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刍议
2021-09-15相巨虎韦永琼
相巨虎 韦永琼
摘 要:“民国”时期因为新旧时代嬗变的社会背景,新儒学流派新生的同时伴随着一众优秀新儒家学者的涌现。张君劢作为其中一员,其新儒学思想体系可以用两层面三维度来概括,即形而上和形而下两层面,人生哲学、政治哲学和文化复兴三维度。“内圣外王”作为近现代新儒学流派发展根本方针,如何在实现“内圣”的同时拓新“外王”道路,可谓是几代新儒家学者为之努力的方向。当前社会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后现代性问题层出不穷,如何在让张君劢新儒学思想适应现代社会发展需要的同时,成为解决现代性难题的一剂良药,就需要回归本体、解构和重建思想内容,探究新儒学思想中现代性成分,构建现代性话语体系以适应现代发展之所需。
关键词:张君劢;新儒学思想;内圣外王;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B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1)09-0052-03
新儒学流派于20世纪20年代建立伊始,近百年的进程经历了开端、发展和繁荣,当代价值也越发凸显。张君劢作为教育救国论者,在响应救亡图存时代声音的同时,心系“中国该向何处去”的时代难题,在融合东西方文化学说后,建构了其新儒学思想体系。表现出于旧学之根底,不囿于旧学,于新学之汲取,但不盲目于西化的融合式发展的特点。新儒学思想体系中形而上学和形而下学内容密切相关,政治活动离不开学术思想做铺垫,学术研究离不开政治活动之实践,两者可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因此,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应回归思想本体,求索现代性发展路径。换句话说,应注重其新儒学思想“新内圣”和“新外王”两种不同路径的再探索,以期适应教育现代性发展。
一、张君劢新儒学思想之形而上学体系
“民国”初始,社会动荡的背景导致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均受到一定的影响。可以说,张君劢新儒学思想体系得以建立一方面是时代背景的影响,另一方面是中西文化冲击下的使然。诚如新儒学流派开端人物之一梁漱溟所言,中国文化只是病了,不是死了,传统文化是一个“病人”,而不是一个“死人”,全面否定是绝对错误的态度,最重要的是在“老树”上发“新芽”。因此,张君劢在承续中国文化之慧根,会通西学之精华基础上,主张中西文化融合式发展。
(一)形而上学·人生哲学思想内涵
1.人生哲学思想缘起追溯。1918年张君劢随同梁启超赴欧游历,在亲眼见证西方战争的残酷与学习西方哲学后,开始思考科学和人生观发展问题,并于1923年在清华大学做“人生观”演讲时重点论述了“科学何以能支配人生观”这个核心问题,激起了学术界影响力颇大的“科玄论战”。对于什么是人生观,在张君劢看来:“我对于我以外之物与人,常有所观察也,主张也,希望也,要求也,是谓之人生观。”[1]由此可见,在张君劢这里,人生包括两个部分:一是“我”,二是“非我”,也可以说是精神之我和物质之我。通过比较科学和人生观,张君劢概括了人生观的特点:曰主观的,曰直觉的,曰综合的,曰意志的,曰单一性的;科学的特点:曰客观的,曰伦理的,曰分析的,曰因果律的,曰不同性[2]。在张君劢看来,科学无论如何发展,都不能解决人生观问题,推及人类之本身,应以自由意志的形而上学来指导人生,注重精神层面的丰富。
2.人生哲学理论基础探究。张君劢作为博习中西文化的学者,其人生哲学思想受到了中国传统宋明儒学和西方生命哲学流派的共同影响,而这两种思想也组成了其人生哲学的理论基础。首先,宋明儒学中影响张君劢人生哲学最深的是阳明心学。阳明心学强调以人的本心作为道德主体,通过“致良知”的道德途径实现知行合一德性的生长,而张君劢认为意志自由即人生观的核心,实则也是阳明心学体系的内涵使然。同时,他还高度赞扬王阳明:“阳明先生不但是中国最伟大的思想家,也可以与西方最伟大的哲学家相比。”[3]其次,生命哲学流派注重心物统一,倭伊铿(Rudolf Eucken)认为精神是宇宙本源,“奋斗”就是人类精神生活的奋斗。而柏格森(Henri Bergson)则认为理智与直觉是人生命中两种方向截然相反的力量,是自然科学与形而上学的研究方法,理智与直觉之间是一种对立的关系[4]。可以看出,阳明心学体系和生命哲学流派思想都主张人內在的心、精神的重要性,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形而上学·政治哲学思想内涵
张君劢的政治哲学思想是其新儒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他看来,国家的强大离不开政治的发展,政治的发展离不开政治制度的完善。因此,张君劢在对民主政治和独裁政治中庸调和根本上,实行“修正的民主政治”;在学习英美政治哲学和俄国政治改革后,主张实行“国家社会主义”,最终实现中国民主政治的终极目标。
1.政治哲学思想之理论基础。笔者回溯张君劢政治哲学理论基础发现,我国传统儒学中民本主义政治思想与英美政治学说理论对其影响颇大。我国古代虽没有注重政治制度的建立,但儒家的“仁爱”德治思想一直被看作是统治基础,体现出以“人”为本的政治主张。如张君劢自己所言:“无论何种制度,应该心诚求之为第一义。”[5]反观西方政治哲学思想,影响最大的是约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和拉斯基(Harold Joseph Laski)。从早期的留学阶段发表《穆勒约翰议院政治论》论文,再到穆勒和拉斯基民主政治哲学思想的系统比较学习,提高人们的自由意识,以期实现国家、社团和个人的平衡和谐,保障人们的权力成为张君劢民主政治的本质和核心。郑大华对其评价道:“张君劢一生拥护民主宪政,认为民主宪政的优点就在于它能释放人民的能力,提高人民的道德水平,从而有利于国家实现富强;一生特别重视国民素质的提高对于国家进步的积极意义等。”[6]
2.民主政治思想内涵。张君劢的政治哲学核心即民主政治,主要包含政治、经济民主两方面内容。首先,在政治方面体现为“修正的民主政治”。所谓“修正的民主政治”,实质是为了求得自由与权力的均衡发展,使政府受到人民的有效监督,人民的权利可以得到政府保障。其次,在经济方面体现为“国家社会主义”。所谓“国家社会主义”,就是谋求个人生存、社会幸福、国家经济以及财产平均四方面内容,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社会公益重于个人之私利。张君劢认为中国经济发展要避免走上求富强而牺牲人类的错误道路就必须与社会伦理相遇合,一切活动都要以人类之幸福为前提[6]。同时,提出了“民族自活”和“社会公道”两方面要求,应先保证“活”,再求“养”。
3.民主宪政运动。被称为“中华民国宪法之父”的张君劢,极力反对战争,拥护和平治国。对于当时的中国究竟应该实行什么样的宪法问题,张君劢把关注重心放在西方宪法的学习上,在比较五权宪法、英美式宪法和苏联式宪法后发现,我国宪法实行关键在于如何调和五权宪法和英美宪法,最终提出了以五权之名行英美式宪法之实的折中方案[7]。虽然张君劢宪政运动最后趋于失败,但他本人敏锐的政治意识、政治决断以及《宪法》编写等行为在近现代具有一定意义。
二、张君劢新儒学思想之形而下学体系
张君劢在建构新儒学思想形而上学体系后发现,理想政党的建立离不开教育的实施,而教育又是提高民族文化自信心的良策。因此,张君劢回归宋明儒学传统书院,力行复兴书院制度,致力于新儒学思想形而下学体系实践,一方面是为了实现政治抱负,更重要的是振兴民族文化,实现教育救国伟业。
反观现代新儒家学者在建设各自新儒学思想时,一直延续“内圣外王”发展道路,注重形而下学实践路径的探索。在当时的背景之下,张君劢力主复兴传统文化书院制度,备受争议。但如他本人所解释:“我们现在办书院,既要研究古人修养之精义,也要吸收西洋的先进知识。”[8]所以,复兴书院并不是盲目继承传统书院制度,而是在融贯古今、中西文化方面,紧跟时代进步的发展需要,建设符合现代社会所需求的新型书院制度,从而让书院制度焕发新的光彩。
张君劢相继在广州和大理建立了学海书院与民族文化书院,书院教育宗旨始终不离“德智交修,诚明并进”。“德智交修”:顾名思义,就是德性和智识的培养;“诚明并进”:是指诚意和明白事理,是德性修养之方法,“诚”字被视为学术做人之根本。由此可见,张君劢认为书院应是“德智交修,诚明并进之学风,共同研讨学术文化,致力身心存养,以期担負文化复兴之大任”的地方[9]。
对于书院发展的目标,张君劢提出了三点:第一,振兴民族文化。在书院规章中,张君劢明确提出振兴民族文化是书院教育的核心。复兴书院制度产生于文化动荡背景之下,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吸收西方优秀文化,重构中国文化体系,这是现代新儒学发展道路亦是当代新儒学发展之路。第二,学行并重。中国传统文化向来重视知识的授受,缺乏实践之机会。宋明儒学中阳明心学“知行合一”教育观的提倡以及西方文化重视实践能力教育的吸收,使得书院教育既重视知识的授受、人格德性的熏陶,也要加强实践能力培养,实现学行并重的教育目标。第三,培养新人。复兴书院教育所要培养的并不是古人,而是新人。所谓“新人”是指:思想新、知识新、能力新,在智识方面可以跟上世界潮流,德性方面足以满足人格修养,行为方面能够担任民族复兴之重任,具有良好的精神风貌,以期实现教育救国与振兴民族大业。
三、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的现代性发展探索
作为近代教育思想的组成部分,张君劢新儒学思想如何能适应当代社会发展,就需要我们在系统学习的基础上进行现代化创新,以期能够顺应现代性发展。在笔者看来,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应该沿着回归——解构——重塑三层次进行创新,由此实现内涵与外延的继续发展。
(一)现代性含义
什么是现代性?可以说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笔者试图通过现代化和现代性的比较,对现代性的概念进行阐释。从社会学角度来讲,如果说现代化是“因”,那现代性就是“果”,现代化是社会发展到某种程度,向社会标准靠拢的过程;而现代性作为现代化的“果”,上升到哲学话语层面,体现在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更多的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因此我们可以说,现代性是一种“精神”,是在向人类提问:我们怎样可以做到更好?在此意义上,现代性具有“解构”和“重建”双重取向。换言之,现代性发展必然是基于当下,对过去持扬弃态度,对未来持展望立场。
纵观新儒学发展历程,新儒学者们一直致力于新儒学现代化发展,张君劢也不例外,在对新儒学中固有的符合现代性思想的部分进行解构和重建的同时,固其所本,补之所长,从而保证新儒学可以适应当代教育所求,彰显自身价值。诚如方克立所讲:“现代新儒家构筑的儒学现代性根本特征是以儒家学说为主体为本位,来吸纳、融合、会通西学,以寻求中国现代化道路,是一种新时代的‘中体西用说。”[10]所以,在如今全球化背景之下,新儒学要想适应现代发展,在世界文化交融中还要保持民族根源性以及全球视野开放性。
(二)张君劢学说思想现代性价值体系建构
1.理性看待东西方文化,是实现新儒学现代性发展的前提。当代全球化视野下,学术界依旧充斥着儒学无用论、儒学与现代性对立论、现代文明拒斥传统文化等错误言论。儒家学问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所在,历经几千年间发展都没有被埋没,足以证明其内在生命力之强大。新儒学流派作为承继儒学文化的重要文化派别传承至今,表明新儒学思想本然适应时代之所需。当然,随着时代快速变化,新儒学思想本身必然面临现代性创新,现代性发展的提倡不是在复古,更不是摒弃传统,而是固其为本,推进现代性新儒学文化创新性发展,这是首要认知。
新儒学的现代性发展实则就是新儒学现代化的展开过程。在新儒学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学者们一直提倡扬弃我国本土儒学文化,吸收西方优秀文化进行融合。但我们发现,在中西文化融合发展过程中依旧会出现不平衡现象,要不偏重于中国传统文化研究,要不就是偏重于西方文化吸收,很难做到两者真正的平衡发展,而这一点恰恰是影响新儒学现代性发展最大的障碍。在理性认知新儒学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前提下,如何做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性学习和融会贯通,这是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另一个重要前提。
2.回归传统,注重根源性和现代性结合。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提到回归传统,很多学者潜意识就已经认为是在复古。恰恰相反,所谓回归传统,实际上包含两个维度,一方面是回归传统儒学的活水源头,另一方面甄选传统儒学中的核心大义来完成现代性本质内涵建设。由此可以说明,张君劢新儒学思想体系现代性的重建不再是新儒学根源性和现代性的冲突,而是内容上的融合,通过回归传统达到建构现代性的目的,也就是返本开新的意涵体现。
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的当代发展除了要意识到古代和现代的本质差距,还要有“现代新儒学”不同于“传统新儒学”的认知,正视现代新儒学发展的基本原则:新儒学复兴不应拒斥现代性,而要以坚持现代性诉求为前提[11]。在此基础之上,才能使张君劢新儒学思想内容现代性发展不离思想根源性本身,达到促进现代性发展的最终目的。
3.超越新儒学和现代性关系,建立现代性价值话语体系。今日的张君劢学说思想现代性发展也应该积极地重构现代性价值话语体系,但要避免历史虚无主义的狭隘。首先,张君劢人生哲学思想受到传统儒学的极大影响,重视道德伦理的内在修养,儒家伦理学中的善、己、性和心分别对应善心和善为、道德良知、本性存养。而“心”作为阳明心学的核心内容,“心性之学,正为中国学术思想之核心。”[9]所以,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同样要重视道德伦理和精神层面的本然建构。
其次,“自由”“民主”“人权”是张君劢政治哲学核心内容,人民在宪政之下必须要有自由的权利。对于“民国”时期国家政治格局的混乱,张君劢主张实行民主政治,这一先觉政治眼光在现代社会同样有一定的价值。目前来看,中國政治体系建设提倡以人民为中心,人民是国家的主人,赋予人民民主之权益、自由之权利。所以说,张君劢政治思想现代性发展同样要把握意志自由核心要义,把握好人生道德哲学和政治意志自由哲学的联系。
最后,书院制度的复兴在现今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时代,同样具有一定的价值。现今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失衡发展,道德和精神世界的空虚感、“机械人”的塑造等后现代性问题已然冲破科学技术光鲜亮丽的“囚笼”呈现于人们的眼前。人们如何规避现代性难题,注重以书院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复兴,加强内在伦理道德之修养,不失为一种好的解决方法。由此说来,现代书院复兴制度以及大学书院制的形而下学“外王”发展之路探索,在很大程度上重塑现代道德伦理观,为教育提供一种新兴的发展可能,民族文化自信心的重塑以达到振兴民族文化的宏伟目标。
综上所述,张君劢作为第一代新儒学学者,其新儒学思想体系本身固有其研究价值,这是我们的首要认知。其新儒学思想现代性研究沿着回归——解构——重建三步骤进行,溯源思想内容根源的同时,解构新儒学思想内容,以期达到重新构建新儒学现代性价值体系的目的。伴随时代的发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虽不绝于耳,却是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发展的根本。建构张君劢新儒学思想现代性话语体系,应继续寻求其新儒学思想的现代性价值体系必然走向形而下学现实层面,这就需要学者们一直为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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