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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树林

2021-09-20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21年5期
关键词:诗刊诗歌文学

秋天来临的时候(外一首)

许天伦

秋天来临的时候,在一条小溪边

洗脸饮水,除去盛夏

所带来的燥热,犹如

渐黄的棕榈叶,从枝头

飘落之前,一定要经历什么

这或许是一只飞鸟,不经意间的

一次踟蹰;或许是某个深夜里

从遥远都市归来的异乡人,无法避免地

对自身宿命的一场审判

他将会带着失败和疲倦

唯有白晃晃的月光,能给予他

一些慰藉。但同时这样的月光

也能作为一种指引,从生活的春天

到秋天,他不仅仅只有一条路可走

现在,他体内的光越来越亮了

这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黑暗

就像他曾在一首诗中写道:秋天

接受光与光的挤压后,正从山的那边

蹒跚而来

落叶之心

十月里的一个清晨,父亲去后院搭瓜棚

他背对着我,弓着身子,随即

一枚叶子落到他的肩上

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

它将去向何方。或许,相对于泥土

父亲疲惫的双肩更如驿站

一枚落叶在此停留,平和,安静,而这

又酷似一种谬误被我小心探视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已被时间

掩藏于通体透黄的纹路里

虽然我很确信,它和父亲一样

曾被生活打磨,被风雨淋润

被循环往复的季候摧残和告慰,但父亲似乎

还没发觉自己和一枚落叶,具备如此的同一性

他在那儿用铁丝和钳子捆扎竹条

这时恰有一阵秋风吹来,叶子随风而落

远远地,我看见父亲的背影

在风中微微颤栗了一下,仿佛刚才

他背负了整个秋天的重量

许天伦,江苏金坛人,1992年生。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作家》《北京文学》《长江文艺》《星星》《扬子江》《西部》等刊。著有诗集《指尖的光芒》。

读诗

钟庸

池塘里,鹤在下雪

晨光的手不断敲打着榉树、橘树

几种树编钟般罚站着,像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

跪在祠堂里被姥爷挨个儿罚

雪,越下越大。窗棂边缘睡着草木

我默不作声,眼中琢磨起炉火的性格

温润,像一个空巢老人驼着背

与我调侃不幸的家事

而心中饲养的鹤睡着了,闲适已到悬崖边

我如释重负,大口吸着烧焦的空气恍惚间

看见一个人牵着一匹青骓在潮湿的河岸边走

我心一惊,某首诗突然就读懂了

钟庸,2001年生,黑龙江双鸭山人。作品散见于《诗林》《绿风》等刊。现大一在读。

拉姆拉措

北野

一条巨蟒在遇到雪山之前

就把自己的爬行,变成了滑翔

它身体的尺度,恰好从湖水中间

挖出了一个弯曲的洞穴

它身后,回声缓慢

遗忘的鳞片,用一串银子的光

堆成了波浪的裂缝

在山顶,谈论命运是轻浮的

此时我正一个人陷入镜子深处

好像世界并不存在

尘世折磨我一个人也就算了

尘世還摧毁了幻觉和虚构

南山寂静,草地上菊花像碎掉的骨头

篱笆的剪刀那么明媚

它剪开一条小径,又把它藏回虚无

它剪开白云,又从中取出丝绸

只有我是取之不尽的

我口讷不言,是时光中沉睡的葫芦

北野,中国作协会员,河北承德人。满族。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十月》《青年文学》《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散文》等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等。出版诗集《普通的幸福》《身体史》《分身术》《读唇术》《燕山上》《我的北国》等8部。获孙犁文学奖,中国当代诗歌奖等,作品收入多种选本及译为英、法、俄、日等国文字。

山中听溪(外一首)

李继宗

某年,山中听溪的人已不是我,但苍耳还是苍耳

木石还是木石

我喝完水

没有随便往青草丛里扔一个红盖子塑料瓶

我舍不得全部用完的

优柔寡断的,那么一小会儿时光

哦,你不用细想,也不用思量

但你,也许就站在当年我曾经站过的一块石头上

寂寞

寂寞是春色满园时有的树还没有发芽,春服既成时

求诸野,有的人还没有回来

寂寞是蝉鸣后,一棵柳树,连同树底下的阴凉

都陷进空无里去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早晨

寂寞是只有一钩弯月,和一片落了白霜的南山秋菊

李继宗,回族,甘肃张家川人。诗歌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芳草》《山花》《汉诗》等刊,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等选本,曾获李白诗歌奖、首届闻捷诗歌奖、甘肃省敦煌文艺奖、甘肃省少数民族文学奖、甘肃省黄河文学奖、《飞天》杂志十年文学奖等。著有诗集《场院周围》《望过去》等。甘肃“诗歌八骏”之一。

把月光写成银子的人(外一首)

朱成玉

在古代,把月光写成银子的人

一定是个急着攒够银钱的书生

迫切地要去赎回怡红院里

芳心暗许的姑娘

在今天,把月光写成银子的人

一定是把自己典当给了夜晚

太阳出来之前

他要赎回自己

心中有诗的人

月光可以满足他的一切想象

积雪成山

雪是怎样落到你心上的

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雪纷纷扬扬

一层之上,又覆了一层

慢慢聚积成一座山的模样

我想着某一天

你内心的冰山融化

便去你的身体里

舀一瓢水喝

朱成玉,黑龙江人,1974年生。中国作协会员,《读者》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33届高研班学员。出版文集《向美好的旧日时光道歉》。

废弃的邮筒

杨骥

油漆褪色,脱落,已露出里面

生锈的铁皮

四个正楷汉字也不完整,少了几处笔画

像是等待被汉语重新认领

人们来去,它似乎漠不关心

它只记得所要抵达的地址和那个

年迈的邮差

一年到头直挺挺地站着,一遍遍复习

陈旧的孤独

某年深秋的一天,我路过邮筒

不经意间,瞥见一只直翅目的蟋蟀

从投递口怯生生地探出脑袋

先是低吟几声,算是试探人间

稍歇,脱下包裹着的黑暗之后

便开始纵情鸣叫,高翘的触须震颤着

仿佛是从洛夫笔下,从衡阳逃出的那一只

杨骥,江苏省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北京文学》等刊,曾获李白诗歌奖,诗歌多次入选年度选本,著有诗集《杨骥诗选》《尘世帖》《意林居》三部。现居南京。

去江岭看油菜花(外一首)

龙安

我去过江岭,还不止

一次。在十几年前,我去段莘的官坑

贩茶叶,坐朋友的摩托车

路过,我清楚记得那是一个

晴朗的春日,油菜花从山脚

开到山顶,以阶梯的层次

铺满整个坡地与山坳,它的色泽

比阳光更明亮更鲜艳。那时还是

沙石公路,以一种令人晕头转向的崎岖

让我感觉几乎走不出

这绚丽的迷失。第二次是与诗友

去江岭参加一次采风活动,作为

被邀请的嘉宾,我完全

脱离了组织,一个人急匆匆地

深入季节呈现出这个地域

最好的风景。当我置身

山腰,意识它的美只有

从周边耸立的群山延展开的一片

深蓝的围绕来看,才能发现

它恰到好处地开成

金灿灿的集中。现在,春天

又来了,江岭也会再一次

唤醒它的沉寂,用它盛放的油菜花

唤醒刀耕火种的记忆

月光的擦洗

许多年过去了,他还待在这个

郊外的村子里,待在自己的内心

于一群早已认识却再也

勾不起回忆的生疏中

其实,他也有过出走的念头

在别处,如果不能激起

一个人的此生愿意

寄宿的热情,那么活着

也是一种迷途

许多年过去了,他已习惯

在这个郊外的村子里

用月光擦洗生锈的骨头

龙安,本名毕伟生。1972年生。江西省作协会员。自由职业者。出版诗集《光阴的记忆》。曾获2011年度中国青年诗人批评奖,2017年国际桃花潭诗歌周新人奖,2019年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中青年作家培训班。

修表匠

罗燕廷

每次放学经过我都会驻足停留

在小镇街口的转角处,一张小方桌

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手表零件

我透过桌子上小小的玻璃窗

把它们一一打量

惊讶于一块完整的时间

竟然可以被拆分得那么细碎而具体

他曾修好过很多坏掉的时间

却终究无法把自己修好

后来,就连他的技术也坏掉了

多年后,有一次经过那个地方

我看见苍老的夕照涂满街角

像一些锈掉的時间,从地底

涌出来

罗燕廷,语文教师。有诗作发表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草原》《天津文学》《浙江诗人》等刊。

山中记

张强

你说再等片刻,等雪下得大些

我往炉中添柴,三寸火苗

煨着一壶辽阔的寂静

我说太纷乱了,如这模糊不清的尘世

两只乌鸦把一身暮色晾在树杈上

便窝进巢穴,有晚归的羊把小路踩响

有风推开木门,牵出三声咳嗽

温暖可亲的灯火,已在某个角落倏然绽开

一头牛清澈的眸子被瞬间点亮

茶已经煮沸,咕嘟咕嘟吐着水汽

我说雪下得大了,山北的乱石

如埋伏的野兽,你说就往山南吧

山寺阶前的落雪无人打扫

那株老梅怕是要开了

张强,1979年生,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星火》《诗选刊》《星星》《草堂》《北京文学》《山东文学》等刊,著有诗集《季节的容颜》《六瓣雪》。

黎明的基石(外一首)

吴宇

终于,苏醒的石头在潮湿的

雨露里。我们面对面

中间隔着沉默的墙,就像

一个失忆的人坐在熟悉的海边观望

海水翻卷的浪花穿过沙滩的

碧绿,眼睁睁看着……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身边经过

留下一串深浅的脚印,在深山里

高耸的树木被一段段磨平。然后

驾着天空之色的人进入陌生的寂静

当我把所有向太阳献礼的脚步

溶进晶莹的露珠,石头成为干燥

的基石,而那座天空之城散发

明亮的气息,如驾驶者凯旋之姿

从诗中创造诗

写每一首诗我都很认真,小心

我小心地对待并爱着它

但嘈杂鸟鸣从铁丝的窗边穿进来

影响了我思绪的齿轮,它逐渐从

我的脑中消失;大自然纯粹地创造……

我更愿意在遥远地聆听与观望

就像我坚信视觉的领域—

一位美丽的少女,手拿浇水壶

坐在清澈的小河边,周围是发光的泥土

还有潮湿的树木……此时,她的脸涨红

多么迷人。她在镜子般的水面,缓缓流动

我静静地停留,凝视许久

通过这首诗而从创造诗的疲倦中恢复过来

吴宇,90后,江西宜春人。

桃花赋

严建平

她写生。写两棵相互缠绕的桃花

她用暗色压低所有的背景,只留出流动的气息

那里,是她说爱的勇气之源

是隐藏风情于虚无的秘境

她调出粉色,对照自己的脸颊调对照自己潮湿的身体调

每一次落笔,都是内心花开的另一处安放

每一片花瓣,都干净得令人羞愧

那些路过的人,都会以为

那是一树桃花在描绘另一树桃花

严建平,70后,浙江衢州人,画画,写诗。

赶集

冉小江

谁在春天里独自流泪

谁就是那位赶集回来的孩子

在河口石墩上,丢了那朵浪花

在淹没乡亲的晚霞上,扯着大人的衣角

我要一轮滚动的太阳。在他们回家之前

挂在屋后的椿树上,等它晒干衣服和裤子

等它稍微偏離方向,就放一朵蒲公英

再放一朵追上它,妈妈

你说好不好,我们一起坐在屋檐下

鸡躲在圈栏里,我们远远地看见篱笆墙

那就是我们的家

冉小江,80后,土家族,贵州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班第二期学员,贵州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有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诗刊》《民族文学》《作家文摘》《十月》《文艺报》《文学港》《山花》《青年作家》《星星》等报刊,出版诗集《当春天再次来临》。

老夫妻的旅程(外一首)

一度

遥远的旅程,她在他旁边

树呀,山呀,不停倒退

偶尔看到一片湖,湖水清澈

倒回去就能看见一对老人

砍好柴禾,背回去

桌子上,有些旧报纸

飞机像一只大鸟,在头版坠落

剥好皮的水果,没来得及吃

“打个电话吧,听听孩子声音”

像逃亡的人,在旅途中

满脸煤渣的他,把报纸摊开

就能看到二版,火车来回奔跑

父亲

“弟兄们,在那星空上界[1]

一定住着个慈爱的父亲。”

那也是我的父亲。执教鞭的手

拂过夜晚的村庄

每隔几天他就要回来

借助微弱的星光

我躺在茅草堆上

梧桐树梢的灯笼不再明亮

荷塘里挖出的每截断藕

都是一条荒芜的小径

那时,我们站在轮回的磨盘上

总有些枯枝被踩出清脆的回响

[1]出自德国诗人席勒诗歌《合唱》。

一度,本名王龙文,1980年生于安徽桐城,现居黄山。鲁迅文学院诗歌高研班学员,参加第八届十月诗会和第36届青春诗会。作品散见《十月》《诗刊》《星星》《扬子江》《散文诗》《青海湖》《黄河文学》等刊。出版诗集《散居徽州》《午后返程》。

隐忍着光芒(外一首)

瘦梦

一朵苦荞花,在风中轻轻颤栗

它颤栗的力量,是微小的

但一大片苦荞花,和着一大群蜜蜂

它们嘤嘤嗡嗡,就能掀起一片海浪

晚秋后,收割的稻田,它的光裸

是孤寂的。但一大群麻雀落在它怀里

它惹起的热闹,就能带来春后的一场绿意

我想说的是,一些细小的事物

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忽视

它隐忍着的光芒

秋 风

秋风起。风开始很薄,像刀刃上的光

刺不进肌肤,但可以刺疼你的眼睛

一树树桂花,小眉小眼的样子

偷偷瞅你一眼,又赶紧瑟瑟地躲进枝丫

羽毛般的轻寒,拢在一颗颗滚圆的露珠上

草木一片静默

风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像注入了水银

催着黄叶一阵,从树枝上倾泻下来

风过处,父亲的墓碑上

又加深了几道刻痕

瘦梦,本名熊小平,江西武宁人。江西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作家报》《星火》《散文海外版》《华夏散文》《诗歌报》《散文诗》《创作评谭》《短篇小说》等报刊,作品入选多种选本,曾获第二届孙犁散文奖,出版《瘦梦诗选》。

噤默如翼

张凌云

蜻蜓,蝴蝶,或鸟翕动翅膀

耳朵听不见。幽兰生在山谷,花香飘在空中

同样听不见。听不见的还有高山隆起

大陆漂移,岩浆涌动

以及万物渴望拔节的骨骼

而时间的重力太沉,山河的脊背

太厚,天与海磨得锃亮的默契

让我们习惯贴着黑色飞翔

从种子变成文物,只差一滴清亮的琥珀

几千年后,或许有人会从中

看出挣扎过的自己

张凌云,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延河》《山东文学》《四川文学》《湖南文学》《散文百家》《诗歌月刊》《扬子江》《草堂》等刊,出版散文集《高树鸣蝉》《晓月马蹄》。

尘世之美

刘巧

落日移开群山,将最后一丝光亮

留给山下的村庄

年轻的母亲在哺乳,金色的婴孩咬着乳头

嘴角溢出乳汁的香

苹果挂在枝头

炊烟飘在心上

藤蔓一截一截向上攀爬

冷不丁开出一朵淡蓝色的小花

暮色在祈祷中降临

谁的眼里装着泉水

谁的碗里盛着星光

“我看着你,月亮看着人间”

是的,凡是美好的事物

必将得到神的赞美

刘巧,1988年生,四川什邡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铁路文艺》《金沙江文艺》等刊,获奖若干。

石头

温小词

石头一生都在爬山

它们披着泥沙,戴着风雷

偶尔,它们抬头望望云霄

坚硬的身体,就变成了柔软的藤蔓

只在夜阑人静时,才能听见石头的嘶吼

它们拍打着隐形的翅膀,仿佛发光的星星

有的石头坠落,像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来不及喊一声疼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

温小词,本名刘娟。2016年开始写诗,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潮》《诗林》《绿风》《散文诗》《文学港》《上海诗人》《山东文學》《安徽文学》《奔流》《散文诗世界》等刊。山东省作协会员,泰安市签约作家。

铁匠铺,或夏日将尽(外一首)

周西西

我临摹了七月初三的弯月

用来锻造一把镰刀

宽阔,厚重,像一截指向远方的铁轨

我握住它的把柄

用来收割野草、稻香、夜空高悬的深蓝

收割赞美及诅咒

夏日将尽,铁敲打着周铁匠的炉子

蘸着火磨刀。它铁了心地

要去收割那些,我够不着的东西

有一只蝉,从铁的影子里拖出越来

越薄的鸣叫

我听见那声轻而又细的红。趁热打铁

雨后回乡

这么多年,我把得到的雨水

用以清洗回乡的路,使之整洁、明亮

便于通向更远的地方

从来没有一条路会被风吹薄,尽管

它穷得只剩下水渍和一个我

树上掉落的鸟鸣,迟疑地叫出我的名字

西、西,周、西西

此刻,稻花释放出一点点幸福的香气

道路的拐弯处,有一条失火的河流

心跳被跃动的鱼群替代

鸡鸭与狗都亲切,它们指着我议论

“看这个中年男孩,他笑得

开心,可脸上全是泪水”

“是的,还来得及,他还能回到他的梦里”

还乡并非做客。月亮如故人

水与火

在我体内沸腾

周西西,70后,浙江海盐人,浙江省作协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扬子江》《草堂》《诗歌月刊》《诗潮》《边疆文学》《延河》等刊。出版诗集《如风吹》。

两只松鼠(外一首)

但麦

一前一后钻出密匝匝的叶片

顺着桂树的纹路—

树下取悦的手,将食物摊在掌心

早已藏起了茹毛饮血的火石

而松鼠也已遗忘,何时练就火中取栗

捧着一颗饮火的花生米

以松鼠的俚语说:卡兹,卡兹

暮春

当燕雀在瓦房上空鼎沸

一辆手扶拖拉机运载童年的火炬缓缓驶来

有人带你走进契科夫的早晨

有人将你丢进车马喧闹的江湖中

你跟随丹麦人前往大海深处

父亲率先推开家门

还未洗净铁犁上的田野

孩子们的嘴唇从蜂巢上掉落一滴滴蜜

森林饱蘸墨水

不断挥笔于天空之纸

几个嘴角长羽毛的男孩在桥上点燃杜鹃花

而从石头滑过的河水一点点捋顺

绵延的群山

但麦,本名刘华,1989年生,江西省作协会员,先后在《中国诗歌》《扬子江》《星星散文诗》《诗潮》《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星火》《青春》等刊发表作品,著有诗集《恍若星辰,恍若尘埃》,获第六届扬子江青年诗人奖等。

山民的春天(外一首)

王瑶宇

我是一位原始野蛮的山民

走到哪里,河流就开始冒险

土地就栽种春天

我的耳朵能够听见

泥土的松软,花朵的鼻息

我的眼睛能够看见鸟语的晶莹

雨水的欢呼

我曾研习蚂蚁的卑微

将身子弯成一株豆芽,而现在

我不可一世

犹如饮了兽血

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气候的微笑

就有春风的奏响—

浩浩荡荡,像一匹匹野马

踏遍大地上所有铺开的油菜花

天空颂

当天空里的海市蜃楼

被清修的天神清扫

只有云朵与浪花,才能填充它枯萎的胃

燕子的视野

就是浪漫主义诗人的视野

带有几分激情

那些跌落又悬挂的剪刀

可以剪断任何复杂的肌理与睡眠

太阳很快也出来了

是被一只衔着金色果实的鹰

用翅膀给抬出来的。这时

葳蕤蓊郁的万物

将获得第二个清晨,开始调整角度

向上,吮吸光的手指

王瑶宇,1993年出生于川东山区。自由职业者。曾获《诗刊》社“巴山夜雨诗歌奖”三等奖。

周日聚餐

赵小北

凯蒂已经问了好多遍我的名字

她还是记不住

我不怪她,一个人到了九十岁

脑袋里装不下更多的人

她儿子,米沙埃尔

为她擦去嘴角的食物

咖啡又弄脏了

白毛衣

他看着母亲就像看着一个孩子

七十岁的婆婆和九十岁的凯蒂

都打完了疫苗

这是封城半年后的首次聚会

阳光那么足,两家人坐在院子里

呵,婆婆跟我谈起我的诗

我说,在我的中国

有一些人没见过我

但是他们因为我的诗爱我

对,我说这些的时候

一定像极了弹琴时的米沙埃尔

他指尖跳动的时候,就像另一个人

在教堂里弹琴的他,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赵小北,一个没有到过故乡的人,现居德国。

两只喜鹊

紫藤晴儿

它们在楼前轻轻移动着身子

黑白的羽毛一如寂静的幽灵

你不会相信那是真的

错觉一般地出现

当我在窗台上看到了它们

它们像从我的心底出发的轻

久违的轻

没有声音的影子拉长了的孤独

但又有了具体的形状

我多么需要这两只喜鹊的迎合

它们即便没有叫声

还是我未能听到它的叫声

那些符号般的舌头在我的寂寥之中

也有了回响

不一会它们又飞走了

翅膀打开的空气像从我这里也抽走了

什么

我把心一直空着

等它们再飞回来

紫藤晴儿,本名张楠。中国作协会员。参加首届齐鲁诗会,中国网络诗人第二届高研班、山东省第十七届(诗人)青年作家高研班、山东省第二十三届青年作家高研班。作品發表于《诗刊》《星星》《草堂》《扬子江》《山东文学》《百家评论》《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等刊。著有诗集《返回镜中》。

在路上(外一首)

筱凡

路在缩短。早晨

上班的路上,她突然意识到

路的两头,只剩下

一条扁担肩负的重量

高粱地,草莓地,甘蔗地

白杨树,槐树,梧桐树

在她第一次经过时

加深了时间的印象,接受一条路

需要另一条路径

有过突然消失的时刻。在某个路口

微弱的灯光下,只呈现了

一条路仅有的部分

像年少时的一次出走

世界模糊

她为这短暂的失忆而感到惭愧

她为这失重的肉身而感到空茫

经验带来胆识,一条路

像是在重拾。梦里出现

很久以前的人事,来路被

再一次证实

当一些脸隐遁,她从中

再一次认识了自己

变化

光在打开。一条街的日常

住进了一面镜子里

里面的人徘徊在路口

回忆,一条街的

建筑过程,回忆荒草下

蛐蛐叫醒的夜晚,回忆卸货工

用呐喊的经验鼓动体内的

力量。—那是一群夏日里

光着膀子的人

你并不察觉,一面镜子

此刻带来的变化

有人走到它的跟前,像是从人群中

收回自己

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刃面向内,指向了

里面的人

筱凡,本名周真红,江西上饶广丰区人。江西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扬子江》《鹿鸣》《草堂》《四川文学》《芒种》等刊,诗歌入选多个选本。

麦柴垛

吕建军

麦柴垛寂寥,困在自己日渐冰冷的

灰烬中,无法自拔

这样安静的蹲守,等待

迎风发出沙沙的响声

像是期盼有人到来。像是

告慰时光的远去

亲人一天天衰老

村院斑驳。万物

“慌于内心的枯竭”

而你紧裹着一身的旧时光

护佑我们内心的安宁

十年八载,风都这样吹着

轻盈和缓,又或暴躁狂怒

周围那么多的土房子、洋槐树

抱着矮下去的炊烟

而你总能平息我们心中的颠簸

吕建军,甘肃省秦安县人。甘肃省作协会员。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绿风》《扬子江》《中国校园文学》《四川文学》《延河》《飞天》《草堂》等刊。偶有作品入选诗歌选本并获奖。

彷徨

富永杰

我喜欢安静以及一切安静的事物

喜欢雪默默地摁住喧嚣

喜欢一粒尘埃的慈悲

喜欢黄昏路上六公里的舒畅

喜欢睡前十分钟亲子阅读的温馨

喜欢母亲做好早餐敲门的声响

我还喜欢安静以外欢愉

喜欢一颗困厄之心的婉转应答

喜欢三五好友走步之后的酒杯与星空

擦肩而过的花疼一疼的孤独与忧伤

我从谎言中获得一座隐蔽的领地

我热爱人间,又迷恋尘世

有時,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清醒的境地

有时,不知道走哪条路可以返回

富永杰,出生于1987年,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日报》《中国教师报》《诗刊》《飞天》《西安晚报》等报刊。

一些新的事物正在悄悄赶来

周启平

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不寻常的讯息

它们已经不是从前的雨点

穿过腊月寒冬的萎靡

播洒下来,就不是雨,是切开沉默的

闪电。一些新的事物正在悄悄赶来

它们的光芒与喧响

或挂在枝头,或晾着在风中

春天这个集散地,腾出那么多空间

用来堆集新鲜的事物

一朵花敞开姹紫嫣红的心胸,迎接

那个向春天奔赴的人

他要恢复往日的荣耀

怀揣崭新的喜悦,他拿下锈迹斑斑的时间

周启平,江西进贤人。江西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绿风》《诗林》《散文诗》《四川文学》《山东文学》《上海诗人》《短篇小说》等刊。获奖若干。

沙地写字

伍晓芳

十月已尽,沙洲落满秋色

我用手指在沙地上写字

写得最多的是“我”字

可总也写不好

有时太圆,有时太方

有时缩成一团,骨骼挤痛骨骼

有时松松散散,风一吹就变形……

我一遍遍把沙子磨平重写

像把自己的人生哲学一次次推倒重来

直到黄昏将至

一只乌鸫飞过头顶

最后一个字还是草草收笔

而那些沙粒啊,沙粒

像残存的痛

顽固地留在指甲缝里

伍晓芳,江西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诗潮》《星星》《十月》《诗选刊》《中国校园文学》《延河》《星火》《滇池》《散文诗》等刊。出版诗集《南方的雪》、散文集《一树芬芳》,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再临孝头村

唐璟怡

孝头村有养殖的传统。养郁金香

养落日,养鸟鸣,养一些看似无用的东西

也养黄泥,乱石,生活垃圾,苦水

养与生俱来的从容,与良善

如今的孝头,山路、江河、花草

都奔跑起来。村庄上空,放养起流动的云朵

唐璟怡,1994年盛夏生。江西省作协会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潮》《星火》《江西日报》《江西工人报》《浙江诗人》等报刊。

湖畔的母亲

湘小妃

她真是一位美丽女子

像新婚时那样

优雅,纤细,只是

背有些驼了。我的母亲

已经到了暮年

她侧坐在湖畔长椅一端

湖水灰绿,无数

细碎波澜

在她眼里,跳动着

她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父亲

从水里走出来

悄悄地,把手搭在她肩上

湘小妃,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散文选刊》等刊。现居湖南娄底。

行悟卷

陈梓龙

漫无目的地出发

一定要走,世人避之不及的小径

枝头的鸟警示我,骤雨将至

洪水将漫过荒芜的生活

大雪,会在无人监看时落下

掩盖生硬的钟声。那时身体里遍布死结

没有一缕白发可以发出哽咽

于是我退让一场死水

只为以毒攻毒,逼杀心底的魔怔

钓鱼翁独自坐在岸边

垂钓曾经的自己,将繁杂归于简单

把一面湖,一轮月,坐成心中的明镜

我是那个他等待的人吗

日复一日地离开,最终又回到这里

取出破碎的镜子,邂逅镜子里

那个陌生旅人。其实我从未认清自己

陈梓龙,2002年生于蜀中,作品散见于《星星》《少年作家》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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