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八大城市群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效应与区域经济增长
2021-09-22程风雨
■程风雨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中国地域广阔,经济社会发展呈现出较为明显的空间非均衡特征,在新形势下充分发挥不同地区的比较优势,形成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布局已成为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战略性内容,其中城市群及中心城市的引领带动作用愈发明显。中共十九大报告要求,“以城市群为主体构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的城镇格局”,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更加明确提出,要“发挥城市群辐射带动作用,优化发展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三大城市群”。因此,需要在推进城市化及城市现代化的进程中准确地把握城市群的新定位和新使命。
与此同时,推动区域协调高效发展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制定实施有助于缩小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差距的减税政策。在现行“分税制”的财政框架内,税收是地方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也是政府保障科教文卫和基础设施的重要支撑。然而,由于不同地区的财税能力与运用水平存在较大差异,基于流动性生产要素资源的稀缺性属性,为吸引尽可能多的生产要素流入本地,地方政府间不可避免地会采用包括税收在内的政策工具展开竞争。其中,税收竞争作为主要手段,地方政府能否通过其空间外溢效应来改变地区竞争格局值得关注。那么在城市群层面,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效应是否是支撑区域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增长效应是局域性的还是普适性的?如果是后者,是否存在特别显著的距离衰减现象?基于上述问题,开展了相关研究。
近年来,地方税收竞争日益成为国内外探讨经济增长问题的重要影响因素。虽然有研究表明地方政府间税收竞争也会导致诸多不良经济社会后果,但是税收竞争依然是地方政府竞争的主要形式之一。现有国内外关于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影响的研究文献可归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作用性质及方向的研究。主流学者研究认为地方税收竞争对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国外学者Feld et al.(2004)研究认为,税收竞争不会阻碍地区经济增长;Qian&Roland(1998)更加明确地指出,地方税收竞争可以通过提高企业生产率带动本地区经济增长。对此,国内学者基于中国省际面板数据实证发现,地方税收竞争有助于地区经济增长(吴俊培和王宝顺,2012),而且不论是宏观税负总体、地方费类收入竞争还是增值税及企业所得税竞争,均对地区经济增长具有正向推动作用。还有学者认为地方税收竞争会对地区经济增长产生阻碍作用。周业安(2003)指出,采取过度的税收竞争策略,尤其是该策略具有地方保护性或掠夺属性时,不同地区间交易成本会上升,因而未必一定可以推动地区经济增长,有时甚至会大大降低要素资源配置效率,贾康等(2007)也得到类似结论。李一花和瞿玉雪(2017)实证发现,营业税和增值税会抑制本期地区经济增长。此外,还有学者认为税收竞争的经济增长效应是模糊的。Rauscher(2005)研究认为税收竞争的增长效应是不确定的。
二是地方税收竞争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问题。直观而言,高税负似乎会阻碍地区经济增长,但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却始终存在高宏观税负和高经济增长并存的“双高”现象,学术界将此“悖论”称之为“中国税收增长之谜”(高培勇,2006),其中有学者试图从地方横向税收竞争的视角对这一现象进行探讨。李涛等(2011)使用中国省际面板数据,采用空间计量经济学研究推测,可能是由于其他因素对冲并反超了高税负对地区经济增长的阻碍作用;程风雨(2016)则通过将贸易开放纳入地方税收竞争的实证框架,实证检验发现,由于贸易开放与地方税收竞争存在策略替代性,从而在整体上使得宏观税负与地区经济实现同向增长;谢贞发(2016)研究认为,中国实际高税负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央税收征管集权改革压缩了地方税收竞争的策略空间,加之中国式分税制依然保留了经济增长的基本动力机制,从而产生“双高”增长现象。
综观上述文献,不难发现,虽然地方税收竞争对于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问题备受关注,但还存在以下不足:一是关于地方税收竞争的地区经济增长的空间外溢效应的研究还很不充分,在为数不多的以地方税收竞争为视角回答“中国税收增长之谜”的研究中忽略了空间外溢效应所发挥的作用。二是仅有的少量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空间外溢研究均是针对省级层面数据,比如周业安和李涛(2013)从空间计量的角度对地方税收竞争与地区经济增长的关系有所研究,但考虑到空间滞后项的存在,如果直接使用其回归系数来度量空间溢出效应将存在一定偏误(LeSage,2014),加之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以及市场分割的制约,这种研究所得出的结论值得商榷。三是很少有学者关注地方税收竞争空间外溢效应的地区边界问题,比如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有可能使得地方税收竞争的外溢增长效应存在一定程度的“地理已死(Obrien,1992)”。
据此,本文的创新主要在于:在研究对象方面,选择城市群作为分析的空间单元,能够避免因采用省区、东中西部三大经济地带等大尺度空间单元而不能发现在中等尺度区域层面上存在地方税收竞争的增长效应的缺陷,从而可以更加全面地把握地方横向税收竞争核心空间的应对策略。在理论研究方面,引入金融地理学领域的“地理已死”概念,定量测度了1000公里以内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增长效应系数变化及地理边界,实证研究地方税收竞争空间外溢效应存在“地理已死”的显著特征,从而使本研究更具现实针对性。
二、研究设计与变量说明
(一)研究设计
1.空间计量回归模型的偏微分方法
一般而言,对变量空间交互关系的衡量,大多数文献是采用空间计量模型,主要包括空间误差模型(SEM)、空间自回归模型(SAR)和空间杜宾模型(SDM)等形式。其中,SDM是较为基准的空间计量回归模型。据此,构建空间杜宾模型,其基本函数形式如下:
其中,i和t分别代表城市群所辖城市与年份,被解释变量GDP代表地区经济增长。X为解释变量向量,包括核心解释变量税收竞争以及贸易开放度、物质资本存量等其他影响经济增长的一系列控制变量。μ和σ分别代表个体和时间的固定效应,ε为随机误差项。W为地理空间权重矩阵,而ρ代表空间自相关回归系数;WX则为核心解释变量及控制变量的空间滞后项,δ则为其相应的估计系数。当δ=0时,SDM需要简化为SAR;当δ+ρβ=0时,SDM则需要简化为SEM。
考虑到空间权重矩阵是进行空间计量回归分析的关键,拟采用三种空间权重矩阵。一是地理相邻空间权重矩阵W1ij:
其中,i和j分别代表所辖城市i和j。若城市群任意两个城市之间存在公共边界即为1,代表存在空间相关关系;反之则为0,即不存在空间相关性。
二是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W2ij:
其中,dij代表城市i和j之间的地理距离,该距离是通过不同城市地理中心的经纬度数据计算而得。
三是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W3ij:
当对空间计量回归结果进行解释时,如果使用的计量模型中包含了空间滞后项,则意味着对回归参数的解释包含了复杂而丰富的交互信息,因此不能直接使用回归系数来度量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空间溢出效应(LeSage&Pace,2014),这也是关于地方税收竞争研究中亟待关注的重要问题。LeSage&Pace(2014)提出“求偏微分法”,将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空间效应分解为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其中,直接效应衡量的是某一解释变量对本地区被解释变量的平均影响,间接效应衡量的是区域空间溢出效应,反映的是邻近地区某一解释变量对本地区被解释变量的平均影响,而总效应为二者之和,反映某一解释变量对本地区被解释变量的平均影响。
2.不同距离阈值的SDM回归
按照相关文献的研究,拟采用如下两个思路开展研究:一是具体界定空间溢出效应的边界范围。已有学者普遍认为的空间外溢效应的密集区是200公里—1000公里,据此本文也将采用此地理距离作为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的密集区。二是在空间截断的权重矩阵设置方面,采用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回归模型设定类同前文,此处将不再一一赘述。
(二)变量与数据
鉴于城市群是中国城镇化的主要空间载体,也是区域经济发展战略的重要依托,选取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北部湾、成渝、哈长、中原和长江中游等八大代表性城市群所辖的145个地级市及以上城市作为研究对象,研究周期跨度为2005—2013年。以这段时间作为考察期的原因是限于研究数据的可获得性。目前城市层面的税收分类数据主流来源是《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该年鉴已于2014年停刊,同时2005年以前相关税收数据缺失严重。全文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以及中经网统计数据库,所涉及的数据均通过对数化处理,并采用线性插值法进行补缺,此外将以美元计价的变量数据统一按照各年平均汇率换算成人民币。
1.被解释变量(GDP)。以地区生产总值数据表示,并使用GDP平减指数换算成2005年不变价。
2.核心解释变量地方税收竞争(TAX)。借鉴曾亚敏和张俊生(2009)的做法,通过空间计量模型的空间反应系数值来衡量税收竞争,使用地方宏观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来表征该变量。
3.控制变量。借鉴相关研究,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控制了以下变量:(1)贸易开放度(OPEN)采用进出口贸易额占同期GDP的比重来表征。(2)物质资本存量(K)采用永续盘存法计算而得,其计算公式为Kit=Ki,t-1(1-δ)+It。其中,初始资本存量使用2005年某一城市的物质资本投资额除以10%来度量,资本折旧率统一选用近似值9.6%(张军等,2004)。(3)劳动力要素(LABOR)以城镇就业人口数据来表征。(4)财政自给率(FINANCE)以各年财政收入与财政支出之比表示。(5)产业结构(STRUC)以各年第二产业增加值占同期GDP的比重表示。(6)城镇化(URBAN)以各年城市常住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表示,其中常住人口数据使用GDP/人均GDP获得(张坤领和刘清杰,2019)。(7)外商直接投资(FDI)以各城市当年实际外商直接投资总额表征。(8)教育程度(EDUC)以各年城市高等教育在校生人数占总人口数的比重来表征。
三、基准实证检验
(一)三种空间权重下的SDM回归估计
为确定空间计量模型函数的合理形式,对应前文设定的三种地理空间权重矩阵,主要通过式(1)对中国城市群城市地方税收竞争采用如下检验方法:首先,通过非空间效应下的OLS回归,分别得到拉格朗日乘数(LM)及其稳健统计量(R-LM),检验是选择使用空间自回归(SAR)还是空间误差模型(SEM),进一步判断是否存在空间效应,结果均显著拒绝“无空间自相关”的原假设,再次表明进行空间实证分析是必要的。其次,使用更具一般意义的空间杜宾模型(SDM)进行空间计量估计,并对空间杜宾模型进行Hausman检验,以判断回归模型是采用固定效应还是随机效应。Hausman检验结果的P值均为0.0000,显著拒绝使用随机效应的原假设,表明回归模型适用固定效应。最后,对SDM进行Wald或LR检验,以判断其是否会弱化为SAR或SEM模型。具体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地方税收竞争SDM的Wald或LR检验结果
根据表1可知,三种空间权重矩阵下,Wald检验值与LR检验值均在1%水平下显著,故在三类空间权重矩阵中采用固定效应的SDM更适用于本文的空间计量估计。进一步尝试采用偏误修正的准最大似然估计法(BC-QML)来估计八大城市群城市地方税收竞争的时空双重固定效应SDM,结果如表2所示。
由表2的估计结果可知,空间自相关系数值均通过1%统计性检验,这表明不能直接使用该回归系数来衡量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溢出效应,需要采用偏微分方法对其溢出效应进行分解,其结果也一并呈现在表2中。根据表2的回归结果,发现:
表2 三种空间权重矩阵下的SDM估计及空间效应分解
第一,中国城市群城市地方税收竞争总体上具有显著的正向经济增长效应,其中各地方的税收竞争对本地经济增长具有一定的阻碍作用,而邻近区域的税收竞争则对本地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这与周业安和李涛(2013)基于省级层面地方政府税收竞争的研究结论相一致。换言之,对于城市群城市地方税收竞争而言,其经济增长作用具有一定的“搭便车”现象。其可能的原因在于,本地区实际税收负担的提高,会造成本地区资本、劳动等生产要素的交易成本增加,并降低其从区域外流入的政策激励,甚至导致高税负地区的要素流出,因此地方税收竞争在阻碍了本地经济增长的同时,反而让邻近地区经济发展受益。
第二,地方税收竞争所带来的空间溢出效应对我国地区经济增长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地方税收竞争的间接效应均显著为正,且大于其均为负值的直接效应,从而导致地方税收竞争总体上依然对地区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推动作用。二是地方税收竞争的反馈效应有助于本地经济增长。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并不等于他们所对应的估计系数,而地方税收竞争的直接效应与其估计系数的差值为地区间空间反馈效应,反馈效应刻画地方税收竞争的变化引起邻近地区经济增长水平发生改变,进而再反馈回来对本地区经济增长产生影响。具体而言,在地理相邻空间权重矩阵下,地方税收竞争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为-0.0022,估计系数为-0.0025,总体税收竞争的反馈效应等于0.0003;在地理空间权重矩阵下,地方税收竞争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为-0.0031,估计系数为-0.0032,总体税收竞争的反馈效应等于0.0001;在经济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下,地方税收竞争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为-0.0025,估计系数为-0.0031,总体税收竞争的反馈效应等于0.0006。以上结果意味着,地方税收竞争行为引致邻近地区经济增长水平的改变,进而返回影响本地经济增长的反馈效应均为正。
进一步,本文认为在以宏观税负为表征的地方税收竞争研究框架内,虽然高税负制约了本地经济增长,即地方税收竞争存在负向的直接增长效应,但是借助于SDM的偏微分分解技术,实证发现正是由于存在正向的间接增长效应和反馈效应,才使得这两种效应明显大于地方高税负对本地经济增长的弱化效应,从而使高税负下的地区经济增长的总体效应依然显著为正,最终实证回应了“中国税收增长之谜”。
第三,在三种不同的空间权重矩阵下,中国城市群城市的地方税收竞争直接、间接和总的增长效应的影响性质与变化方向均一致,表明前文实证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当然,后文还将进一步探讨其相关结论的稳健性问题。
(二)稳健性检验①
①限于篇幅,结果留存备索。
1.考虑不同的空间权重矩阵。前文的研究已经采用了三种不同的空间权重矩阵,此处进一步采用二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以检验结果的稳健性。结果表明,SDM在二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的BC-QML估计方法下,其地方税收竞争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以及总效应的结果系数仅在大小方面有所差异,系数方向和显著性水平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这表明前文的研究结果是稳健可靠的。
2.内生性问题的处理。现有研究表明地方税收竞争会影响地区经济增长,但地区经济增长也会带来地方生产总值的增加,从而支撑地方政府开展地方税收竞争实践,这有可能产生一定的内生性问题。因此,拟采用动态空间杜宾模型的方法来克服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所得估计结果中核心解释变量回归系数的方向和显著性水平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这也再次表明,前文的研究结果依然稳健可靠。
四、拓展性分析
(一)地方税收竞争空间效应的区域异质性
将中国八大城市群划分为三大区域,即长江流域(长三角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成渝城市群)、珠江流域(珠三角城市群、北部湾城市群)、北方地区(京津冀城市群、中原城市群、哈长城市群),以期更加深入地探讨中国城市群地方政府间税收竞争是否存在收敛机制。鉴于表2结果中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下Log-Lik和R2的值都是最大的,这意味着以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下的空间溢出效应模型的拟合程度是最优的。因此,将以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作为主空间权重矩阵加以实证检验,从而得到三大区域的SDM估计及空间效应分解结果,具体见表3所示。
表3 三大区域SDM估计及空间效应分解
续表3
表3的检验结果显示:对于珠江流域与北方地区而言,其地方税收竞争总的经济增长效应显著为正,税收竞争对本地经济增长具有一定的阻碍作用,同时对邻近区域的经济增长产生显著地正向推动作用,这与中国八大城市整体的估计结果在系数方向与显著性上基本一致。但是,长江流域的地方税收竞争的总效应、直接效益与间接效应均没有通过至少10%的统计性检验。出现这一情况可能的原因在于长江流域的一体化水平相对较高,不同区域的税收协调日趋务实,对地区经济发展起到更深次的作用。具体而言,一方面,作为中国综合实力最强的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已经发展成为中国城市群高质量发展的领头羊,其雄厚的经济基础对地方税收竞争的不良后果产生了较好的对冲效应。另一方面,面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不断走向纵深的要求,长三角城市群主动作为,探索建立区域经济税收分析和信息共享机制,完善区域综合治税协作机制,地方政府间税收合作的作用可能会更加突出,并成为促进地区经济增长和一体化的重要手段,从而在区域整体上极大地降低了税收凌驾于市场之上而成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因素的可能性。
(二)伴随地理距离发生的地方税收竞争空间外溢
前文研究结果显示,地方税收竞争具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但这种溢出增长效应的辐射范围是局域性的还是普适性的呢?本节试图选用SDM为基准模型,在不同距离阈值内设定相应的一阶反地理距离空间权重矩阵,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解答。按照前文研究设计,以200公里为起点,1000公里为终点,每200公里回归一次,得到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地方税收竞争空间溢出边界的回归估计
从表4结果中不难发现:在不同的截断距离阀值下,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空间外溢效应并不存在特别明显的距离衰减现象,反而均对其他地区经济增长产生较为显著的促进作用,即存在一定程度的“地理已死”的特征。这一现象与城市群的发展密不可分,并存在着较为明显的现实原因及制度背景。首先,地方财税政策信息的不对称程度不会因地理距离的增加而递减。信息分为标准化信息和非标准化信息。其中,前者被界定为可以被无失真传播的“硬”资料,如企业所在地的经济信息等;而后者则认为是很容易被偏误性传播的“软”资料,如企业内部的人际关系及经营状态等信息。从以上界定可以看出,包括税收竞争在内的地方财税政策属于“硬”资料范畴,它们经过媒体等介质传播后不会因距离耗损产生诠释上的误读,也不会因地域差异而产生歧义,因此不会因信息不对称而迟滞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空间外溢效应。其次,城市群一体化发展极大地降低了地方保护主义的程度,地方税收竞争的空间外溢边界更加模糊。从本质上而言,城市群经济要求生产要素能够在区域内自由流动(唐为,2021),并形成包括地方税收在内的利益分享机制。加之,互联网信息技术的普及,各级地方政府加快打破“信息孤岛”,努力打造“阳光政府”和推进政务公开,打破地方保护主义尤其是在城市群内部已成为一种较为主动的政府行为,使得区域管理界限对区域一体化的影响不断被弱化。
五、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本文以中国八大城市群作为空间研究单元,综合运用不同形式的空间权重矩阵,通过构建横向税收竞争的空间面板杜宾模型,测度地方税收竞争增长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实证考察了中国地方税收竞争影响区域经济增长的程度及其空间外溢的地区边界问题。主要结论如下:
第一,从中国八大城市群总体层面看,地方税收竞争具有正向增长效应,说明将地方税收竞争的时空相关性及其他外生影响因素纳入同一计量框架下,地方税收竞争仍然是推动区域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考虑到地方税收竞争的直接增长效应和空间溢出增长效应分别是显著为负和为正,即虽然地方税收竞争能够抑制本地区经济的增长,但其所伴随的正向空间溢出增长效应以及反馈效应有助于推动整体的经济增长。
第二,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效应和空间外溢效应存在明显的区域性差异:一方面,地方税收竞争能够显著促进珠江流域、北方地区的经济增长,但对长江流域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另一方面,地方税收竞争对珠江流域、北方地区具有显著的正向空间外溢增长效应,但长江流域的正向空间外溢增长效应却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说明,地方税收竞争对于地区经济增长的影响效应还受限于所在区域一体化及经济发展阶段等约束条件,即随着区域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地方税收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趋于减弱甚至消失。
第三,就外溢效应的空间距离而言,在200公里—1000公里范围内,地方税收竞争均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外溢效应,虽然这种效应随着空间距离的增大而有所变化,但不服从空间距离衰减规律。这表明中国地方政府间横向税收竞争支持“地理已死”论断,换言之,地方税收竞争所产生的正向空间外溢效应并非局部性,而是具有一定的普适性。
基于此,提出以下对策建议:第一,积极引导地方规范税收优惠行为,充分发挥地方财税工具对实体经济发展服务的职能作用。针对地方税收竞争的双重效应,一方面,要继续坚决杜绝地方税收“逐底式”竞争,持续优化地方税收实践。另一方面,应强化区域投资项目管理,有效抑制地方公共投资竞争冲动,不断完善和发展各级政府职能公共化。第二,以城市群发展为目标导向,加快推进与特定区域经济发展阶段及城市规模相适配的地方税收体系建设。要以区域重大发展战略为指引,充分发挥地方政府作用,特别是在地方税收实践机制设计方面,应具体融入区域经济发展差异、要素禀赋、市场需求异质性等因素,为统筹规划各城市的功能定位和产业定位,增强城市群供给同国内需求的适配性,推动形成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提供必要的政策条件。第三,推动地区间税收协调与财政可持续发展,实现各地区税收竞争行为策略的空间治理优化。在增强地方税收竞争正向外溢增长效应的同时,进一步弱化地区行政壁垒,组建并完善跨区域税收协同合作体系;贯彻有条件的税收中性原则,加快打造公平竞争营商环境,处理好税负公平与资源有效配置之间的平衡关系,逐步改变对非合作的地方税收博弈模式的过度依赖。[1]程风雨.贸易开放视角下的地区税收竞争与经济增长——来自中国的经验证据[J].财经论丛,2016,(5):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