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的“转段”
2021-09-15郑海啸
郑海啸
宋人写作的情感是冷静的(图/视觉中国)
启功先生有句话风靡一时,他说:“唐以前的诗是长出来的,唐人诗是嚷出来的;宋人诗是想出来的,宋以后诗是仿出来的。”当然更有名的是鲁迅先生说的,“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博学的你可能会不同意这个判断。宋诗是另一个高峰,元诗、明诗也有不少佳作,清诗更是蔚为大观,有人称之为“后唐宋体”的聂绀弩、杨宪益诸先生的诗不也很有趣?甚至可能连“老干体”都有一句半句可以流傳。当然,最便捷的反驳是,鲁迅先生您自己不也有好诗?您朋友郁达夫写的“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还被人误认是唐诗呢。不过,就总体而言,唐诗是个无法逾越的高峰,这是无可辩驳的。
日本学者吉川幸次郎在《宋诗概说》中论宋诗的特点,强调了“悲哀的消退”,在知性的观照中,悲哀成了幼稚和令人羞耻的感情。其实不仅仅是悲哀,一切激情和表现这种激情的华丽语言,在知性的观照中都显得幼稚,因而通常为宋诗所避忌。骆玉明先生举李白《望庐山瀑布》和苏轼《题西林壁》做例子,这两首诗都是写庐山。李白的诗很漂亮,同时又非常夸张。说庐山瀑布垂挂“三千尺”,犹如从银河流出。真要计较起来近乎荒唐。对宋人来说,如此“幼稚”在性格上就不容易接受。苏轼的诗从观察庐山时“移步变形”的经验,归纳出更具普遍意义的人生哲理,写作的情感是冷静的,其显著优点是一种从智慧中产生的机趣。
这么说来,从唐诗到宋诗,其实也是心智的“转段”。尼采说:“一个人的精神层次越高,心理越是健康,就越不会突然哄笑,也不会因哄笑显得粗俗。轻率、刺耳的哄笑不见踪影,微笑、喜悦的表情则会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了激情的诗总感觉是做菜没放盐。艾略特甚至说,“诗歌不是感情的放纵,而是感情的脱离;诗歌不是个性的表现,而是个性的脱离”,他追求的是那种酷酷的感觉,我觉得有点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