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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理论视域下丁真走红路径研究

2021-09-18郭静肖辉馨

新媒体研究 2021年13期

郭静 肖辉馨

关键词 狂欢理论,丁真走红,情绪满足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13-0057-04

从顶流网红到国企员工,丁真频频登上热搜榜,并被主流媒体点赞加持,丁真现象打破了很多素人网红“肥皂泡”式蹿红、湮灭的怪圈。《中国青年报》于2020年12月22日公布的2020年十大文化事件中,“丁真走红”入选。

回溯丁真走红之路,可透视这一传播过程。2020年11月11日,某社交媒体发布了一条不足十秒的视频,视频主角为四川甘孜藏族的19岁小伙丁真,他没有才艺展示,也没有搞笑娱乐,普通话也不标准,仅仅凭借帅气的脸庞和腼腆的笑容获得近300万点赞。“丁真”的微信指数在11日当天增长了138.94%,12日又增长了279.3%,13日暴增了4 886.46%。22日下午,丁真在某视频平台进行的首场直播,开播半小时后观看人数位列全站第3名,累计观看人次为400万。尤其是在签约国企后,丁真开始为全国各地旅游部门带节奏,甚至引来主流媒体点赞,继续收割新一波流量。据统计,新浪微博上与丁真有关的热搜超过60个,总话题阅读量超过213亿。此外,“青海加班加点选出的帅小伙”“女副县长策马为当地旅游代言”等模仿丁真而产生的人物和话题也频繁登上热搜,呈现出网络狂欢化态势。

狂欢理论由苏联思想家米哈伊尔·巴赫金提出,是由“狂欢节”推衍出的“狂欢式”“狂欢化”等概念术语的总称[ 1 ],原本用于文学艺术评论,但也适用于很多社会命题的解释,尤其是互联网时代的传播现象研究。狂欢理论一词在传播学领域中使用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互联网营造的虚拟世界中,狂欢理论成为解读当下不少传播学现象的适用理论工具。

1 广场的开放性:是否脱离了规则趋于完善的传播体系

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是对两种生活方式的划分:一种是第一世界的等级森严、规矩十足的生活,一种则是不断颠覆等级秩序、破坏严肃统一、瓦解官方和民间界限的“第二世界”,属于平民大众的狂欢广场式的生活。狂欢广场具有开放的属性,当下社会化媒体发展之下,网络平台就成为了狂欢广场,现实世界与虚拟的网络世界也就成为狂欢理论中的“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这也就意味着作为“第二世界”的网络平台上,大众的阶层、地位、中心等“等级”概念消解,媒体注意力分配的核心标准,涉及事件的真实性、重要性、冲突性、不尋常性、及时性、邻近性、影响力、显著性、矛盾性、突发性、连续性等特征[2],在网络狂欢广场的传播格局中不再凸显。无重要性、无冲突性、无突发性的短视频内容抢占了网络流量,丁真走红之前出现的网络维权的小张、送花女孩等素人网红,其流量短时间内突然聚集都带有一定偶然性,这本身消解了传播内容本身的意义。

与普通素人网红“昙花一现”式走红不同的是,丁真走红呈现出了新特点。丁真走红后,对其首条视频的拍摄契机,网上广泛传播着这样的说法:当初摄影师胡波本想拍摄丁真的弟弟,没想到偶遇了出门买方便面的哥哥,哥哥的笑容和长相征服了摄影师,于是就有了随意抓拍的视频[3]。由此看,丁真的走红,脱离了短视频算法推荐规则,甚至摆脱了当下相对完善规范的传播体系。但事实并非如此。早在2015年,视频拍摄者便成立了视频公司,以拍摄纪录片和人物访谈见长。2020年8月底,因拍摄丁真的舅舅四朗罗布(长相酷似演员郑伊健)获得网友追捧,3个月后,他返回理塘县想要继续拍摄拥有一定流量的四朗罗布。同时,他与中央美术学院的一位老师合作了“世界高城的微笑”项目,二人分别通过照片和油画的方式展现理塘县年轻人的微笑,进而带动理塘县的旅游发展。唯一具备偶然性的因素是原本四朗罗布推荐的是丁真的弟弟尼玛,但尼玛临时有事,于是丁真替代弟弟进入镜头。

综上,除了丁真替代了弟弟这一因素外,整个过程有着传播路径的“预谋”,无论策划、选材、技术、传播渠道等都经过理性选择。受技术迭代、受众成长、名人进入及资本聚集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短视频博主及制作方在在影像选择、画面构图及视频制作等方面都下足了工夫,这基于质量不够优质的视频很难根据机器算法而被有效推荐。在发布正式版的丁真微笑视频前,视频拍摄和制作者先后剪辑了四个版本,最终决定将倍速调慢,搭配悠扬的音乐,上传网络两个小时后,获得了近1 000万的流量。关于丁真此后的视频内容,学者杨劲松认为:“什么地方用汉语,什么地方用藏语,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镜头,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实际上都有精心安排。”[4]签约国企收割流量的背后,也有提前规划。丁真走红之前,理塘县便以四川理塘县文旅体投资公司为主体,在文旅产业等方面进行过多年探索,如寻找形象大使、举办赛马大会和康巴汉子选秀等。早在2020年“6·18”电商促销期间,当地就邀请了知名博主“桑格格”参与理塘扶贫助农的义务推广。所以,看似偶然的“捡到宝了”的背后,是当地文旅企业和专业的视频拍摄制作者共同“深耕”的结果。狂欢群体聚集的网络平台,其开放性并没有彻底脱离基本的传播学路径。

2 情绪满足:公众情绪爆发的逻辑起点

狂欢理论中,供广场狂欢戏谑的“小丑”和“傻瓜”是典型人物,“他们体现着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一种既是现实的,同时又是理想的生活方式。他们处于生活和艺术的交界线上,他们不是一般的怪人或傻子,但他们也不是喜剧演员。”[5]“小丑”和“傻瓜”通过其行为表达和情绪分享,情绪被迅速“传染”进而影响大众情感及行为。从受众角度看,网红产品从策划、生产、发布及反馈过程中,需要与受众情感精准链接,不管其呈现方式是原始的还是精细的、是搞笑的还是严肃的,都需要满足受众欲望、填补空虚或转移注意力。受众的情绪感受直接影响了网红的生成、发展、高潮以及衰减乃至消失的过程。

丁真走红之初点燃的是受众的审美需求。康巴汉子选美是理塘县文旅产业的重要项目,“最美康巴汉子”的入围标准线是身高180厘米、体重90公斤,当地致力于打造的“身材高大、形象威武、性情豪迈、行事粗犷”的康巴汉子形象,并未击中互联网用户的情绪。反观丁真,他并不符合当地的传统审美标准,浓密且有纹理的头发,不对称的绿松玉耳坠,“人畜无害”的眼神,与短视频平台通常可见的精致的美女帅哥类型截然不同。短片《丁真的世界》中,天高云淡的物理空间,充斥着风声、甩鞭声及转经轮的铃铛声,丁真在格聂神山骑马、在毛垭大草原放牧、在格聂之眼掬水洗脸,如同进入城市人不可能抵达的“现实中的乌托邦”。甜、野、纯、真,这些带着明显情绪感受和“第二世界”关照的标签被贴在了丁真身上。这些颠覆了常规秩序的视觉形象,满足了“第一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中受众的审美需求、情绪释放和对另一种生活的向往,这都是丁真能够成为现象级网红产品的决定因素。

基于对丁真身上这些特质的渴求,公众开展的#丁真该不该离开草原#的话题登上了微博热搜榜,网友们号称“保护我方丁真”,甚至人民日报评论的官方公众号也发表评论员文章,呼吁大家珍视“丁真们”的纯真。这一方面体现了公众对纯真朴实的珍视,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公众对现实世界中物欲横流、资本操作的抵抗。不负众望的丁真选择了签约当地国企,读书学习,为当地旅游发展代言。这条信息再次登上热搜榜,流量汇聚的背后是丁真的选择再次满足了公众情绪需求的结果。

丁真走红持续制造流量的过程,是满足受众对理想世界和第二种生活臆想的过程。秉承自然朴实,不被流量裹挟,不被资本操纵,丁真的流量沉淀下来后,已经转化为对当地旅游发展的符号象征。这是狂欢广场上民众对符合内心需求的典型人物的理想塑造。现实世界中,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丁真那样的环境、纯真,但是狂欢广场带来的视频影像却让多数公众有了身临其境的体验感,这便达到了巴赫金所说的“所有人都积极参加、所有人都参与的生活”。

3 主流力量渗透: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碰撞交集

社会化媒介时代,媒介使狂欢行为更有凝聚力,群体的狂欢行为,不仅需要群体内部成员间的互动,还需要借助外部媒介(包括资本)的力量,使狂欢行为更有延续性,并使得更多人加入到群体狂欢中来。纵观丁真走红过程,可以发现在网络世界的狂欢中,主流力量不断渗透,在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中进行了碰撞交集,并最终达成一致,丁真走红作为网络文化的符号被主流文化收编。

丁真走红过程中,签约国企实现身份转变具有重大意义。不仅签约国企这一话题再上热搜榜首,根据“新京报新媒体”12月17日发布的分析数据,关于丁真签约国企的网友舆论多以正向为主,“在政府与主流媒体的引导与个人淳朴品质的流露双重作用下,非敏感及中性言论占比达98%。”[6]

从顶流网红到国企员工,这一转变,引起各地媒体的关注,纷纷进行宣传造势。《人民日报》、新华社、央视新闻等央媒也给予了非同寻常的关注。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华春莹也在推特上连发丁真照片,为丁真点赞。地方政府和官媒的集体助力,为丁真走红推向了一波高潮。这无疑是主流力量和民间力量的一次碰撞聚合。值得注意的是,这次碰撞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对抗和冲突,原本处于狂欢广场的丁真,被主流力量引导,从网络世界走出来,成为理塘县人文景观的一个符号。如果说丁真走红之初满足的是公众对自然素朴的审美渴求,那么落地生根的丁真携带着狂欢广场聚集的流量,沉淀成为现实世界中理塘县的一张名片。

4 新闻漂移:受众的非理性表达

作为一种物理现象,“漂移”是指事物在内外因素作用下离开自身本位的移动,将“漂移”从自然现象引申至新闻领域,来描述、概括职业新闻活动对事实本位的偏移乃至脱离现象[7]。丁真不是第一个因长相而引起强烈关注的案例,在他之前,通过浙江广播电视台民生休闲频道《1818黄金眼》维权的“小张”,意外因为高颜值而受到网友追捧,“小张被浴室玻璃门割伤手”上了热搜,阅读量达到15亿,“小张这么帅怎么可以受伤”的话题紧跟其后,登上热搜第五,评论中多数在评论小张长相帅气,有网友甚至称“看到小张这么帅那一定是物业的错”。在这样的舆论狂欢及新闻“漂移”的背景之下,反而没有人关注新闻本身传递的维权内核,“被医院诊断为双手切割伤、左中指伸肌腱断裂、双手多处皮肤撕脱伤,已经花了8 000多元医药费”的诉求在新闻洪流中被隐匿。如同巴赫金所言,“狂欢节上的笑还具有双重性,它既是欢乐的、兴奋的、同时也是讥笑的、冷嘲热讽的,它既否定又肯定,既埋葬又再生”[8]。

与传统受众相比,网络受众表现出更多的主动性,宏大话语对他们没有趣味可言,反而因为其中的某一个细节或人物而进行“解构”和“建构”。但对于签约了丁真的当地文旅部门而言,不希望公众的注意力仅仅停留在对丁真本人相貌的关注上,他们希望通过丁真个人IP的开发将旅游产业品牌化,进而将“理塘丁真”打造成文化IP,进行文创产品的开发等。如同已经担当文化输出使命的李子柒,短视频中呈现的是一个做事专注执着又处处透露出恬淡心境的女子,仿佛与商业社会的消费欲望完全绝缘,但现实情况却是,团队致力于将“李子柒”打造成商业品牌并借助互联网推广各类商品,其拍摄短视频的初衷也是为了给网店增加人气。所以,哪怕当地文旅部门拍摄了《丁真的世界》《丁真的新年》等主题短片,依然无法阻挡丁真作为“网红”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小,因为在互联网全方位渗透的背景下,受众的窥伺和猎奇欲望已经被满足。网络调查中,超过80%的网友认为,丁真应该“保持淳朴”,延续“原来的生活方式”,如果丁真果真成为一个讲解员或者导游,反而降低公众期待,有可能被流量反噬。同时,丁真的人设是理塘旅游代言人,但是旅游本身的消费频次比较低,去过一次很可能不会再去第二次,而只是满足好奇心。

5 丁真走紅带给专业媒体的启示

长久以来,公共空间的话语权是被垄断的,而在互联网所构建的狂欢空间里,大众情绪在话语权力结构中承担着重要功能。一切正负面的狂欢行为都是公众对情绪的宣泄及表达。对于专业媒体来说,丁真走红将带来几点启示:

1)追逐网络热点要及时,更需慎重。作为职业媒体机构,追逐热点是职业所为,但是在网络信息爆炸时代,追逐热点需要厘清热点背后的玄机,辨别热点背后的新闻价值,深挖热点背后的深层新闻价值,否则盲目追逐热点将会过多占用媒体资源,损害媒体自有的权威性和公信力。

2)以素人为营销对象,关键在找准情感满足点。将素人作为营销对象,虽然无法预判其影响力,但成本较低,如果拥有持续的创作力,这种模式未来的发展空间会无比巨大。素人营销,最关键的是找到公众的情感需求,精准营销。

3)与素人网红积极合作,引导网络力量正向发展。不少素人网红媒介素养较低,专业媒体可积极与其合作,为他们搭建专业发展的平台,引导并规范他们的传播方式和行为,使他们成为助力主流媒体在网络世界产生更大影响力的力量。

参考文献

[1]宋春香.巴赫金思想与中国当代文论[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09:49.

[2]Eilders,C..News factors and news decisions. Theoretical and methodological advances in Germany.Communications,2006,31(1):5-24.

[3]顾杰.丁真的走红只是偶然吗[N].解放日报,2020-12-01(2).

[4]戚梦颖.30天60多个热搜,丁真开启旅游营销“素人”时代?[EB/OL].[2020-12-16].https://new.qq.com/ rain/a/20201216A02KDX00.

[5]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M].夏忠宪,李兆林,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9.

[6]新京报新媒体.丁真是如何走红的?我们分析数据后发现了这些秘密[EB/OL].[2020-12-16].https:// mp.weixin.qq.com/s/wSHOJpX5frB9fCmjmIRmeg.

[7]杨保军,李泓江.新闻的“漂移”及应对之道[J].新闻记者,2018(10):19-28.

[8]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李兆林,夏忠宪,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