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抉择

■毛君秋

那年中考，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师范。当学校派人敲锣打鼓把喜报送到家里时，全家人乐得合不拢嘴，唯独我愣在屋角暗自生气。

“你为什么不问我就擅作主张到学校改了我的报考志愿！”我把怒气全撒在了父亲身上。父亲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上世纪80年代，农村初中生考中专“脱农门”。考上中专可以进机关当干部、进企业当技工；而考上中师只能当小学老师。我的报考志愿本是中专，父亲却因担心我考不上，背着我把志愿改了。中师的录取分数线往年都低于中专，结果那年却高于中专录取线。

在对父亲的怨声载道中，那个暑假我过得很不开心。父亲从来没有辩解过，只知道忙手中的农活。

中师毕业，我回到本乡一所村级小学任教。拿到了“铁饭碗”，领着微薄的工资，心里却躁动不安。

后来，有个曾教过我的老师下海经商，赚了些钱。他差一个帮手，想邀我外出闯荡，我心动了。腊月底，他又亲自到我家劝说，但遭到了父亲的拒绝。元宵节后，老师独自走了，在父亲的坚决阻拦下，我终究没有外出，心里对父亲的怨气久久不能散去。

过了几年，老师经商失败，欠了一屁股外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此时，我才不得不庆幸父亲的明智，如果那年随老师下海外出，也许现在我也成了“无业游民”。

母亲因病走后，年过花甲的父亲从此孑然一身。为给母亲治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而我和弟弟还没有成家，这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眼看与我年龄相仿的人都已成家立业，而我仍孤身一人，偶尔回家，父亲总在我耳边念叨，让我不胜其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我接近而立之年，终于有人肯嫁我了。向学校争取到一间宿舍，却没有足够的钱买家具家电布置新房。

那天回家，和父亲讲起我的婚事，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打开木柜，揭开夹层，从里角小心地掏出一个红布包递给我：“这里有8 000块钱，拿去吧！”

我惊愕！实在没有想到父亲会存有这么多钱，这可是他省吃俭用一分一厘辛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啊！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泪水迷蒙中，父亲忙碌的身影在阳光下忽然间变得高大起来。

父亲以一已之力支撑着家的天空。后来，在哥哥姐姐们的帮助下，弟弟也成家了。父亲清闲下来后，在家种了几垄菜园，养了些鸡鸭，还时常骑着他破旧的三轮车给我们送新鲜蔬菜。他经常对我说：“你要以工作为重，我的身子骨还硬，少来看我啊！”

21世纪以后，乡镇发展日新月异，我的工资也节节攀升，终于有能力换了新房买了新车。父亲坐在车里，高兴地说：“还是当老师好啊！看来当年我为你改志愿没有错。”车外阳光明媚，父亲笑得分外灿烂。

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父亲随弟弟住在老家，因工作繁忙，我看望他的次数有限，但我时常会想念他，想起他为我们所付出的一切，想起他给我人生转折路口的抉择……我渐渐明白，父亲就是那时时照亮着我、指引着我前行的“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