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熊沟与雪豹
2021-09-16陈望衡
陈望衡
越野车在青藏高原中绕着绿茸茸的山岭回旋,不断地向着云层,向着蓝天升高,终于放慢速度,纵目远望,“天峻”这两个红色的大字出现在汽车收费站的上空——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多么美的名字——天峻!
中国作家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采风队天峻组考察的主要对象就是天峻。
我们的第一站是哈熊沟,说是沟,实是一个包抄的山谷。进入山谷,抬头看,陡峭的石峰如刀枪剑戟般直插云霄。
从石峰的单体形象看,类似于江南的黄山,也类似三清山,但有着明显的不同。江南的石峰,均零乱地耸立着,似散兵游勇;而这里的石峰多连成一排,更似城墙寨堡。江南的石峰或披苍苔,或岩隙间生出杂树,郁然青翠;而这里的石峰,均祼露着,如一股股肌肉,爆涨、劲挺。江南的石峰,人们多比喻为美女,风姿绰约;而西北的石峰更像一群武士,挥拳相向,霸气冲天!江南的石峰,以奇秀取胜;而西北的石峰,以雄健见长。
这种情况,应与环境有关系,江南多雨,江南的石峰更多的是雨水溶蚀的产物。
上亿年的雨水,不断地冲刷,终于打造出山峰的千姿百态、婉约秀雅。西北的石峰,则更多的是太阳暴晒的产物。白天,火辣辣的太阳将石头几乎烤焦,而到了晚上,气温陡降,在这种骤热骤寒的锤炼下,经不起折腾的石头碎裂,化成石块,化成粉末,而经得起考验的石头则百炼成钢。
当然,远古的西北气候也许不像今天这样高寒少雨,这山也不应该这般裸露着,山上多是森林,郁郁葱葱。但气候的变化,让它少雨,让它严寒,让它昼夜温差巨大,于是,终于将西北的石山打造成这样的钢筋铁骨!
西北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中华民族的始祖、伏羲氏、女媧氏、神农氏、炎帝、黄帝、尧、舜、禹均诞生于此,或主要在此活动。西北地区的自然环境锤炼着我们祖先坚韧不拔的意志,培育着他们崇高的品德与伟大的智慧。
从西北的石峰,我仿佛看到了中华民族先祖的脊梁。
哈熊沟有一条不知从哪里流出的泉水,极为清冽。时值正午,太阳直晒,正是最热的时候,我不禁用手舀起溪水喝起来。一股凉悠悠的感觉直达肺腑,顿时全身通泰。
举头望天,天空深蓝,浩瀚高远,白云悠悠。坐在溪水边,环顾周遭嶙峋的高山,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这山上有野生动物吗?正要问,坐在旁边的祁连山首席摄影师鲍永清说,这山上动物可多了,有雪豹、岩羊、藏原羚、藏狐……
雪豹?一听雪豹,我就来神了。这是世界上的珍稀动物,多活动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西北高寒山区。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动物,我知道鲍永清是拍雪豹的高手,他有一本雪豹影集正待出版。
我问:“这山上有雪豹吗?”
他指指山头,说:“也许,此刻雪豹就在山头看着我们呢!只是你看不到它。”
鲍永清说,雪豹是世界上的珍稀动物,也是濒临灭绝的动物,天峻是它们主要的栖息地之一。雪豹极敏感,行踪诡异,小心谨慎,不容易拍到它。只能在它可能出现的地方,架起摄像机,隐蔽起来,等待着它的出现。
雪豹全家福(李应平 摄)
鲍永清说起雪豹的家庭生活,绘声绘色。他说,雪豹是单亲家庭,交配后,雄雪豹就此告辞,不再联系;雌雪豹生育孩子后独自养育。待小雪豹长到两岁,雌雪豹就让它们去闯荡生活,从此再也不去看望它的宝宝了。
此种生存方式,听起来似不可理解,但这就是生态,严峻的生态!
生态是生命的共同体,生命的本质是一样的,但生命的存在方式却千奇百怪。每种生物均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人啊,千万不要以自己的生存方式去看待动物,千万不要以人类的爱去推论动物的爱,动物有它们的爱。这种爱,于它们是自然的,而于人类也许就完全不能理解。
以生态之心去理解雪豹的天伦之爱,就释然了。
鲍永清说,天峻之所以是雪豹最佳栖息地,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对雪豹生存最佳的生态系统。在天峻,不是只有雪豹,还有诸多野生动物。天峻是野生动物的乐园。
现在的天峻没有猎人,人与野生动物和谐相处。
正说着,有人喊,快看,那里有岩羊!我忙要过望远镜,看到几只小岩羊在正在岩石间穿行。
哈熊沟,顾名思义,应是哈熊出没的地方,我问:“哈熊是什么动物?”鲍永清说:“就是棕熊!”
祁连山作为首批国家公园,生态好是其突出的优点。天峻其魅力之一,不就在生态优秀吗?
“峻极于天”,含意绝佳。天峻取名于此,至少有三点是当得的:其一,天峻处青藏高原腹地,而青藏高原是世界屋脊,它确实高峻;其二,它的自然生态是最好的,既是人类的乐园,也是诸多野生动物的乐园,它确实卓绝;其三,它是中华民族重要的发源地之一。
中国西北高原,有昆仑山、天山、祁连山等大山,这些高山是中国山脉体系之始,撑起了中国地理西北高、东南低的格局,中国主要河流黄河、长江等均从这些山脉发源。天峻作为青藏高原的腹地,有它特殊的贡献。神话传说及史料记载,它是中华民族始祖黄帝最早的生活区、农业的发源地,在中国文化中具重大影响的西王母国所在地。它确实神圣。
(作者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