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洁白美丽的地方

唐明晰

〔摘 要〕阿金，藏族曲作家，甘孜州第一个国家一级作曲、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音乐人。《雪山上的卓玛》是阿金的代表作之一，其以优美和抒情的旋律，展现雪山的圣洁与传奇。

〔关键词〕阿金；《雪山上的卓玛》

1997年香港回归，我辞去了在剑桥大学教书的工作，去香港理工大学任教。这也给了我很多机会去往祖国各地旅游和采风。2000年8月，我在成都参加了一个去稻城亚丁的小旅游团。在央迈勇雪峰上，我见到一个酷似小女孩的天然冰雪雕像，这个场景让我至今难忘，深深触动了我创作歌词的激情。返回成都的途中，我们经过康定，司机找地方去加油时把我们放在了康定城里的情歌广场。我在广场边上看到一个宣传栏，上面写着：“隆重庆祝甘孜藏族自治州建州50周年，今晚在大礼堂演出大型音乐歌舞诗画《康定情歌的故乡》 。”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广告吸引住了。司机加完油回来，我上车取下行李，和刚认识几天的同伴们说：“再见了朋友们，我要留在康定看这场演出。”司机说：“哎呀，你要留下可以，但这钱是不能退的哦。”我说：“没事，不能退就算了，剩下的旅程也只剩泸定一站了，看完这场演出我自己去就行啦。”于是我选择留在了康定，而这个小小的决定，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当晚，我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张票。当《康定情歌的故乡》的序曲在大礼堂响起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当时我觉得离开剑桥大学回国是对的，也许就是为了这乡音。康定情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乡音，是代表我们整个国家和民族的乡音。那天晚上，康定的全部酒店都被前来参加州庆的人包了。我只好去当时的跑马山宾馆求情，说我是为了看演出才留下来的。他们很友好，安排我在保安室里睡了一晚，没收一分钱。

回香港以后，我费了一番心思找到阿金的电话，直接就给他打过去了。我想制作一个音乐专辑，请他作曲，他非常痛快地说没有问题。于是，我又马上开启了一个新的创作旅程。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到甘孜州跑一圈，甘孜州18个县（市）我去了16个。有一次，我直接从云南的香格里拉到了甘孜州的得荣、乡城、理塘、雅江再到康定。那时很少有人跑这么大的圈子，当时的路况也特别差。我们的车在四千多米的理塘海子山上漏油，司机只好搭便车去理塘找人来修车。我在海子山上吹了风、晒了大太阳，在晚上车修好后便开始发烧。于是我们连夜赶回康定。夜晚的山路漆黑一片，车子像在大海里漂游的一只小船。正是在這种时候，许多歌跑到了我的脑海里来。

还有一次，我到德格县的麦宿去找金沙江边的感觉。阿金介绍他的一个朋友开车带我去。当我第一次来到金沙江边，便感到非常亲切，决定下去游泳。阿金的朋友非常惊讶和着急，他说：“哎呀，这危险啊，我好朋友委托我照顾你，你出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向我老朋友交代呀！”我告诉他，我从小在长江边上长大，也正是这金沙江的下游，那里的江面宽两公里，而这算什么呀，没有问题，请他放心。虽然我还是下去了，但为了不让这位忠厚的朋友过于担心，我只是在江边泡了泡，感受了一下金沙江的流速和温度。的确，那水流的速度和力量远远大于我故乡的荆江，水也非常冰凉。

过了半年，我拿出十几首歌词交给阿金，并邀请他作曲。我们打算出一个专辑，名字就叫《雪山上的卓玛》。阿金是国家一级作曲，也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他的《一个妈妈的女儿》和《美丽的康定溜溜的城》已经唱响全国，找他写曲子的人很多。但他却很看重和我的合作。一方面，他非常赞同我对藏族音乐文化的热爱和追求；另一方面，他认为这个专辑的歌词跨度大、作曲难度大，一下子要写出十多首风格迴异的曲子，他喜欢迎接这个挑战。阿金说，你对藏族文化如此热爱，我一个在甘孜州土生土长的人应该义不容辞地支持你。

凭着对家乡的热爱和孜孜不倦地追求艺术的创新精神，阿金很快就谱写出了所有的十四首曲子，这些饱含他心血和苦思的创作，表现了一个国家级曲作家的大师风范和他扎实的民族文化与艺术功底。《雪山上的卓玛》以优美和抒情的旋律，展现了雪山上的圣洁与传奇所带来的美感；《康定溜溜的姑娘》以诙谐的情绪再现了康巴汉子的火热激情和跑马山上的烂漫邂逅；《向往西藏》则以宏伟大气的格局与飞翔般的畅快表现出了对美丽的渴望和对西藏的向往；《茶马古道》以史诗般的气概表现了茶马古道的沧桑，以及对世世代代行走在川藏路上的赶马人的追忆与歌颂；《美丽的姑娘在藏家》《日松贡布》《美丽的嘉绒》则延续了阿金一贯的风格。因着阿金对藏族音乐的准确把握和尽情挥洒，使这些很容易千篇一律的歌，首首都成为了个性突出的精品。阿金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特别有钻研和创新精神。他用回族花儿为基调谱写的《山外有山》这首歌，既有花儿的优美，又有藏族山歌的奔放；他作曲的《泸沽湖恋歌》更是婉转缠绵，充分表现了泸沽湖的静谧和女儿国的神秘与浪漫情怀；而《纳西女人》则以幽默的调子表现了纳西族妇女的爽朗与能干。此外，他还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心血之作《皎洁的明月》，这是一首他推敲多年的男声四重唱，是一首经得起考验的情歌，也是阿金钻研声乐领域和探索和声的大胆尝试，充分表现了他的音乐理论水平。

在《雪山上的卓玛》专辑中，最能展现阿金以文化为积淀，以创新为动力，在作曲过程中注入了深厚的感情与爱的是《羌家歌谣》这首歌。阿金对我说：“羌族是我们国家最古老的民族，饱经历史的风霜与磨难。我一定要下功夫为他们写一首好歌。”就是凭着炙热的民族感情与责任感，他写出了非常优美、略带忧伤，但又充满奋发向上的力量的《羌家歌谣》。这首歌采用了大跨度音域来表现羌族人民坚韧不拔的性格，因此演唱难度相当大。歌手录音的时候几乎崩溃，但阿金却认为还没有达到要求，最后还是我替歌手圆了场，表示这首歌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期望。

阿金从小生活在美丽的乡城，乡城是康南最富饶的地方，也是多元文化的交汇点，是传说中的香巴拉和理想之地。阿金在这里汲取了丰富的民族文化与音乐方面的营养，并凭着对艺术和音乐的爱好与追求，从乡城走进了甘孜州歌舞团。他凭借天才之作《毛主席派来的好门巴》一举成功，从此走上了专业作曲之路，成为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代藏族曲作家中的佼佼者。后来，通过不断的深造和学习，阿金在理论和创作上努力摸索，写出了大量歌颂民族团结、抒发民族自信与具有家国情怀的好歌曲。他与军旅作家杨星火合作的《一个妈妈的女儿》不仅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更是唱响全国，被写进了音乐学院的教材里。

在巨大的成就面前，阿金先生始终是一个少言、谦逊、热情的人，平时的他还特别有幽默感。在制作《雪山上的卓玛》专辑时，有专家提议再加一首关于彝族的歌曲。于是，他在成都送我回香港的时候给了我一本有关彝族文化的书。我在飞机上看了这本书，当即写下了《彝人下山》这首歌的歌词。一下飞机，我就激动地给他打电话说，彝族的那首歌我已经在飞机上写好了。他听了一笑，慢慢地说：“啊！ 飞机上写的呀，那水平一定很高！”

《雪山上的卓玛》专辑是很多人共同合作的成果，原峨眉电影交响乐团的指挥唐青石和四川省歌舞剧院的乐队指挥马晓跃那富有才华和灵感的配器，让作品增添了浓厚的民族色彩和交响乐团配乐的大气感。中国唱片成都公司的经理陈小民亦是付出了大量心血。当时他认为《向往西藏》这首歌很好，于是找来了当时很红的歌手——青海的尼玛拉姆来唱。但后来他意犹未尽，还找来当时锋芒渐露的谭维维又录了一遍，将两个人唱的版本都放了进去。当时甘孜州的真知、格桑志玛都是很优秀的歌手，他们后来也都成长为国家级的歌唱艺术家。

20年过去了，今天的我们再重温这些歌曲，不由得深深感謝为制作这个专辑付出心血的所有艺术家和技术人员。当时我下功夫出这个专辑，也算是我在英国工作十年之后回国送自己的一份礼物，但更多的是出于对民族文化和藏族音乐的热爱。正如我的一个老朋友，热爱音乐、喜爱作曲的西安交通大学通理国际深造与培训学院原院长王忠民所说：“音乐造就人生，音乐改变人生，音乐丰富人生。”阿金以无私的情怀和精湛的曲作技艺成就了我的音乐之梦，谱写了一个无愧于时代，无愧于民族的精彩华章。

20年来，每当我带着这些感人的歌曲走遍甘孜州的美丽山河和村庄的时候，都能从优美的曲调里体会出新的意境，都能得到一种文化的动力，促使我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而勤奋的阿金仍然在不断地创作，为甘孜州的发展和藏区的进步谱写了更多更优秀的歌曲。这其中，《黎明雪霏霏》《七湖少女》《山歌的故乡》《开满格桑花的邮路》《一个永恒的传说》《布达拉宫》等歌曲都是广为流传、受人喜爱的精品歌曲。阿金的音乐世界里充满奇幻的音符和节奏，像那雪山泉水一样清澈的旋律源源不断、代代相传。

有一次，我听着阿金谱写的《茶马古道》这首歌，来到康定日乌切沟4900米高的垭口，那里是过去真正的茶马古道垭口，遍地都是雪莲花在静静地开放。甘孜在藏语里意为洁白美丽的地方，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有很多像阿金这样热爱国家、热爱民族、热爱家乡的人在那里默默地耕耘着。他们的事迹、他们的歌声一定会被更多的人所喜欢，他们就像那高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盛开在那洁白美丽的地方。

高山雪莲静静地开，

迷雾深处难见风采，

雪莲花，雪莲花，

心中没有寂寞忧伤，

遥望远方雪皑皑，雪皑皑，

索亚拉里索，索亚拉里索，

山路弯弯入云海，

雪莲花开有谁来，有谁来？

高山雪莲静静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