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平的诗（八首）

李路平

借  口

有些借口令人无法相信

你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拙劣

千千万万个气泡里最轻薄

最容易破碎的一个，你伸出

手，犹豫着要不要接住

你曾接受过她无数的礼物

是的，她的一切都是礼物

只有这是最糟糕的一个

接住便会破碎

不接住也会破碎

水面越来越平静

仿佛把最后一颗小石子

从心里取出来，水面

越来越平静

越来越感觉不到风

仿佛裸露的一切都可以

被水掩埋

像泥土这般冷硬、黝黑的水

只要把手伸进去

就会洗出血来

醒来之后

醒来之后又能怎样？

黑暗之水在幽居中起伏

身体随形飘动，无涘无涯

出去之后又能怎样？

行走大地，就是行走在永恒的异乡

永恒的悲伤和牢笼

削苹果

周末起床后蹲在阳台上

削苹果，刀刃上流淌着果汁

和新鲜的阳光，我试图

把果皮不间断地削下

然而它们总是参差不齐地落在

种着吊兰的盆里，削开的果肉

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仿佛是

一种不真实的甜蜜

我看着残破的果皮发呆

想起很多往事，它们曾被期待

可以延续至今

告  别

夜色渐浓

只能看着他们远去

鱼尾摆动幽蓝的火焰

融入寂静，融入一

那些影子如闪光的碎片划过

完整的海，只能看着他们远去

变成闪电，迁徙，带上洁净之水

不再归来

大  雨

大雨浸透了许多城市

但却无法浸透这些海绵

它们轻薄，有些近乎透明

绝大多数人穿过犹如

空无，只有极少数人才能

看见它们，缓慢抚摸

但内心分明是无动于衷

他们抚弄然后离去

只有一個人会满含泪水

用一生化解沉重

南湖之鱼

做一条南湖的鱼如何？

不群游，做最孤独的那一条

避开游人如织的石拱桥

避开游船，潜浮在最深处

在翻搅的湖泥里悠缓穿梭

与贝壳为伍，与螺蛳为伍

与漫长凝滞的黑暗为伍

与深夜璀璨的星空为伍

游过鱼群的梦境

游过湖边忘归的情侣

游过微风柔软的肚腩

直至撞进一张无涯的大口

除  草

窗外传来引擎刺耳的轰鸣

那么近，不用走过去就知道

是割草机在作业

我一直不清楚园艺的奥义

那些被裁剪与扭曲的植物

被强迫成为非自我

我更倾慕画家熊谷守一

他任园林疯长，虫兽繁衍

也足不出户，一小片风景

就让他陶醉三十年

风把草腥味带进来

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

那片青草我很熟悉

浓密，翠绿，柔软，像

一个秘境的缩影

看见了就忍不住想过去

坐着或躺下，多么舒服

我曾偷偷

在里面撒下一些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