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与兴起
2021-09-10陈治
陈治
摘要: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重申“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鼓励文学艺术作品对不同形式、不同风格的探索和发展,自此中国流行音乐开始蓬勃发展。流行音乐“民族化”成为作曲家的创作重点。1978年~1985年为中国当代流行音乐民族化“探索与兴起”的阶段①,在此期间民族化主要体现为:引入民族地域性音乐素材;五声性音调与大小调互融;采用歌谣体进行歌曲创作;民族乐器在伴奏中的使用。
关键词:探索与兴起 中国当代流行音乐 民族化发展
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进行了重申,提倡在艺术上“百花齐放”,制定了繁荣文化艺术创作、发展群众文化活动和加强中外文化交流等一系列具体的政策和规定,鼓励文学艺术作品对不同形式、不同风格的探索和发展。这些方针政策的提出成为中国流行音乐兴起和发展的“钥匙”。
追溯历史,自学堂乐歌时期西方专业音乐理论及技术开始传入中国,“民族化”即成为音乐创作者的一大目标。其原因显而易见,中华五千年的文化业已形成自己特有的音乐语言:以民歌、说唱(曲艺)、戏曲、民族器乐为主要内容,重旋律、喜歌谣、精歌词,以形神、意境作为艺术审美的标准,所以全盘照搬国外音乐创作模式显然不能使西方专业音乐在中国真正“扎根”“生长”。只有将西方音乐理论、技法和中华民族传统音乐元素相结合,探索“民族化”的方式,才能使“新音乐”符合国人传统的音乐欣赏习惯,创作出既有艺术价值又具中国审美趣味的音乐作品。
学堂乐歌时就有根据中国民族音调填入新词的做法,代表作有秋瑾作词《勉女权》,李叔同作词《祖国歌》。之后黎锦辉、聂耳、黄自等音乐家在创作时都有意识地将中国传统音乐元素渗透、融入到音乐创作的过程中。无论是《麻雀与小孩》《毛毛雨》(黎锦辉词曲),还是《卖报歌》(安娥词/聂耳曲)、《梅娘曲》(田汉词/聂耳曲)、《长恨歌》(韦瀚章词/黄自曲)、《玫瑰三愿》(龙七词/黄自曲)、《黄河大合唱》(光未然词/冼星海曲)……这些歌曲或使用民歌素材,或将中国古典文化融入创作,或提炼民族民间音调化入在创作中。解放后,虽然由于历史原因我国音乐与国际音乐发展出现脱节,但“民族化”的理念一直贯穿音乐创作中:《东方红》《白毛女》《长征组歌》《刘三姐》《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红旗颂》《梁祝》……这些脍炙人口的佳作中无一不蕴含中国民族民间音乐的精粹。
因此,中国当代流行音乐在兴起和发展时,“民族化”一直作为最重要的关键词成为流行音乐创作时思考的首要问题。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欧美及港台地区的流行音乐开始进入国内市场。此阶段,流行音乐的主要载体为歌曲,邓丽君演唱的《甜蜜蜜》《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城故事》旋律优美、唱腔甜美;《外婆的澎湖湾》《蜗牛与黄鹂鸟》《兰花草》《童年》《三月里的小雨》等“校园民歌”②格调清新、朗朗上口;《上海滩》《万水千山总是情》《酒干倘卖无》《铁血丹心》等港台影视歌曲随着电影和电视剧的热映迅速流行;卡朋特乐队、甲壳虫乐队、警察乐队、猫王、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等西方组合及歌星演唱的流行歌曲随着磁带的普及开始大量传播。
众多歌手开始大量翻唱港台及欧美流行歌曲,与此同时,国内一批专业作曲家也开始吸收流行歌曲的特点创作更贴近人民生活的歌曲,以《乡恋》《绒花》《军港之夜》《小螺号》《妈妈的吻》为代表的一大批脍炙人口的歌曲被创作并广为传唱。歌曲的来源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其一为影视主题曲或插曲,其二为磁带专辑。从创作歌曲来看,当时的作曲家已经在创作中有意识地将民族元素进行使用,其民族化的探索主要体现在旋律、风格、配器等方面。
一、旋律中引入民族地域性音乐素材
在歌曲旋律中出现具有地域特点的民族性音乐素材是指向性最明确的民族化手段。歌曲《绒花》③为电影《小花》主题曲。创作时,歌曲旋律吸收了桐柏山歌音调特点,突出纯四度音程的运用,抓住清角徵羽音的大三度内的级进运动,多运用长时值的尾音等从侧面有力烘托了影片故事背景,增强了歌曲的抒情性及感染力(见谱例1)。
《妈妈的吻》中引入江苏民歌《孟姜女》中的核心音调,使歌曲流露出细腻、委婉的江南小调特质(见谱例2)。
谱例2将两首歌曲的首尾句旋律进行了对比,在《妈妈的吻》的旋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孟姜女》核心音调的变化呈现,抓住核心音调做了流行化的同音反复节奏处理。
二、五声性音调与大小调式互融
并不是每首民族化的流行歌曲都会引入民族地域性的音乐素材,行之有效的做法是在旋律中使用具有五声性特征的音调,将民族性曲调运动特点融入西方大小调式的表述中。《妈妈的吻》采用徵调,全曲旋律在突出宫角大三度的同时抓住小三度与大二度的回环往复,但在副歌部分多次对羽音(小调主音)进行强调,从而使音调的旋律又具有一定的小调特征(见谱例3)。
《乡恋》为大调式,但是在旋律中将具有小三度、大二度三音列特点的音调穿插出现,在以西洋大调式为总体基调的基础上增添了歌曲的五声性特征,使听觉感受备添亲切感(见谱例4)。
三、多采用歌谣体进行歌曲创作
中国民间歌曲形式以民歌为主,在此阶段,流行歌曲的创作一方面延续群众歌曲贴近大众的特色,另一方面受台湾“校园民歌”的影响,多采取歌谣体进行歌曲创作,汲取民歌结构短小、曲调简单优美、情感表达抒情性强等特点,将其融入创作中,为之后华语流行歌曲的风格气质奠定了基础。此外歌曲乐段中常使用中国传统的起承转合的结构设计。如《妈妈的吻》《军港之夜》《知音》等歌曲的呈示段均采用了起承转合的结构,在曲调上增强了旋律的委婉之意,同时令听众对曲调更易接受和记忆。
四、加入民族乐器增添民族韵味
隨着对外开放,流行音乐的常用乐器——电声乐器开始进入内地市场,架子鼓、电子合成器、电吉他、电贝司等乐器逐步进入歌曲伴奏的编配使用中。在配器时将架子鼓、电子键盘等流行音乐常用乐器作为乐器部分编配的主体部分,在此基础上加入民族乐器起到“润色”的作用,如《妈妈的吻》前奏中使用笛子的音色突出了江南柔美的感觉,《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使用琵琶与主唱旋律进行呼应,突出了歌曲的民族感,并在音色上形成对比。
这一时期的流行音乐一方面将群众歌曲及民歌流行化,主要体现在旋律、唱腔的柔美化及伴奏编配的流行化;另一方面汲取西方流行音乐特质进行中国流行歌曲的创作,并加入民族性元素,如在曲调上加入民族五声性音调,在配器上使用二胡、笛子、琵琶等民族乐器,受台湾“校园民歌”的影响,曲风抒情优美,主要集中在歌谣体歌曲的创作上。这两方面的创作都是对“民族化”的尝试和探索,由于此时国内流行音乐尚处在起步阶段,因此民族化手段较朴素。
结语
“民族化”自西方专业音乐理论与技术传入中国伊始便成为作曲家的创作重点,流行音乐也不例外。作为“舶来品”的流行音乐在听觉及视觉上由于和之前中国的音乐有着极大不同,极富冲击力的音响在初始阶段给人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因此一经引入得到迅速传播。然而当人们的审美体验逐渐趋于饱和,人们必然要求在音乐中能够得到更多的共情体验。中华民族经过五千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音乐语言与审美标准,民歌、说唱、戏曲及民族器乐曲这四大类音乐已有无数经典之作,其音乐旋律性强,歌谣式结构较多见,对唱词音、义、韵要求精准,追求音乐的过程之美,以形神、意境,甚至天人合一作为艺术审美的标准。毫无疑问,只有将中华民族传统音乐元素代入流行音乐的创作中,在能使流行音乐在中国真正生长。改革开放之初,在流行音乐的创作中“民族化”已成为创作者“有意无意”的创作内核,这也是民族精神的外化表现。1978年~1985年经过近八年发展,流行音乐已经逐渐成为主流音乐出现在当时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人民喜闻乐见的音乐形式。这一阶段“民族化”手段的探索为此后中国流行音乐创作中“民族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开拓了道路,为之后 “西北风”“城市民谣”“戏歌”“中国风新世纪”等音乐的风靡拉开了序幕。
注释:
①付林先生编著的《中国流行音乐百年史记》(中国文联出版社,2018年3月版)一书中以宏观视角将1978~2018年40年间的中国流行音乐发展历程分为五个阶段:1978~1985、1986~1990、1991~1999、2000~2010、2011~2018。笔者着眼民族化,对1978年以来中国流行音乐进程进行重新审视,以关键事件及民族化手段变迁为划分依据,将此间40余年划分成三个阶段。1978~1985:探索与兴起阶段;1986~1999:继承与发展阶段;2000至今:多元与融合阶段。本文就探索与兴起阶段民族化的特点展开述论。
②李皖.李皖的耳朵——触摸流行音乐的隐秘脉络[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33-34
③《绒花》刘国富、田农词,王酩曲。李谷一首唱,此首歌曲为电影《小花》主题曲,收录于李谷一《乡恋》专辑中,在1980“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中获奖。
④《我爱大山四季春》原调为A徵调,为了便于音调对比,故移至D徵调记谱。
⑤《孟姜女》原调为D徵调,为了便于音调对比,故移至A徵调记谱。
作者单位:南京艺术学院
本文为2017年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項目《中国当代流行音乐民族化多元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7YSB017);2019年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中国当代流行音乐文化价值观研究:1978-2018》(项目编号:2019SJZDA122)