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关于《在切瑟尔海滩上》的三个主题分析

2021-09-10韩兆钧

文学天地 2021年4期
关键词:伊恩

韩兆钧

摘要:《在切瑟尔海滩上》作为英国当代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富有独特的艺术特征和丰富思想内涵,本文从以下三个主题对文本进行分析:其一,切瑟尔海滩的意象内涵;其二;孩童世界转向成年人世界的动因及阻碍;其三:独特的叙事逻辑下旧秩序与新秩序的冲突、更替与融合。并从赏析中发掘主题内容中包含的現实意义。

关键词:《在切瑟尔海滩上》;伊恩·麦克尤恩;海滩意象;孩童与成年;旧秩序与新秩序

在《在切瑟尔海滩上》中,伊恩·麦克尤恩通过两位年轻人新婚当日在切瑟尔海滩附近的交流与行动,由未来指向过去的叙事视角,展现了作者的爱情观、社会观以及人生观。通篇读来,如同与一位白发苍苍的睿智老者围炉对谈,而他所叙述的故事中的热烈、遗憾或惋惜,就像昏暗中炉火明灭的影子,因时间的流逝而终归于冲淡和释然。

本篇文章主要解析《在切瑟尔海滩上》所涉及的三个主题,一是切瑟尔海滩的意象内涵;二是孩童世界转向成年人世界的动因及阻碍;三是独特的叙事逻辑下旧秩序与新秩序的冲突、更替与融合。下文将围绕这三个方面基于文本进行对照分析。

一、切瑟尔海滩的意象内涵

《在切瑟尔海滩上》中极具指涉意义的叙述场域——切瑟尔海滩——的意象,不仅与主人公的思想情绪有一定联系,还为故事情节的流变起到了提示性作用。而在构建文章内容意义、情节结构的同时,其自身的意义也逐渐形成完善。

起初,爱德华与弗洛伦斯都表现出对海滩的无尽向往,“他们有那么多计划,眼花缭乱的计划,属于雾霾迷蒙的未来,此刻都堆在他们眼前。它们就像夏日里多塞特海滩上的花草树木一样茂盛、一样芜杂,也一样美丽。”这也是对未来、对象征着“自由”、“无拘束”的成人世界的美好想象,他们站在童年与成年的交界点上,得意洋洋地反观童年:“他们简直像是一对陌生人,一起别别扭扭地站在一座崭新的生命的巅峰上,他们满心欢喜,因为新的身份保证能把他们从没完没了的青春岁月里拽出来——爱德华和弗洛伦斯,这下终于自由啦!童年是他们最乐意谈论的话题之一,与其说童年乐趣无穷,倒不如讲那是一团迷雾,其中既有滑稽可笑的误解——现在他们已经突围而出了。”在这时,海滩代表着闲适的自由和成年人的自由,这种自由是基于青年人处于孩童与成年人过渡时期的价值判断之上的,是心理精神层面的、由社会认同所带来的不受束缚、不被管教的自由。

随后,在两人处在饭店客房里时,海滩退居为爱德华的第二选择:“但凡有个魔仆在他们桌前现身,答应满足爱德华最迫切的要求,那么,世上无论什么海滩他都不去。他全心所想,他万念所及,都只是弗洛伦斯和他自己,一起赤身裸体地躺在隔壁房间的床上,终于面对那教人敬畏的经历。”而相对地,海滩成为弗洛伦斯逃离的庇护所:“她恨不能从房间里跑出去,穿过花园,沿着小路直跑到海滩,在那里一个人坐一会儿。”在这一阶段里,海滩意象的含义出现了明显的分歧。显然,爱德华对海滩的态度的转变与他所坚持的生理自由高于心理自由的观点有密切的联系。在他年轻身体的冲动与欲望之下,海滩上两人闲适漫步的意象被抹去,象征着成年人身份的、以心理层面为主的自由被消解,肉欲的渴求与情欲的沉溺占据了主体。对于弗洛伦斯,海滩的意象也有所变化,它仍暗喻着一种自由,但它所对应的非自由的主体由孩童世界转向了性经历本身。

而最终,海滩成为了两人矛盾冲突的爆发地:“他转过身,从她身边走开,朝海岸线走去,走了几步以后又回来,脸面也顾不得了,凶巴巴地在砂石道上一阵猛踢,扬起一片细石子儿,看上去雾腾腾的,有些细石子儿落到她的脚边。他这一怒,把她的火气也激起来了。”也是两人的离别之地:“然而,夏日黄昏中,他只是冷冰冰地站着,理直气壮,一言不发,看着她沿着海滩匆匆离去,她举步维艰的声音淹没在飞溅的细浪中,一直看到宽阔面笔直的、在黯淡的灯光下隐隐闪烁的砂石道上,她成了一个模糊的、渐行渐远的点。”此时此地,主人公们终于来到了这个他们一直向往的、具有极强象征性意义的海滩,但矛盾并没有被消解,反而变得更加激烈而不可调和了,海滩表层覆盖的多重意义被揭开了,露出其最本真的状态,变成冲突爆发、曲终人散的背景布。

二、孩童世界转向成年人世界的动因及阻碍

(一)从发生到命名的转变

由“发生”到“命名”的转变,是催进主人公爱德华由童稚状态转向成人状态的内在动因之一。

爱德华的幼年时期对外界的感知,多数时间处在与“发生”相似的状态中,即人与环境建立心理联系的最初状态——一切都未定型,一切都未被命名,一切在人的认知中都是完好的形状。这样的状态使得爱德华对母亲玛约蕾的精神问题尚未产生明确的认知:“整个家庭里就出现了另一个并行不悖的、既光明又正常的世界。可是,只有对这场梦幻讳莫如深,它才不会破灭。他们就在这梦幻里长成大人,麻木地栖居在种种怪诞的现象里,因为谁也没有定义过这些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当来自于成人世界的莱昂奈尔——爱德华的父亲——将这层梦幻的怪诞之面纱掀开时,“命名”这一行为就出现了,幼年时期“发生”所对应的观照维度的屏障瞬间崩塌,并立即被“命名”这个几近神圣的、不可抗拒的结果所覆盖吞噬。这种“命名”实际上是成人话语社会性与阶级性的显现,它划分了“正常人”和“非正常人”的界限,如同中世纪的麻风病人被放逐于愚人船上一般,“非正常人”在水与火织成的洗礼中被迫“净化”,直至成为与“正常人”完全对立的存在。在瞬间接受这样理性的、来自于成人世界的“命名”行为后,爱德华窥探到了成人世界的光怪陆离,迅速而自动地生成了逃离家庭、去往远方以追求自己社会身份认同的“尖锐的内核”。

(二)身份认同的寻求

孩童与成人之间的差别,有些时候微妙得如同一张薄薄的资格认定书,质量轻盈而意义重大,赋予其意义的,是象征着理性的、由成年人制定的社会准则,对于处于孩童与成人的过渡时期的青少年,这种资格的认定更多地表现在对其成人身份和社会地位的认同上。

就爱德华而言,不论是与“高端人物”哈罗德·玛瑟的交友,还是与弗洛伦斯父亲的相处,亦或是对自己狂乱气魄的遗失与找寻,都是他对身份认同的探求和渴望的表现。但正是因为处于孩童与成人的过渡期,他的身份总会存在格格不入的成分,譬如爱德华身上狂乱、愤怒的特质在面对挫折时突然显现:“一时间,他只觉得过去的那个自己又回来了,那个虽然不修边幅、本质上却既正派又能干的家伙”、“愤怒,这个魔鬼先前被他镇压过,当时他觉得自己的耐心眼看着就要爆炸了。多想向它屈服啊,反正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完全可以让它烧得如火如荼”。这种非理性、孤注一掷的情绪夹杂着孩童的准则——用下意识的、具有攻击性的暴力方式解决困难局面,就像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里少年抚摸代表着成熟的黄色胡须、对汽车司机恶言相向……主人公们都正尝试着以孩子气的方式,竭力融入那个令向往的成人世界。

而对弗洛伦斯而言,身份认知的渴求并没有那么强烈,换言之,她将这种身份认同的渴求更多地倾注到对音乐道路的追求上去了。而音乐活动自身的特性,使得获得这种身份认同的过程没有很强的社交特性。另外,弗洛伦斯内向的、艺术家型气质的性格也使她不将这种追求表露在外。

(三)性与爱的融合与撕裂

在青年这个关键的节点上,也就是在无性观念的孩童和寻求性满足的成年之间的过渡期,性与爱开始逐渐交织缠绕,主人公双方由此形成的身心感受也就逐渐具备了截然不同的特征。

对于爱德华来说,性与爱是相融的,甚至生理上性的吸引力远大于心理上爱的吸引力。同时,由于结婚后夫妻身份得到法律上和道德上的双重准许,爱德华对性的渴望就更加理所当然地增强了:“摆在眼前的是一望无垠的感官自由,听凭他们索取,就连教区牧师都为之祈福——‘以吾此身,敬汝爱汝’——那是一种既下流又快意的赤条条的自由……他们将失去重力,一边向上升腾,一边紧紧相拥,彼此占有,一同沉溺在教人无法呼吸,难以思考的狂喜的浪潮中。”

反观弗洛伦斯,从文中的表述可以看出,她对于性的渴求远远小于对爱的期望,对于她而言,性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甚至产生了 “性冷淡”的倾向。这种倾向主要由三个方面的因素引起:从性知识的接受方面来看,母亲对性教育的避让与高深化、性教育的书本缺乏人文关怀和科学理性的性叙述语言(如“穿透”、“进入”)都使得弗洛伦斯的性知识和真实性行为之间生成了较大的偏差;从关乎性的亲身经验来看,家庭教育中肢体触摸的缺失、与父亲的不寻常接触,加剧了弗洛伦斯对性的疏离与恐惧;从性感受的宣发来说,弗洛伦斯本人内向的性格、适合的倾诉对象的缺乏,直接断绝了她与他人在性方面的交流的可能性。因而,她的“性冷淡”可以说是必然的。虽然这并非是不可治愈的,但在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这样的问题仍是难于启齿的,就算被勇敢地提出,也可能会得到与爱德华类似的不理解的回应。同时,在与爱德华相处过程中 “问题的关键是爱,还要让对方自由”之类的思想负担始终压抑着弗洛伦斯。她一面想表现出自己对爱德华的爱与责任,一面又对过于亲密的行为深感厌恶、敬而远之,这就造成了性与爱在她身上的彻底决裂。

两人性与爱观点的不一致,加之沟通方式和沟通经验的缺乏——“他们俩都太讲礼貌了,太拘泥了,太胆怯了,他们踮起脚尖,窃窃私语,拖拖拉拉,唯唯诺诺,在对付身边兜圈子。他们简直谈不上互相了解,而且根本做不到。”——冲突就在这暗波涌动的酝酿中猛然迸发了,他们之间曾拥有的万千的的可能性也随之终结。

三、独特的叙事逻辑下旧秩序与新秩序的冲突、更替与融合

(一)面向过去的叙事语言

《在切瑟尔海滩上》的叙事语言在时态上具有由未来指向当下的突出特征,如“在那个时代(后来,在那著名的十年里,这个时代回渐渐消亡)”、“他不会像先辈那样相信‘自我消遣’会伤身体,会让他的视力下降,或者在他天天忙活这件事的时候,上帝会在边上板着面孔,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相信人人都能从他那苍白而羞怯的神色里窥见端倪”、“轻描淡写地把自已当成一个不解之谜,当成一场叙事史练习,或者一个等待解决的问题,这在当时还不是司空见愤的事情”、“六十年代是他们长成大人之后面对的第一个十年,毫无疑问,这是属于他们的年代”……诸如此类的面向过去的、带有自我指涉意味的叙事语言,以未来(也就是当代)的视角对过去作理性思考,更利于作者价值观、历史观的表达。同时,这样的叙事语言将人物的思想和行为置于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去剖析,以阐明:人物行为是可理解、可原谅的;人物的举动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体现出作者人文主义关怀的思想倾向。

(二)交织并进的过去、现在、未来

若以切瑟尔海滩场域当天发生的事件为基准,以其作为“当下”,那么整个故事就分割为三个叙事时间段,第一部分是在此之前的叙事,即当下主人公行为动因的经验性“过去”,第二部分即为在新婚之日的平铺的“当下”,第三部分是两人分开后时间飞速流逝再截止到爱德华年逾六旬的“未来”。

《在切瑟尔海滩上》精准又独具匠心地抓取了从孩童视角转向成年视角的过渡期这横截面,用缩略的过去、闪现的未来包裹住了这一过渡期所处的瞬时的当下,同时以缩减过去和未来的长时间段、延展当下的短时间段的方式,形成了“快——慢——快”的叙事节奏。随着对过去追忆的终止,孩童式的执拗、成人式的欲语还休在最终离别的海滩汇聚,促成了极具矛盾冲突性的高潮,随后又急转直下,时光在寥寥几笔间飞逝,直至怅惋惘然的结局。

在这样的叙事模式下,往前追溯,当下的所有细节被平铺,被主人公不断延展的过去所承接,从而产生了由果及因、逻辑严密的理性效果;往后延伸,平铺的当下中产生的激烈矛盾,在未来的跳跃性叙事中被渐渐消解,再加上贯穿全文的、由两位主人公视角的切换所形成的缠绕式叙事方式,进而催成了结尾怅然若失、冲淡郁积的感性效果。

因此,旧与新、过去与将来就在追溯和延伸中被有效地连接贯穿,读者亦被引导,并以跳跃性的思绪感受相应的跳跃性的叙事语境下的时空。这样的语言和结构所形成的独特叙事逻辑,与其承载的主题内容——旧秩序与新秩序的冲突、更替与融合——可谓是相互交织,相辅相成。

(三)旧秩序与新秩序的冲突、更替与融合

《在切瑟尔海滩上》无疑是一部能够反映20世纪中叶英国社会的多主题小说,它围绕着20世纪60年代的青年人,对此前和此后的社会形态作了诗意的对照。

爱德华与弗洛伦斯的父母一辈是旧秩序下思维的代表,他们或多或少地沉湎于过去时代的观点中,并对以爱德华、弗洛伦斯为代表的新秩序下的新一代的思想观念持着冷眼旁观、甚至于排斥的态度,而位于“未来”的爱德华再反观曾经的自己,发现那也不是彻底的新一代思想,而是带有旧时历史黏连的、在进步过程之中的思想,以至于在未来的叙事时段里,爱德华“常常会想起她那个古怪的建议,如今想起来,它似乎再也不是那么荒唐了,而且,毫无疑问,它既不恶心,也不是什么羞辱。一旦将这个建议置于当下的新环境里,它便似乎摆脱了羁绊,远远超越了时代,含着无邪的慷慨,是一种他以前不太理解的自我牺牲行为。”

尤恩用这样的叙事伦理和故事内容,试图传达给读者这样一个信息:过去和未来是永远联合在一起的,他们无法分割。不论是个人的过去与未来,还是社会的过去与未来,在人们以为自己与过去永远告别、面向憧憬未来时,过去总会不知不觉地穿过那个本身就若有若无的“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紧紧地与当下、与未来交织在一起,就如同《追风筝的人》所言的:“許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新与旧的延伸本身就不是绝对交替的,新与旧的界限也从不是明晰可辩的,这样的观点不论是在文学创作和文艺评论上,都是值得肯定与遵循的,这也是《在切瑟尔海滩上》带给我们的现实意义之一。

结语

《在切瑟尔海滩上》这部作品用独特的叙述方式向我们呈现了童年与成年、旧秩序与新秩序等组关系的对立与融合,也向我们表现了作者流动的、面向未来的、带有人文关怀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的叙事结构和叙事内容的巧妙耦合颇具深意,对社会的全方位的深入探索也使得作品含有了历史的深度与广度。同时,对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思考、对人性及心理变化的描写也具有丰富的哲思性。正如本文的开头所言,读这本书,就仿佛在与一位睿智又不失风趣的老者对话,掩卷思之,尽得其味。

猜你喜欢

伊恩
一滴水的幸福
8点钟的花园
归还100年前借的书
归还100年前借的书
博茨瓦纳总统称永不结婚
归还100年前借的书
伊恩很爱丛林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