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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不改玉壶冰

2021-09-17荷衣蕙带

保健与生活 2021年17期
关键词:玉壶秋菊

荷衣蕙带

融融洽洽的黄,暗暗淡淡的红,雍雍容容的紫,素素净净的白,一丛丛,一簇簇的秋菊盛放在瓯香馆的后花园中。花丛中墨发绿裙的恽冰正拿着一支炭笔在写生,她画了很久,终于落上名字,然后满意地看了看,粲然一笑。

就在恽冰转身准备离开时,差点撞到一个人。不知何时,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看到恽冰眼中满是惊诧,少年连忙施礼道歉,他自称毛鸿调,随父亲前来拜访恽冰的父亲,因为素喜绘事,看到恽冰在作画,就悄悄地看了一会。

相仿的年纪,相同的爱好,很快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熟悉些之后,毛鸿调就自告奋勇要在恽冰的画上添上几笔,游丝细线行如流云,很快他就画好了两只翩跹的蝴蝶,并在恽冰的名字下郑重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菊花灿灿,笑声朗朗,花丛中嬉戏的两人仿若久识的好友,直到有下人来寻毛鸿调回去,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白云渡的清溪日复一日静静流淌,瓯香馆的春花秋蕊次第开放,不知不觉中,恽冰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世人都知武进白云渡的恽家诗书传家,族中子女多清逸俊美,恽冰又是个中翘楚,所以前来求婚的世家子弟众多。恽父是极开通的人,并没有急着为女儿定下婚事,而是每每与女儿商谈询问她的意见。

这时的恽冰还不知,同郡的毛鸿调自幼时与她有一面之缘后,就一直倾慕于她,如今看到媒人纷纷踏入恽家大门,一时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

在书房踱来踱去的毛鸿调无意中透过轩窗看到墙角正盛放的秋菊,倏而想起几句宋词:“黄菊开时伤聚散。曾记花前,共说深深愿。”他顿时有了主意。经过几天的精心准备,他依儿时的记忆画了一幅《秋菊双蝶图》,希望能唤起恽冰对他的回忆。

几日之后,这幅画就放在了恽冰的兰闺,望着画中清雅的没骨菊花和洒落飞扬的行楷,恽冰终于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秋日和那个少年略带羞涩的面容,一抹红晕不由飞上了她的脸颊。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恽父的眼中,熟知毛家的恽父很是高兴,不久就与毛家定下了这门亲事。

新婚之夜,红烛映着毛鸿调的面庞,恽冰依稀还能看出他小时的模样,只是如今的他剑眉朗目,比记忆中的少年添了几分男子气概。而毛鸿调望着眼前清婉的女子,心底的温柔漫溢而出,化作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为了能让恽冰更好地进行创作,毛鸿调特意请人整理轩亭花园,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的选择布置,四季都有可赏之境,以方便恽冰随时写生。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婚后,他们就在家园涵养心性,吟诗作画:天气晴好时,则携游于山水之间。

毛鸿调特别推崇恽冰的画作,每有佳作,必邀当地名士前来观赏。而恽冰的没骨花鸟独得祖父用色用水的精髓,既有宋人的笔意,也兼具元人的清澹,最能入文人之目。在这些名人雅士的口口相传之下,恽冰的名气越来越大,前来求画的人也日渐增多。

浅秋时节,毛鸿调特意携恽冰前去赏荷,满塘荷叶擎起一柄柄翡翠玉盘,点点粉红掩映其中,微风送香。他说,秋日的荷塘清幽和婉,别有情致,最合文徵明的诗意:“露洗玉盘金殿冷,风吹罗带锦城秋。相看未用伤迟暮,别有池塘一种幽。”不如取一段荷塘秋色入墨,留存这一脉清新恬静。

归来不久,恽冰画出了她的传世名作《浦塘艳秋图》,画中花叶掩映,错落有致,萍藻聚散,浮于水面,实写了荷花的高洁出尘,留白了秋日的静美安宁。毛鸿调特别钟爱这幅画,就将它悬于两人的书房之中。

花开一时,树绿三季,时光就在花叶转换之际游走,他们的孩子也陆续出生,在夫妻两人的指导下,四个儿女也都承袭家学,工诗善绘。

因画结缘,因画生情,因画相守,绘画于恽冰和毛鸿调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抹虹彩,有夫婿如此懂得欣赏,也激发了恽冰的创作热情。经过多年的执着研习,她的画技日臻完善,成为江南女画家中的翘楚。

乾隆初年,江苏巡抚也求了恽冰一幅画进呈孝圣太后,雅逸灵秀的没骨花卉深得太后的喜爱,她还特意请乾隆皇帝观赏了一番。爱收藏、爱作诗的乾隆看到后也是大加赞赏,遂题诗以示嘉奖。此事传回江南之后,前去毛府求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时光向来眷顾幸福的女子,人到中年的恽冰依然清婉秀丽,只是多了几分庄重沉稳。毛鸿调曾语带宠爱开玩笑说:“我要筑楼如冰壶,好与为妻居住。”聪慧如恽冰,随即念出了王维的诗句“玉壶何用好,偏许素冰居”。两人相视浅笑,目光里是默契的了然。不久之后,毛鸿调真的筑起了一座小楼,将画室书房都安置其中,夫妻两人便居于其间,终日谈诗论画。

秋风又起,轻寒可人,他们相依而座,看着园中锦色粲然的秋菊,一起回忆着多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秋日。恽冰轻轻枕着毛鸿调的肩膀说:“你曾说过这座小楼是你给我建的玉壶,其实你才是能安放我一生幸福的玉壶,遇见你,一片冰心便有了被妥善安放之处。”

暖暖的秋阳一缕缕照在他们的身上,和其光,同其尘,将曾经的光芒沉潜,只余下静好绵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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