纹饰刻画细腻，依据镜背仙人、龟、鹤、云朵的刻画，分为二式。

Ⅱa式镜（9）见于韩彬.固原铜镜[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旅顺博物馆.旅顺博物馆藏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郭玉海.故宫藏镜[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6.（图2）均为圆形，仙人身着宽袍大袖，有头光，正襟危坐于松树下，松树如伞覆于其上。左侧一小仙乘“L”形云朵，下翔至仙人面前。小仙梳双髻，手中持盘，躬身而立。地面上一鹤闲庭信步，与引颈的灵龟相视。

Ⅱb式镜（10）见于程长新,程瑞秀.铜镜鉴赏[M].北京:燕山出版社,1989.旅顺博物馆.旅顺博物馆藏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刘娇.铜镜背面的故事：馆藏宋、金时期人物故事铜镜鉴赏[J].文物鉴定与鉴赏,2017(08):9.均为圆形，纹饰与Ⅱa式镜一致，仅刻画细节不同。高冠长髯、身着长袍的仙人居于镜背右侧，面容沉静地端坐在树下。从树中垂下五条三瓣伞形的彩云，沿着镜缘飘向两侧。左侧有一位侍者手持托盘，乘祥云飘然而至。左下方，一只仙鹤孑然而立，一龟爬伏于仙鹤一旁，两者均昂首望向仙人。

Ⅲ型铜镜，仙人居左，坐于塌上，有头光。镜中一松树如盖，右侧侍女双手持物。镜背正下方一鹤挺立，一龟爬行。依据镜中仙人、龟鹤的刻画，将其分为二式。

Ⅲa式镜（11）见于何志国.四川绵阳出土的古代铜镜[J].文物,1992(01):94-95.徐信印,徐生力.安康地区出土的古代铜镜[J].文物,1991(05):64.均为圆形带柄镜。执扇仙人居于左侧，随性自然地盘坐于塌上，其头后有光轮。镜中有一松树，枝干粗壮，亭亭如盖，从中降下一缕祥云飘至仙人面前。有一侍女，双手捧持香炉，立于松树右侧。二位仙人之间，一鹤静立，一龟卧伏。

Ⅲb式镜（12）崔睿华,王保平.镜背万象:宝鸡地区馆藏宋金铜镜拾萃[J].收藏,2018(01):80.为圆形，纹饰与Ⅲa式镜类似。左侧长须仙人坐在树下，头戴宝冠双目微闭，身着右衽长袍盘腿坐于须弥坐上。右侧一侍女手持宝瓶立于仙人前方。镜钮下方，一鹤曲颈而立，一龟引颈爬行，皆朝向仙人的方向。

Ⅳ型铜镜又被称作气功镜，画面左侧一老者双手或持胸前或高举作祈祝状，右侧仙鹤凌空飞舞，地面灵龟爬行，其间装饰有松树或松枝，据其镜形划分为三式。

Ⅳa式镜（13）长沙市博物馆.楚风汉韵——长沙市博物馆藏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为六瓣葵花形（图3），镜背左侧的仙人站立在祥云之上，双手高举，右侧仙鹤振翅高飞，地面上灵龟爬行，但是树枝的表现略有不同，左侧的松树枝叶横生。镜钮左右分别饰有“老彭”“真鉴”四字铭文。

Ⅳb式镜（14）周世荣.铜镜图案：湖南出土历代铜镜[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为方形，镜背左侧的仙人站在石头上，身着宽袍大袖，双手高举一托盘，仙人上方有一片祥云。右侧有一只高洁优雅的仙鹤在凌空飞舞，地面上有一只爬行的灵龟，二者均朝向仙人的方向。镜背还有一树从地面盘曲而起，绕过镜钮蜿蜒向上生长。

Ⅳc式镜均为钟形镜（15）见于周能.湖南出宋镜选记[J].南方文物,1994(03):88.周世荣.铜镜图案：湖南出土历代铜镜[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周世荣.湖南省博物馆收藏的日本江户时代铜镜[J].文物,1995(05):63.，仙人、仙鹤与灵龟的位置与Ⅳ型b式镜相同，仙人身着宽袖长衫，昂首站立，仙人双手上举或于胸前合十呈祈祝状，右侧仙鹤振翅、灵龟爬行。天空流云飘逸，地上松枝披拂。

Ⅴ型铜镜，仙人居于镜背中央，其侍童立于右侧，空中仙鹤向仙人飞来，地面上灵龟引颈爬行，据其镜背的纹饰刻画可分为二式。

Ⅴa式镜（16）见于四川省博物馆,重庆市博物馆.四川省出土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60.高耀伟：河南新安县博物馆馆藏汉唐宋铜镜选介[J].文物鉴定与鉴赏,2020(04):14-15.，仙人居于镜背中央，其高髻长髯，面容肃穆，身着长袍，双手交叠端坐在一方石头上。有圆形头光。其身后侧立有一侍童，双手捧物。镜背右侧一棵枝叶丰茂的松树覆于空中。仙人右侧有一只长喙曲颈的仙鹤凌空飞舞。右侧地面上，有一爬行的神龟。

Ⅴb式镜（17）杨君,王晓玲.包头地区馆藏铜镜介绍[J].内蒙古文物考古,2000(01):185.纹饰与Ⅴ型a式镜基本一致，仅刻画风格有所不同。右侧松树沿镜缘生长，其叶繁茂如盖。松树下端坐一身着宽袍大袖、高冠长须仙人，其侍童立于右侧，手执法器。右侧空中仙鹤翱翔，地面上灵龟伸颈延首，蹒跚爬行。

Ⅵ型铜镜，在仙人、龟鹤图示的组合上加入了海水纹，使画面更具情节性。据其图纹的组合可分为三式。

Ⅵa式镜（18）韩彬.固原铜镜[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为圆形，镜背右侧有一棵花叶繁满的树，一童子双手持举一法器立于树下，左侧一位身着宽袖长衫仙人脚踩祥云，似来若往。其左手下垂，右手举一物。天空云雷翻滚，一仙鹤展翅翱翔。镜背下方波涛起伏，有一灵龟伸颈吐纳气息。

Ⅵb式镜（19）霍宏伟,史家珍.洛镜铜华：洛阳铜镜发现与研究（下）[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3.为圆形带柄镜（图4），镜背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岸上右侧有一仙人倚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松树下。左侧有一人朝着仙人的方向而立，镜中一鹤俯首展翅，翩跹踱步，一龟昂首爬行。天边流云万千，一轮皎洁的明月出入其中。镜柄雕刻有“龟鹤齐寿”四字楷书铭文。

图4 龟鹤齐寿镜拓片采自《洛镜铜华：洛阳铜镜发现与研究（下）》第330页

Ⅵc式镜（20）崔睿华,王保平.镜背万象：宝鸡地区馆藏宋金铜镜拾萃[J].收藏,2018(01):80.为桃形，镜钮上部饰流云繁星明月，下部左侧有一高髻仙人褒衣博带，袖手立于河岸边，右侧有一仙童身穿窄袖长衣拱手而立。两人中间香炉青烟袅袅。岸边一鹤静立，一龟爬行。

Ⅶ型铜镜为委角方形镜（21）徐信印,徐生力.安康地区出土的古代铜镜[J].文物,1991(05):64.（图5），繁茂的树下站立一身着长衫、手握权杖的仙人，对岸有一头挽双髻、双手捧物侍立的童子。池中荷叶挺立，中间荷叶上趴伏一龟，三股龟息吐露而出盘旋至空中，左上方为凌云飞舞的仙鹤。

图5 方形人物故事镜采自安康博物馆

Ⅷ型铜镜为星官龟鹤镜（22）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历代铜镜纹饰[M].石家庄:河北美术出版社,1996.（图6），镜钮右侧有一身着官袍的仙人，圆形头光，手持笏板，腰系垂绦，头部有三星相连的星象纹，镜钮左侧为道教篆符，可辨识其尾部“鬼”字，镜钮上方为“本命星官”铭文，下方地面有一鹤站立，一龟爬行。

上图：图6 星官龟鹤镜拓片，采自《历代铜镜纹饰》第216页

综上所言，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经过发展形成了八种图纹组合，具有丰富的故事性和情节性。其形制丰富，有圆形、带柄圆形、七瓣菱花形、八瓣菱花形、六瓣葵花形、方形、委角方形、钟形、桃形九种形制，反映出两宋时期铜镜艺术的创新和仙道思想的盛行。

二、仙人龟鹤齐寿镜社会功能蠡测

（一）祈祝长生

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的流行反映了道教思想的兴盛。李唐王朝把道教奉为国教，两宋时期道教依然受到统治者的青睐。太宗以“伯阳五千言”治世，宋真宗为了洗刷“檀渊之盟为春秋城下之耻”，效仿唐玄宗诡称获得“天书”，开始了“神道设教，以驯天下之强梗”为目的的崇道活动。先是江西、剑南两地崇重的道教之行，在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后迅速遍及全国（23）（宋）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宋史》记载徽宗大观元年（1107年），造指南车为宗祀大礼所用时，车箱上便有一执仗仙人，左右各一龟鹤（24）（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足见道教对社会生活影响至深。

“长生”“求仙”自古即是人们永恒的追求。尤其是秦汉以来，盛行的神仙思想为人们描摹了美好的死后世界，在那里可以辟除一切不详，获得永生，同时也可以尽享生前所奢望的一切美好。当人们愈发清晰地认知天上、人间、地下的区别时，他们便在生前极尽所能地为自己创造死后升往天界的条件。道教把长生作为修道的最高目标，并为信徒提供了诸多长生的方式，“养气”就是其中之一。《道枢》中曰：“松柏之气坚，故常茂焉；龟鹤之气住，故不悴焉。”（25）（宋）曾慥.道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松柏、龟鹤因“气”而常茂、长生，善养形者，必先养其气也。

《钦定钱录》卷十六中载有与龟鹤星官镜图纹类似的钱币（26）（清）梁诗正.钦定钱录[M].清末刊本.，星官钱（图7）一面作星官符印、朱雀龟蛇之象，称此钱币出于道家为祈祝所制。在“本命星官”钱币（图8）中，道家有祭星法，常以其受生所直之日祈请司命语详于洞章诸篇，南极、北极老人中有一鼎，旁有龟鹤，均为道家养生之说，钱文亦有祈寿之意。老君言：“凡人性命五体，悉属本命星官之所主掌。本命神将、本宿星官，常垂荫佑，主持人命，使保天年。”（27）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正统道藏[M].第11册.注曰：“五体悉属本命星官主掌，五体者，即五脏也，人若五脏安和，则万邪不侵，百病不入，永保长生。”（28）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注.正统道藏[M].第17册.人的生老病死均由本命星官所掌握，在日常用镜中铸有本命星官和代表长寿的龟鹤纹饰，具有祈求长生、保佑平安的寓意。

中图：图7 星官钱拓片采自《钦定钱录》卷十六，页九

下图：图8 “本命星官”钱拓片采自《钦定钱录》卷十六，页九

（二）对人伦亲情的美好祝愿

宋人对长寿的追求也体现在祝寿一事中。北宋词人王观作《减字木兰花》曰：“寿星明久。寿曲高歌沉醉后。寿烛荣煌。手把金炉爇寿香。满斟寿酒。我意殷勤来祝寿。问寿如何。寿比南山福更多。”（29）周振甫.唐诗宋词元曲全集·唐宋全词（第7册）[M].合肥:黄山书社,1999.献寿曲、点寿烛、燃寿香、填寿酒等言明了祝寿的流程和具体事宜。官府对长寿之人也多有嘉奖，北宋初，七十五岁的许琼言其父兄年长，欲乞近地一官，以就荣养。得太宗召见，“悉能奏对，而词气不衰，言唐末以来事，历历可听。上悦其父子俱享遐寿，赐袭衣、犀带、银鞍勒马、帛三十匹、茶二十斤，授永鄢城令。”（30）（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真宗时，“凡老人年百岁已上者，州县以名闻，皆诏赐衣帛、米麦，长吏存抚之”（31）（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还有“召赐京城高年帛，百岁者一人加赐涂金带”（32）（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白州民黄受百馀岁，赐粟帛……赐京城百岁老人祝道岩爵一级”（33）（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等轶事，并依后汉礼制在国都南郊立老人星庙，于坛上设寿星一位，祀老人星（34）（元）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两宋时期的词曲小令中也有大量用于祝寿的词句。晏殊《长生乐》中“洞府星辰龟鹤，来添福寿”（35）（宋）晏殊,（宋）晏几道.晏殊词集晏几道词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描绘了洞府仙君龟鹤前来祝寿的祥和气氛，张炎称：“难莫难于寿词，倘尽言富贵则尘俗，尽言功名则谀佞，尽言神仙则迂阔虚诞，当总此三者而为之，无俗忌之辞，不失其寿可也。松椿龟鹤，有所不免，却要融化字面，语意新奇。”（36）（宋）张炎.词源[M].北京:中华书局,1991.祝寿的词句总是离不开松椿龟鹤等意象，而语出新意者才能称为佳作。

除文学外，宋代绘画中亦有祝寿的表现。北宋何薳作《春渚纪闻》卷二中称：“是日复大寒，设缶当席，既凝冰成象，则一山石上坐一老人，龟鹤在侧，如所画寿星之像。”（37）（宋）何薳.春渚纪闻[M].钦定四库全书本.北宋毕仲游《希鲁奉议四兄生日》称：“画工画青松，惨淡千年姿。辽鹤俛不啄，下有龟如綦。丈人坐中间，白发衣帔。云是东方宿，来为寿者师。”（38）（宋）毕仲游.西台集·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5.文中所言的祝寿图，正是仙人龟鹤齐寿镜中常见的纹饰，由此可见仙人、龟、鹤经过累世的发展，逐渐沉淀为代表“长生”的组合。

更有宋人言明祝寿图的构成。北宋郭熙曾表明绘画中松树的用法：“松有双松、三松、五松、六松，怪木、古木、老木、垂岸怪木、垂崖古木、乔松（至一望松，皆祝寿用）、青松、春松、长松、一望松（作连山带岭一望不断之意，先子于一幅上为之：一老人以一手抚面，前大松作极引望之意，其老人若为寿星，所献之人云。”（39）（宋）郭思.林泉高致集[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3.），松树皆为祝寿所用，图中老人为所献寿星。郭熙也曾作长幅《一望松》为文潞公祝寿：“作一老人倚松岩前，在一大松下，自此后作无数松，大小相联，转岭下涧，几十百松，一望不断”（40）（宋）郭思.林泉高致集[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3.，作此图祝文潞公子孙绵延，世代公卿，寓意美好。

张纲《代人上郑相生日三首》之一的《寿星》曰：“四方争献寿星图，祝公千岁身长健。画手丹青妙入神，煌煌列宿能写真。貂冠玉带画中见，便是凌烟阁上人”（41）（宋）张纲.华阳集[M].钦定四库全书本.，描绘出人物的状貌；周必大《使臣周允写平园老叟真于松竹龟鹤间戏赞》曰：“松可以傲霜雪，竹可以延风月。龟巢叶而养气，鹤鸣皋而戢翼。置闲身于四物，聊窃名于五一”（42）（宋）周必大.文忠集[M].钦定四库全书本.，所言平园老叟于松竹龟鹤间写真一事，即是仙人龟鹤齐寿镜展现的场景；苏泂曾作《寿陆放翁》三首，其二云：“边松坐石日从容，故国灵光只我公”（43）（宋）苏泂.泠然斋诗集[M].钦定四库全书本.；宋元之际方夔《寿云岫以所画寿星为喻》云：“浮云白步障，老松青承尘。从以香严髫，环以琼树春。仙人坐盘石，杯劝三五巡”（44）（宋）方夔.富山遗稿[M].钦定四库全书本.，勾画出寿星端坐磐石，侍童屹立左右，老松长青，云雾绕缭的场景。“边松坐石”“仙人坐石”这类描述成为祝寿图的代指，诗文所描绘的人物、龟鹤，皆为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中常见的纹饰，可见镜背纹饰所展现的或是祝寿的场景。

除铜镜外，宋代墓葬中亦有仙人龟鹤齐寿的表现。洛阳关林庙宋墓中，一组人物砖雕刻画了“献香”的杂剧场景（45）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洛龙区关林庙宋代砖雕墓发掘简报[J].文物,2011(08):45-46.，表演的是庆生贺寿时“道尽祝寿话，说遍吉祥语”的小戏（46）陈志勇.宋代杂剧名词考释[J].四川戏剧,2007(03):42.，其中一幅人物手持的立轴图像中（图9），一高髻长髯、带有头光的老人，立于松下。图像虽不完整，但其所示内容与Ⅴ型铜镜的纹饰大致相同；南宋张珒墓出土插屏（47）沈令昕,谢稚柳.上海西郊朱行乡发现宋墓[J].考古,1959(02):110.（图10）中，仙人高冠长髯，身着华服，手持法器，端坐于松树下，其背后有一瞭望的仙鹤，其侍女居其右侧，手捧荷叶，荷叶中有一灵龟，该图像的布局和人物造型与Ⅴ型铜镜纹饰基本一致。由此可见，宋代仙人龟鹤齐寿镜的图纹在宋代其他艺术门类中亦较为常见，不仅展现了对长寿的向往，更有祝寿的现实意义。图像、诗文所言的祝寿图较为广泛地呈现在镜背中，也使得铜镜不仅具有照视的作用，更兼具祝寿的社会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