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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IP改编剧创作的两难处境

2021-09-13石天悦黄金华

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非理性

石天悦 黄金华

摘 要:IP改编剧当仁不让地占据着国产电视剧的主要市场,不过,繁荣的表象下是该类电视剧口碑直线下滑的窘境。除了改编方急于求成,粗放式开发IP资源、粉丝群体过分的参与和监督行为,也是IP改编过程中不能忽视的因素。从《香蜜沉沉烬如霜》这部相对成功的改编剧出发,联系整个IP改编的市场现状,分析原著自带的流量可能为改编带来的红利与危机,由此揭示IP改编剧创作目前面临的艺术创作与粉丝需求的两难处境,进而探求突破这种两难处境的路径。

关键词:IP改编;IP文本;粉丝效应;非理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1)04-0039-06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1.04.008

自《花千骨》于2015年播出,成为国内首部突破200亿播放量的剧集之后,IP改编剧呈井喷之势来袭。各大热门网络小说IP受到资本市场的热捧,登上荧屏。截止2017年,累计达到3271部,在网络播放量最高的影视剧前10部中,IP改编影视剧有5部。

2018年的IP改编市场开始摒弃粗放的开发方式,深耕改编的类型垂直化与艺术性,还向网台联动的播出方式转型,再次给予原著粉、路人粉等群体观看信心。《香蜜沉沉烬如霜》(以下简称《香蜜》)就是其中之一,豆瓣评分达到7.6分,与原著罕见地持平。2019年至今,IP改编剧的数量涨幅较之前有所回落,口碑进步神速。2020年豆瓣评分破8分的剧集达到5部,而2019年全年破8分的IP剧集仅有4部。虽然此类电视剧也有过备受争议的“黑暗时刻”,但收视热度从来不退。

一、IP改编热的原因

(一)IP原著带来的粉丝红利

“IP的先发优势就在于已经拥有的经过市场初步验证的受众群,这部分受众群是IP未来转化为商业价值的基础。”[1]被选为改编对象的IP通常拥有基数

庞大、黏性够高的书粉群体,如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小说全网总阅读量近100亿,猫腻的《将夜》在起点中文网上获得3000多万阅读量,《庆余年》至今仍保持在历史类收藏榜前位,原著粉丝贡献超10万次打赏、340余万张推荐票。出于主观情感,原著小说的粉丝也会成为改编影视剧的既定流量,自发地帮助推广,带来高收视率。尚未播出就备受关注的《香蜜沉沉烬如霜》网播量势如破竹,主话题的阅读量突破54亿,豆瓣评分也一路看涨,最终成为江苏卫视2018年的“收视之王”。

粉丝群体既是接受者,也能够通过新媒体转化为生产者,“修改、或通过各种介入方式使艺术作品的结构形式或形态发生变化,创作出符合自己审美趣味和审美理想的新的艺术作品形态。”[2]利用电视剧提供的素材进行二次创作。《镇魂》在B站相关的10分钟以内短视频数量达到了1000条以上,表情包席卷各大社交网站。改编方受到启发,借用户情感共鸣效应,进一步挖掘其潜在的商业价值。如开发同系列的续集,或推销剧集衍生品,《香蜜沉沉烬如霜》中锦觅亲手酿制的桂花酿从仙幻世界走进现实,“香蜜凤凰酒”“香蜜桂花酿”成为热销“周边”。《琅琊榜》中的榛子酥、《有翡》中的梅酒、《长安十二时辰》中的火晶柿子、水盆羊肉等代表性美食风靡一时。

IP小说和改编影视剧走红,并带动其他产业联动盈利,实现多元化发展,离不开忠于原著的粉丝群体强大的影响力。

(二)IP原著本身的魅力

IP小说之所以在改编之初就自带“粉丝光环”,文本自身必然具有独特之处,才能吸引足够多的读者,制造经久不衰的热度。

1.奇观性

架空的戏说历史、玄幻仙侠、盗墓冒险等小说题材异军突起,优势就在于远离现实逻辑束缚的同时开拓出一方自由创作、天马行空的想象樂土,便于制造独特的奇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香蜜沉沉烬如霜》等仙侠小说最依赖于虚构的世界观与社会秩序,《三生三世》系列中,年代、环境背景跨越性极大,作者围绕天界、青丘、翼界规定从属顺序,常以万年、10万年等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却符合神祗生存规律的数字单位计算,在改编剧中也成为了被人津津乐道的亮点。而《香蜜》在人神魔三界之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花界”,万物皆有灵性,变化万千。神仙妖魔擅长的技能法术各不相同,使仙界战争具有非凡的视觉冲击力。

风俗、衣着、法宝等细节上也倾注了作者独特的想象力。《香蜜》设计了“陨丹”这个特殊道具,专门针对主人公的情,既阻碍锦觅品尝七情六欲,也引领她懂得情为何物,象征着主人公的成长蜕变,也承载了整个故事的核心主题。

另外,《鬼吹灯》《盗墓笔记》等以寻宝探险为主线的小说中神秘色彩也很突出,人面蜘蛛、秦岭神树、凤凰胆等闻所未闻,地下世界凶险潜伏,诡谲离奇,让盗墓过程更加紧张刺激。小说所表现的奇观性超越了日常的生活经验,引领读者充分逃逸现实,体验猎奇的快感。

除了文字渲染,获得奇观体验还需要读者个人发挥想象力。再多精致的辞藻也只是勾勒大致轮廓,做读者的向导。《香蜜》中旭凤“冠绝六界,无出其右”的美态仅用“长得天理难容、人神共愤”“面容卓绝、眼神清冷”等词简单概括,或用“如昆仑美玉落于西南一隅,却再无爱,看不见那颠倒日夜情意缠绵的笑窝,余下的,只是大雪满弓刀”夸张且抽象的比兴手法来表现。受主体意识影响,每个人眼中出现的形象各不相同,千人千面。

文字留白让读者和改编者享有无尽的自我创作空间,也无形中提高了读者的期待值,将以更加苛刻挑剔的眼光看待影视化呈现,为改编增加了难度。

2.反叛性

畅快淋漓的人性释放是网络小说表达的最为突出的思想情绪,也就是当下大众文化所普遍追求的“爽感”,或是向恶势力复仇的阴谋,或是逆天改命的热血成长,亦或是互为牺牲的生死契阔,都试图将读者从严谨的道德秩序中解放出来,在狂欢生活中放纵欲望,实现对日常生活的反叛。

“美强惨”的主人公总是受到读者的同情与青睐,代表着人们完美理想的化身,却国仇家恨缠身,无奈面临命运、规矩的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在逆境中表现出不服输、不放弃的叛逆精神,克服重重艰险的考验,蜕变为最强王者。《斗破苍穹》《斗罗大陆》等硬核男频文的主人公在达成既定目标的过程中不断获得技能、权力,实现自我提升,叠加的成就感也让读者与之共情。

“爽”不仅体现在激烈对抗的“燃”,也包含着“虐”。以爱情为主题的女频文往往书写了超脱轮回、柔肠百转的悲壮虐恋,《香蜜》中锦觅和旭凤总是阴差阳错地遭到外界的离间,有穗禾、润玉等“第三者”的从中作梗,亦有父母情感恩怨的隔阂,种种误会与分离仍斩不断他们对彼此的深情。当锦觅吐出陨丹,明白情爱后却发现旭凤已经死在自己的刀下。为了复活旭凤,她身为花界之主却不假思索地舍去眼中所有色彩,用脆弱的霜花真身炼化玄穹之光,将生死置之度外。而醒来的旭凤毫不知情,甚至对锦觅心生怨恨。同时,始终痛恨旭凤的润玉明知锦觅所爱的不是自己,亦不忍眼睁睁看她殒命,甘愿用半生修为为她疗伤,让她有机会去救旭凤。三个人互相牺牲,将生死置之度外,带来现实生活中难得的震撼与感动。

现代文化的多元性促进了社会繁荣,也让生活环境、人际关系、思想观念更加复杂多变,小说中呈现的叛逆热血,真爱真诚等纯粹而崇高的精神力量就显得弥足珍贵,拥有这些美好品质的人物形象、具有艺术张力的情节片段才能深入人心。

(3)互动性

属于大众文化媒介的网络文学与精英文化不同,降低了阅读成本与创作门槛,赋予大众自主言说的权利,任何读者都能畅所欲言,品评褒贬,与作者直接交流互动,写下个人期望的情节来左右故事的发展。“全民写作”与“自由写作”时代从此开启。

在传统的文学传播模式中,创作者与读者的主体活动还比较独立,小说作品是作家的私有财产,如卡夫卡一开始未曾想过将作品公诸于世。互联网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孤独封闭状态,读者不仅参与阅读,更反客为主地实际参与到创作当中。网络文学正是契合绝大多数读者的视阈而生,作者身为文化商品的生产者,在评论、点赞、投票中能够获得真实的反馈,洞悉市场导向。净无痕在创作《太古神王》时经常听取读者对故事的建议,甚至直接询问读者对后期剧情发展的期许;鱼人二代会不自觉根据读者的意见扩充原作,《很纯很暧昧》由200万字增至400万字仍未结束;《凡人修仙传》连载过慢导致读者不满,作者忘语不得不剪掉部分剧情以加快进度。

“自我与他人作为唯一的存在具有自己独有的超视超知,同时具有自己的盲点,只有站在相互外位的立场,相互补足,才能实现超越。”[3]屏幕的存在减轻了读者与作者面对面交流的压力,使观点碰撞更加直接,及时帮助作者跳出有限的视阈,悬崖勒马,找到正确的写作方向。

三、IP文本的“先天不足”引发改编危机

IP改编剧霸屏的盛況背后,收视效果却逐年遭遇滑铁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选择一部IP作为改编对象,相当于选择了一把双刃剑。原著文本具有奇观性、叛逆性与互动性等优势,但无法掩盖种种先天不足的缺点,为影视化创作造成困扰。

(一)故事个性化书写不足

平民化写作放低了网络文学的创作门槛,人人都能成为写手,却并非全是有天赋有技巧的作家,只能乘历史成果之东风,掩盖自身创作能力的匮乏。反复模仿重创了网络小说对创作特色的开掘。

言情类中“霸道总裁”爱上“傻白甜”最常见的设定在古代架空背景下也盛行不衰,并且进一步夸张了这种美好幻想。仙侠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从天界爱到凡间,往往经历多世情感纠葛。转世和历劫让人物不停变换身份,重新相遇相爱。其他题材如宫斗、宅斗与男频爽文闯关打怪,逆袭升级的构架也表现出同一性。除了宏观架构的模仿,某些作品还在细节设定上原封不动地复刻。《斗破苍穹》和《斗罗大陆》中运用的修炼体系、专用道具只是名称不同,功能设定都极为相似。《锦绣未央》更与两百多部小说的内容高度重合。

前人的成功探索为小说的畅销提供了保障,同质化严重,质量却参差不齐,禁锢了读者审美趣味的提升,进而影响了影视公司对文本价值的预估。但生搬硬套、熔百家于一炉地模仿只是简单粗暴地满足快感,必然缺乏对故事的精雕细琢。《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角色塑造上就无法自洽。作者唐七一边参照《桃花债》中自在不羁的男性主角宋珧如法炮制,一边为了区别于《桃花债》,在白浅身上又融入了诸多“玛丽苏”特征,只做到了逍遥的表,淹没了洒脱的里。剧中的白浅仍没有表里统一,改编者并非没有发现人物的硬伤,若改写了主要人物,必然遭到原著粉丝的声讨。

因为情怀,粉丝们能够包容模式化的叙事以及漏洞百出的内容。当改编方站在创作角度查漏补缺,合理地删改人物或情节,试图完善作品时,原著粉丝习惯为小说正名,发出“魔改”的质疑。进退两难的改编者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选择顺从市场需求,放弃部分艺术追求。

(二)主题深耕力度不足

作为大众文化的产物,网络文学帮助人们寻找宣泄情绪的出口,有着鲜明的娱乐特征。再加上碎片化时代里轻松愉悦的浅阅读习惯,人们不再有足够的耐心与精力去追寻那些关于生命终极价值的理性思考,成功、财富等带有庸俗色彩的实用主义更能直击心灵。

网络文学中崇拜的“成功学”看重结果带来的成就感,无所谓过程与手段。《斗罗大陆》《庆余年》等标榜草根逆袭的励志作品名声在外,受作为主要阅读群体的年轻一代追捧称赞,但主人公逆袭的根本有时并不在于自己的实力,而是回到了出身与天赋上。极致类型化的人物形象与悬念迭起的情节冲击所带来的“爽感”主导了读者的思维,削弱其对 “金手指”作用的敏感度,主人公的成功并非读者想象中那么纯粹热血。《甄嬛传》宫斗小说或《杜拉拉升职记》职场小说中都包含为对抗不公与恶势力,以不正当的竞争博上位的情节。这种对成功狭隘的解读也没有被读者诟病,反而拍手称快。功成名就的背后尽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与无奈,缺少成功应有的幸福感与正义性,在观众群中形成不良示范,一度被限制播出。

小说主题浅薄源于片面认知,也在于无法通过有效的艺术手段坚定地进行深耕。《春日宴》的情节极其复杂迂回,女主角一心复仇爱人,却发现真凶是自己一直扶持的亲生弟弟。亲情、爱情似乎都以虐为目的,旨在挑逗读者的情感神经。至于主题思想,小说的表达不集中也不够清晰。《有匪》的改编剧被指摘侮辱武侠,其根源还要追溯到原小说所蕴含的武侠意味就远输于爱情。粉丝们对小说与电视剧存在双重标准,凭着一己喜好,无视IP文本的原生问题,以及改编者面对原著丰富的世界观与庞大的野心时处处掣肘时的窘迫,难以找到尊重原著,又清晰精准的定位。

《香蜜》的导演朱锐斌曾表示,“这部剧的格局很小,讲好爱情就够了。”故事把“情”字写尽,写透,其中也包含了权谋、成长、冒险多种元素,但没有淹没爱情这个叙事重心,让观众很容易找到目标,不会盲目地在爱情中找权谋,在权谋中找冒险。然而,《香蜜》这样成功的范例在众多仙侠剧的改编中并不多见,多的还是泛泛而谈的浮躁之气,导致改编的成长空间变得越来越狭隘。

(三)主流价值观的引导不足

“真正的小说深化、延伸以及提炼经验,让读者体味一个不同寻常睿智且敏锐的心灵,引导他接近一种较他自己更优雅的代码。”[4]读者只在乎主观感受是否得到满足,而艺术作品必须发挥引导作用,对主流文化负责,做出正能量的示范。网络文学的魅力在于自由与想象,但若单纯依靠奇观之奇笼络读者,走向极端失控的境地,就容易缺乏对价值观与审美趣味的客观、理智的引导,再新再奇也只停留在形式上。

探案刑侦类代表作《十宗罪》虽然旨在揭露人性丑恶荒淫,呼唤爱与真情,但“肢体雪人”“地窖囚奴”“人皮草人”等极度怪诞血腥的凶案抢先凭借强烈的感官刺激吸引了读者注意;部分言情小说不乏低俗露骨的香艳场面来博人眼球。同人小说中描写的“断袖之乐”让书粉们沉迷于磕CP,误导大众对现代文化多元开放的正向理解。

“巧妙地运用一种语言是实行某种富有启发性的巫术”[5],小说作者利用“巫术”鼓动情绪,制造氛围,释放源于人本能的原始快感,从而消解了读者对作品艺术高度与思想深度的思考。《香蜜》有两次关于男女主人公灵修的详尽描写,每次都让读者脸红心跳。若作为影视的具象化呈现,显然不符合以含蓄见长的东方美学、道德规范以及实际的播出制度限制。剧中模糊了灵修的过程,以主人公的凤凰和霜花真身代替,含苞待放的霜花徐徐绽开,每一朵都沾染了凤凰的金色,用唯美的特效与动画间接表达了合欢之好的意味,比原著更多了几分诗意。然而,“名场面”隐晦的处理并没有达到原著粉丝的预期,纷纷扼腕叹息,认为电视剧不及原著表现力强。

小说倾向于作品取悦读者耳目,注重个人随心所欲的表达。改编方在创作时有意向主流的价值标尺靠拢,未必能得到认同。相应的,粉丝盲目的排斥也打击了小说作者与改编者承担起价值导向使命的积极性。

(四)粉丝监督的理性不足

网络小说独有的互动性虽将作者和读者的话语权拉平,但这种平等面对消费逻辑难以保持理想状态。“观众似乎需要在这种参与性、互动性中体验介入某个话题的成就感,以及沒有被这个世界抛弃或边缘化的庆幸。”[6]原著粉丝不满足于主导小说,也对改编剧的创作指手画脚。其最大的问题就是将小说与电视剧同等视之。

为了充实《香蜜》叙事内容,契合长篇电视剧对剧情饱满的要求,改编者为原著中的“小透明”鎏英安排了伴侣奇鸢,另展开一条爱情线,并增加了润玉黑化的前史,与造反夺权无缝连接。即使人物、情节调整符合创作规律,仍有部分声音表示配角抢了主角的风头,干脆改名为“润玉传”。在主要角色上,扮演旭凤的邓伦形象气质已极力靠近原作,却因手微胖的小缺点,不符合小说中“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的描述,一度被原著粉丝挑剔。旭凤复生归来,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登上魔尊之位,快意复仇的桥段在剧中只改为通过卞城王简单的推举,一笔带过,粉丝们抱怨之声四起。电视剧面向更广泛的受众,需要满足叙事逻辑、情感逻辑和社会价值导向的多重要求,但粉丝更注重个人情感投射,以一己兴趣喜好评判改编得失。先入为主的单向思维限制作品改编的自由,甚至释放错误信号。

存在争议的耽美小说热度与日俱增,由其改编而来的电视剧状况却举步维艰。小说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双男主感情线的设定,但在电视剧中无法原样呈现。为了顺利播出,《陈情令》曾计划将原文中只露几面的温情升级为女主,淡化卖腐意味,却遭到粉丝的强烈排斥,不得不重新拍摄。迟迟未播出的《皓衣行》也面临相似的困境,原著党对改编者将书中师昧真的被性转改为“师妹”,原本三个男性的感情落入传统的男女爱情的“俗套”,改编者种种努力实际上是对原著的不尊重。

显然这种监督普遍缺乏理性,两者通过网络建立起的平等交流变为了迎合,失去了引领,让IP文本中已经存在的创作纰漏变成悬在改编者头上的利剑。

四、IP改编突破两难境地的路径探索

原著留下的印象越是深刻,粉丝们对改编剧百分之百还原原著的渴望就越发强烈。电视剧在改编过程中必须对小说的缺陷做出相应的修改,而重构经典又违背原著粉丝的期待,极易引起水土不服。因此,IP改编在艺术创作与粉丝主观需求之间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对改编剧本身极为致命。要化解夹缝中挣扎的窘境就需要在这两者诉求之间加以平衡。

(一)抓住精髓,融合文本差异

电视剧和小说在艺术形式、传播方式和受众群体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两套文本系统的表达方式需要遵循各自的美学规范和创作法则。促使原著读者或粉丝完成两种不同介质之间的流转需要漫长的过程,一方面要保留原著独特的气质风貌,另一方面针对不适于影视化呈现的部分做出合理调整,通过丰富故事情节和视听语言、完善叙事逻辑、提升价值理念等高明的改编手段,让粉丝信服。

《香蜜》能超过《花千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珠玉在前的标杆,甚至与仙侠剧鼻祖《仙剑奇侠传》比肩,得益于改编者抓住了原著的独特亮点并加以升华。通篇围绕“情”展开,保留陨丹的设定,让锦觅在一众“傻白甜”女主中显得与众不同。她的“傻”和“白”不再是智商或性格欠缺,而是来源于涉世未深的纯真。每次锦觅做了傻事而导致任务失败或他人负伤时,都会立刻在困境之中实现自我成长,主动弥补。她美好的品格与突出的能力,让旭凤与润玉两个“优质男”都对她付出真爱有了充分的理由。高高在上的旭凤也不同于脸谱化的“霸道总裁”,当真正的爱情到来时他也会展现出如初恋一般的局促与慌张。

改编者不仅赋予主要角色更明显的人物弧光与成长合理性,在润玉、天后、鎏英、卞城王等次要角色的设定上也进行了规范定位和提纯,丰富其性格层次,并加入了天、魔、花三界阵营之间的外在矛盾。原著中男女主在灵修前的感情状态尚未达到刻骨铭心的地步,电视剧将红尘劫番外前提,又增加了“招募天兵”“制服穷奇”“春华秋食”等剧情,将锦觅品尝情欲,反抗陨丹压制,由无情到痴情的巨大转变刻画得更为细腻、合理,波折之中的分分合合紧扣着观众的心弦。

(二)锦上添花,兼顾“过去”与“当下”

从小说到电视剧,改编的过程跨越了年代,文本所表现的审美取向与价值观不一定与当下相适应。然而,部分原著粉丝仍抱着忠于原著的执念,判断一部改编作品的好坏,借此表达坚决维护原著内容的决心,而不管当前的时代审美是否已经对文本提出新的价值观诉求,未免有失偏颇。

《香蜜》之类的玄幻剧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距离现代的社会生活较远。如何让现实中的观众在其中也能找到共鸣,而非一味做“白日梦”,正是改编者需要斟酌之处。改编者尝试为剧中的神仙注入人性的色彩,增加现实感的人间事,将缥缈虚构的幻想性征落地。心怀苍生,慈悲宽厚的天帝在年轻时为了帝位选择政治联姻,放弃真爱,纵容天后因嫉妒害死了花神。魔界的卞城王格局比天帝高远,尽心尽力地扶持旭凤成为魔尊,借凤凰战力振兴整个家族,而非满足个人虚荣。正邪善恶颠倒,不再黑白分明,符合现实中的人情世态。改编者基于对原著的理解,准确地把握当下价值观,将润玉的心理嬗变刻画得复杂微妙,突破了反派“不疯魔不成活”的极端形象,有血有肉,有情有爱。如此一来,故事中不仅有爱情纠葛,更有个人情感与身份责任的冲突,还有难解的价值观冲突,提升到了命运悲剧的审美高度。

结 语

改编者与原著党相互成就,也相互牵制。令人担忧的是,电视剧市场往往不得不为粉丝的意见左右,改编者的妥协反向鼓励他们站在维护原著的道德制高点,对改编进行非理性的监督。若一味满足原著党对原著的执念,小说本身带来的硬伤将在镜头前被放大,也无法让普通观众满意。如此恶性循环不仅摧毁了改编者创作的信心,更浪费了IP的真正价值。改编的意义就无从谈起。

突破IP改编的两难之境虽艰难,但不意味着无路可寻。《香蜜》就做到了保守与创新并存。尽力还原经典的情节与场景,满足粉丝的情怀的同时,改编者展现了对类型叙事的专一以及高超的创作能力,帮助原作扬长避短。另外,改编者还凭借对传统儒道文化的理解,融入《香蜜》的世界观设定中,让悬浮的玄幻富有深厚的民族底蕴与典型的东方美学特色,获得原著粉丝的普遍赞誉。

粉丝并非完全的盲目自我,他们挑剔的眼光督促改编方从“IP+流量”向回归IP创作本身转型,重“质”超过“量”,也为改编者设置了更严酷的考验。改编者必须在大众嘈杂的声音中坚守自己的艺术立场,以实力服众,与粉丝群体“合作”达到“1+1>2”的良好效果,实现改编剧口碑与市场的双赢。

参考文献:

[1] 陈鹏,付怡.IP改编电影项目的风险评估及过程管理机制[J].当代电影,2016(02):7.

[2] 刘世文,黄宗贤.介入、身份嬗变、参与互动——论新媒体艺术的审美接受特征[J].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13(04):101.

[3] 劉汉林.论网络文学写作的超位性[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8(02):77.

[4] 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8:97.

[5] 朱立元.西方文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341—342.

[6] 龚金平.“消费社会”语境下的“现象电影”分析——电影《小时代》现象及其它[J].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14(02):59.

(责任编辑:杨 飞 涂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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