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a Passer-by to a Participmat：Sidney Shapiro in 1949 从旁观到融入：沙博理在1949

沙博理　任东升

炮声隆隆，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一场短时激战后，天津攻克。解放军直逼北平，没多久，就在修有雉堞的城墙外开始炮击。城内涌动的兴奋与期待愈发强烈。文人三五成群，约到一块“喝茶”，实际上要聊一聊破城之后怎么办。

2国民党丧心病狂。他们偏执多疑，歇斯底里，残杀政治犯，拘捕数百名无辜者。有个虔诚的基督徒姑娘，也是基督教女青年会会员，就因为有人跟警察局的某个家伙告了什么密，我们只好把她藏在家里好几个星期，直到北平解放。

3驻守北平的傅作义将军固不可彻，拒不投降。解放军锐不可当，但共产党念及城内百姓安全，也为城内无价瑰宝免遭战火，不想以武力手段夺取北平。因此，他们派特使同傅作义谈判。据说他女儿也参与其中，她在天津《大公报》当记者，实际上是地下党。共产党表示，只要傅作义肯投降，他和部下都会得到优待，他本人也可在新政府中担任与其级别相称的职位。

4傅作义犹豫了好几天，才表示同意。1949年1月31日，炮击停止，城里一片寂静。我骑上自行车去了北平西北角的西直门。解放军开始列队入城，年轻的战士个个衣着整洁，步伐整齐，面带笑容。一队队美国造吉普、卡车和炮车驶过大街。难怪共产党人不无讽刺地管蒋介石叫“运输大队长”。他的军队一批批地向共产党投降，美国给他的武器装备最终大部分都落在了解放军手里。

5人们欢呼雀跃，拍手欢迎。父母把孩子扛到肩头，好让他们看得见。轻松欢乐的气氛四处洋溢。对国民党抹黑共产党的那些话，肯定曾有人将信将疑，但好消息传得很快，许多人也听说这支军队在华北解放区军纪严明。不管怎样，战事结束了，这是所有人都乐见的。大街上彩旗飘扬，一片欢腾。

6随后几天里，有好几个机构的代表登门来找我，要我们把校舍租给他们。我让他们联系大学董事会的一位董事。他是美国人，在北平协和医学院（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创办）做管理工作。他和后来成为文化部的这家单位签了租赁合同。文化部付了租金和留用老员工的工资。直到美国撤走外交人员，派遣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这才不再支付租金。最后，中国政府接管了这处房产，听说付给产权人，也就是北美基督教联合会不少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7行政机关建立起来了，新政府开始运转。但新政权有其特点：直到1949年10月1日才正式宣布成立。此时中国大部分地区已经解放，共产党在治理大国方面也取得了更多的经验。

8那天，我和凤子同数十万人一起站在天安门广场。天安门是紫禁城的一个巨大入口，紫禁城则是中国五百年来的皇宫所在。而此刻，齐聚在黄琉璃瓦顶的巍峨城楼上的，是毛泽东和他最忠诚的战友们。毛泽东，这位理论家、诗人和学者，用洪亮的声音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刻，一定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天意义非凡。

9凤子热泪盈眶，我也被深深打动。虽然这里不是我的国家，我还是个外国人，但在那人海之中，我感觉到激动情绪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人们穿着打补丁的破旧衣裳，军人们的军装虽然显得很旧，但都干净整洁。起初，一片寂静，人们还沉浸在苦难岁月和激烈战斗的回忆中。如今，终于胜利了！成千上万人的喉咙里迸发出一阵呐喊，喊出胜利的喜悦，喊出意志的坚定。

10好像没人知道该怎么安排我。那时，一个美国律师在社会主义中国确实没什么用武之地。等待期间，我读到一本刚出版的小说《新儿女英雄传》，小说很吸引人，于是我开始翻译，希望能在美国出版。小说写的是冀南芦苇荡中抗日游击战的故事，情节紧凑，用词犀利，多用方言，恐怕我当时把小说翻译成了戴蒙·鲁尼恩式的散文体了。不过译本还是由纽约自由图书俱乐部出版了，并以首部在美国出版的“红色”中国小说而闻名。

11如果我能翻译，何不做一名翻譯工作者呢？后来对外文化联络局聘用了我，工作就是把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小册子译成英文。我们的工作环境很好，在一处很大的四合院里，瓦顶平房，当中有个花园。局长是著名剧作家洪深，有次在上海看电影，他看着看着竟然直接跳上舞台，痛斥影片中的帝国主义内容，着实把观众吓了一跳。他这个人兴味多样、激情澎湃，看到他，就知道所谓“捉摸不透的东方人”一说乃是无稽之谈。

12 1994年，凤子的回忆录出版后，我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怎么得来的。凤子写信给周恩来，请求给我安排点儿事做，于是周总理就安排我去了对外文化联络局。消息是洪深到我家告诉我们的。他是凤子在复旦大学上学时的戏剧老师，也是老朋友，更是我家的常客。但这次他是以对外文化联络局局长的身份来的，只此一回。

13显然，周总理一直记挂着我和凤子。田汉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曾和我们在同一个北平地下交通站待过。他跟我们说，他到达石家庄解放区时，周总理还问起我们，是什么事耽误了，怎么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