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弹奏一曲《醉月》
2021-09-10龚房芳
龚房芳
月光下,总有探头探脑的生灵从地里出来,边往外钻边小声地打听:“月亮出来了吗?”
“嘘!出来了,安静点儿!”
“好的,好的,知道了。”
他们是来赏月的吗?不,是来听《醉月曲》的。《醉月曲》能让人在月光下更加陶醉,听过了一辈子都忘不掉。
《醉月曲》是谁演奏的?不知道,大家一直都不知道。他们不是没找过,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演奏者。那种声音,听着很近,可是顺着乐声走过去,仿佛还在前面,绕了一圈,还是那么近。
“这就叫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吧?”土蚕摇摆着肥胖的身体问。
“没错。”西瓜虫把身体团成一个球,“我喜欢这样的神秘感。”
蚰蜒转身听了听,“别说话,开始了。”
“醉月曲”这个名字,是这几位朋友一起琢磨出来的。其实呢,说是“醉心曲”更好,因为他们听了真的有点要醉的感觉,喏,就是那种有点迷糊,有点愉快,有点想抬抬手动动脚,还有点想哭或者想笑的感觉……
他们曾经这样说:
“如果我也能够弹奏出这样美妙的乐曲……啧啧啧!”
“如果我知道这是谁在弹奏,一定拜他为师!”
“如果每天都能有这样的享受,我愿意少吃一点饭,不,少吃一大顿也行。”
“如果他也是我们的朋友,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
一曲终了,大家又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转身离开,好像还很不舍得。而月光此刻也朦胧了很多,使得他们看到眼前的景物也有些模糊了。
这一次,西瓜虫落在了最后,他还在回味刚才的片段,“最柔滑的那一段,让我的心有种软绵绵要融化的感受,差点受不了。”西瓜虫这样自语着,还偷偷地抹了一下眼睛,是的,好像眼角有些湿呢。
“你的理解很准确。”一个声音幽幽的,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而此刻,西瓜虫刚踏入地道第一步,正要回自己的家。
“是谁呀?我怎么看不到你?”西瓜虫吃惊地问。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柔柔地说:“你看不到我,是因为你刚从月光下走进来,眼睛还不适应。过一会儿就好了,不是吗?”
“是的,你说得太对了,我虽然从月光下走进来,还没从月光曲里走出来。”西瓜虫笑着说,“对了,我们叫它《醉月曲》,你觉得如何?”
那个声音又在笑,“你们很聪明,这曲子确实就叫《醉月》,可以说,你们是知音。”
“莫非……莫非是你在演奏?”西瓜虫迟疑着问。
“确切地说,是在弹奏,谢谢你们喜欢。”
“为什么不出来一起赏月?我觉得你是躲在地下弹奏的。”西瓜虫有很多问题要问,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他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地洞里的黑暗,看到在一片草根中有个身影,正抱着几根细细的根须。
西瓜虫靠近一些,眼前是一个细长的身影,看起来相当敏捷。“请叫我伶俐,我知道你是西瓜虫,你和好朋友蚰蜒、土蚕都是我的热心听众,谢谢你们经常给我捧场。”
“可是你——”
“我其实不能见光,越是皎洁的月光,我越不能直视,最多是在乌云遮月的时候,看一下。”伶俐一口气把西瓜虫的疑虑都解开了,“我创作和弹奏这曲子,都是从这棵草的感觉来的,它在月光下会有强烈的感受,我能从它的根须上感受到那些震撼和细微的差别。然后我就用比根须稍微粗一些的根来弹奏,所以,你们听着声音总是在身边,可总是找不到我。”
西瓜虫又看了看伶俐,还摸了摸那些细如发丝的根须。“你不知道月光多美,你不知道你的弹奏多美,你不知道你的乐曲在月光下多美……”
“哎呀,你简直就是一位诗人啊。”伶俐有些害羞了,“我只知道自己弹奏这个《醉月》还算好听,没想到你如此喜欢。”
西瓜虫笑了,“我倒希望自己是诗人,可惜我写不出赞美月光和《醉月》的诗来。”
这个夜晚,西瓜虫怎么也睡不着,他怀揣着这样一个秘密,有些甜蜜,有些着急,还有些兴奋。他想为伶俐做些什么,暂时还不想让另外两个朋友知道。
如果地下也有月光,还是不强烈的那种,会怎样?
西瓜虫首先想到的就是萤火虫,如果邀请一些萤火虫来,让他们围成一个月亮的形状,这个地洞里不就有了光和音乐吗?西瓜虫很开心,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也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朋友们在月光下陶醉于乐曲声中时,西瓜虫却在寻找萤火虫。好不容易找到一两个,可人家一听说要到地洞里去,就摇摇头拒绝了:“不是我不帮你,在那里我们会憋坏的,咱们不一样啊,兄弟。”
西瓜虫垂着头叹着气回来了,那副模样让蚰蜒和土蚕很不高兴,“你不好好欣赏最爱的音乐,到处乱跑什么?还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真破坏我们的好心情。”
“对不起。”西瓜虫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再也不想多说。
回去的路上,在离地洞口不远处,西瓜虫都没好意思跟伶俐打招呼。今天自己听得不认真,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帮忙,有什么理由和人家聊天呢?
接连几天这种状态,土蚕终于忍不住了,拉住西瓜虫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西瓜虫摇摇头。
“你不把我们当朋友了?”蚰蜒很不开心地问。
西瓜虫扬了扬手中的小麻布袋子,“我,我想把月亮打碎,弄一些小月片来。”
“你是疯了吗?”土蚕吃惊地问。蚰蜒却有些兴趣地看看那个麻布袋子,“你是想在家里弄些月光吗?”
“是啊。”西瓜虫害羞地说,“你们不要笑我,我知道这很难。”
蚰蜒扭了扭身体,站到西瓜虫面前,很严肃地说:“不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你够不到月亮,更不能打碎月亮。”
“天哪,如果你把月亮打碎了,我们怎么听音乐?”土蚕想的是另一个问题。
“我正是为了想听音乐啊,想更好地听《醉月》,可是我做不到。”西瓜虫想哭。
蚰蜒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我们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西瓜虫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开始往下落。
大概等了五分钟,蚰蜒才又拍了拍西瓜虫的肩膀,西瓜虫说了遇到伶俐的事,还有伶俐的眼睛,“我想,他只能看冷光。”
“早说嘛。”土蚕松了口气,“你见到了演奏者也不告诉我们,真是的。”
西瓜虫有些结巴,“我,我只是想做件好事,到时候,给你们一个惊喜。”
“早说嘛。”蚰蜒也说,“我知道哪里有冷光啊。”
于是,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他们三个拿着那个小麻布袋子出发了。在蚰蜒的指引下,果然找到了那些发光的东西。
“捡吧,这些磷发出的光就是冷光,不会错的。”蚰蜒撑开口袋,等着土蚕和西瓜虫往里装那些小小的磷片。
一个自制的月亮做成了,它发出淡淡的光,很柔和。伶俐在这种“月光”下认真地弹奏着,这里,比外面更安静,三个好朋友听得都忘了自己在哪里。
“你认真弹奏的样子,真美。”西瓜虫说了一句话,自己感觉就是诗。
“你们陶醉的样子,真好。”伶俐也说了一句有诗意的话。
现在,他们不用非要等到月亮升起,不必局限在晚上,反正是在地下,随时可以调整黑白天。“想听就来吧。”伶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