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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岁月河流的爱与恨

2021-09-15牛芳芳

安徽文学 2021年9期
关键词:启蒙者子君婚恋

牛芳芳

1985年,改革开放已经有几个年头了,思想解放、人性复苏,个体的“人”的回归已经成为新启蒙年代的普遍共识。然而在偏远的内陆和乡村,传统的观念和习俗仍然桎梏、窒息着青春、爱情和活泼的生命。《翻过一页现繁花》以“我”的视角再现了特定历史年代的乡村婚恋悲剧。穿越岁月河流的爱与恨是小说表现的思想内蕴,爱恨的情感波劫不仅改变了当事者的命运图景,也深度影响了后代的人生轨迹。翻过历史的一页,主人公能否迎来命运的繁花?文本篇幅不长,意蕴却颇为丰赡。

首先,“我”的现实命运与父母往昔婚恋悲剧相交织,揭示了两代人命运之间的内在逻辑关联。小说从“我”的现实生活开始,“我”在城里搬家公司拼命劳作,勉强维持生计,搬家工作中,“我”认识了叶子,并与她同居在了一起,后来因叶子迷恋赌博和别的男人关系暧昧,“我”和女友叶子关系趋于破裂,“我”从城里赶往母亲所在的乡下同福村。从叙事上看,“我”在城里打工的生活显然属于底层社会的生存状态。“我”到城里讨生活是源于“我”对原来乡村生活、家庭的逃离。所以小说从“我”的当下生存状态很自然地切换为“我”往昔家庭生活、乡村生存的回忆性叙述。文本中,“我”的当下生存叙述和母亲马小凤80年代的婚恋悲剧叙事是穿插、交互和彼此镶嵌的关系。两条线索并非是并行不悖,而是互为因果,相互交织,彼此镜像。父母的婚戀悲剧在前,导致“我”无法承受乡间的鄙视而被迫选择背井离乡到了城里谋生。很明显,“我”的生存状态、心理、情感受到了上辈很大的影响,某种程度也导致了心理的异化扭曲,这从“我”对父母的直呼其名就能看出端倪。父母带给“我”的不是荣耀而是耻辱,父母情感错位导致的家庭悲剧影响了“我”人格的正常生成。但文本叙述并没有让主人公的怨恨进行到底,时间最终会淡化一切,会疗愈心灵的创伤,无论是“我”还是母亲,翻过一页最终会迎来繁花的绚烂。小说的结尾,尽管“我”的决定没明确告知读者,但聪明的读者应该有所理会。小说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我”的命运和黑旦、马小凤命运的内在关联与逻辑延展得以充分地演绎。

其次,展现了具有历史感和现实感的人性内涵。短短的篇幅,小说对人性的呈现与解剖既具有时代感又具有历史意味。历史意味主要来自文本讲述了马廖子、蓝嫂、马小凤、古元、黑旦及其乡里人在1980年代甚至更早的命运。马廖子的粗鄙、蛮横、暴力,蓝嫂的逆来顺受、隐忍带有中国传统男权文化的集体无意识,乡民把语文教师古元和马小凤的私下约会看作是伤风败俗的行为,马小凤的哥哥尤伯视马小凤的爱情为马家丢尽了脸面。尽管是在中国新启蒙的年代,但思想解放与启蒙的春风并没有吹拂到这片土地,毋宁说乡村的观念、习俗和伦理仍然延续着古老中国的文化心理结构,并未有实质的改变。蓝嫂在婆婆和丈夫马廖子的拳脚驯服下为其生儿育女,男尊女卑的乡俗及其伦理在1980年代仍然根深蒂固。然而时代毕竟不同了,马小凤开始了抗争与反抗,在维护她和古元的爱情的时候变得异常勇敢。这里充分显示了乡俗婚恋伦理和现代性爱情伦理的时代冲突。最终马小凤因为古元的调离和乡俗伦理的强大,只能委身于单眼罩(黑旦),但她的反叛行为也给乡俗空间、熟人社会、民间伦理以极大的震荡。她是历史前行的牺牲品,也是现代性社会进程的献祭者。马小凤的婚恋悲剧和“我”在城市的漂泊艰辛是一种“个体时间”在历史和时代中的命运,但这种“个体时间”或者说“小(历史)时间”的宿命意味与“大(历史)时间”的历史必然性之间,却充满了反诘、互动、质疑和探询。

再次,文本的悲剧意蕴还体现为启蒙者和被启蒙者的爱情悲剧。读《翻过一页现繁花》让我想到了鲁迅《伤逝》里面的涓生与子君的悲剧。涓生是启蒙者,他以泰西的个性解放思想对没多少文化的子君进行思想启蒙,启蒙的结果是子君说出了:“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子君冲出了封建家庭和涓生在外同居。除了社会原因、经济原因之外,他们的爱情悲剧还源于启蒙者和被启蒙者的思想见识方面的不平衡,才有了后来的始乱终弃。这篇小说里的古元是语文教师,他也是启蒙者,他给了马小凤《第二次握手》《嘉莉妹妹》《外国抒情小说选集之三》《包法利夫人》等启蒙书籍,让马小凤沉醉在爱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后来古元的调离,他们地位的差异,精神趣味也逐渐拉大,他们的最终分手不完全是迫于乡村伦理的过于强大,还有他们精神上的不对等。涓生和子君生活在“五四”时代,古元和马小凤生活在改革开放的80年代,无论是启蒙年代还是新启蒙年代,两个时代都不约而同地推崇“个性”解放,个体的婚恋自由。不同的是,两个女性的命运结局有所差异,子君回到旧家庭委屈地死去,而马小凤所嫁非人,遭遇婚姻的悲剧,创巨痛深。这里牵涉启蒙的悖论,启蒙者让被启蒙者思想逐渐觉悟、个性意识开始觉醒,但却陷被启蒙者于被抛弃的命运。或许她们未曾接受启蒙,重复像马小凤的母亲蓝嫂一样做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还不至于遭受被启蒙后无路可走的人生,只能接受失败的悲剧命运。

另外,小说在艺术上也可圈可点。小说的环境氛围描写恰到好处,窑洞的黑暗、潮湿对应着乡村仍然逼仄压抑愚昧的生存景观;城市灯火的昏黄像淡黄色的尿液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对应着小说中“我”的愤恨心理;小说的结尾是开放、不确定的,给读者留下了思索和审美的空间,究竟“我”的决定是什么,让读者自行去判断。小说的结构也比较成熟,交错式的叙事,往昔和现实的映照以及互文较好地完成了艺术的营构,还有小说的叙事调性也在沉重与舒缓之间徘徊,契合了小说主题的深度传达。

责任编辑 陈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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